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風雪迷城(02)
樓裏的居民都已經疏散了, 樓道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虞川走在前面,把陳珂護在身後。
他每往上走一層, 就會暫時停下腳步, 聽一聽動靜再繼續行動。
看虞川走得小心翼翼,陳珂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放慢了步子, 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六樓。
虞川做個手勢, 讓陳珂退後一步。陳珂屏住呼吸,下了一級臺階, 卻見虞川側身背貼牆壁,擡手敲門。
等了片刻, 那門板向外推開。五歲的小女孩被人一把一推, 腳尖在門檻上上一勾, 登時一個撲棱,哇哇大哭。
“筱筱!”陳珂兩步撲上前,便要去抱孩子。
右肩被人一搡, 退後原位,下一瞬, 便看見虞川撈起地上孩子,一個旋身。
“砰!”
一枚子彈堪堪從他身側略過,門“哐”一聲合上。
子彈射進了對面的牆裏。
槍聲震耳欲聾, 回聲久久不散。
陳珂心髒都吓破,怔愣了半晌,聽見同樣被吓傻的筱筱回過神來,爆發出激烈的哭聲。
孩子被虞川完整地護在懷裏。
又驚又怕, 陳珂眼淚也出來了,一把從虞川手裏把孩子接過來,拍着她的後背柔聲安慰,“筱筱不哭,沒事了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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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自強手裏的槍不知道有多少發子彈,而虞川身上沒有任何武器,他謹記陸青崖的叮囑,不敢硬闖,觀察了一下樓道環境,轉身對陳珂說,“走吧。”
一走出大門,兩名公安幹警便走上前來将陳珂和孩子護送到了人群之中。筱筱的父母接過孩子,連聲安慰。
虞川徑直走到陸青崖和支隊領導跟前,彙報剛剛所見的情況:“目測是步槍,型號不清楚。屋裏沒開燈,我沒看出來太多的信息。”
沈銳:“金自強只釋放人質,不投案自首是什麽意思?難道他認為自己今天還能有機會逃脫?”
陸青崖沉吟:“既然人質已經解救,可以嘗試武力強攻了。”
幾人圍在一起,讨論行動計劃。
沈銳首先提議:“從樓上垂降,破窗進入可行嗎?”
陸青崖指了指樓房窗上安裝的防盜網,“拆解防盜網動靜很大,有可能激怒金自強,讓他朝作業人員射擊”
關逸陽說道:“放煙霧彈,破門,讓警犬先開路。”
虞川立即否決:“不行,煙霧彈一放,人沒事,狗得先暈過去。”
各種穩妥保守的方案都被論證不具有可操作性,最後,陸青崖沉吟片刻,“看來只能用聚能切割器強行破門了。”
虞川補充說明情況:“我剛剛進樓觀察過了,這房子很老,外面翻過新,但裏面牆體很不結實,聚能切割器威力太大,很有可能對樓體造成損傷。我覺穩妥起見,還是應該液壓破門。”
方案定下以後,大家檢查防彈頭盔和防彈護盾,迅速行動。七名隊員全副武裝進入大樓,五人警戒,陸青崖和李昊實施破門作業。
為了保證安全,兩人站在兩側進行作業。
動靜過大,裏面不時傳來朝防盜門掃射的槍聲。
陸青崖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終于,門板帶着門框被拆解下來,陸青崖低喝一聲:“全體警戒!”
他和李昊交換一個目光,“一、二……“
擡手将門板往裏一推,塵土飛揚之中,“砰砰”幾聲槍響,幾發子彈應聲而出。
趁此間隙,大家舉着防彈護盾一湧而入。關逸陽舉槍正要射擊,卻見屋裏躲在桌後的男人忽地舉槍對準了太陽穴,扣動扳機。
“砰!”
身體往後倒去,一股暗紅的血沿着太陽穴的槍口汩汩湧出,空氣裏彌散開一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大家都愣住了。
機動中隊繼續在現場警戒,公安随後入場。
禁毒大隊的副隊長蒯安民把躺在客廳地板上屍體的腦袋扳過來,仔細辨認一霎,驚道:“這人不是金自強!”
這樁人質挾持案,并沒有因為歹徒的自殺而告終,反而越發撲朔迷離。
傍晚,市公安大樓的聯合作戰指揮室裏,辦公桌上,幾盒盒飯剛吃了一半,煙灰缸裏堆滿了煙頭。
蒯安民跟大家通報剛剛偵查獲得的消息:“死者名叫毛文林,是金自強的手下。我們緊急調取了附近路口的監控錄像,發現金自強在一發現刑偵的安插在附近的便衣之後,就立即喬裝逃走了。”
李钊平問道:“毛文林為什麽不跟着一塊兒逃?”
“我們這次抓捕行動布置嚴密,如果一旦發現金自強偷走,會馬上封鎖所有離開銅湖市的路口。毛文林留下吸引我們的火力,給金自強順利逃脫争取時間。”
一名警察說道:“搭進去自己性命,毛文林是不是太拼了?”
