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從背後環抱她,握住她的手,輕聲喚道:“安安。”
他身上熟悉的氣息,給了程安安微弱的安全感,夢呓一般地說:“我好怕失去你。”
夏望舒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時的心情,他先是被狂喜淹沒,他一直以為,在這段感情裏,程安安是強勢的那一方。就像胡有為說的那樣,他只是一個吃軟飯的。原來安安對他的在乎,遠比他以為的要深!
緊接着是心疼,然後是懊惱、自責,他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夏望舒抱着她的雙臂一點一點地收緊,一字一句地說:“你不必有這種擔憂,除非我死,否則我絕對不會離開你!”
程安安偏着頭,視線所及是夏望舒姣好的下巴。前一世他也曾這樣對薛銘承諾過嗎?所以才會心甘情願地頂替薛銘坐牢。怎麽辦,好嫉妒啊!到底為什麽要救薛銘?千萬別救回來一個情敵啊。
門口,女護士無奈地說:“你們能換個地方談情說愛嗎?這是女廁所,我等着用呢。”
夏望舒一臉尴尬,連忙帶着程安安離開。終于意識過來的程安安,哈哈大笑。望舒太緊張她,居然進了女洗手間!
傷勢穩定後,薛銘轉到了燕京的醫院。程安安心下松了一口氣,薛銘最好這輩子都別出現在夏望舒面前!她很快把這件事情抛到腦後,沉迷學習,無法自拔了。
又過了半個月,周末的晚上,一陣敲門聲響起。“誰呀?”程安安穿着拖鞋去開門,見到來人之後,砰地一下把門合上了。
☆、五千萬
人生第一次吃了閉門羹的薛銘,一臉茫然。他問手下:“我長得很可怕嗎?”他身形颀長,搭配長風衣恰到好處。初次拜訪救命恩人,他特意換下常穿的黑色,取而代之的是色調更加溫和的咖啡色。
屬下拍馬屁:“老大最帥了!”
“那她幹嘛一看到我就關門?”
門內,程安安關門的巨響,驚擾了夏望舒。原本在房間裏寫譜子的他,探出腦袋問:“安安,怎麽了?”
程安安把他塞了回去,警告道:“不許出來!”無論如何,不能讓夏望舒見到薛銘。
薛銘的屬下拍門,說話非常客氣:“程女士你好,3月1日你救了我們老大,老大特意登門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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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安塞住耳朵,只當聽不見,以為她願意救薛銘嗎?早就後悔了好嘛!還來刷什麽存在感。
她的手機響起,接通後,薛銘的聲音傳來:“程小姐,我不懂你這是什麽意思。”清清冷冷,宛如空曠雪地之上的一輪幽月。
程安安很害怕薛銘,怕到只是聽他說話,就吓得渾身發顫。這就是薛銘,輕而易舉就能得到她的住址、電話號碼。而薛銘能做到的,顯然不止于此。此時的薛銘,雖然還不是十年後那個燕京城黑道上人見人怕的閻王爺,但也闖出了一番名頭。
如果想要好好過日子,那麽程安安絕對、絕對不能得罪薛銘。她深吸一口氣,強行擠出一抹笑容:“我穿着睡衣,不便見客,您看一下我們另外約個時間見可以嗎?”
“您?”薛銘玩味地重複着這個字,他又沒說自己是誰,程安安為什麽要用敬稱?
和這樣的人物打交道,真是一個字眼都不能出錯。程安安解釋道:“我之前去過燕京,秦鋒是我爺爺的朋友,燕京城的貴人我知道一些,有幸見過您的照片。”
“既然知道我是誰,那就出來吧,現在、立刻、馬上!”薛銘的語氣不容置疑。
這就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态度?程安安在心裏破口大罵。下一秒,她用手托着下巴,堆起一個笑,一邊開門,一邊對夏望舒說:“我出去一下。”
薛銘身後,跟了一排保镖,各個人高馬大,黑衣黑褲,戴黑墨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如果不是前世見慣了,程安安一定會被這樣的架勢吓到。
薛銘把程安安塞進加長轎車,跟了進來,坐在她旁邊,“既然知道我是誰,不來燕京看我,也不問我要好處?你救了我的命,我向來賞罰分明,說吧,想要什麽?”
