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爺爺。”白可小心翼翼地喚着白靜亭,生怕他傷心難過。
白靜亭卻是笑着摸摸他的頭:“這樣好啊……好孩子,你都看清楚了吧。”
白可重重點頭:“爺爺說過,正魔不以身份為界限,有的人就是太狹隘了。”
白靜亭颔首:“走,看看這裏有沒有什麽好東西落下了。”
“嗯?”白可不明,卻也乖乖地四下尋找着。
“爹,她回來了。”白默聲擡頭看到梁上一根長繩垂落,他一來一去,眨眼間,取下了東西:“是一支短簫。”說着遞了上去。
白靜亭激動地看着,老淚縱橫:“聘聘最喜吹簫喽……她把她帶回來了,可自己卻回不來了啊……”
……
沐天歌替雲順順擋了一次麻煩,卻叫她更加麻煩。
“你欠我兩份情。”
“什麽?哪兒來的兩份情?!”
“救了你的命,救了暗夜谷左右護法,哦,這樣說起來,算是三份情。”
雲順順嘴角抽抽:這人不像是這麽斤斤計較一個人呀,果然不可貌相!“我沒讓你救我,況且我也不一定會被抓到。”
“不一定就是肯定。”他不要臉起來也很泰然自若。
“暗夜谷的事怎麽能算到我頭上呢?”她已黑臉。
“你爹是上一任谷主。”
雲順順差點沒氣得炸裂:“你如何得知?!……好,可這又如何?……行吧,兩個折半,算一份。”
“好!”沐天歌很爽快:“只是……”他掏出一把金邊匕首,晃了晃,道:“這很貴的。”
“呵呵,呵呵呵……”雲順順是垂涎欲滴,讪笑道:“沐世叔有何吩咐呀?”看在他真的找過自己的份上,勉強給個好臉。
“吩咐倒是不敢當,只不過我受了白峽主之托,要照顧你的……”
“他何時有這個囑咐了?!”
“我拜壽的時候。”
“……”
他有這麽好心?!
當然沒有。
……
“掌櫃的,兩間上房。”雲順順将包袱一丢,丢進了小二懷裏,卻只聽掌櫃的笑臉嘻嘻不好意思道:“姑娘,抱歉哈,這兒僅剩一間房了。”
雲順順頓時沉下臉來,掌櫃的忙又道:“是上房!姑娘不用擔心!”
雲順順沒好氣道:“不用。”随即要走,掌櫃的又道:“姑娘留步啊!這兒僅剩我這一間啦,今日白老峽主壽辰,來客尤其多。”
雲順順還是要走,不料沐天歌将她的手一拉,扯了回來:“娘子,湊合睡嘛。”
“誰是你娘子?!”雲順順差點沒罵粗口。
掌櫃的看在眼裏,尤以為小兩口子鬧着別扭,喜道:“公子請。”
沐天歌強自壓着雲順順回了房。
靜默無聲。
相對無言。
終于,雲順順忍不住龇牙咧嘴罵道:“姓沐的你有病呀!”
沐天歌仿若未聞,自顧自地收拾床鋪:“我好得很。”
“你不許占我的床!”雲順順一個飛身過來,搶了先機,滑溜溜地滾進了被窩,鞋子轟炸似的差點沒踢飛了椅子。
沐天歌滿臉黑沉壓低了嗓音道:“喔,你的速度夠快的。”但随後便又露出笑容,雙手不緊不慢地解衣寬帶,也未回避。
雲順順蹙眉道:“喂,你幹嘛呀?!”
“脫衣服啊。”淡淡的。
“脫衣服幹嘛呀?!”
“睡覺啊。”仍舊不疾不徐。
“睡哪兒呀?!”
“床上啊。”這兒還有什麽別的地方可以睡嗎?
“滾!”
