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琴師的真愛（四）
今晚教坊司的貴客是幾個來自地方州縣的富商巨賈和京城有名的富二代，衆人相聚一堂，飲酒作樂，笙歌曼舞，懷中抱着美人肆意亵玩，當真是舒心暢意。
茉莉躲在門口，看到那些年輕美貌的歌舞伎看似乖巧地依偎在貴客懷中，任憑那些鹹豬手在身上摸來摸去，一邊調情一邊尋歡作樂，必須裝出一副你情我願的樣子。不知何故，茉莉突然想起了同樣身不由己的雲殊，她沒有那麽大的胸懷和魄力救人于危難之中，她只是繼承了原主對雲殊那份不可割舍的感情，她幫助雲殊，也只是為了完美地完成任務。
我不是救世主，就算世人多苛難，我又能如何？
茉莉幽幽一嘆，轉身去了雲殊所在的風月樓。
雲殊正在自己的房間中練習琴技，如此枯燥的生活，也只有他能夠捱得住。
“姑姑，你等了多久？”雲殊彈奏完，擡起頭來，剛巧捕捉到門口的倩影。
茉莉本想悄無聲息地離開，卻被雲殊發現了。
“咳——今晚來教坊司伺候，碰巧路過。”
“哦？”雲殊桃花眼中溢出一絲笑意：“那姑姑進來坐一坐吧？”
“不了，我還要去宴席上幫忙。”
“姑姑！你若是真的着急，就不會在門口傻站了一刻鐘！”沒想到，關鍵時刻雲殊也是個聰明的，立即起身将茉莉引到房間中來。
雲殊的房間擺設整齊，一塵不染，就像他的為人一般。花架上擺着君子蘭，牆上挂着雲殊親筆作畫的秋山溪水圖，琴凳和琴幾都是品質中等的梨花木。
雲殊是一等琴師，享受的待遇也算是不賴。茉莉暗暗評估道。
雲殊取了一碟子點心放在茉莉跟前，然後親自替茉莉斟茶：“姑姑，我這兒實在沒什麽好吃的，跟你比起來，可算是飲食簡陋了。”
茉莉莞爾一笑：“想吃好的，我給你做。”
“好啊！”沒想到，雲殊居然頭也不擡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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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心中微暖，笑道：“你雖然塗抹了藥膏，可看起來還是好看得緊。”
“姑姑你就別打趣我了，男子漢，要這副皮囊做什麽，過得去就行，沒必要追逐那些鏡花水月的美麗。”說到此節，雲殊似乎有感而發。
“嗯，就算雲殊變醜了，姑姑還是喜歡你。”茉莉笑眯眯地呷了一口茶。
豈料，雲殊聽到這話，俊臉驀地一紅，桃花眼中似是藏着一絲羞澀。
“姑姑？”眼前的少女算不上絕色，卻是個秀麗玲珑的可愛女子，雲殊眼中的光芒變得愈發柔軟起來：“你要是真的喜歡我，就等我一起出宮，可好？”
茉莉差點嗆着，一臉不敢置信：“雲殊的意思是？”
“我不想跟姑姑分開，日後也住在一起。那樣我就有口福了。”
看着雲殊一本正經的呆萌模樣，茉莉忍不住開懷地笑起來。
“好，好，一言為定。”
從風月樓出來，茉莉朝雲殊揮揮手：“夜深露重，你身子骨不好，快些回去。”
雲殊乖巧地立在門口，被一團溫紅色燈光籠罩，那細碎溫暖的燈光勾勒出他精致風雅的輪廓，襯着一旁的幽蘭花香，整個人看起來如同置身仙境。
茉莉戀戀不舍地回到尚食局，卻收到肖嫔的消息，明天宛嫔約了她一同去禦花園中賞玩，肖嫔生怕遭人構陷，只得第一時間趕來跟茉莉商量。
“讓娘娘放心，明天婢子會去伺候，順便送一些可口的點心。”
“月姑姑，勞你費心了。”那傳信宮女倒是畢恭畢敬的。
回到房間，茉莉打開皇上賞賜的小匣子，就見裏面裝着五十兩紋銀，整齊的銀錠碼放在金黃色綢緞上，看起來特別喜人。
茉莉将原主這些年積攢的銀子拿出來，一一數清楚，大概有三百多兩，擱在後宮那些妃嫔身上當然不算什麽，可是對宮外的平民之家來說卻是一筆豐厚的財富。
要知道普通平民之家一年的開銷也不過十幾兩銀子。
茉莉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了小富婆，當然只是相對而言。她将私房錢藏起來，然後開始修煉星辰煉體術，直到半夜才心安理得地睡過去。
百合殿中香霧缭繞。肖嫔在宮女的服侍下穿上一件寬松的淡紅色繡花袍服，鼓起來的肚子如今已經無法遮掩，索性肖嫔也不打算遮遮掩掩，收拾整齊便聽到門口的宮女禀告：“宛嫔來了！”
宛嫔的母家乃是江南巡撫，正宗的朝廷三品大員，乃是三年前選秀進來的，當時就因為容貌清秀、性子溫和、才華橫溢，被太後一眼相中，然後被皇帝留了牌。
