第55章

“簡直禽獸!”邱小侯爺的手上拿着一張短箋,短箋上寫着秀氣的四五列字,然而那字有幾分秀氣,邱小侯爺此刻的臉就有幾分扭曲。他的手不住地抖着,好似‘抖’這個動作能帶給他無盡勇氣一樣。他抖着手,那字也就無人能看清,他憤怒地道:“就連本侯的杯子他都不放過,簡直禽獸不如!”

三日後便是賞寶會了。

然而侯府裏卻仍是一片蕭瑟,四處都靜悄悄的,絲毫也無大宴賓客的喜慶氣氛,邱小侯爺的心情也早就在看到那張短箋時便跌落到了谷底。

書房裏坐着三人。

披着巨大黑色鬥篷的男子坐在桌邊,他離邱小侯爺最近,卻也是唯一一個沒有看向小侯爺的人。他的身子前傾,一手撐腮,另一手搖晃着茶杯,淡淡道:“你這家傳的九龍杯也不知經了多少人的手,難道你真用它喝過水?”

邱小侯爺瞪着眼:“難道我沒用它喝過水,楚留香就能偷走它麽!”

男子的手一頓,遲疑着道:“若是你真用它喝水……或許……香帥也真瞧不上了……”

“……”

邱小侯爺氣結,他甩手将那短箋摔在桌上,跺了跺腳,眼神時不時地往牆上挂的一幅畫上飄去,嘴裏恨恨地道:“慎以元,你也忒沒良心,這賞寶會可不是你的主意麽!你說要辦,本侯爺也就辦了,現在引來了楚留香,你居然還說風涼話?!”

他說着,又忍不住一拍大腿,一臉痛心疾首:“哎喲我祖傳的九龍杯喲,是本侯爺對不起你,既然你讓那賊人盯上了,不如……不如……不如我就把你給用了!也算是……”

慎以元同是撫掌,臉上浮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好呀,去去去,把你千辛萬苦藏好的九龍杯拿出來,雙手捧上交給香帥。”

邱小侯爺剛邁出的腳,又悄悄地收了回來。

然而,包括慎以元在內的坐着的三人,都默默地在心裏嘆了口氣。

若是楚留香真來盜寶,別的不說,就沖邱小侯爺邁出的這一步,這九龍杯,就守不住了。

窗子斜斜地開了條縫,往外看去,月色正好。慎以瀾坐在屋外老樹的樹枝上,她選的地方也妙,正是月光披灑之處,卻又讓人忽視了她的存在。

她看着屋裏的動靜,一時只覺哭笑不得。

那張讓邱小侯爺坐立不安的那張短箋正是她的手筆,她本意只是想轉移邱小侯爺的視線,也的确如她所願,邱小侯爺一看到那張短箋,便什麽也顧不得了,風風火火地便請來兩位大名府高手看守着九龍杯,早就将那副畫抛之腦後。可今日她來了侯府,才發現,似乎對付邱小侯爺還不需要這麽麻煩。

真懷疑怎麽會到現在還在邱小侯爺的手裏。

她撇撇嘴,嘀咕着:“還好楚留香沒來。”

不然的話,邱小侯爺就要一日之內痛失兩件寶貝了。

慎以瀾伸出右手,她的手腕自袖間露出,月光将她細痩的手照得白皙。她是要比先前瘦多了,自她被囚于蝙蝠島後,也便少了許多意氣風發,人也難免消瘦許多,只是這些原随雲看不見,或者不在意罷了。她的手攀在樹幹上,腕間稍稍用力,借力便要從滑到樹下。

“多日不見,慎姑娘似乎對我還是很有意見。”

慎以瀾腳底一滑,險些摔了下去。

明明是月高風黑之夜,明明是來做賊的人,然而楚留香就是敢穿着一身月白衣袍在主人家行動自如。他的神色輕松,顯然早就解決好了那些煩惱事,眼帶笑意,卻是輕飄飄地一揮衣袖,便坐到了慎以瀾先前坐着的樹枝之上。

他一點也無懼被人發現,他也一點都未被人發現。

慎以瀾看起來便要狼狽多了。

她未想到身後有人,一時慌張,便只踩住了根細枝,只得緊緊抱着樹幹才使自己能免于摔下。面紗将她的臉遮住大半,那雙鳳眼圓睜,具是訝色。她詫異地問:“難道那張紙還能把你召喚出來?”

楚留香噎了噎,臉上流露出難以言說的怪異神色,“召喚?”

慎以瀾點點頭,又搖搖頭,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整理衣袍,對慎以瀾奇怪的言語不再細想,他的臉上又流露出愉悅的神色:“你能在這,我為何不能在這?”

“……你也是來偷東西的?”

“為什麽要用‘也’?”