店小二托腮着昏昏欲睡,突然脊梁骨一陣冰涼,他今年17,尚未娶妻,從今晚開始不由覺得單身一人也挺好的。
……
雲順順向來淺眠,入睡困難,想醒來倒是挺容易。
惺忪的睡眼還沒完全睜開,隔壁的一陣叫喚驚醒了她。
蹬起,下床,取匕首,一氣呵成,不到眨眼的功夫,但是某人卻攔住了她:“你幹什麽?”
雲順順緊張道:“輕點聲,你聽。”
“……”
沐天歌面露不解道:“沒聲音啊。”
雲順順疑糊:“怎麽會沒聽到?”她收了匕首,喃喃道:“明明就很大聲啊,方才有名女子的呼喊聲。”說着,她又爬上了床:“我再聽聽,難不成我做夢嗎?”沐天歌的功夫比自己高,最好是自己錯覺。
雲順順将耳朵貼在了牆上:“咦,這什麽動靜?”
“你真想知道?”一不留神竟沒注意到沐天歌已爬上了她的床!
“你!”
“噓!”沐天歌緊緊捂住她的唇,湊近了道:“別說話。”溫熱的氣息席卷周身,雲順順頗有不适,瞬間漲紅了臉,正要發作,卻瞧他一臉嚴肅認真的模樣,不免心中忐忑一番,再貼近了牆壁,仔細聽來。
“哈……啊!……哎呀……嘻嘻嘻……呼呼呼……哇!……”
“我怎麽覺得牆壁在晃動。”雲順順緊張地傳音密語與沐天歌,生怕此番動作被人發現了去。
沐天歌雙眸泛光,柔聲道:“的确在晃動,不是幻覺。”
雲順順看不明白了:“那接下來怎麽辦?”
“睡覺喽。”沐天歌聳聳肩:“喏,外面的天還沒亮呢。”
“你不救人我救人!”雲順順氣呼呼道。
“小點聲!”沐天歌趕忙将人拉了回來,一個踉跄,二人一前一後撲倒下去。
雲順順緋紅了臉,全身火辣辣的熱:“你、我……”
“哎呀,輕點兒!……”隔壁的聲音驀然大了一下,一陣粗重的喘息夾帶着女子的嬌弱透過薄牆穿越而來。
隔壁的床貌似晃動地厲害。
“現在知道了吧?”
“啊?”雲順順驚地長大了嘴。
“還不明白?”沐天歌邪魅一笑,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想不想知道?”
雲順順愣了愣,趕忙別過臉去:“無恥!”
“別嚷嚷。”沐天歌堵住她的嘴,不料被反咬了一口,吃痛不已,趕忙掠身回到了他的大圓桌上,掌邊的唇印倒是不淺,他不怒反笑:“好生睡吧,離雞鳴時分還早呢。”
“哼!”
于是雲順順順一股腦兒栽進了被窩裏,将自己圈地嚴嚴實實,沒留一絲縫隙。
“真不怕憋死?”
“你管不着!”
沐天歌的眸子在透着窗外的月光之下越發顯得溫柔如水。
……
“為什麽?!你沒缺胳膊少腿,也從沒有需要婢女的習慣,為什麽非要使喚我?!還有為什麽非要三個月?!”
“因為我受白峽主之托……他老人家有先見之明,說你在壽辰那日定然會出現……未免出問題,他先囑咐我帶你離開,避避風頭,三個月後待人家都忘了你,再放你走。不過這三個月你不能出現在任何人面前。”
“這叫照顧?!”雲順順吹胡子瞪眼……不,她沒有胡子。
“外面很危險的。”沐天歌雲淡風輕,可雲順順看着他的眼睛放着精光!
