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陰不陽的身份也并不适合大搖大擺地拜訪神侯府,于是來客并不在正廳,而是被安排在了花園中的涼亭。

慎以瀾看着亭中的二人,又看着坐在自己身邊的無情,深深的感覺到了什麽叫做,不是敵方太強大,而是友方不給力。誰能想到,南宮靈都已經接受了無情的解釋,可她的親師叔轉眼就把她給賣了。

諸葛神侯不在京中,加上在神侯府裏慎以瀾也與無情較為親近,故而無情不論出于什麽理由都有必要出現在這裏。他仍舊穿着白色的寬袖大袍,靜靜地坐在輪椅上,蒼白的臉上難見笑意,卻一點也不顯得失禮。

不陰不陽對着慎以瀾‘嘿嘿嘿’地笑着,接着又用極盡妩媚的姿勢拍了南宮靈一把,聲音低沉地道:“你看吧,我說你瀾妹還活着,就是活着!”

一個穿着由彩布條湊成的彩衣的怪大叔,将手搭在穿着青衫長袍端坐着的俊俏少年身上,這場面,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雖南宮靈身上的衣物打了補丁,但怎麽看,都覺得不陰不陽更像是丐幫中人。

無情和慎以瀾都忍不住在陽光下抖了抖。

南宮靈臉上是客氣又不疏遠的微笑,對不陰不陽的話連連稱是。待他看到慎以瀾時,雙眼一亮便要站起來,可又被不陰不陽硬是摁了下去。這并沒有降低他的熱情,他滿懷激動地看着慎以瀾,“我果然沒認錯。”

無情小公子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疼。

他昨天才信誓旦旦地說啞姑娘不可能是慎以瀾,沒想到第二天就被當場打臉了。

慎以瀾并沒有順水推舟地相認,而是在回憶初進神侯府的情景。那時她的傷勢還未痊愈,至少人還是渾渾噩噩,反應遲鈍,也半天說不出話來。不陰不陽這一年多的時間也未有聯系她,不可能知道她現在的狀況。所以,就算現在強行在不陰不陽面前裝傻,也不是不可以。

她一臉迷茫地看着南宮靈,又看了看不陰不陽,緊緊抓着無情輪椅的椅背,露出害怕的神情來。

這便是考驗她的演技,還有她和無情的革命情誼的時刻了!

無情很快便反應過來慎以瀾還在裝傻,他清了清嗓子,決心為自己找回點面子,一臉真誠地看向南宮靈和不陰不陽,“怎麽,前輩的意思是,狗剩……啊不,啞姑娘真的是那位慎以瀾慎姑娘?”

南宮靈聽到‘狗剩’二字,嘴角還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誰都不知道不陰不陽那副面具之下是什麽表情,但都能察覺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所有人,除了慎以瀾之外,無一不在憋笑。

不知過了多久,慎以瀾的耐心都快消磨殆盡後,才聽不陰不陽嘆了口氣,“之前是老夫有多隐瞞,還請無情公子見諒。我這師侄,哎。”

無情恭敬地行了個拱手禮,“無妨,人在江湖,諸事身不由己,晚輩自然理解。只是,晚輩還是難以相信,神隐夫人的得意弟子,怎麽會武功盡失,還……”

他并不敢将慎以瀾的現況說得太多,畢竟這一幫都是怪人,等會慎以瀾要是也拆他的臺,他就真的很丢人了。

不陰不陽颔首,卻沒有立即回答,只是掃了一圈涼亭左右。無情見狀,也便揮手屏退了下人。待這花園裏只餘他們四人時,不陰不陽才松了腰,坐的不似之前那樣挺直。

他翹起了二郎腿,又深深地嘆了口氣,“我這師侄做事莽撞,在江湖上樹了不少仇敵,相信無情公子也有耳聞。三年前,她一時大意,落入了追殺她的人布的陷阱裏,九死一生,幸得我師弟‘怪大夫’出手相救,保住了一條命。但……我師弟救人,又素有個愛好,便是救完人後又要将其作為藥人下毒、解毒、再下毒,這麽循環往複。待老夫發現時,我這師侄也……哎,不說了。現在以瀾武功全失,所以,為了護她安全,老夫也便腆着臉來求諸葛神侯收留她,畢竟神侯府護衛嚴密,也不容易出事,才能護她安全。老夫給她改了個名字,捏了個假身份,只是擔心牽連到他人,故托神候保密此事,還請小公子見諒。”

大約是因為面具使他的面部表情無法顯露出來的緣故,他的語氣聽起來十分悲痛,慎以瀾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只是一個自己都不知道的孤魂野鬼在此處旁聽,才會讓這位待她不算親厚的師叔流露出這樣深沉的愛意(?)。

只是比起語氣,他這段話裏的信息量也很讓她吃驚。

萬萬沒想到自己從蝙蝠島出來後,還有這麽一段被師叔當藥人摧殘的悲慘故事,難怪她對那一年發生的事幾乎毫無印象,居然連親師侄都下得了手,果然都是她的好師叔……

不陰不陽将不知何時被他喝空的茶杯放在了桌上,看着慎以瀾一臉接受不能的表情,關切地問:“怎麽,我的小師侄到現在還不太清醒麽?”

