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的城中村,生鏽的鐵門上貼着兩張門神,在風吹雨打之下,已經看不清畫了。
“有人在嗎?”
一個小孩子探出頭,身上穿的衣服打着補丁,又長又大拖在地上,明顯不合身。他七、八歲的年紀,一張小臉髒兮兮的,還拖着兩道鼻涕。
程安安幫他擦幹淨鼻涕,遞給他一把奶糖:“小弟弟,這是淩寒家嗎?”
那孩子沒什麽戒心,撕了糖紙就吃:“你找我哥哥幹嘛?”
“我是他同學。”程安安笑靥如花。
小男孩帶她進屋,房間裏很昏暗,窗子關得嚴嚴實實,味道一言難盡。不到15平的房間,家具是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衣櫃。桌上有一臺黑白電視,播着老版《天龍八部》。床上躺着一個人,一動不動。
見到有人來,那人說話,咿咿呀呀地聽不懂。小男孩不耐煩地說:“吵什麽吵?”
聽說淩寒的父親癱瘓在床,程安安于是問:“他是你爸爸嗎?”小男孩點頭,搬個小板凳開始看電視。
房間裏又髒又亂,等淩寒的時間,程安安幹脆收拾起來。她倒了恭桶,掃了地,打開窗子散味,把桌子擦得幹幹淨淨。
淩寒回來的時候,正看到程安安在院子裏洗衣服。一身鵝黃色連衣裙的少女,和破舊的院子格格不入,洗衣服的動作卻十分娴熟。
淩寒惱了,拽起她:“你來做什麽?”他厭惡這樣的感覺,她為什麽要自作主張地闖入他的生活?讓他的貧窮、他的不堪,全部無所遁形。
他寧願他在她心目中,只是那個理科成績很好的同學。
☆、封閉訓練
程安安手足無措,學校已經放假了,她想找淩寒,只能來他家。她想到淩父癱瘓在床,弟弟年紀小,淩寒又要學習,又要撿破爛養家,沒時間收拾房間,便順手幫了一把。
沒想到惹得淩寒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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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和淩寒很像,前世的她也是這樣,一邊照顧病重的媽媽,一邊忙着養家,還要兼顧學習成績。現在她才發現,他們只是處境相似,心态大有不同。
程安安自小家境優渥,爺爺和母親都是心性高潔之人,她的家教讓她無論何等處境,都落落大方。即便家道中落,她也沒有自卑過。
淩寒不一樣,她的行為在他看來,是一種冒犯。
“對不起,沒和你打過招呼,就來你家,是我不對。”程安安真誠地道歉。
她的聲音甜糯,雖是北方人,聽來卻比吳侬軟語還要嬌軟。淩寒只見她潔白的手腕上,多了一個黑黑的印子,是他的手印。想到自己撿過破爛還沒洗手,他連忙松開。
指尖傳來的觸感,早已烙印在他心頭,比她的聲音還要滑膩,讓人心神蕩漾。
淩寒并沒有和她生氣,他只是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樣的場景。如果是其他同學來他家,笑話他的一貧如洗,他不會放在心上。
可來的人是程安安,不僅沒有嘲笑他,還幫他打掃衛生……他憎惡自己,因為他覺得配不上她。
像程安安這樣的千金大小姐,合該住在童話一樣的城堡裏,十指不沾陽春水,而不是因為認識了他,蹲在破爛的小院裏漿洗。
他覺得自己是她的污點。
淩寒沉默以對,程安安回房間拿包。見她要走,原本看電視的小男孩追了出來,依依不舍:“姐姐,你下次還來嗎?奶糖好好吃啊。”
程安安親昵地揉揉他的腦袋,只是笑笑。走到門口的時候,淩寒跟了上來,“我送你。”
長長的巷子,只有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淩寒落後半步,跟着程安安。快走到巷子口的時候,他忽然開口:“我不是沖你發火,我……”
他不知道該怎麽向她解釋,那些連自己都理不清的少年心思。程安安停下,微微垂着頭:“我知道,怪我不該纏你。”
從淩寒的角度,能看到她白皙的天鵝頸。巷子口停着一輛黑色轎車,在這樣的貧民區,那只可能是程安安的車。他今天應該惹惱了她吧?她現在在錦中上學,等她上了這輛車,他們将再也沒有交集。
鬼使神差地,那句話脫口而出:“我幫你補習!”