“我今年17了,年紀也不小了。”雲順順一邊沒好氣地輕輕擦拭着八角重檐屋頂的鬥拱懸梁,一邊惡狠狠地瞪着坐在院子裏賞花看書的沐天歌。
自從那晚誤上了賊船,雲順順就被帶到了郊外一家慘無人煙的別院裏做苦工,天殺的沐天歌還不準管家幫忙!當然,管家也已年過五十……可她不順吶!憑什麽沐天歌悠哉悠哉地喝茶看書,她就得一直一直做苦力?!雖然,這是他家,雖然,這是欠他的……
“嗨,你确實也老大不小了,不然,就早點成婚吧,免得外頭那麽多的有心人士觊觎你。”沐天歌嘆道:“怪危險的。”
雲順順一手甩開抹布,跳到了沐天歌身邊,伏在搖椅旁,蹲下身子颔首托腮,嘻嘻笑道:“喂,你說外面有誰會觊觎我?”
沐天歌看她在一旁晃着圓溜溜的腦袋,一雙眼睛眨巴眨巴,不覺咧開一抹笑,輕道:“雲姑娘聰慧過人,貌美如花,才華橫溢,觊觎你的年輕男子自然是很多的,并不奇怪。”
他越是這樣,雲順順越是不安:“因為我的身世麽?”她忽而沉下臉來:“我外公雖已年邁,但明月峽還在,我二叔也是一身清風,正氣凜然,功夫更是不賴。他繼位後想來明月峽又是一番新面貌,正道中人觊觎我自然是情有可原。”
沐天歌側首凝視着她,只聽雲順順接着道:“我身上還留着暗夜谷的血,暗夜之所以沒有新谷主,還不是因為沒有鐘鐵環……”
她驀然沉聲,沐天歌後背一凜,低語喃喃道:“其實,我也老大不小了呢……”
“嗯?”雲順順瞪大了眸子問道:“你剛說什麽?沒聽清。”
沐天歌斜睨她,輕輕道:“沒什麽,快去做事,莫想偷懶。”
雲順順努嘴不爽:“我今天身體不适,休息一天。”罷了,起身即走,心裏卻不斷嘀咕着一件事:他是不是發燒了呀,臉怎麽那麽紅?說什麽老大不小,找聖女不就好了麽……呼呼呼,我的臉怎麽這麽燙!趕緊回屋,否則就又要被取笑了吧?呵呵呵,取笑事小,被誤會了就不好了!本來我就不招人喜歡,再加上一條勾引沐世叔的大罪,武林人士不得追殺我到天涯海角?……勾引?不不不,我有什麽姿色勾引他?不不不!他有什麽好值得我勾引的?!……
……
這日,天朗氣清,院子裏傳來一陣殺豬般的叫聲:“喂,院子裏上上下下我都擦幹淨了,前前後後十天呢!我說你家院子怎麽這麽大!大就算了,還不雇幾個仆人,不雇仆人也算了,你一個重霄宮的不住宮裏在這窮鄉僻壤的地兒幹啥子?住這兒也就算了還買這麽大個院子幹啥子!”
雲順順幹完了活兒大呼氣兒,一個屁股坐在沐天歌搖椅旁邊的石凳上。正月的天還涼嗖嗖的,好在石凳子鋪了軟墊,暖乎乎的。
沐天歌放下書籍,眉眼含笑道:“這才幾天,就不耐了?”他扯了扯嘴角:“第一,這是我拜師前的家,沐府,不是我買的。第二,我現在帶着你,所以不能回山上,住這兒也非我所願。第三,我要你打掃,是因為你是打掃的最佳人選。”
雲順順眼角抽抽:“呃……好,好吧……”她竟無力反駁,只是——
“這是你原來的家?”雲順順奇道:“可這麽大的院子怎的沒人?”見沐天歌默然,她随即道歉:“對不起呀……”
“沒事。”沐天歌淡笑道:“順啊,這麽多天下來,想來你對我沐府也了解不少。這裏可有喜歡的地方?”