蒯安民解釋道:“根據我們調查出來的情況,毛文林很有可能和金自強達成了某項協議——毛文林有個女朋友,上個月剛給他生了個女兒。他可能是希望通過自己的犧牲,換去金自強對女朋友和女兒的庇護。”
把所有線索又梳理一遍,李钊平問道:“下一步行動,大家有什麽看法。”
蒯安民:“當務之急是弄清楚金自強出逃之後的下落,在确定這一點之前,我們只能原地待命了。”
散會時,天已經黑了。
陸青崖随同李钊平離開大樓。
李钊平說:“剛才徐政委給我來了個電話,說這事他不便當面提出表揚,讓你給虞川遞個話,感謝他對陳珂的保護。”
陸青崖:“成,我回頭就跟他說去。”
本是立功的大好機會,卻被老奸巨猾的毒枭給逃脫了,營房裏,大家都有點兒沒精打采。
陸青崖抓着幾個看起來最沮喪的,做了一通思想工作,而後到虞川宿舍裏去找人。
結果人不在。
“川兒呢?”
虞川室友答道:“走廊吧,接電話去了!”
陸青崖轉身出門,恰好跟接電話回來的虞川撞上。
虞川剎住腳步,“陸隊,我正要找你呢。陳珂,在大門口,想跟我說兩句話。”
陸青崖瞅着他。
虞川撓撓頭,“說想謝謝我。”
“徐政委跟李參謀長打過電話,特意私下表揚了你,”陸青崖拍拍他肩膀,“今天你做得很好,沒情緒了吧?”
“我本來就沒情緒!”
陸青崖笑說:“出去吧,門口登個記,八點半之前必須回來。”
虞川雙腳一靠,敬了個軍禮,“是!”
陳珂換了身衣服,長風衣換成了一件套頭的淺色毛衣,看着厚實一些。
她就站在路對面,手裏手機的背光亮着,似乎是在刷手機打發時間。
虞川跑過去,“陳小姐!”
陳珂擡頭順着聲音看過來一眼,把手機揣回包裏,微笑着朝着他走過來。
陳珂:“你吃完飯了嗎?”
“吃了,食堂吃的。”
陳珂往裏看,“你是不是急着回去?晚上要訓練嗎?”
“不用,陸隊讓我八點半之前回去就成。”
陳珂忙說,“那我請你喝點東西吧。”
這附近人流車流都不多,兩人沿着人行道慢慢地往前走。
今天的事,陳珂仍然覺得心有餘悸,“……我貿然行動,差點害了你,對不起。”
虞川反倒是愣了一下,他沒覺得陳珂的反應有什麽不對,她本來就挺為筱筱的事情愧疚,那時候着急想沖上去,完全是正常的。
“不……沒事,你們安全了就行。”
陳珂低頭看着腳下,聲音也跟着低下去,“謝謝你,不然我得愧疚一輩子。”
“不,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安靜片刻。
陳珂忽地擡眼去看他,“我總覺得你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呀?”
“上回,陸隊長受傷,在總隊醫院的時候,你和陳老師去看他……”
虞川立即住了聲,他看到陳珂不自然地摸了一下鼻子。
恐怕是為那次醫院“相親”的事尴尬。
沉默了一會兒,陳珂開口道:“……我上回聽說,陸隊長有女朋友了。”
“嗯……”虞川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陳珂倒是笑了一下,“沒什麽的,本來陸隊長也不認識我,那次我也是被我姐強行拉去見面的。”
她影子拖在地上,有些落寞。
虞川在察言觀色這方面很在行,他聽得出來,陳珂真沒有她說得那麽若無其事。
陳一梅老師也是體面人,不至于為完全沒影的事牽線搭橋。
想必,陳珂是真的對這位赫赫有名的中隊長暗生過情愫。
虞川斟酌着問:“你之前見過我們陸隊長?”
陳珂似乎有點難以啓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有點自嘲般地開口,“我大一軍訓的時候,他是我們學校的教官——旁邊排的。”
虞川驟然覺得局促,後悔自己不該問。
“那什麽,其實……”
“沒事啊,”陳珂看他一眼,笑了笑,“你怎麽比我還有心理負擔。”
這就是他的另一個缺點,有時候共情能力太強。
到附近咖啡館,兩人坐下喝東西。
氣氛不像剛才那樣尴尬,虞川講了一些他們部隊發生的趣事,陳珂聽得津津有味。
她笑起來的眼睛彎得跟月牙一樣,笑聲很是清脆。
虞川像是受到了鼓舞,撿着最好玩的告訴她。
時間一晃而過,陳珂無意識拿起手機一看,才發現已經八點二十了。
等結完賬到門口,八點二十三,從這兒到營房有一公裏。
“對不起啊,沒注意時間。”
虞川說:“沒事——你怎麽回去。”
“我打車。”
“要我送你嗎?”