“真的嗎?”程安安擡眸,難以置信地問。驚喜之下,她面上一片紅雲,色如春曉之花。
淩寒移開雙眼,強自鎮定地點頭:“嗯。”
住在髒亂的城中村,也有好處,距離鬧市非常近。程安安找到一處補習班,從淩寒家過來,步行只要十分鐘。她租了一間教室,專程用來請淩寒為她補習。
有淩寒在,程安安做理科作業像是開了挂一樣,從前百思不解的題目,如今任她揉搓。她感激淩寒,私心想着:“如果能阻止他自殺就好了。”
這樣的天才,二十多歲就離世,實在令人扼腕。
七月初,程安安和胡有為送行,夏望舒搬進了芒果臺的訓練營。那是一座公寓樓,原本是芒果臺簽約藝人的員工宿舍。
陪行人員不許進入,胡有為一臉悵然:“也不知道小遠能不能和他們打好關系。”
在程安安看來,這種擔心實屬多餘。夏望舒小小年紀,經歷比那些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都要複雜,那是真正的人精,程安安自愧不如。
假如夏望舒願意,他能和每個人打好關系。薛銘那些手下,原本看他不順眼,後來不還是讓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她安慰胡有為:“反正有直播,我們能看到他們。”
胡有為搖頭嘆氣:“你不懂,娛樂圈這潭水深得很。”
在他們身邊,一個身形高挑的女人匆匆走過,又折返回來,摘下墨鏡,對着胡有為說:“你是夏遠的經紀人吧?”
她穿着職業裝,鞋跟很高,臉上化着淡妝,紮一個高馬尾,看起來十分利落。胡有為問道:“您是?”
“還沒自我介紹,我是星燦傳媒的董清。”她遞來一張名片,笑着誇獎,“身邊這位是你帶的新人?氣質很好。”
快樂男聲說是海選普通人,但也有藝人借着選拔露面,提升人氣,董清帶的喬雪洋便是如此。他們給芒果臺資金,借這個平臺炒紅自家藝人是雙贏,彼此都很樂意。
在董清看來,夏遠一出道便是原創歌手的身份,無論唱功還是外形,都令人驚豔,一定也是哪家公司的寶貝疙瘩。
胡有為沒有名片,尴尬地說:“今天出門沒帶名片。”董清誤會他的身份,連帶着把程安安當成藝人。他怕程安安心裏不舒服,連忙解釋:“她是朋友家的小孩。”
董清笑笑,揮手道別,娉娉婷婷地離開,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嗒嗒作響。
看着她的背影,程安安若有所思。在機場等候的時候,程安安問胡有為:“胡老師,依您之見,望舒應該和芒果臺簽約嗎?”
程安安總叫夏遠望舒,胡有為聽習慣了,以為這是他的小名,沉吟道:“最好別簽,我看過他們的簽約條件,對藝人來說,十分苛刻。簽約唯一的好處,是能獲得更好的名次。”
“即便他們有暗箱操作,望舒的名次也不會太差。”
胡有為點頭:“是這個道理,畢竟小遠的實力和人氣擺在那裏,就算是為了收視率,他們也不會故意淘汰小遠。”
程安安便問:“胡老師,您有興趣成為夏望舒的經紀人嗎?我查過一些娛樂公司,正如您所說,裏面的水|很深。讓別人來負責望舒,我不放心。”
驟然聽到這個邀請,胡有為愣住了。他一心撺掇夏望舒報名參賽,想法和妻子一樣,都是愛才之心。夏望舒這樣的璞玉,應該站在更大的舞臺,發光發亮。
至于說別的事情,他卻沒想過。夏望舒每次比賽,他都陪着,又當司機、又當保姆,心甘情願,與利益無關。程安安看重的正是胡有為這一點。
前世望舒唱歌也很好聽,還有星探找過他,那時他是怎麽說的?當藝人太忙了,他整天守着場子,都見不了薛銘幾面。如果成為藝人,恐怕薛銘會連他是誰都忘了。
夏望舒為薛銘放棄了太多,今生終于踹開薛銘此渣,天高任鳥飛。既然他想飛,程安安便要給他更好的平臺,讓他沒有後顧之憂,盡情追逐夢想。
“我想成立一間工作室,聘請您做管理,只簽望舒一個藝人。薪酬方面,我會照着業界最高标準來給。工作室完全圍繞望舒展開,為他配備各類資源……”
胡有為讷讷地說:“可我沒有這方面的工作經驗。”
“可以慢慢學習,我相信您!”能力可以慢慢培養,她更看重人品。
直到上了飛機,胡有為還覺得腦子轉不過彎。他原本慫恿夏望舒報名參賽的理由,就是不要吃軟飯。結果越玩越大,程安安居然要給夏望舒成立工作室?