“啊?有呀!”雲順順湊近了道:“後邊有個天然的溫泉水池……”
“哦?”沐天歌蹙眉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雲順順訝異:“你那天晚上說要去水池泡澡,我納悶着呢,這天氣雖是倒春秋,卻也不能把你給凍傻了呀,水池這麽冷,幹啥子要跟自己過不去呢……你說,你說……”
沐天歌霍然起身,一把抓住她的腕子,急急問道:“我說什麽了?”
雲順順心頭打顫,抖着唇,一字一句道:“呆子,那是溫、泉。”話音未落,她腳下生風,兩邊綠樹紅瓦自身邊呼呼退後,剛一踏上浮懸閣門前,白影已掠至室內。
風撩起雲順順兩邊秀發:這人的輕功怎的可以這麽高……在他面前又得矮一大截了……
沐天歌朝左邊一轉,變了兩道彎,眼前霍然開朗,中央一大水池子冒着暖騰騰的氣泡,玫瑰花瓣撒滿四周,兩壁夜明珍珠照耀,流光溢彩,暗香浮動。
沐天歌挑眉問道:“閣下在此已恭候多時了,怎的不現身相聚。”話尤未完,他驀地橫身躍起,一道白光自他身上打出,只見一抹绛紫色身影自壁間跳出,雙手出掌,一白一紫鬥将起來。
雲順順大驚失色:暗夜輕塵!怎的追到這兒來了?!他明明已是暫任谷主了呀!
當晚那個諱莫如深的表情在雲順順腦海中湧現,對了,那是幻術,他要鐘鐵環……
雲順順暗自思忖着,就這樣很沒義氣地偷偷跑出浮懸閣去,溜之大吉保命要緊!況且,堂堂重霄宮的沐世叔哪裏有打不過輕塵之理?
但她剛一轉身,胳膊已被人拉住:“少主何以見到我就走,輕塵是來接你的。”
雲順順反手一拍,差點沒哭出來:“我不認識你啊!而且誰跟你說我是暗夜少主了呀!”
雲順順剛一出手,輕塵閃身躲開,指尖朝雲順順肩井穴一點,将人攔腰橫抱而起,拔腿就撤。沐天歌長袖輕擺,一股勁風襲擊其後,雲順順只覺腰間力道一松,整個人不聽使喚地飛了出去。
沐天歌腳下輕點,緊緊摟住來人小肩,被迫後退了幾步,绛紫窮追不舍,白衣信手阻隔,鞋尖觸及花瓣,只微微一點,熱氣直上,落花缤紛,豔紅閃爍,輕塵運氣一拍,水珠四濺,強勢之流席卷沐雲二人周身,雲順順不及呼吸,緊閉雙眼,腰間被一勁力帶起,轉瞬閃出了浮懸閣。
耳邊疾風呼嘯,雲順順大喊:“他追來了沒呀?!”
她聽不見沐天歌的語聲,或者沐天歌根本無暇顧及她,此時雲順順全身一動也不能動,待人下地時,她方自由。
“輕塵的無跡追蹤真不能小看,也不知在我家待了多久了呢。”沐天歌嘆了嘆道,可其氣息卻絲毫沒亂。
雲順順道:“四天。”
沐天歌蹙眉道:“他倒是蟄伏許久……不過你怎的就沒認出他來呢?他的幻術維持不了多久,你不該犯傻。”
雲順順垂頭嘟囔着:“我,我跟你又不熟,況且,夜裏黑燈瞎火的能認出你才奇怪呢……”
“夜裏?”沐天歌迷眼微笑道:“你怎的知道浮懸閣內有溫泉呢?”
雲順順身子一個激靈,那個晚上的沐世叔可比眼前這位且溫柔且帥氣且迷人地不是一丁半點兒好麽?!光看那個背影就叫人心潮澎湃好麽?!不過,眼前這位也更有安全感呀!思及此,雲順順讪笑道:“哈哈哈,那個晚上假的沐世叔說要拿條幹巾來嘛……哈哈哈,府上的人也不多……哈哈哈,沐世叔你又沒少使喚我,我就……哈哈……哈哈……”
這是真的,倘若不是那個人叫她,依她白日辛辛苦苦勤勤懇懇工作的勁頭哪裏還有力氣去浮懸閣內部賞玩……
只是,好像他認為是她做錯了呢,她有錯麽?……雲順順只覺得頭頂似火燒般的熱,逐漸地下巴垂到了地上,笑聲也越來越小,小到只有她心裏才聽得到……她得笑呀,否則不是尴尬了?
