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衣少年一手撐着油紙傘,疾走在扉扉煙雨中。
許家當鋪是安城最大的當鋪,平日門庭若市,今天卻格外冷清。門角外依稀停留着幾條人影,裏面客人卻是沒有一個。
掌櫃的看到來人自雨中走來,氣度不凡,即刻喜上眉梢:“公子要當什麽?”
少年伸出懷中的印刷書,遞了過去道:“重霄游記,能當多少銀子?”
掌櫃的身子不自覺向前一傾,忙捧過書來細細打量,小心翼翼地翻了又翻,序章後的提筆只一個沐字,而那印章刻着龍飛鳳舞的重霄宮三字,翩若飛鴻,做不得假。況且,這是獨一無二的印刷版,因為還有一本在沐世叔自己手中。
掌櫃的探首前後瞧了少年一眼,肅然道:“公子為何要當呀?這可是沐世叔封筆之作,極其珍貴……”
少年微微一笑,颔首道:“我沒錢了。”
掌櫃的不可置信,思量了片刻,皺眉道:“公子想來也是家道中落之人,但我瞧您器宇軒昂,不比俗人……這樣吧,這書我替您先存着,改日待有機會再贖回去就是了。”
少年輕輕一笑:“沒關系,掌櫃的自行做主好了。”
見眼前人又一翻躊躇,少年便了然道:“掌櫃的若一時籌不到現銀,大可先給幾兩銀子,其餘……”他想了想,瞄了一眼櫃臺上陳列的一排上好珍稀之物,緩緩道:“以麒麟玉佩互押即可。”
“啊……麒麟玉佩呀……”掌櫃的一陣疼惜,呼了呼氣,但見來人模樣,終于忍痛割愛:“好好好,這麒麟玉佩本是暗夜谷谷主雲容親身随帶之物,與正道相争的幾場大戰中不經意掉落的,若非我侄兒有幸撿到,真真不知要流落何處……如今公子用沐世叔想換雲谷主,也是配的。”
少年苦笑,也無言語,只小心包好了玉佩放入懷中,轉身即邁開步伐,片刻也無留念。
……
客棧,少女臨窗而坐,賞着延湖風景,悠然自得。
延湖流經明月峽,蜿蜒盤旋,除重霄宮的洞臨河外,與暗夜谷的蘆葦河并列內河之最。當然這一段也并不是延湖風景之最,只不過今日之事放在人口密集的地方顯得更加熱鬧。
“聽說沐世叔來蘊城了呢。”隔壁一桌男子閑談着。
“難道是因為紫幽冥聖女?”另一人津津樂道:“紫幽冥宮昨日就來了,宮主只帶三名弟子,其中一個就是有着傳聞中從未以真面目示人的輕紗聖女。”
“可不一定,右護法定也會來的……別忘了今日不僅是大年初二,風風火火互相拜年,還是明月峽白老的六十壽辰。”
“原來如此……但是,我瞧着咱們都猜錯了沐世叔的苗頭……”那人看了四周,見無人注意,方低語道:“大半年前的事兒可還記得?”
“身世不明的雲家姑娘?”
“可不是嘛……掉下懸崖後,這十來個月裏,沐世叔可沒少找呢……”
“诶,這話就是你的不對了,沐世叔何人?當年暗夜谷托他救右護法的時候他不也盡心盡力?雲姑娘是白老所托,他定也是不遺餘力的。”
“說得也是,沐世叔真真君子也,說到做到的。嗨……這重霄宮的人一代就這一個,也不多一些些,好叫百姓們安安心。”
“呵,多了不定是好事,那些正道門派多不多?還不是出了許多道貌岸然,有辱世人之人……重霄宮之所以名聲遠揚,就因為他的收徒甚嚴……”
“有理有理……”
少女再聽不下去,索性走人。
……
似乎每年的這幾日都是大好天氣,延湖的水在陽光照耀下閃着溫暖的光,金燦燦的,尤為叫人快樂。
湖上泛着六條大船,高均有兩丈有餘,頭尾相連,繞成一圈,寓六六大順之意。彩帶迎風飄舞,燈籠高高挂起,煞是喜慶。而在遠處則泛着一條舟,輕輕小小,又隐在湖中島岸堤旁的依依楊柳之間,不甚起眼。
船內,祝賀的話不絕于耳。相互寒暄的話也有不少。
明月峽的那個狂傲小子已長高了幾寸,臉也慢慢長開,容貌帥氣些許。只是這奔脫的性格還是一樣。他早早跳上船頭,放眼望去,只為尋那一抹白影:照理說,酉時都快過了,沐世叔也應該來了呀……
沐世叔,沐世叔……哈哈,多少少年人的夢呀!不僅如此,他還很受前輩的賞識的呢。小子這般忖着,不覺走神已久。
“咯噔。”不知何處聲響,小子只聽右邊船舷上一陣擊打之聲,現在這時候,大夥兒都在艙內飲酒慶祝,明月峽弟子也忙前忙後的,誰還會來這兒?當然,除了他這位東主家的大少爺外……
他年紀不大,近年卻也跟着爹爹和爺爺經歷過些大場面,眼下也無膽怯,提高了嗓子眼兒喝道:“來者何人?偷偷摸摸的并非君子作風!”