在薛銘原本的計劃裏,他對救命恩人的态度,要更加溫和。但他向來脾氣不好,又吃了一個閉門羹,這會兒臉色很冷。
薛銘咄咄逼人,穿着粉紅色睡衣的程安安,在氣勢上先矮了一節。被薛銘強大的氣息包裹,程安安後背不自覺地挺直,聽到他的話,心下卻松了一口氣。只要應付過這一關,她和薛銘再無瓜葛。
短暫的思忖後,程安安開價:“五千萬。”她知道,薛銘今天走這一趟,必然早就調查過鵬程企業。這是一個對她來說,非常合理的要價。
如果她随口說五十萬,薛銘一定不肯信,一來薛銘會覺得,他的命只值五十萬?二來如今的鵬程,根本不把五十萬放在眼裏。薛銘會察覺出,她在敷衍他。
程安安獅子大開口,引得前方的司機,倒吸一口冷氣。乖乖,救了他們家老大的到底是個什麽人啊?雖然不說施恩不圖報,但也不至于一開口就要五千萬吧!
薛銘右手放在兩人中間的扶手上輕叩,響聲規律。他的眼中一片了然,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女孩。雖然只有十三歲,卻給他一種棋逢對手的感覺。
他意識到,救了他在她眼裏,大概是一個麻煩。她急着開價五千萬,不是為了那筆錢,反而是為了擺脫他。
薛銘貼近程安安,俯身問:“在我開出這張支票之前,不如你先解釋一下,你是怎麽知道我出車禍的?我查過,你打急救電話的時間,在你打車離開醫院之前。”
薛銘這是懷疑自己嗎?他當然有理由懷疑,如果不是提前得知車禍,她人不在附近,又怎麽會知道車禍,繼而打出120?程安安瞳孔驟然一縮,心跳加速,撲通、撲通……
薛銘輕聲一笑:“我會再來找你,好好準備你的說辭吧,我等你的解釋。”話畢,把程安安請下了車。
車內,司機急聲道:“老大,難道她是其他勢力的人?您出車禍是不是和她有關?我抓她來拷問!”
薛銘搖頭:“不是,如果是他們的人,補一槍我就死了,何必還要費力氣救我?”
車外,程安安雙腿發軟,看着那輛加長黑色轎車漸行漸遠,她才回過味來。如果薛銘真的懷疑她和車禍有關,她也不會完好無缺地站在這裏了。
“我靠!”程安安忍不住咒罵,薛銘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夏望舒在樓上等程安安,透過窗子,看到薛銘的車子走遠,開門迎接她:“剛才那是誰啊?”
程安安捂住他的眼睛,賭氣地說:“不許看他!”
“好好好,不看。”夏望舒一臉寵溺。
程安安想不明白,前一世,夏望舒到底是怎麽愛上薛銘的?想必薛銘也像現在一樣去找他,那麽望舒要了什麽呢?肯定不是要錢吧,不然他也不會繼續在大排檔打工。
夏望舒愛薛銘什麽呢?程安安偏着腦袋看他,實在想不出薛銘這種自大狂,有哪裏吸引人的。她轉而又想到,望舒喜歡她什麽?
或許夏望舒對她并不是愛,只是感激。她把他帶出了從前那種一灘爛泥的生活,他認為她對他有恩,用愛來報答她的恩情。
程安安心中一片苦澀,把臉埋在夏望舒胸前,不再開口。
四月末的時候,學校裏發生了一件大事。程安安剛一走進教學區,就發現一大堆人圍着告示欄。
“我沒看錯吧?全國大賽一等獎!”
“最厲害的是,這可不是青少年組,那麽多知名畫家參賽呢。”
“嘻嘻,不愧是我家男神!”