“順啊,你臉紅了呢。”沐天歌凝視她道,語音裏聽不出喜怒,而雲順順是覺得他怒了,可他憑什麽生氣呀?該生氣的人難道不是她嗎?
雲順順不曉得要怎麽說,總不能跟他講不要靠得這麽近,放是誰都會臉紅的好麽……可她不能說,因為這很尴尬呀!
“順,可是又一點點喜歡輕塵了?”當沐天歌脫口問出時他竟後悔了。
“什麽?”雲順順沒有聽到般,假意鎮定地觀察四周,扭首道:“喂,還不快走,當心他馬上追上來了。”
她偷偷瞟了一眼對面男子,恍恍惚惚,竟覺得他如浩瀚星海般複雜深沉的眸子璀璨地格外溫柔……
……
“順啊,你可知道你如今多危險?”
“有空多看點書,別沒事就亂動。”
“熱鬧之處總歸雜亂,擔心。”
“雲姑娘,飯要吃得慢點,容易胖的。”
“雲姑娘,大晚上不睡覺會變黃臉的。”
……
雲順順在沐天歌的*下一點進步也沒有,她怒了:“你說輕塵直接把我抓回暗夜谷不也挺好?怎麽說那兒也是我的半個家,我當時就該跟他走的!”
沐天歌靜靜地看書。這般管教是否會适得其反?
“喂!你說輕塵為何不直接将我撸了去?何必要到了溫泉池中再動手呢?”雲順順氣呼呼道。
“我每天都會在你身上塗上熒光粉。”沐天歌淡淡道:“如此,我很快會發現的。”
“什麽?!”雲順順霍然起身,不料頭及車頂,額被磕地生疼,頓足道:“輕塵是想将我洗了?!……”還好還好,好在她不被美色所引,跑的夠快。
可沐天歌卻似乎不這麽想,只冷冷道:“雲姑娘過于激動了。”着實有點奇怪,沐天歌也不知道自己何時變得這麽敏感,過度地敏感,很不喜。
“你倒好心!”雲順順見他面色不悅,這兩日更是陰晴不定,實是叫人憋屈,當下他又這般說道自己,不免氣急敗壞,到底是誰激動了?!生着不知緣由的悶氣處處怼着別人的又是誰?!
“白峽主既托我照顧你,我便不能叫你出絲毫的差錯。”沐天歌擡眼看了看她,輕嘆道:“雲姑娘只管放心待着就是……不過,倘若你,你有心要走……”話到嘴邊有點後悔。可又不能吞回去。
雲順順怒瞪着他道:“我雖不是男子漢大丈夫,卻也知道一言九鼎驷馬難追之理,三個月即是三個月,我一天不會多你,自然也一天不會少你!”
她一個飛身跳回了地上,不料馬車轱辘轱辘,沒有停下的意思。
轍子印記越行越遠,遠到雲順順再也看不見。
重霄宮又如何?沐世叔又如何?他是天下人的沐世叔,又不是她一人的沐天歌,今日顧她三個月,明日又當顧誰的三個月?她雲順順有多少個三月,豈是他沐天歌顧得來的?又怎需他來顧及?!
雲順順仰頭嘆了嘆,順啊……
……
少年逃竄出屋,身後乒乒乓乓,倒了一地的鍋碗瓢盆,這是他向村子王嬸借了一間廚房給女孩兒養病的。院子內沒有他人。
還好沒有他人,否則他沐世叔的身份不就被人看輕了麽,他深呼了一氣,透過窗戶看裏面倒頭大睡的女孩兒,不由悶得慌:今日一事還好沒有外人在場……
細雨輕斜,白衣少年橫踏春風,跑地遠了。只是懷中一個咯噔,難受地緊,他伸手一摸,竟是半邊耳墜!