“我又不是君子……”船下竟有人輕輕嘟囔着。小子耳力不差,也聽得一二。當下喝道:“誰?!快快出來,別逼我出手!”
“小小年紀脾氣卻大得很,哼!個子高了不少,性子卻一點沒變!一樣的差!特別差!”這聲音又變了地方,而且,又變了聲音。
不過小子知道他一直是一個人,直覺如此,他雙手做預備式,壓住聲音道:“若來祝壽的便亮出身份,大家都是朋友,若來砸場的,便一決雌雄吧!咱們速戰速決,也不必驚動我爺爺了!”他想到暗夜谷左右護法為奪門主之位,甚喜來正道中鬧事,好争個高低,比個輸贏。不由重重咽了口水。
誰知那邊又沒了聲音,只剩下呼啦啦的風吹聲。他卻不敢輕舉妄動……
過了良久,他才知道上當了!“不好!”他一拍自己的腦門:“此人故弄玄虛,可惡至極!”忙忙悄悄禀報了父親去……
……
艙內二樓房間,白默聲低聲道:“可兒,先不做聲,此人身份不明,但定然不會是暗夜谷的人。”
“爹說的是。”白可小子道:“現今想想,暗夜谷左右護法每次出場都是鬧得雞犬不寧的,若真他們,倒是改了性子了。”他微一停頓,忽而喜道:“爹,會不會是沐世叔呀?”
白默聲見他滿臉期待,雙眼放光,搖頭笑道:“沐世叔早已賀過了。”
“什麽?!”白可懊惱道:“我怎麽沒見着?!”
白默聲道:“沐世叔向來行蹤不定,我一個時辰前也是聽了你爺爺說,才曉得的。”
白可洩了氣,低語喃喃道:“也是,沐世叔的性子如何會這般……”堂堂沐世叔怎麽會做這種下流之事。
白默聲眸光深邃,頗有異彩,忽而道:“也許是她回來了也不一定……”
“誰?”白可脫口問道,随即忙閉上:難道是她? ……
……
“啊——”
随着一場歡呼,湖面上竟然有煙花放起,噼噼啪啪,風風火火,五彩璀璨,衆人圍着船舷拍掌喝彩。
忽而天上煙火竟變成一大“賀”字,讓人驚喜不已,而随着呼聲高漲,天邊踏月而來一绛紫身影,身材筆挺,相貌堂堂,風流潇灑,俊雅不羁。看得在場人嘆為觀止,尤是少女們紅透臉頰。
他撮口尖哨了一聲,湖面四周長箭呼嘯,每根尾部綁着彩帶,掠起冰涼水珠,又形成一大“壽”字,大字映着斑斓顏色饒為閃耀。
輕塵款款而來,目光所到之處黯然失色,他微一拱手拜道:“恭賀白老六十壽辰,祝您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說着,身後一人捧着一條長盒出現,正欲遞上,就聽有一語呼道:“且慢!”
範明哲自人群出來:“暗夜谷人未免也太膽大妄為了吧?即便由于正魔兩道十七年前的那樁婚事你我已歇戰許久,不過白聘聘和雲容至此再未出現,誰道他們是真的喜結連理?!”
“範侄子莫可胡說!”白墨聲豁然起身正色道。
範明哲幹笑兩聲道:“白叔叔嚴重了,小兒也是胡亂說話。”
“範兄弟何必說違心話,你方才所講有一定道理。”何風輕搖折扇,緩緩從後面走出來:“正魔兩道因為姻親而休戰,可現在看來,這個姻親都不一定是真的呢!”