二人對視一眼,又默契地移開了視線。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問:“若是慎姑娘喜歡那九龍杯……”

“不,您請。”慎以瀾又看向他,她的聲音很輕,避免引起屋內人的注意,可她的語氣卻很鄭重。她道:“香帥,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比你更适合偷那杯子的人了。”

楚留香:道理我都懂,可是為什麽總要用‘偷’這個字啊。

他道:“那慎姑娘下一步是打算……”

“我走……”慎以瀾将手指放在唇上,似是要提醒他噤聲,然而她的‘走’字還未出口,那根樹枝卻是再也承受不住而斷開了。慎以瀾摔到了樹下,于此同時,屋內的人也聽到了聲響。

楚留香臉色一變,也立馬隐了身影。

然而邱小侯爺請來的大名府高手卻不會輕視這動靜,‘梅花劍’方環自屋中走出,他的眼神銳利,在這院裏掃了一圈。楚留香躲在屋頂之上,緊緊屏住呼吸,倒也還算安全。

方環巡視了一圈,将那根被壓斷的樹枝撿了起來,待他看清了樹枝一段的裂口,緊鎖着的眉頭又忽而舒展,将那樹枝一扔,卻是大步地邁向了屋子。

楚留香貼着屋頂,聽到方環低沉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出,道:“想來是楚留香的調虎離山之計,憑他的輕功,斷不可能有壓斷樹枝這種事發生。”

楚留香啞然失笑。

邱小侯爺驚道:“你的意思莫不是,那楚留香已經來了?”

楚留香苦笑,想着又讓慎以瀾給節外生枝了一回,他忍不住懷疑慎以瀾的腦子,更懷疑她在江湖上是如何行走多年還不出事的,又猛然一擡頭——

這院中哪裏有慎以瀾的身影。

他這是……被利用了?

慎以瀾是故意暴露他的行蹤的?

……真是坑人的一把好手。

慎以瀾捏緊了鼻子,才忍住沒打出噴嚏來。她窩在角落裏,摸了摸臉,又揉了揉耳垂,小聲嘀咕着:“誰在背後罵我?肯定是原随雲……也不對,或許是慎以元……”

她早就跑到了另一個院子裏,這是邱小侯爺住着的院子,也同是藏着那副畫的院子。

相比較燈火通明的書房,這裏倒是要安靜許多。穿着黑灰色便裝的護衛腰間配着一把虛張聲勢的長刀,提着燈籠在四處巡視。慎以瀾蹲在角落中,借着夜色與陰影藏住了身形。待巡邏的人剛從她身邊路過時,慎以瀾便悄無聲息地滑進了屋子中。

護衛隐隐看見了什麽黑影,腳步一頓,立刻轉過身來。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了起來。

慎以瀾貼在一根門柱之後,她仰着頭,垂着的右手輕輕甩了甩,一個黑色的布包便滾了出來。那布包松散開來,一條蛇便從中爬了出來,直直往庭院沖去。那護衛正瞪大了眼睛防備着院內的動靜時,卻冷不防看見一條銀色的小蛇朝自己沖來,當即吓得扔了燈籠,嚎了一聲,又朝另一處跑去。

如此一來,院子裏的喧嘩聲也便蓋住了慎以瀾推門時的聲響。

她便摸進了卧房,取了畫離開。

這是一次完成得非常圓滿的任務!

慎以瀾如此想着,也背着那副畫跳出了院子。她離開時,院子裏便只聽得見領頭的護衛的斥責聲,除此之外,四處都是靜悄悄的。

侯府處于北京城城區之中,自是最繁華之處,而到了夜晚,也便是官兵最為關切的地方。因此,她并沒有在侯府之外準備着馬車,只能依靠着雙腿一直走,走到她先前訂好的客棧處,小憩一會,便可待天亮之後離開。

她無需擔心邱小侯爺會派人捉她,想來邱小侯爺一定會認為畫和九龍杯都是楚留香偷的,也便只會去捉拿楚留香,而不是她。

在她來之前,她便将一切都盤算好了。

慎以瀾緊了緊将畫綁在她身上的繩子,她已然離開了侯府,只是但她走到一處時,才腳步一頓,自言自語道:“不知道楚留香那邊這麽樣了?”

能撞見盜帥的案發現場,聽起來很‘千年一遇’啊。

慎以瀾鬼使神差地又轉向了侯府的方向。

就看一眼,看一眼,總不會惹事的吧?

她心存僥幸,又走了幾步,可就這麽幾步的功夫,侯府裏瞬時燈火通明,而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踏月而去,又在月色下無影無蹤。

楚留香跑了!楚留香盜完九龍杯就跑了!

慎以瀾瞪大了眼睛,也急忙轉過身子逃跑,可她的輕功又不如楚留香,那兩位高手追不上楚留香,竟然莫名其妙地追上了她。

她閃身躲過一道劍襲,道:“我是女的啊,我不是楚留香啊!”

來人一頓,繼而招式更猛,追擊着她,“你是何人!你可是楚留香的同夥?速速停下,我還能饒你一命。”

他的話是這麽說着,可是招招不留餘地。

慎以瀾一點也不敢停下,繼她四處跑着,可她一時慌亂,卻是跑進了一個死胡同裏。

她轉身抽劍對着二人,“你們不仁,不要怪我不義了。”

逃不出去,便只能拼死一戰了。

那二位高手也停下了腳步,‘梅花劍’方環持劍而立,‘雙掌翻天’崔子鶴也擺出了防禦的姿态。

慎以瀾的劍虛晃一下,卻頓住了,一臉狐疑地看着二人,“你們身後……”

崔子鶴冷笑一聲,道:“這種把戲就不要拿來騙我們兄弟二人了,我們……”

“的确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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