一時間并無人回應他。

無情轉過頭看去,才發現慎以瀾還在神游太空,他想當然地認為慎以瀾還在裝傻,便硬着頭皮接口道:“比她初來神侯府時要好許多。”

不陰不陽投來一個質疑的眼神。

無情只能移開眼當做什麽也不知道。

最該說話的人還在裝啞巴,東道主無情小公子又因實在不願被二次打臉而拒絕透露過多消息,南宮靈急了,站起來問:“以瀾,你到底如何了,說話啊?”

慎以瀾無辜地眨巴着眼睛,又着急地扯着無情的衣袖。

無情小公子突然覺得心髒有點不太能承受……

“你瀾妹大病未愈,可別吓着她了。”不陰不陽又是嘿嘿一笑,再次将南宮靈按回到座位上,又調整了個坐姿,讓自己看起來更霸氣一些,道:“無情小公子,我今日來,不單單是來看望小師侄的。”

無情微笑,“不知前輩有何囑咐?”

“我這小師侄,是長興侯府的郡主,本與鎮遠将軍府的熊小将軍定有婚約。只可惜,四年前,鎮遠将軍府遭賊人洗劫,這門婚事也便擱置了。如今她的年歲一拖再拖,已經是大姑娘了,恐怕婚事不能再拖了。”

他此言一出,吓得慎以瀾連忙甩開無情的袖子,不停地擺手,生怕不陰不陽要向無情提親。

無情小公子第一次感受到了這樣濃烈的嫌棄。

南宮靈見慎以瀾一臉驚慌,卻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等零碎的發音,他頓了頓,才遲疑着開口,低聲問:“以瀾,是真的……啞了?”

就連不陰不陽都愣住了。

不陰不陽在來神侯府之前,是算好了慎以瀾應當早就痊愈才來的,可現在看,慎以瀾不僅腦子不太好,好像還真成了啞巴?

他思索片刻,再度開了口,“敢問無情公子,我這小師侄,比她初來神侯府時要好,但與常人相比又如何呢?”

無情很想說,他其實根本沒辦法把慎以瀾當做一個正常人來看。

“慎姑娘現在反應敏捷,動作也輕快,雖不能修煉內外武功,但也跟着我學了些輕功與暗器,與常人相比,除了口不能言以外,倒也還好。”

他這話倒是為‘慎以瀾是個啞巴’這一事件蓋了戳。

不陰不陽與南宮靈對視一眼,又聽無情輕飄飄來了句,“不過……”

南宮靈追問,“不過什麽?”

無情看了慎以瀾一眼,道:“不過,慎姑娘似乎認不出南宮幫主,否則,昨日我也不會說那些話了。”

無情的這句甩鍋,果真如平地一聲雷般,震得南宮靈與不陰不陽都許久說不出話來。慎以瀾在心中忍不住給無情的機智點了個贊,便再一次放空眼神,如局外人一般四處游離。

她真心覺得不陰不陽是來坑她的,搞笑,他什麽時候還學會關心她的終身大事了,他自己還是老光棍好嗎!

南宮靈沉默了許久,便如咆哮帝附身,箭步上前半跪在慎以瀾面前,雙手死死抓住慎以瀾,一臉不敢置信地瞪着慎以瀾,“瀾妹,你真不記得我了麽,你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嗎?你……”

“南宮幫主?”

“南宮靈!”

慎以瀾趁着無情和不陰不陽皆出手相助的這一瞬間,立刻甩開了南宮靈的手,繞到了無情的另一側,還戲多地瞪了南宮靈一眼。

不陰不陽咳了咳,拍拍南宮靈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瀾妹經此一劫,也受了重傷,不僅是把江湖事忘了許多,還成了個啞巴。不過,這也不一定是件壞事,不是麽?”

他似乎話中有話,只是不知道話中的這句話,又是說給誰來聽的。

無情同是安慰道:“既然已不在江湖,又何必記得江湖事。”

南宮靈似是十分難過,一掌拍在慎以瀾坐過的石凳上,吓得慎以瀾忍不住打了寒顫。這是她失去武功後,第一次意識到武功對江湖中人是多麽重要,如果她現在不是身在神侯府,有無情的庇護,只怕早就如那石凳一樣,輕飄飄地就被粉身碎骨了。

“三年前,不就是無争……”

不陰不陽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好似安慰,又好似警告。只是南宮靈再怎麽收口,無情也已經聽到了‘無争’二字。

慎以瀾神色黯了黯,又聽不陰不陽在強行圓南宮靈的口誤,“這江湖,哪裏是你無争,別人便能放過你。無情小公子,老夫今日來是有兩件事,一是來道謝,二便是要将以瀾帶走。她畢竟是江湖中人,龜縮此處,只會給神侯府帶來麻煩。”

天下素沒有不散的宴席,無情深知這一點。他沒有理由和必要硬留下慎以瀾,卻也不願看着慎以瀾被人利用。

他的目光在三人間流轉了一遍,“慎姑娘既然是神隐山莊的弟子,前輩想帶走便可帶走,我與我世叔說一聲便是。只是,無情與慎姑娘結交多時,如今慎姑娘口不能言,作為朋友,我想我還是有必要多嘴一句。前輩是想讓慎姑娘出嫁,敢問是長興侯府的意思,還是神隐夫人的意思?再說,慎姑娘,又是否願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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