他和程家關系很好,知道鵬程企業真正的主人是程安安,所以毫不懷疑她這番話的真實性,他知道她做得了這個主,說到做到。
“我考慮一下。”
程安安微微一笑:“靜候佳音。”
快樂男聲訓練基地,五十強選手分別入住公寓。公寓很大,每一間都是四室兩廳,卧室布置如同酒店一般。房間條件不錯,可惜的是雙标間,選手兩人一間,抽簽決定。
大廳裏,聽說要和其他選手住一間,當即便是一片哀嚎。負責此次活動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四十來歲,名叫劉通。人很愛笑,一笑就是滿臉褶子,像個彌勒佛似的。
“我想提醒一下各位,現在已經開始直播了,你們的粉絲正在看哦。”劉通笑眯眯地說。
原本哀嚎的選手,想到自己的形象,連忙站直身體。他們不知道鏡頭在哪裏,只好對着劉通的方向露出笑臉。
直播間,彈幕歡快地刷着:“哈哈哈大喬太可愛了!”
“你們看到了嗎?剛才司司那個表情,簡直完美诠釋了什麽叫生無可戀。”
“只有我覺得芒果臺安排有問題嗎?到底為什麽要兩人一間啊!臺裏是有多窮,連單人單間都無法保證?”
劉通道:“兩人一間,是為了培養你們的團隊協作能力。先說清楚,為了保護隐私,房間裏沒有安裝攝像頭。其他地方,包括大廳、餐廳、錄音棚、舞蹈教室等等,全部現場直播,360度無死角哦。”
他熱衷于使用語氣詞,說話總是以語調上揚的“哦”字作為結尾,如果由一個萌萌噠的妹子做來,當然讨人喜歡。可他這樣一個中年大叔,只會讓人覺得違和。
“沒什麽問題的話,現在開始抽簽哦!”
“等一下!”人群中,一位穿着淺藍色小西服的年輕男人,站出來說道,“我有潔癖,不能和別人住一間,能不能給我單間?”他面容秀美,個子有些矮,身材比例卻很勻稱,正是喬雪洋。
他一開口,其他人也炸了鍋。
“我睡眠淺,只能一個人住,我也要單間。”
“我睡覺夢游的,吓到別人就不好了。”
☆、太man了
五十強選手裏面,沒有趁亂吵着要單間的,只有三個人。一個長發男人,白衣白褲,五官俊逸,名叫溫珩。一個少年,染着花花綠綠的頭發,穿衣很朋克,手裏拿着PSP,專注玩游戲,名叫陶星宇。
還有一個便是夏望舒了,紫色的襯衫,黑色的長褲,雙手插兜,神情淡漠。
直播間,又是一波彈幕:“本來就是嘛,兩人一間的安排根本不合理!”
“這有什麽不合理的?大學宿舍還四人一間呢。怎麽辦?我有點脫粉了,一群人為這點事吵吵鬧鬧的,怎麽那麽像菜市場大媽!”
“還是我家夏遠高冷,啊啊啊啊側顏好美啊!好想給男神生猴子。”
“前面那個綠色字體夠了!哪裏都有你們湯圓,煩不煩?”
“圓子們刷起來好嗎?夏遠最美!男神賽高!”
夏望舒的粉絲被稱為湯圓,因着遠字的諧音。一個黑粉的吐槽,湯圓們幹脆帶了節奏,彈幕馬上就被淹沒了,滿屏幕都是夏遠。
訓練基地亂糟糟的,劉通臉上仍舊帶着笑,從身後取出一個高音喇叭:“是我沒說清楚嗎?兩人一間是規定,為了培養你們的協作能力。規定的意思就是,如果有人違反,默認為自願放棄比賽哦。”
在高檔公寓裏,他的高音喇叭十分可笑,富有穿透力的聲音,卻讓現場霎時安靜。喬雪洋臉色十分難看,劉通算什麽東西?拿着雞毛當令箭!