“胡說八道!”白墨聲氣得吹胡子瞪眼,而坐在主位的白靜亭仍是氣定神閑,局外人似的看着大夥兒亂。
“何兄弟說話未免過分了。”司徒允起身道:“明月峽替我們做了那麽多事,白老也是盡心盡力,你我晚輩沒有資格說什麽。”
“允兒。”司徒允回望了眼閉目搖頭的師父,心中暗惱,正道越發失了品格,連師父也無能為力……
“哼!”何風眼神淩厲非常:“現今的正道已不再以明月峽馬首是瞻,暗夜谷谷主也空位多年,白雲兩家更不再代表正魔,既此,正道與暗夜谷勢不兩立!”
“對了!界限絕不能模糊,今日起,凡暗夜谷中人,我正道必當鏟之!”有人呼和着不嫌事大。
“看在今日是白峽主六十壽辰的份上還是算了吧。”萬馬堂堂主馮孔元自人後出來,寬面闊胸,須發如戟,正氣凜然,話畢後長籲短嘆,哀哉哀哉,但他眉角飛揚,掩藏不住盈盈笑意。
白靜亭暗自長喟:老了呀,終究不能服衆……但他随即亮目,朗聲道:“明月峽從未以正道之首自居,多年以來,蒙受武林同道擡愛,凡事也均看在我多年效命的份上,多給了我白家一分薄面……”他掃了眼在座的以萬馬堂、天龍幫、白玉門、奇赫派、紫幽冥宮五大陣營為首的大大小小二十來個門派,繼而苦笑道:“今日我白靜亭也已六十,話說六十知天命,我想也是老天要我休息了……”他的言語之中略帶蒼涼之意,叫諸人不由地垂下眼睑。
白默聲前來攙撫着爹爹,隐下怒意,笑道:“還請各位用餐,也多謝左護法贈禮之心……只是,這右護法還未前來,我……”話尤未完,只聽頭上盈盈笑語傳音道:“白家人這時候了還替那些忘恩負義之人着想,真乃大義。”
萬馬堂馮孔元哼道:“右護法,倒是快讓大家瞧瞧你和左護法究竟誰勝誰負?今日可無論如何得分出輸贏來,因為明日,暗夜谷何去何從就不得而知了!”
“馮堂主何必心急,說得好像正道人士均由你指揮一樣,這紫幽冥宮還沒說話呢……”一縷清香飄來,一道彩衣自窗外蹁跹而至,她柔情似水的微波繞過衆人,落在蒙面輕紗的聖女臉上,整天蒙着個紗,長得醜也傳着傳着吹到天上去了……
恰巧,聖女的睫毛彎彎,明眸流轉,對上了柔波,語音也輕如秋水,波瀾不驚,溫聲細語:“師父說,紫幽冥宮向來不予相争,世間種種,皆自內心。”
墨瑄瑄斜眼一翻:“是呀,內心無你便無你。”便再懶得理她。有人捂嘴掩笑,有人替聖女生氣,百般不同。
輕塵道:“墨瑄瑄,別再怪我沒給你機會。”說着,右手一翻,下人手中的禮盒橫空翻了數翻,落向白可:“明月峽接禮吧!”
“啊!”白可未急反應,白默聲便運氣一推,小子雙手出掌,擋了來勢,禮盒返回。
輕塵一笑,揮袖擺動,禮盒變了方向,墨瑄瑄半路攔截,不料輕塵近身而來,攔腰擋住,禮盒又朝白可飛去,小子用力一拍……
“不要!”随着白默聲一呼,禮盒破裂,一道紅幔脫落下來,乍現“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八個狂草大字,龍飛鳳舞,極是大氣豪邁。輕塵哈哈大笑:“恭賀恭賀!祝白老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他轉頭又對墨瑄瑄道,“禮已送到,右護法,你我三局兩勝之約,今日兌現,我暗夜谷左護法輕塵,便是明日的谷主了!”
他滿臉笑容,自信地不可一世,叫人厭惡,可是他真的有這份實力睥睨衆生,所以墨瑄瑄更厭惡他……
怒到深處,不怒反笑,墨瑄瑄道:“暫任谷主而已……”她冷笑道:“你我師父已說,三局兩勝不過是為了不撕破臉面而非得推選出暫任谷主的方法,但鐘鐵環才是真正谷主的标志。”
輕塵狀似不以為意道:“左護法認為,我會忘了鐘鐵環?”他諱莫如深,只輕輕一笑,傳音密語道:“該回了。”轉身闊步離開。
“慢!”萬馬堂馮孔元笑眯眯道:“暗夜谷人不得離開。”
“憑你?”輕塵冷然道。一群烏合之衆,方才不攔着,就是讓自己得勝,好借機挑釁暗夜谷,輕塵如何會讓他們得逞。
他周身肅殺之氣立現,連墨瑄瑄也不禁後背一顫,與他站在一處:“萬馬堂還沒能力做到第二個明月峽,你馮孔元莫要逞強……死得早。”
馮孔元吹鼻子瞪眼,胡須乍跳,氣道:“暗夜谷欺人太甚!兄弟們,今晚大好時機,斷不能像上次那樣放虎歸山喽!”
