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林若一路低頭沖出了餐廳，站在門口才敢喘氣，心裏還有什麽東西堵着，臉上的滾燙一點點下去

。

這天陽光不錯，照到人身上暖和和的，餐廳門口是條商業街人來人往，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

但這歲月靜好從來不屬于過林若，她的世界只有黑暗掙紮和風暴。在某些瞬間她也會控制不住地憤怒，憑什麽她就那麽倒黴？她的人生莫非是開了加難模式？倒了那麽多的黴怎麽着也得讓她歇歇，但大部分時候她不讓自己想這些，要不然日子沒法往下過，畢竟家裏還指望着她呢。

她的爸爸和媽媽都屬于長得很标致的人物，據說在那個年代也是方圓幾裏都有名號的，兩個人都挑了又挑，終于看對了眼，當年誰不誇一句，好一個郎才女貌！

但兩個人的好日子在林若出生後就戛然而止了。

兩個自視甚高的人婚後誰也不能受一點委屈，林爸爸交友廣泛，整日不着家，作為嬌妻的林媽媽哪裏受得了這種冷落，天天哭泣，争吵，離家出走。

潇灑慣了的林爸爸哪裏受得了整日地呆在家裏，有些人天生不屬于家庭，那些個吃喝玩樂，呼朋引伴才是他活着證明自己的方式，呆在家裏他就枯萎了！更讓他受不了的是，那個嬌滴滴曾經滿眼星星看他的女人怎麽變成這樣面目可憎了？

家裏的母親也是滿腹牢騷，她早早沒了男人，好不容易拉扯大兒子，長得貌似潘安，本想着什麽樣的女人娶不到啊？結果娶回個女人，家裏沒背景就算了，什麽也不做，整天要當菩薩供着，還要作天作地，讓他兒子不痛快，真是沒一樣入眼。

林若出生後命運給了他們當頭一棒，他們夫妻雙雙下崗了。

林爸爸好像找到了新的人生，從此更忙，每天不是去見大人物就是去考察大生意。

時不時告訴家裏的三個女人，他們馬上要發達了要搬出這破落的小房子，讓她們享富貴。

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和他們兩口子買斷工齡的錢還有林若奶奶那一點點退休金都花了出去，該來的富貴還是遲遲沒有到來。

林爸爸不是壞人，但是耳根子太軟，太好面子，別人叫一聲林哥，他寧願自己不吃飯，錢大把大把地花出去。受了騙懊悔一陣，下次繼續還是受騙。

林若媽不願意喂奶，家裏是買不起奶粉的，小林若靠米湯和糯米粉長大。鄰居們都猜測是不是糯米粉更有營養，為什麽林家的小囡長的那樣粉嫩。

有一天，林若的表叔上門來讨錢，林媽媽和奶奶才知道，原來林爸爸還拉了好多親戚朋友的贊助，許了各種諾。

她們哪裏有錢還，從此他們一家被所有的親戚朋友同事記恨和嫌棄，成了衆人嘲笑的對象。

更可怕的是，三不五時總有人來他們家一坐，要他們還錢。每當這時候就是林奶奶出來說盡好話，林若長大一點後看到家裏來人就會帶她弟弟出門去，在外磨蹭一圈回來，有時候看人還沒走就繼續出去。

就是人走了，家裏也是萬分壓抑，沒有人說話，林若總覺得空氣中有種說不出的憂傷，她奶奶看起來更瘦弱。家裏大人也沒心思做飯，林若會做飯以後就二話不說的帶着她弟鑽進廚房去做飯。

林若三四歲後，雖然生活過得朝不保夕，林奶奶還是覺得林家必須得有個繼承人，她固執地覺得既然已經沒錢那絕對不能沒人。說不得生個男仔就争氣了，有朝一日也能翻身。

林若五歲時有了一個弟弟。

“林若，林若，你下班啦？”待得人走到跟前，林若才意識到是跟她講話。

她飛快看了一眼來人又低了頭，“嗯”了一聲。既笑不出來又怕別人看出什麽。

“怎麽回事？你臉色不太好啊，遇到什麽事了嗎？”

此時的林若只想趕緊走也顧不得什麽禮數，“孫經理，我有點急事，先走了。”