程安安好奇地擠過去看,是學校的表彰,恭喜三年級一班的夏望舒同學,獲得全國繪畫比賽一等獎。程安安嘴角微翹,最近夏望舒忙着填詞,準備快樂男聲的複賽,周末都沒和她一起回家,有好消息也不知道分享一下。
把書包放進班裏,趁着早讀溜出去,程安安到聲樂教室找夏望舒,準備向他道賀。聲樂教室裏,有三個人,除去夏望舒和胡有為之外,還有一班的班主任。
見到程安安進來,班主任只是擡了擡眼皮子,繼續勸說夏望舒:“機會難得,錯過了太可惜,你不要急着拒絕。”
胡有為打個手勢,把程安安叫了出去,留下他們兩個說話。程安安禮貌地叫道:“胡老師。”
胡有為說:“夏望舒獲得全國繪畫一等獎之後,省城外國語給他發來特招通知。他不願意接受,一班班主任正在勸他。”
程安安驚呼:“哇!省城外國語,這是好事啊!”
胡有為苦笑:“好事快變成壞事了。”
“包在我身上,我一定讓他接受。”程安安拍着胸脯保證。
再回去的時候,一班班主任已經走了,夏望舒低頭寫譜子,看起來有些煩躁,地上亂七八糟地扔着廢稿。程安安進來,恰好看到他又撕下一張,卷成一團,随手扔到旁邊。
胡有為有事離開,夏望舒正要說話,學校的廣播響起,校長低沉有力的聲音傳來:“下面我廣播一則表揚信息……”內容和告示欄裏張貼的一樣。這一刻,錦繡中學所有師生,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分享那份屬于夏望舒的榮耀。
程安安撿起一份廢稿,看不懂五線譜,她把它整整齊齊地鋪好,放在桌子上,感慨道:“望舒好厲害啊,不像我,看都看不懂。”
夏望舒放下手中的筆,“我唱給你聽。”清越的嗓音,空靈如同曠野,簡單的旋律,給人以寧靜的感覺。
“很好聽啊,怎麽不滿意?”
夏望舒揉揉眉心:“有幾個地方感覺不太對。”
“我看你是心情不好,我的大畫家,獲獎了還不開心哪?我正打算叫你請吃飯呢!可你這副樣子,我都不好意思開口啦。”程安安調侃他。
“想吃什麽?”
“這要好好想想,你獎金那麽多,我要狠狠地宰你一頓!”
上課鈴響了,程安安匆忙離開,走到門口,又回身叮囑:“午飯請我吃,別忘記了!”
晨曦之中,回眸一笑的少女,驚豔了時光,而她毫無所覺,邁着輕快的步伐離開了,美而不自知。
她走後很久,夏望舒還在望着門口的方向發呆。胡有為把右手放在他眼前:“小鬼,回魂了!”
夏望舒不滿地撥開他的手:“叫誰小鬼呢?”
胡有為指指身後的畫:“你不願意參展,我媳婦幫你帶回來了。”胡有為妻子,是錦中的美術老師,也是她促成了夏望舒參賽。獲獎作品将會在全國巡展,由于夏望舒拒絕參展,他的畫被帶回來了。
那幅畫的名字叫《光》,夏望舒擡手,掀開畫布,等身高的畫,強烈的色調對比,第一眼帶給人的感覺就是震撼。畫面上,是一個背影,鲛人的背影。畫的下半部分,魚尾在海中,色調深沉,十分壓抑。
整幅畫最美的地方,是右上角的一雙手,纖纖素手,皓腕凝霜雪。那雙手托起鲛人,把他從海水中拉出來。鲛人上半身,在水面之上,色彩明亮,水面波光粼粼,宛如碎鑽。
或許世間沒人知道,他所有的畫,所有的歌,都是寫給程安安的情詩。至于獲獎與否,旁人是否懂得,與他無關。他只是想要傾訴,那些對她的愛——磅礴的愛意,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從四面八方擠壓着他,讓他每一根骨胳都疼得碎裂,而他甘之如饴。
☆、偶像夏遠
清峰中路因清峰塔而命名,作為一座千年古塔,城市規劃有規定,它周圍的建築不能比它高,圍繞它的古代建築也不允許被拆除。清峰塔附近,保留了大量明清古建築,有些用作展覽,也有些改建成了會客廳。
茶香袅袅,外面的道路上車水馬龍,一牆之隔,會客廳內是琴棋書畫茶。服務員身穿漢服,沏茶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程安安點了幾道私房菜後,服務員關門離開,動作很輕。
夏望舒好奇地看着房間裏的擺設,羅漢床、折扇屏風、古琴小條桌……處處古香古色。“你怎麽發現這裏的?真有意思。”
程安安吐吐舌頭:“這家店的主人和鵬程有業務來往,小姨帶我來過一次。”
這家店味道很清淡,吃到一半,程安安狀似無意地提起省城外國語。夏望舒皺了皺眉頭,放下筷子:“他們請你來當說客?”