他講話時也不忘怼着白靜亭,白老峽主也不予計較,看着大夥兒抽起了家夥,他出手不得,心裏卻仿若千年不落的大石終于下了地:聘聘啊,難怪你看不上別人……嗨,爹也瞧不上他們呀!現在終于徹底死心喽!這般想着,倒是輕輕松松地挑了個好位,搖頭觀看起來。
暗夜谷不是省油的燈,以一敵十不在話下。不過也有句俗話說得好,人多就是力量,團攻之勢力度不小,并且,似乎所謂正道之人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 就專等這一刻的來臨。
輕塵墨瑄瑄二人不久便遭圍困之勢。此番比上一輪在不死堂時下了更重的手。
大船搖搖晃晃,兩人卻難得一致地統一戰線,輕塵冷笑道:“正道之士。”
馮孔元一聲令下:“殺!”
“馮堂主!”白靜亭終于還是忍不住插手叫道:“今日若如此,正道毀于你手!”
“白老說的是。”紫幽冥宮主淡淡道。
“馮堂主莫要妄動!”天龍門門主急道。這再不允許他閉眼抽身了。
馮孔元無心争執,一個手勢揮下,場內竟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按耐不住。
相持不久,雙方都将起來,好好一場壽宴,頃刻間灰飛煙滅,只剩下呼啦啦的喊殺聲。
只是這大風忽而吹起,卷起簾幔,船內燭火紛紛吹滅。
“點着!快!”馮孔元喝令道。來得真不是時候!
“沒了燈芯了!”一人驚恐嘶喊,衆人跟着驚慌。
“快走!”輕塵密語道。不待墨瑄瑄反應,一手拉起她便跳窗而逃。
湖面瞬間又恢複了平靜。
“火折子!”馮孔元怒火沖天,頓時,船艙內又亮堂起來。他掃視着在場人:“有內奸。”
當下嘩然。
範明哲有意無意地看向白靜亭,而白靜亭閉目而坐,兩袖清風,叫人黯然。
天龍幫幫主淩素躊躇着緩緩上前,輕聲道:“今日之事,已是我們對不住白老與明月峽,我們日後必當報其恩德……況且他一直蒙在鼓裏,白老斷不會如此……”
白靜亭張開雙目,眸中一片清明,對淩素微一颔首,沉聲道:“諸位請回吧,今日之事也切莫放在心上,我白靜亭正式退出江湖,明月峽也再無心,無權幹預武林……請。”
……
輕舟之上只一盞孤燈,并無人影,獨獨一杯未涼的茶兆示着主人離去不久。清風吹開的書頁,夾着淡淡竹香,沐天歌三字淺淺地刻印于上。
雲順順自大船逃奔出來,在人群離去之前,踏上微波,蜻蜓點水,如履平底,飄飄然落在輕舟之上。
“沒人最好。”雲順順拍了拍雙手,一股溜兒投進船艙,帶上了簾子,裏頭瞬間暖和起來。她左右打量了一番,确認無人,又貼耳聆聽了外頭的動靜皆往另一方向而去,才終于安心坐了下來。
待他們走了才好出去呀……雲順順此番思索着:這裏的主人究竟是誰,外面看着破舊,裏頭倒是別有一番韻味……主要是,真是個有品趣的人兒呀……她突然眼睛一亮:“這是什麽?”
“別動。”忽而一人自身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一手翻來,本還拿在手裏的書瞬間脫落到了對方手上。
雲順順一驚:“你誰……啊!哈哈,原來是你……”
瞧着沐天歌滿臉通紅地緊緊拽着那本書,一身不安,雲順順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嘻嘻笑道:“喂,什麽東西這麽神秘?還不能看啦?”說着,眼珠子一溜兒,左手暗暗出擊,欲偷那書,不料沐天歌眼疾手快,反手出掌,輕輕握住她的拳頭:“雲姑娘好奇心這麽重,容易出事的。”
他低壓着嗓子,沙沙地說着,附在雲順順耳根子旁,叫她無措起來,幹咳了兩聲道:“喂,你怎麽在這兒?”忙抽身離去。
沐天歌眸光暗了暗,瞬即挑眉道:“給白老峽主拜壽來的。”
雲順順想到他上次給範老堂主上香也是早早來的,心中無疑,道這乃他一貫作風,當下也不說其他,只道:“你這麽晚了還不回去?”