“還有一點要申明,我負責你們在訓練基地的表現評分,評分細則将會送到現場觀衆和評委老師手裏,有可能會影響他們給你們的打分哦!”
劉通掏出一個本子,刷刷刷地打着叉:“除去溫珩、陶星宇、夏遠之外,其他人各扣三分。”
被點到名的陶星宇擡起頭,茫然地看向劉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剛才一直在玩PSP,根本沒聽到他們說話。
有了這個小插曲,沒人再折騰,按順序開始抽簽。別管心裏對劉通有什麽看法,表面上都客客氣氣的。劉通對此非常滿意,低頭看表:“現在回房間,安置好你們的個人物品,一個小時後集合吃飯哦。”
夏望舒抽到了302B,拖着行李箱,閑閑地走向電梯。302共有四間卧室,分別标為A、B、C、D,每間配備有獨立衛浴,公用廚房和客廳。
他抽簽晚,走路又慢,等他到的時候,房間裏已經有人了。
喬雪洋正在打電話:“董姐,給我送新的被褥來啊。這裏的東西這麽髒,怎麽能住人?”
董清勸他:“小洋,你忍一忍吧,基地裏是直播,東西送不進去的。”
“我不管!你想辦法!”挂斷電話,喬雪洋對夏望舒,沒什麽好臉色,鼻孔朝天,“你叫什麽來着?自願退出比賽吧。不就是想當藝人嗎?星燦簽你了。”
見夏望舒無動于衷,喬雪洋掏出行李箱,成堆成堆得往他身上砸錢:“不就是錢嗎?你開個口,想要多少?”他想得倒美,室友自動退出比賽,他就是住單人單間了。
夏望舒很久沒受過這樣的侮辱了,從前在國色也是這樣,那些人仗着有錢,就為所欲為。呵,有錢有什麽了不起?他寧願在大排檔賣啤酒,也不肯伺候那些有錢人。
一記漂亮的右勾拳,他直接把喬雪洋撂倒在地。
“草你媽!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嗎?”喬雪洋破口大罵,撲上來抓夏望舒的臉。
可他身手沒有夏望舒好,根本占不了便宜,反而被夏望舒揍得更慘了。等喬雪洋掙紮着跑出房間,一張臉已經腫成了豬頭。
“來人,快來人!夏遠打我!”他不顧形象地大喊。
劉通匆匆趕來,藝人最重要的就是一張臉,當務之急是把喬雪洋送到醫院,這會功夫,董清已經到訓練基地門外了。他向上面請示,是否需要切斷直播?
就在喬雪洋頂着一張豬頭臉出來的時候,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群衆紛紛湧入直播間,觀看數量一下子翻了幾番。當然沒有切斷直播的必要,臺長親自下命令:“繼續播!”
送走喬雪洋,劉通敲門,這時距離喬雪洋被打,已經過去了大半個小時。夏望舒開門,剛剛洗過澡,身上穿着浴袍,水珠沿着精致的鎖骨向下滑落,肌膚如同羊脂白玉。他身形挺拔,浴袍之下,雙腿筆直而修長。
熱氣蒸騰之下,他面色微醺,白裏透着粉,好一幅美人出浴圖!男色撩人,直播間直接炸了。短短幾分鐘之內,人數是之前的數十倍,彈幕刷得全是夏遠。湯圓的數量劇增,無數路人瞬間轉粉。
這一刻,觀衆關注的重點只在夏遠身上,甚至忘了喬雪洋被打的事情。
她們能忘,劉通不能忘:“關于你和喬雪洋打架鬥毆的行為,請你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進來的時候,門還沒關。”夏望舒淡淡地說。
劉通沒聽明白,這和他打喬雪洋有什麽關系?
高手在民間,直播廳裏有粉絲聽懂了:“客廳有攝像頭,360度拍攝,既然門沒關,那麽就可以看到發生了什麽!快,去看302那間的錄播!”
直播廳內,除去官方導播的大廳之外,又有其他分直播間,視角不同,供粉絲自由選擇。接到臺裏指示,導播鏡頭也切到了302的錄像內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先前發生的那一幕。
“我的天,喬雪洋怎麽這麽賤?媽的,敢侮辱我男神!”