“哇,大兄弟,你怎麽會對我有這樣的誤解!”程安安誇張地感嘆,“如果我不願意,誰能請得動我?”
夏望舒挑挑眉毛,反問:“所以你也認為我該去省城外國語?”
“為什麽不呢?他們的升學率那麽高。”
夏望舒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看着程安安,那一雙好看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深情。
程安安想,她知道夏望舒不願意去省城外國語的原因,無非是舍不得她。可她無法做出任何保證,她身上有太多牽挂。外公的身體始終是她心口的一塊大石,媽媽立志把畢生投入到平原鎮小學的教育中,鵬程目前的發展重心在清源市,小姨夫婦不會離開。
“望舒,我和你不一樣,你明白嗎?只從升學率來看,省城外國語和清源市一中都是省內數一數二的高中。省城外國語更加注重德智體美全面發展,願意招收藝術類特招生;市一中恰恰相反,它只看重分數。”
話說到這個份上,足夠夏望舒明白她的态度,他自嘲一笑:“怪我成績不好,考不上市一中,只能被打發到省城外國語了。”
“喂喂,你怎麽能這樣想呢?每個人擅長的領域都不一樣,在我心裏,望舒最厲害了!唱歌那麽好聽,畫畫還棒。”
夏望舒低垂着頭,長長的眼睫毛在臉上打下一片陰影,側顏純淨如天使。他的聲音很低落:“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就那麽急着把我往外推?沒有哪怕一點點不舍得?”
程安安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聽到的一絲失落已經夠她心疼的了。推開椅子,程安安走到夏望舒身邊,輕輕捧起他的臉頰,這才發現他已經哭了。
沒有聲息,大滴大滴的淚水,晶瑩地滑過臉龐。從沒見過夏望舒流淚,程安安驚慌失措,伸手去擦他的淚,淚水卻越流越多。
“你哭什麽啊?大不了不上省城外國語了。”程安安不能理解夏望舒此時的心情,前世她們也常常分開。雖然兩人都在燕京,可忙起來的時候,幾個月都不見一面。在她看來,分別并不能減弱她們在彼此心中的地位。
可對于夏望舒來說,自從他們相識以來,還沒有分開超過三天的時候。省城外國語是寄宿制高中,一個月才能回家一次。一想到要連續一整個月見不到程安安,他心裏就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大塊。
最後程安安做了很多保證,盡快讓小姨把鵬程的店面開到省城,每周去探望他一次等等,總算安撫了夏望舒小公舉的淚水。
初二下學期結束的時候,程安安在錦繡中學已經能夠排進前一百名,這個名次是包括公立六十六中學生在內的。她對于這個成績很滿意,特意請高月吃了一頓飯,感謝高月補習。
高月笑呵呵地說:“錦中競争激烈,前一百名之間,分數差距并不大。你文科成績太好,但理科有點跟不上啊。如果能好好補習一下理科,名次還會再前進。”
程安安于是把這件事情放在了心裏,開始琢磨怎麽找理科補習老師。外面的補習班首先被排除在外,那些老師根本跟不上錦中的節奏,最好還像高月這樣,是錦中的老師。
她請高月出面做東,先後見了幾位老師,該怎麽說呢?這些老師很優秀,講解到位,但程安安總覺得像是隔着一層,很難理解,只能說他們不合拍吧。