留下一臉錯愕的孫鵬在原地。

這小姑娘平時見了誰不是三分笑，好像沒脾氣一樣，今天倒是稀奇。他推了推眼鏡，推門進了飯店。

他在大堂巡視了一圈，訓了幾個服務員幾句，指出了幾處衛生的不到位。

他雖然是經理但手下管着幾家連鎖的餐廳也不是天天都來，時時都在。他來主要起震懾的作用，好在下面的人都挺怕他。他不敢有一絲的松懈，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這職位說不上多風光，但好歹管着不少的人，人人見了他都得叫聲“孫經理”。

大老板手裏還有不少生意，只要他不犯錯，年頭久了總歸是越來越好的。他媽盡可以在村裏挺直腰杆，以後找對象也可以憑心意挑。

孫鵬往前走了兩步，目光一緊，趕緊挂上了笑臉迎了上去。

“裴總，裴老大，你今兒在這裏呢，是和李總一塊的？”

只見裴顯手裏不停地轉那手機，拿眼睛看了他一眼，孫鵬恨不得再站直幾分，心想這姓裴的這雙眼睛真是瘆人，不知道幾個意思。

“告訴李紳我不等他了，回頭讓他自己找我。”

說着越過孫鵬往外走。

孫鵬忙跟上“不是，裴總，您這是吃過飯沒有啊？”裴顯頭也沒有回，拿手機的手揮了兩下，走了。

孫鵬站那心想，我要是有個好老子爹的，一輩子不愁吃喝，我也能這麽潇灑。這些個人為什麽連走路都感覺這麽不費勁呢？自己要學的東西還多呢！

林若沖回家時，臉色已經平靜了下來。她媽王靜林躺在裏屋的床上，臉色平靜，也沒問今天為什麽晚了。早上林若上班的時候怕天冷沒敢開窗戶，這間老屋通風光線本來就不好，這一上午不開門窗，屋子裏更憋氣。

“媽，這會太陽不錯，開個窗給你透透氣呗。”

“行”

王靜林一雙曾經顧盼生輝的大眼睛如今也幹涸了，眼角布滿了皺紋，寫滿生活的滄桑。

她盯着閨女的一舉一動，細細打量這張她好久沒認真看過的臉。這孩子不會長，沒随了她和那個王八蛋爹的優點，唯一能稱得上的優點就是白。那身板瘦得一碰就會折，沒前沒後的，沒法看，哪像她年輕的時候。那眼睛也不知道随了誰，也不見大，随時像兜着笑意，笑起來彎成月牙，她是看不上，只是要打要罵對着這雙眼睛卻也下不去手。

她奶奶活着的時候總說，我們若若這雙眼睛長得好，喜氣。直叫王靜林疑心林若這雙眼是随了她奶奶家的誰。

林若開了窗，把放在床頭的暖水瓶換上水，過來抱她媽媽上廁所。

她媽半年前騎電動車摔了一跤把胯骨摔壞了，沒有做置換手術，站不了太久也坐不了太久，只能躺着。得虧這六個月躺床上，她媽媽瘦了十幾斤，要不然她別想這麽抱動她媽媽。她媽從年輕開始一直身材豐腴，這幾十年磨難也不能讓她清減半分，她一直只為自己活着。

林若把她媽媽放回床上，快速把她的身體捏了一遍，怕她一直躺着不舒服也怕她的肌肉萎縮。

“對了，林肖的班主任昨天給我打電話了，讓去一趟學校。”林若的手僵了一會又落下。

“說了什麽事？”

“沒有說，聽那班主任的口氣總歸不是好事。我也懶得問，你抽空去一趟。”

林若把被子掖好，站起來去洗手。

“行，我找時間。你別擔心。”

洗臉架上的鏡子因為年代久遠了，已經磨得亂七八糟，照得人影影綽綽，林若擡頭看見了不真切的自己。

出門時已經是過了三點，上班已經是遲到。林若咬了咬牙想既然已經是要欠人情索性就多欠點，抽兩小時把林肖的學校也去了。

林肖是小她五歲的弟弟，今年上初三。長得比她好看，從小被人誇到大。小時候雖然也調皮但一直是她帶大的，跟她感情好，也算聽話，大錯不會犯。自從她去年離家去上學，中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一直問題不斷。

這初三的當口，光想想就急的林若心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