在宮中三年，宛嫔過得不溫不火，皇帝對她倒是有幾分寵愛，卻不如肖嫔這般，宛嫔看起來不喜歡摻合後宮争鬥，一心一意地等待皇帝的垂青。
“姐姐，許久不見，你還是這般豔光四射。”宛嫔的長相很讨喜，絲毫沒有那種狐媚子的氣息，看起來端雅秀麗，很符合入宮前大家閨秀的身份。
肖嫔笑着拉住宛嫔的小手，仔細摩挲兩下，示意一旁的宮女上茶。、
“我這兒有一些雨後龍井，新上貢的，你估計會喜歡。”
宮女斟茶，一時間偏殿中茶香四溢，芳香缭繞。
“姐姐果然受寵，這貢品雨後龍井，宮中唯獨皇上和皇後那兒得了一些，沒想到能在姐姐這兒嘗個新鮮。”宛嫔看似溫柔，眼底卻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晦暗。
“哪裏哪裏，不過是皇上在我這兒得了趣，便好心送來一罐。”
“姐姐莫謙虛了，如今姐姐身懷龍子，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兩人有說有笑，親密來往，氣氛顯得十分融洽。
不多時，宛嫔提出去禦花園中賞花：“姐姐，園子裏那些牡丹花都開了，是花匠最新培育出來的魏紫和姚黃，聽說特別富貴，姐姐一定會喜歡。”
宛嫔愛花，惜花，擅長種花，她的寝宮中擺滿了各種名貴花草。
見宛嫔如此熱心，肖嫔自然不能推辭，便起身扶着宮女的手笑道：“好，你陪我一起去逛逛，整日悶在屋子裏，也是怪可憐的。”
宛嫔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算計，起身笑盈盈地跟在肖嫔身邊。
這時，茉莉已經趕到百合殿門口，手中提着一只精致的紅漆雕花食盒，這種食盒是專門給後宮妃子準備的，裏面擺着一些精美可口的午後茶點。
宛嫔柔柔地掃了一眼茉莉，顯然認出了茉莉的身份：“是月姑姑。”
茉莉規矩地行了禮，肖嫔故作不經意地笑道：“姑姑手藝很好，我特地讓她準備一些好吃的點心，待會兒賞花累了，我們便在亭子裏坐坐。”
宛嫔深覺有理，倒是沒有察覺到其中暗藏的波瀾。
禦花園中，日光晴好，花開富貴，錦繡無邊。
牡丹花本就寓意富貴，深得貴族的追捧和推崇。那些皇室專屬的花匠卯足了勁兒培育新品種，只見那一株株牡丹花枝上盛開着碗口大的花朵，茉莉略微數了數，居然有上百種品種，顏色也是極其豐富，稱得上是絢爛如霞，姹紫嫣紅，嫩綠金黃，當真是氣象萬千，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太平盛世的景象。
宛嫔穿梭在花叢中，笑靥甜美，眼神發亮，可見她确實是個愛花之人。
“姐姐，你看，這朵十八嬌真漂亮，嫩紅的，就像懷春少女塗抹了胭脂。”
“是啊，不過我更喜歡這株綠美人，鮮綠的顏色，瞧着就舒服。”
茉莉站在肖嫔身後，距離一丈遠，随時提防着。果然，宛嫔腳下不知絆倒什麽，突然摔了一跤，直直地朝身後的宮女撞過來。
那宮女倒是乖覺，哎呀一聲，然後極富技巧地朝肖嫔身上撞過來。
茉莉瞧得仔細，宛嫔确實是不小心絆倒了花枝，然而太過巧合就是有鬼，她心知宛嫔不是什麽省油的燈，這一撞，估計會将肖嫔撞倒，說不定會殃及她腹中的龍子。
那宮女本就皮糙肉厚，事先已經得了宛嫔的囑咐，若是能夠将肖嫔撞倒，事後宛嫔會給她宮外的家人一筆安置費，若是計劃成功，那宮女必定要犧牲的。
宛嫔這麽做，顯然就是籠絡人心，将那宮女當成一枚棋子。
那宮女倒是聽話，卯足了勁兒想将肖嫔撞飛，最好一擊必中，将肖嫔腹中的龍子撞得小産，如此，便能替自家主子鋪平道路。
卻不料，電光火石間，茉莉突然飛身上前，筆直地擋在肖嫔身前。
那宮女剎不住腳步，猛地撞在茉莉身上，力道之大，居然直接将茉莉撞飛出去。
茉莉頓時摔倒在地，她故意趴在地上，僞裝出一副頭昏眼花的樣子。
肖嫔吓得花容失色，急忙吩咐宮女将月姑姑扶起來：“宛嫔，你這是……”
“姐姐，你沒事吧？是我疏忽了！”宛嫔一計不成，眼中驟然閃過一絲陰狠。
宛嫔飛快地奔過來，狠狠一巴掌甩在那宮女臉上：“賤婢，說，你剛才為什麽故意絆倒我，是不是想謀害肖嫔娘娘？”
那宮女唯唯諾諾地說不出話來，茉莉摔了個夠嗆，爬起來之後拍去塵土，朝肖嫔遞去一記眼色，肖嫔難得板起臉來：“這賤婢意圖不軌，必須嚴懲。”
宛嫔自知理虧，只得将那犯事的宮女押下去，杖責五十。
“姐姐，別生氣。是我禦下不嚴，被那賤婢鑽了空子。”
肖嫔臉色稍霁，笑道：“好了，妹妹一心想着我，我感激還來不及。走吧，逛了這麽久的牡丹園，有些累了，去亭子裏喝點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