三個月來,夏望舒接連戰勝多位實力唱将,在一次又一次的比賽中晉級。作為一位原創歌手,他作詞作曲的多首單曲迅速走紅,播放量一度創下新高。
和他的歌一起走紅的,是他的人。造型清爽、顏值逆天、聲線華麗的他,收獲了衆多迷妹。每次有他參與的比賽,場館外都擠滿了粉絲。
她們高高舉着寫有夏遠名字的牌子,為偶像吶喊到聲嘶力竭,哪怕夏望舒從不曾駐足,和她們打個招呼。是的,夏望舒以高冷著稱,從沒見過他這麽高冷的偶像,明明靠粉絲吃飯,卻沒給過粉絲一個笑臉。
在顏值即正義的迷妹心裏,別說夏望舒只是不愛笑了,就是他抽煙酗酒,做出離經叛道的事情,她們都把他奉若神明。更何況,夏望舒風評一向極好,舉手投足之間,氣質十足,讓她們愛死了他。
在六月末舉行的100進50強比賽中,夏望舒一曲《別離》,将他的人氣推到了新高。演播廳,藍色的燈光,冷色調給人悲傷的氣息。舞臺中央,夏望舒雙手捧着口琴,音色清清淙淙,曲調卻凄婉動人。
“你笑着說出再見,
是否對你來說,
無所謂見或不見……”
音樂界作曲人對此拍案驚絕:“口琴居然也能有這樣凄婉的表達!哀而不傷,尺度把握得恰到好處,難以相信這出自一位十九歲的少年之手。”
迷妹們記得的是他唱歌時的模樣,睫毛輕顫宛如蝶翼,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美的人?她們在心裏高喊:“不要難過啊,有我們疼你!”
攝像機捕捉到了站在舞臺旁邊的主持人偷偷揩拭眼淚的動作,她聽哭了。事實上,不止她一個人哭了,夏望舒的歌給人強烈的共鳴,放佛把每個人拉到離別的場景。與其說她們是為他的歌聲流淚,不如說是她們正在重溫自己的離別。
無法不神傷,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夏望舒的晉級毫無懸念,一來,他人氣高,主辦方可不會放棄這棵搖錢樹;二來,他音樂功底深厚,無論作詞、作曲都十分有靈氣,深得資深音樂人的喜愛。
臺上,主持人采訪他晉級後的心情,問道:“夏遠小小年紀就能寫出這樣的歌,背後是不是有什麽故事?”
臺下女粉絲一陣尖叫,主持人問到她們的心坎上了。夏望舒太神秘了,除了名字、年齡、家鄉之外,她們對偶像一無所知。別的參賽選手,提起個人經歷,總能說出一大堆故事,為了迎合媒體,繼而獲得曝光。
還曾有音樂人批判:“這些小年輕,整天把夢想挂在嘴邊,随口都能說出一卡車凄慘故事,但唱歌連最基本的不跑調都做不到!”
和他們一比,專注音樂的夏望舒簡直是一股清流。由于夏望舒不接受采訪,粉絲沒有渠道了解夏望舒。如今聽主持人問到這麽勁爆的問題,她們緊張地等着偶像回答。
夏望舒淡淡地說:“相聚離別都是人生常态,希望大家珍惜相聚,也接受離別。”更多的話卻沒有了。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并不傷害他在粉絲心中的地位。他臉上淡的放佛沒有表情,被守在電腦前看直播的粉絲截圖,轉發到論壇,配圖文字是:“五官俊美宛如神祇”。
暑假到來之前,程安安去了一趟八中。如今她雖然在錦中讀書,但學籍畢竟挂在八中,還有一些手續要辦,學期初和學期末都要來一次。
