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八、憂患(1)
從融天島帶回來的失傳武學和典籍中,并沒有曾經風行一時又徹底失傳的《後秋聲集》,但莫長路關于“至情一脈”會成為百年後天下武學中心的預言流傳世間,讓很多人開始重新審視七情訣,乘着武林複蘇的東風,七情訣也在江湖的某些角落再次擡起頭來。
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渝州林家堡附近。李霁和七情訣與林家堡淵源極深,哪怕是李霁成為江湖人的笑柄時,渝州人對他也頗為友好,後來李霁的七情訣傳入世間,第一時間在渝州風行起來,昔年關于李霁的許多瑣事也都成了渝州人民口耳相傳的傳說。林家堡獨傳心法與七情訣有相通之處,在楚尋廢止七情訣時,因為有林家堡心法做幌子,渝州一帶幾乎沒有受到波及,在渝州關于七情訣的一切默契噤聲,七情訣也不曾走上邪路,現在《三世書》傳來,渝州武林對七情訣的信心更加堅定,七情訣悄然複蘇。
楚尋對七情訣的态度卻沒有絲毫緩和,當年廢止七情訣的禁令完全沒有要收回的意思,渝州重掀七情訣之風後,楚尋态度堅決,定要嚴查渝州七情訣,以示警戒。但這一次,道氣門卻屢屢受挫,因為現在七情訣在渝州傳播範圍更廣,幾乎人人習練,卻不見奸邪,更尋不到領頭之人,駐守渝州的道氣門弟子無從下手,一連派去三披專司弟子,全都在不久之後回來領罪。
一籌莫展之際,有人提議:“不如讓許千秋去試試,或許會有意外之喜。”楚尋權衡許久,終于點了點頭,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
許千秋是楚尋的一大心病。就在許钺救道氣門之後不久,忽然來了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人,自稱是許钺的兒子,名叫許千秋,說是許钺在少華山上遇見了大麻煩,要他來道氣門搬救兵。聽說是大恩人許钺遇見了麻煩,楚尋立刻調集最精銳的人手按照許千秋指點的方向趕往少華山,看許千秋形容狼狽,知道他吃了不少的苦頭,給他好吃好喝好生款待。約莫一個半月,派往少華山的人終于回來,說是完全沒有看見許钺的影子,卻打聽到這個許千秋是個騙吃騙喝的無賴。楚尋有些動怒,想要趕他出去,許千秋卻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許钺的兒子,賴在道氣門不肯離開,楚尋沒有時間與他糾纏,又怕當真惹急了他他又在外造謠編排道氣門的不是,便把他閑置在角落不去理會。可許千秋偏偏不是甘于默默無聞地呆在角落的人,時不時鬧出些亂子來,道氣門上下近千人,誰都拿他沒變法,讓楚尋大感頭痛。
渝州的問題沒辦法解決,楚尋考慮,讓許千秋去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此人耍起無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許正是渝州悍民的克星,就算許千秋着實沒有辦法,至少也可以借此把他趕出道氣門,哪怕是用渝州的難題把他吓走也行。
許千秋不知道楚尋的打算,只聽說渝州多美食,就爽快地滿口答應,整理行裝奔往渝州,到渝州享了幾日美食之後,許千秋随行的另兩名專司弟子才告訴他真相:渝州不僅有美食,還有難題,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就回不去道氣門。他們本想唬走了許千秋了事,但出人意料的是,許千秋既沒有退縮,也沒有抱怨,而是抹抹酒足飯飽後的嘴說:“好啊,那就幹起來。”
許千秋也是二十啷當歲的男兒郎,不是生來就胸無大志只知道混吃混喝。的确,他這輩子的前二十年是個混吃混喝的無賴,後來因為訛詐上難惹的鄉紳,鄉紳一心要殺人滅口,他一路逃命好不狼狽,偶然聽人說那位了不得的鐵弓英雄是姓許的本家,靈光一閃,就想到了這個冒充許钺之子投奔道氣門的法子。到了道氣門之後,一切卻在不知不覺地變化着。
在道氣門,看楚尋拿自己沒辦法,許千秋起初很是得意好笑,以為道氣門掌門也不過是個好欺負的軟蛋,但很快他發現楚尋對待修煉邪法的惡徒的淩厲手段,被唬的不輕,才知道這個掌門并不是個便宜角色,慢慢的他總算弄清,道氣門自掌門以下,全都是一板一眼黑白分明,他只是耍耍無賴沒有做過什麽惡事,所以對他一再忍讓,但如果做了什麽壞事被抓住小辮子,只怕得有七十二種不同的死法。再然後,許千秋看着那一張張正直嚴肅的臉,他漸漸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我個頭不比他們矮,才智不比他們低,卻為什麽只能這樣混着過日子?這個隐隐的念頭在他心裏盤桓了一陣,正好趕上被派往渝州,現在知道是有事可做,便愉快地想:妙極,總算是有機會大幹一場,讓他們看看小爺的本事!
事情不會像想象的那樣容易,尤其許千秋從未做過什麽正事,他比之前被派來的人更不知道該從何下手:像道氣門其他人一樣一本正經地下令或循循善誘的教導沒有用,耍無賴手段也沒有用,像楚尋那樣大開殺戒?他連殺雞都沒有嘗試過,殺人更下不去手。許千秋舉步維艱,每天晚上都吵吵嚷嚷說不幹了,可次日一早又氣鼓鼓地繼續。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多月,許千秋終于還是耐不住性子,這天晚上飽飽吃了頓飯,夜裏趁沒有人注意,卷了行李,順了兩錠白銀和三條烤魚,悄悄離開了渝州。
另兩個專司弟子早等着許千秋知難而退離開的一天,他們許千秋消失之後,立刻傳書告訴掌門,開始有條不紊地安排下一步的動作。可就在傳書離開渝州不久時,許千秋又回來了。
***
正是午睡的時候,武館聚集的柴市街上忽然想起一陣鑼鼓聲,有人敲着破鑼打着鼓唱個不停。睡不着的人探頭來看,只見街口牌樓上站着一個人,手裏提着一面鑼,腳下踩着一面鼓,搖頭晃腦地敲着唱着。他穿的衣服有點吓人,藤黃的袍子像是道氣門的校服,不過衣緣護臂的顏色不是道氣門金銀赤青碧黛白中的任意一種,下穿燈籠褲、白綁腿、淺口的麻鞋,皮冠上插兩根雉雞翎,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這個人當然是許千秋,他走了以後想想自己想當英雄沒當成,走得窩窩囊囊不明不白,總覺得不甘心,就又折回來問,楚尋沒給他發道氣門的校服,他就自己扯布做了一身,敲着鑼把各個武館的人吵醒之後,就站在牌樓上亮明了身份:“小爺我是道氣門掌門楚尋的幹兒子,幹兒子是什麽意思,大家心裏都有數吧!”随口認幹爹親爹是許千秋的特長,楚尋管他吃喝那麽久,叫一聲幹爹似乎也很值。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對他接下來要說什麽有一萬種猜測,但故事的精彩之處在于,最終出現的,一定是第一萬零一種狀況:“我奉我家幹爹之命來收拾你們,但是沒收拾成,小爺我原本打算不幹了,想想又不甘心,所以特地回來問問你們,你們究竟比小爺我厲害在了哪裏?你們要是說得我服氣了,我回去讓我幹爹放過你們,反正我的話我幹爹不敢不聽。要是說不服氣我,回頭我幹爹知道我受了欺負,一定親自來收拾你們!”這裏面倒有一句話是真話,就是他說什麽,楚尋還真不敢不聽。
——《九命天王大俠傳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