“哇,我們家遠遠身手好利落啊!打得好!”
“我一直覺得夏遠長相女氣,不知道你們幹嘛粉個娘炮,現在我才發現自己以前真的眼瞎,他好man啊!帥哭我了……”
夏望舒打人固然不對,可喬雪洋的行為更加為人所不齒。涉及不正當競争、侮辱參賽選手等,最後的處理結果是兩人各扣五十分。
夏望舒無所謂地聳聳肩,關門換衣服。在醫院的喬雪洋,知道他被打,還要扣分之後,整個人都氣炸了!
直播間的觀衆數量,從最初的三十萬,到現在直接破千萬,臺裏電話一下子被打爆,商家搶着要在快樂男聲加錢植入廣告。這才是第一天啊,主辦方看到了真金白銀,簡直要樂瘋了。
只是觀衆數量分配極為不均勻,超過八成都在夏望舒那間。五十強訓練基地直播,幾乎要變成他的個人秀場了。
等程安安和胡有為下了飛機,剛剛打開手機,推送新聞一條接一條地進來,全部和夏望舒有關。程安安連忙給夏望舒打電話:“望舒,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自從知道徐嘯煜的存在以後,夏望舒特意請了格鬥老師,教他散打。他花在格鬥室的時間,并不比聲樂教室少。他要比徐嘯煜優秀,在方方面面,包括徐嘯煜最擅長的體能,以此來證明程安安選他沒有錯。
喬雪洋還不夠他一根手指頭虐呢。
夏望舒漫不經心地說:“我沒受傷,就是他身上味道太難聞了,害得我打完後只能去洗澡。”
此時他正在錄音棚裏,說話的內容自然也被實時直播。粉絲恍然大悟,難怪他會去洗澡,原來是嫌棄喬雪洋太髒!
胡有為也在打電話,不過是打給芒果臺。一開口就是道歉:“我是夏遠的經紀人,小遠還年輕,給你們添麻煩了,我一定好好教訓他一頓。”
這個電話被轉到臺長那裏,臺長連聲道:“不不不,你什麽都不用跟他說,就這樣很好。”怕對方聽不懂,臺長強調,“我們做節目,要的就是話題性,适當的沖突非常有必要。”
挂斷電話,胡有為感嘆:“果然我要學的還有很多啊。”
程家的司機等在機場,不必胡有為開車。程安安先讓師傅把胡有為送回家,才回別墅。路過大門的時候,保安笑着說:“程小姐,您的花。”
九十九朵藍色妖姬,中間夾着一張卡片,上面只有兩個字——薛銘。落款字跡張揚,字如其人。程安安每月都會收到薛銘寄來的東西,有時是花,有時是公仔。
只要一想到這是薛銘送的,程安安就恨不得把它們全部剪碎,扔到垃圾堆。可她不敢,她不知道薛銘的人有沒有在暗處盯着,她沒有膽量觸怒薛銘。
即便是秦峰,都不願意直接對上薛銘。更何況秦峰對程安安的照拂,只是看在老戰友的交情上,不至于為了她站在薛銘的對立面。
“謝謝。”程安安隔着車窗接過花,臉上帶着擠出來的笑容。她特意收拾了一間空房,專門用來存放薛銘送的東西。不過鮮花不适合放進去,她給了趙姨,吩咐道:“插起來吧。”
燕京,一座商業大廈的頂層,薛銘站在落地窗前,俯視整個城市。他手中搖晃着高腳杯,酒色搖曳,香味醇厚。
“送過去了嗎?”
屬下盡心地回禀:“程小姐看到花笑得很開心,老大,據我們調查,她身邊養着一個小男友,要不要……?”他比了個手勢,表情兇狠。
“胡鬧!”薛銘啪地一下,把酒杯放在身後的桌子上,“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們就這麽報答她?”