初二年級老師的辦公室裏,程安安坐在班主任的位置上填表。二班又換了一位班主任,先前那位生物老師考上研究生後,就辭職了。新的班主任教體育,常常鬧事的二班早就成為八中校長心裏的刺頭,幹脆直接請了體育老師當班主任,希望能鎮住場子。
他這個決定沒少被人笑話,其他老師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都覺得體育老師當班主任不靠譜,一個大老粗懂什麽?程安安卻知道,這是最适合二班的班主任了。
這位體育老師姓史,前世他接手二班的時間更晚,在他之前還有一位數學老師當班主任。這一世,不知不覺間已經發生了很多改變呢。史老師學風抓的特別嚴格,在他的手下,二班所有人的中考體育都是滿分,再也沒有打架鬥毆的行為。
不過二班的底子到底壞了,很多人選擇了職高,那年中考又難,二班幾乎全軍覆沒。即便是全班第一的程安安,也比一中錄取分數低了三分。
史老師前世就對程安安非常照顧,知道她家的情況之後,對她說了很多鼓勵的話,還在班裏組織募捐。二班同學向來冷漠,沒有一個人向程安安伸出援助之手,最後是史老師自己拿出了五千。也正因為這樣,程安安對待二班,除了史老師之外,并沒有什麽情誼。
別人都覺得史老師是個大老粗,可就是這樣的人,笨拙地安慰程安安,勸她不管有多難,都一定要讀書,不能辍學。她一直記得史老師送她的那句話:“腹有詩書氣自華。”
這句話早就爛大街了,如果被其他班的老師聽到,恐怕又要嘲笑史老師的文學素養。只有程安安知道,那是怎樣的溫柔。他努力從他不多的儲存中,找出一句,來鼓勵她。
史老師是程安安願意把學籍挂在八中的理由,背靠秦鋒這座大山,如果她想,完全可以将學籍轉到錦中。可她不想,她公費考上市一中,二班班主任會有獎勵呢!這份獎勵當然應該給史老師——隔了一世、遲來的獎勵。
☆、找人補習
史老師辦公桌對面,是七班數學老師。此時他正在給一個學生講題,他的解法相當麻煩,講了一遍,那個學生還是一頭霧水。程安安好奇地掃了一眼,确實挺難的,她也聽得雲裏霧裏。
門口,淩寒禮貌地敲門,他是七班數學課代表,抱着一摞練習冊,來交作業。一見到他,數學老師那張老臉笑出了花,沖他招手:“淩寒,快來,幫他講講這道題。”
淩寒快步走到他們身邊,放下七班的作業後,低頭掃了一眼題目,不假思索地說:“在這裏畫一條輔助線,然後……”
幾句話的功夫,就得出了正确答案,那位同學聽得恍然大悟,數學大師笑着誇淩寒。淩寒淡淡一笑,謙虛幾句,離開了。
程安安連忙追了出去,方才一聽就懂的不止那位同學,還有程安安。她最近一直想要找人補習,試了幾位數學老師,感覺都不對。倒是淩寒,三言兩語,就讓她撥開雲霧見日明了!
“等等,淩同學!”
淩寒腳步快,已經走到了拐角處,聽到有人叫自己,回頭看是程安安。她沒穿八中校服,上身是白色的T恤,搭配淡藍色牛仔背帶褲,整個人洋溢着青春的氣息。
她總是這樣明豔,和沉悶的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好久沒見你。”淩寒笑着寒暄。
他們趴在欄杆前說話,夏日的暖風吹起程安安細碎的劉海,一雙眸子清如秋水,“我這一年都在錦中上課。”
淩寒點頭,程安安繼續說:“錦中高手如雲,我文科成績還好,理科成績根本不夠看。偏偏老師講的內容,我每次聽都覺得似懂非懂。剛才聽你一講,只覺豁然開朗!”