“不用……你先回去吧,我聽說你們中隊管得很嚴,遲到太多……”
“放心,不會遲到,”虞川蹲下身,把鞋帶緊了緊,站起身來低頭看她一眼,“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說了再見,虞川邁開腳步,朝着營房的方向飛奔而去,那身姿矯健迅捷,一眨眼就看不見了。
陳珂收回目光。
·
時間一晃,就到了年末。
金自強自打從銅湖市逃脫之後就銷聲匿跡了,禁毒大隊把開槍自殺的毛文林的關系網梳理了一遍,又逮到了兩個小喽啰,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麽大的進展。
中隊尚算平靜,除了一樁八卦:虞川似乎“有情況”了。
他們平常都是封閉式管理,訓練生活都比較枯燥,像交了女朋友這樣的大事,是肯定要被大家拿出來說叨的。
最近,大家發現休息時間,虞川時不時會拿着個手機傻笑,美劇《犯罪心理》也不追了,推理小說也不看了。
但只要一問,他就矢口否認,義正辭嚴地讓大家不要傳謠造謠。
臨近年末,元旦假期,大家不用訓練,白天可以在銅湖市內活動。
大家就讓虞川把人叫出來玩。
虞川:“不叫,我還不了解你們,肯定得瞎起哄。”
關逸陽:“我們都是有分寸的人,對吧?”
大夥兒:“對!絕對不亂說話。”
關逸陽:“陸隊,你說是吧?”
虞川擡頭一看,才發現陸青崖和沈銳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巡查了。
陸青崖:“帶出來看看呗,兄弟們幫你把關。”
虞川瞅着他一眼,撇下眼,還是那句話,“……不帶。”
查完哨,陸青崖和沈銳往幹部宿舍走。
沈銳疑惑:“沒見川兒有什麽渠道去認識什麽姑娘啊?對方是誰,這麽藏着掖着。”
陸青崖前後一聯想,心裏有個大概的想法,但沒法肯定,也就不多嘴了,笑說:“沈指導員,你什麽時候能有情況?。”
沈銳不為所動,“操心你自己吧——林老師元旦過來?”
陸青崖笑說:“來。”
林媚一早确定了行程。
問過言謹,他不肯來,說元旦要跟朋友一起玩。林媚不知道他早就跟陸青崖達成了協議,以為他只是還在鬧別扭,心裏多少還有些慚愧。
三十一號上午十二點,飛機落地。
林媚在行李盤拿了箱子,一出門就在人群中看見了陸青崖。
他穿着短款黑色夾克,立在喧鬧的地方,有種讓人無法錯目的冷峻的氣質。
林媚多瞧了會兒,才提着箱子過去。
陸青崖一只手拖着行李箱,一只手抓着她的手,也不怎麽看路,低着頭打量她。
她外套搭在手臂上,裏面是一件寬松的白色的套頭毛衣,襯得皮膚也更加的白。化了淡妝,嘴唇上很淺淡的一層粉色。
“……剛出門的時候就下雪了,沒想到銅湖會這麽暖和……”林媚看他一眼,發現他有些恍神,晃了晃他的手,“喂,在沒在聽。”
陸青崖笑,“沒。”
林媚瞪他。
到停車場,林媚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上去。
陸青崖到後備箱放下行李,繞去駕駛室。
拉上車門,先沒急着發動,探過身去,手撐着座椅靠背,另一手按着她肩膀,低頭就吻下去。
有點急,吮得她舌根發疼。她喘不上氣,伸手把他推開。
陸青崖坐直身體。
林媚看他,“不走嗎?”
陸青崖笑看她一眼,目光往下掃,“讓我緩會兒。”
褲子那兒是凸起的。
林媚臉熱,“……又不是十七歲,怎麽還動不動……”
陸青崖挑眉,“旱多久了,你算過嗎?”
“也就三個月……”
陸青崖笑了一聲,放手剎,啓動車子。
到了銅湖花園,進門,也沒什麽寒暄客套,陸青崖抱住她,一邊吻一邊往卧室裏帶。
“喂……你沒別的什麽想說的嗎?”後背抵靠着床頭,眼看着毛衣就要被脫下來了,林媚不得不先按住他的手。
陸青崖眼裏是坦蕩而灼燙的欲望,瞧着她,聲音都有些啞,“……不要?不要我就不做了,我們先去吃飯。”
林媚笑看着他,“你停得下來嗎?”
陸青崖頭埋下去,親吮她柔軟的耳垂,只問:“要不要?”
林媚難以啓齒,“……你就不能不問嗎?”
陸青崖沉聲一笑,“……我就當你答應了。”
自己家裏,就沒什麽顧忌。
酣暢淋漓又快速地結束了第一次,兩個人汗津津地裹在被子平順呼吸。
以前,這種時候他總是要來一支煙的。
林媚支起身體看他,“真的戒掉了?”
“嗯?”陸青崖反應了一下,笑說,“難道還能騙你?”
“煙都能戒掉,你這個人太可怕了。”
陸青崖挑眉,“林老師,這麽說是不是有點過分了?知道有多難嗎?你不該獎勵點什麽?”
“你想要什麽?”
她看陸青崖笑得有點不大正經,意識到自己是在給自己挖坑,忙說:“……除了在床上的。”
陸青崖一把将她摟住,“……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