“我還以為您對她有意思呢。”眼瞅着老大每天挖空心思送些小女生喜歡的東西,他就誤會了。
薛銘看着清源市所在的西南方,眸色晦暗不明。對于手下的話,既沒有肯定,也不曾否定。
☆、夏望舒前世
凡塵之中,每個人都會遇到自己的劫難。薛銘是我的劫,救他的時候,我并沒有意識到。
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倒在垃圾堆上,身上散發的氣味濃烈,血腥味、腐臭味交織。這一片非常荒涼,沒有電話亭,撥不出求救電話,我只能背起他,向有人煙的地方走去。
背上的男人個子比我要高,一直比我高,哪怕我後來又長了三公分。他太重了,我身體不算好,剛走幾步就大喘氣。
他斷斷續續地說着話,說了很多。于是我知道他叫薛銘,是燕京城黑幫的大佬,他說:“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不能死在這裏……”
真的太吵了,我罵道:“不想死的話就閉嘴!再說下去就把你扔在這裏。”
終于到了有人的地方,我打了一輛車,送他去醫院。從急救室出來,他就吵着要見我。他的手下過來了,轉院到燕京,他始終拉着我的手,不許我走。
在醫院的時候,一直是我照顧他。最初想的是,像他這樣的大人物,我能從他身上得到很多。他的反應遠在我的預料之外,第十天,他向我表白了。
“留在我身邊,做我的女人。”
我輕聲嗤笑,沒有理會他,他開始瘋狂追求我。病中的人,或許都不理智,太缺乏安全感。也或許是雛鳥情節,重傷醒來,他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
薛銘有權有勢,他的追求十分浪漫——用錢砸出來的浪漫,我不為所動。可當他不顧身上的傷,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把我逼到牆角強吻的時候,我的手心全是濕汗。
他對一個人好起來,那是掏心窩子的好。時而霸道、時而溫柔,也或許是我沒嘗過情愛的滋味。性我很懂,但愛對我來說,陌生的是另一個世界。
我心動了,等待我的是地獄。
傷勢痊愈的薛銘,把一摞資料摔在我身上,質問:“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的身份?你是男人,還是個出來賣的!欺騙我的感情很有意思?”
遭到戀人突如其來的羞辱,我臉色瞬間蒼白,神情有一瞬間的怔愣,不明白他的憤怒從何而來。既然他查我,就該知道我生來如此,根本無從反抗。至于說性別,我穿女裝,是因為這樣賣得啤酒更多而已,愛一個人,和他是男是女有關系嗎?
“你所謂的愛不過如此。”我打了他一巴掌,轉身離開。
站在燕京城車水馬龍的街頭,看着那些車輛來來往往,我意識到,自己和這座城市格格不入。假如沒有薛銘,我和這裏甚至沒有絲毫聯系。
我回到清源市,重新在大排檔打工。一個月後,薛銘來找我,态度禮貌而疏離:“你救了我,想要什麽?我向來賞罰分明。”
這不就是我最初想要的結果嗎?我淡淡地說:“國色天香,我要毀了它。”借着薛銘的手,我為自己報了仇。
我和薛銘,相忘于江湖,大概此生老死不相往來吧。
後來,我遇到一個叫程安安的女孩。第一次見我,她就看得雙眼發直:“小姐姐,你好美啊!”
這種贊賞取悅了我,我罩着她,像養一只寵物一樣,把她帶在身邊。她的頭發很柔順,揉起來比小貓小狗舒服多了。
聽客人議論,這個女孩過得很慘,外公突然離世,母親重病……慘有什麽稀奇的?世間誰不慘?我生來便是父不詳,被親生母親送到恩客床上狎玩。
我從沒聽程安安抱怨過一句生活的不公,她很愛笑,臉上那對小梨渦,十分有感染力。在慘淡的現世中,她像是一個小太陽一樣,散發着溫暖的光芒。
四下無人的時候,我會忍不住幻想,假如我是女人,假如我不是生在國色天香,我和薛銘會不會是另一種結果?
這種情緒,我全部傾訴給程安安。在她眼裏,我是一個漂亮的大姐姐,男友在燕京工作,等他事業有成,就會回來娶我。
她便托着腮,一臉欣羨:“你們感情真好!”
有我罩着她,食客不太會為難她,她在這裏做事很開心。但也不是人人都會給我面子,比如說雀爺的兒子。十幾歲的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手段狠辣。
他用藥迷暈了程安安,當我看到他趴在程安安身上,扒她衣服的時候,我失控了。等我回過神,只見自己手裏抓着一個碎了一半的啤酒瓶,雀爺的兒子頭上插滿了玻璃渣子,倒在血泊裏。
必須要逃!雀爺在清源市勢力很大,如果被他抓到,我和程安安都完了。
那一瞬間,我想了很多,最終決定前往燕京。看在往日的情份上,薛銘不會看着我死。投奔薛銘,在他手下謀個差事,就不怕雀爺的報複。
程安安醒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在列車上了。她睜開小鹿一樣的雙眼,拍拍腦袋:“望舒,我怎麽睡着了?”