“出門要看黃歷呀……”話尤在耳,少年驀地将臉漲地通紅:“我才需要看黃歷!”将耳墜狠狠一甩:“諸事不順……”
耳墜是純銀打造的半圓形狀,晶瑩剔透的小珠墜子垂下,小巧玲珑,躺在泥土裏泛着彩虹的光。
手還是不忍心地将它拾起,用袖子輕輕逝去了泥塵,竟鬼使神差地放進了懷裏。
……
“兩個饅頭。”
“好咧,兩文錢……诶,姑娘!快追她!”
“沒錢……好難過呀!”
要走也得蹭了銀兩再走,畢竟他說了要照顧自己的……可是,如此豈非顯得很沒出息?……
雲順順略有後悔。
無論平民百姓還是王孫貴族,亦或者江湖子女,正月十五這天的元宵佳節是最為熱鬧不過,燈會集市早早已經人山人海,川流不息。
街市張燈結彩,叫賣聲不絕于耳,最為鼎沸的當屬市中心的九層靈塔,靈塔并非佛教之塔,而是美食彙聚之地,其每年一釀的神仙醉更是當晚的壓軸重彩。
靈塔是百年前當地一名武狀元籌資搭建而成的,面闊七開間,進深五開間,規模堪比皇室大院,不過它一直延存至今,據說是因為此狀元奉了上頭的命令,其中文章,也無人去深入研究。
一樓至九樓的中央上空,以一條大繩貫穿始終,上面挂着數百張字謎,猜字謎獲彩禮。
雲順順此時正躲在三樓大廳的懸梁之上,一二樓的百姓居多,五樓及以上以雅間分割,大小不一,卻均是三五成群、各自為夥的王孫子弟,而三至四樓最為熱鬧,七葷八素魚龍混雜,每每一些翻江倒海之事皆是從這群人中發生。
今日正值十五鬧元宵,所以也有不少人戴着面具,願驅除惡鬼迎來自由歡樂。不過也有諸多單身人士,見到心儀的可将之摘下,以示對對方坦誠。
“诶,我說今晚有什麽新鮮的活動沒有?”
“別的不曉得,不過這聽聞每年一釀的神仙酔今年可能更難得喽!”
“怎麽說?”
“嘿嘿,九層靈塔新請了一個廚師,這個廚師不知是何來歷,但手藝可是一絕呀,他今晚将會出一道菜,由最後的三人品嘗,誰吃出材料與做法來,神仙釀無疑就是他的了。”
小子白可在另一旁桌子吃着正香,聽他們這麽一說,來了勁兒:“爺爺,你說這神仙釀真有這麽好?”
白靜亭現在俨然是沉浸在含饴弄孫的悠閑之中,帶着孫兒出來吃飯玩耍,沒人仔細去看倒真不會發現他就是正道二十來年的大家長,他輕道:“自然是的,爺爺年輕的時候來過,而且還得了一壇。”
“這麽厲害?”白可歡呼。
白靜亭“噓”了一聲:“咱們今天不湊熱鬧,專看熱鬧來的。可兒,待你再大一些,偶爾出來見見這種場面也是有用的,爺爺我也不用太過擔心了。”
“哦。”白可睜着一雙圓目,心已飄得遠了。突然,他一拍自己的臉:“梁上漏水?什麽東西滴下來?”他擦了擦臉,一副嫌棄模樣:“有人!”
還未拔劍,手腕子被白靜亭按住:“可兒別惹事。”
白可只好端坐起來,只是餘光瞟了梁上一眼,低語喃喃:“誰這麽鬼,敢在今天這種場合偷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