沐天歌眼角微揚:“某人不也一樣仍未回去。”
雲順順左右看了一翻,讪笑道:“呵呵,我,我得等他們都走了才好走嘛。”
沐天歌擒着笑意道:“我也是得等他們走了我再離開。”
雲順順道:“我等會兒還要去看我……白老峽主一眼。”
沐天歌道:“我要來看……”他語音微頓,愣了一愣,倏爾嘆氣道:“我是來找你的。”
雲順順後背一涼,怔了半晌:“啊?哈哈,哈……你,你找我?”不由地聽到耳畔傳來今早客棧裏的那一句句猜疑。
她紅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看在沐天歌眼裏,他嘴角輕翹,故作無視道:“那日你跳下懸崖,我尋了許久……崖下沒有你的屍身,我便放心了。”
雲順順聽及此,驀地沉下了心,垂首不語。
沐天歌道:“直到今日白峽主壽辰,我料定你會來……故而已恭候多時了。”他微微颔首,瞟着雲順順的臉,莫名地不安起來。
雲順順強笑道:“沐世叔全然不必如此……白老德高望重,正義凜然,受人之惠必當償還,可即便上次不死堂一事我與他同一戰線,站了出來,也确實沒幫到他什麽……況且我已離開暗夜谷,沒什麽危險,他再不必如此顧及于我……你上次受白老之托,尋我回去,算已做到了。”她頓了頓,忽而展顏笑道:“喂,你今日幫這個,明日幫那個,不麻煩麽?”
沐天歌見她變臉迅速,不知是何滋味,當下扯出一抹笑道:“我重霄宮并非濟世堂,首先能尋到我的人不多,除非我願意現身。”
“好大的口氣。”雲順順努嘴道,可她眼中泛光,分明一副願意聽及的模樣。
沐天歌道:“其次,敢來尋我之人不多,再者,我願意出手之事不多。”
雲順順恍然道:“喔,看來白峽主在正道的地位真不是蓋的。”她說起話來洋洋得意。
沐天歌搖了搖頭,卻只道:“想來剛開始許是如此……”
“嗯?”
“也可能不僅僅是這個原因呢……”
“啊?”雲順順沒看清他的表情,正待要問個清楚時,忽聞岸上有人輕道:“在下萬馬堂少主馮霁年拜見沐世叔。”
“糟了!”雲順順輕呼道,一時急着不知如何是好。
“誰?”馮霁年厲喝道,卻迫于沐天歌之身份,不敢妄動。
沐天歌道:“馮少主請進吧。”
“怎麽能讓他進來?!”雲順順狠狠扯着沐天歌的衣袖急問道。
沐天歌笑笑:“我……忽然想讓他進來了。”
雲順順蹙眉:“為什麽?!”
這時,馮霁年已經到了船裏,顯然大吃一驚,裏頭竟然有……女人!而且,她好眼熟呀……
“沐世叔,我……”他一臉震驚!
沐天歌微笑道:“她是……”
“叫我順順即可!”少女重重拍了拍胸脯,大聲道。
“啊?”馮霁年幹咳兩聲,連連應是,稍一停頓後對沐天歌道:“沐世叔,白老已宣布退隐……”
“嗯。”沐天歌淡淡道應了一聲,叫馮霁年前後不知所措。
“沐世叔已經知道了?”馮霁年不明所以,忽而後背一涼:“她,她是……”
沐天歌冷然道:“她是重霄宮人。”
“我沒名氣的!”雲順順同時回道。
兩人皆愣了一會兒。沐天歌的眼神淩厲非常,将雲順順瞪了回去。
“馮少主還有別的事嗎?”
馮霁年心中打顫,半天方回道:“想來問一下有沒有看到一個行跡可疑之人,此人可能是暗夜谷同夥兒,方才救走了他們……”
沐天歌道:“并無,怕是馮少主尋錯方向了。”
馮霁年膽戰心驚,連連應道:“是是是,我立刻返回尋去,沐世叔告辭。”
見他溜地迅速,雲順順心情大好:“喂!重霄宮就是厲害呀!不費吹灰之力便叫人打回原形!”
沐天歌輕笑:“你不覺得這是我的功勞嗎?”
雲順順呆了呆,有點自戀,不過他含笑的側顏好溫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