在認識她之前,我極度厭惡夏望舒這個名字,這是母親為我取的藝名,用在國色賣藝,它代表了恥辱的過去。由她叫來,卻十分動聽。“望”字在舌尖打轉,出口是“舒”的平緩,甜糯一如她的聲音。
我抓住她的手:“別打了,小心打傻。”
她滿不在乎,笑嘻嘻地說:“本來就傻呀!”
真是個傻姑娘,招人疼。我對她說:“安安,男朋友打電話叫我去燕京找他,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她拍着雙手叫好:“我還沒去過燕京呢!好棒!”
到燕京火車站,我去洗手間,行李讓她看着。她在報亭給家人打了一個電話,回過身的時候,行李被偷了。
她哇哇大哭,滿臉是淚:“望舒,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沒有錢,再加上我不知道該去哪裏找薛銘,那段時間我們過得很慘,連橋洞都睡過。和程安安越是親密,我越是清楚地意識到,她和我不是同一類人。
即便是睡在橋洞,她都會用塑料瓶養花,路邊摘的野花,開得嬌豔,和簡陋的橋洞形成鮮明對比。她真是一個非常熱愛生活的人呢,不像我,活着只是消磨時間。
我們終于找到了薛銘,如我所料,他答應了我的請求。我仗着薛銘的勢,雀爺果然不敢動我,忍下兒子變成植物人的大仇。
然而,當撒下一個謊言之後,為了不被拆穿,不得不再撒無數個謊,去圓最初的那個謊言。
程安安拿着報紙,氣得大罵:“望舒,薛銘不是個東西,他居然和女明星出入酒店。”
薛銘和誰、做了什麽,和我有什麽關系?可我不得不裝作無奈的樣子:“你也看到了,他現在事業做得很大,這些只是逢場作戲,免不了的。”
她每次見了薛銘,都吹眉瞪眼,怕她惹怒薛銘,我只好減少和她見面的次數。後來她遇到了張旭,名校畢業,家境優渥,追了她半年。
餐廳裏,她咬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喝着果汁,問我:“望舒,我該答應他的追求嗎?”
“為什麽不呢?他哪裏讓你不滿意?”
程安安苦着一張臉,像包子一樣:“這根本不是戀愛的感覺,我見到他,臉不會紅、心不會跳,就算分開,也不會想他。”
我揉着她的腦袋:“你韓劇看多了,感情需要慢慢培養,他條件不錯,你不妨試試。”
“培養到什麽程度才算喜歡啊?”
我随口說道:“和他在一起,覺得舒服就行。”
程安安笑得眼睛彎成了一條線:“和望舒在一起最舒服了!”
她的笑像有魔力一樣,我的心漏跳了一拍,連忙抓起桌上的冰水,一飲而盡。
她和張旭在一起八年,終于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我的身份不适合出現在她的婚禮上,只好為她準備了一個大大的紅包,是我這些年所有的積蓄。
幾十萬塊,在燕京城不夠買房,買車也不夠上牌照,送給程安安,以後她有了孩子,就當奶粉錢吧。
我原本打算在她的生日宴上給她紅包,可我看的場子出了事,警車一輛接一輛過來,還搜出了毒|品。這個酒吧我負責多年,從沒進過毒|品,我馬上明白,這是着了別人的道。
不可能沖我來,對方是沖着薛銘而來。可薛銘不能倒下,有他在一天,雀爺才不敢報複程安安和她的家人。
我打了兩個電話,第一個給薛銘:“我會替你扛下這次,你能查出誰在背後動手嗎?”
薛銘的聲音透着煩躁:“夏遠,我們早就兩清了,你不用這樣。”
“不是為了你,幫我照顧好程安安。”
第二通電話,打給我的小壽星,祝她生日快樂。
我在裏面待了十年,程安安從沒來看過我。我覺得這樣很好,她有她的生活,在最光明的角落,笑意晏晏。
所有的陰暗面——我們來燕京的原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