先前淩寒專心講題,沒有看向對面辦公桌,不知道程安安也在。他安慰道:“那道題目有點偏,不會考到的。”
中考簡單了好多年,人人都這樣想。程安安問:“能請你幫我補習嗎?錦中考試難,這些題目常見到,我都不會做。”
“你可以問老師……”淩寒下意識地推拒。
程安安苦苦哀求:“老師講得我聽不懂,你一講我就明白了。”
淩寒仍舊拒絕,他始終覺得程安安是憐憫他,找他補習只是一個借口,她是想給他錢。但他不覺得撿破爛有什麽丢人的,起碼自食其力。
他向她告別,以為拒絕就沒事了,太低估程安安了。此時他還不知道,這個女孩倔得很。
夏望舒在芒果臺參加比賽,乘坐飛機來往,胡有為與他同行。清源市太小,沒有機場,他們是從省城坐飛機,回來時仍然要到省城機場,然後再開車回清源市。
路上折騰一番,到達清源市已經是深夜了。胡有為把夏望舒送回家,這裏的家已經不是當初程家的老房子,而是程安安新買的別墅。
清源市只有這一片別墅區,胡有為羨慕地看了一眼,歐式建築,每戶占地面積極大,三層小洋房,帶游泳池和花園。夏望舒邀請胡有為進去喝杯水,胡有為擺手拒絕:“媳婦等着我回家呢。”
小區安保做的很好,保安認識夏望舒,向他問好。他刷卡進了家門,玄關處為他留着一盞燈。換鞋的時候,只見大廳裏電視開着,一片幽藍之色,循環播放他的參賽歌曲——《別離》。
沙發上有個人影,蜷着身子睡着了。空調開得很低,她有些冷,雙臂環抱着自己。夏望舒忘記在哪裏看到——蜷着睡覺的人,缺乏安全感。
聽到響動,睡着的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望舒,你回來了?”是程安安。
夏望舒不悅地說:“不是說了別等我嗎?”嘴上嫌棄,心裏卻甜絲絲的。城市萬家燈火,有一盞為他而亮,有一人等他歸家,不管多晚。
他抱起程安安,送她回房。程安安穿的很薄,真絲質的睡衣,入手滑膩,然而那種觸感,比起她的肌膚細膩程度,又落入下乘。
夏望舒克制着指腹,不去摩挲她的肌膚,心道:“大概我真是柳下惠轉世了吧。”
程安安同他說話:“望舒唱歌好好聽啊,新出的那首《別離》,我聽了好多遍。”
夏望舒問她:“那你聽出什麽了?”
程安安努力裝作懂行的樣子,回憶着從網上看來粉絲的話:“轉音部分處理得很好……”
夏望舒噗嗤一笑:“你知道什麽是轉音嗎?”
程安安愣住了,把臉埋到他胸口,哼哼唧唧地不說話。夏望舒逗她:“你聽了《別離》,良心不會痛嗎?”
“我幹嘛要良心痛?”
“那你沒聽懂呢。”夏望舒還要再說,程安安已經沉沉睡去。他搖頭輕笑,把她放到床上,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幫她蓋好被子,回房間洗澡去了。
別墅區綠化做得很好,夏日的早上蟬鳴陣陣。透過落地窗,可見遠處旭日躍出青翠的山巒。保姆趙姨正在做飯,姨夫扶着小姨,小心翼翼地走動。
小姨的肚子已經五個月了,早就開始顯懷,現在是家裏重點保護對象。夏望舒舟車勞頓,還沒起床,程安安沒有叫他,趴在客廳的桌子上做卷子。外公已經晨練回來,和趙姨閑聊:“今早吃什麽?”
媽媽也在廚房,她在煲湯。雖然程安安請了保姆,但她習慣親力親為,更何況是給妹妹煲的安胎湯,自己來做更加放心。程安安全都由着她,主家願意幫忙,趙姨樂得清閑一些。
趙姨也随大家一起用餐,吃到一半,夏望舒下樓了。他們搬來別墅沒多久,夏望舒忙着比賽,全國各地飛來飛去,早出晚歸。這還是趙姨第一次見到他。
她覺得這個少年有些眼熟,夏望舒穿着綠色襯衫,白色長褲,頭發淩亂,神态懶散。少有男性能駕馭綠色,他穿來卻渾然天成,映得膚色更白,讓人感嘆青蔥一樣的年紀。
好像有點像女兒喜歡的那個偶像,叫什麽來着?夏遠?
“望舒,你起來啦?”趙姨聽到程安安說,連忙把之前的想法趕出腦海。真是魔怔了,人家哪裏叫夏遠。
“嗯。”夏望舒聲音含混不清,自從參賽以來,為了保護嗓子,他開始忌口,很多東西不能吃。清源市早餐口味十分重,以辛辣、油膩為主,他聞着那些香味,苦哈哈地喝着白粥。
飯畢,夏望舒拉着程安安商量:“芒果臺為了收視率,讓五十強住在一起,集中訓練。”
程安安連忙恭喜,夏望舒悶悶不樂:“封閉式訓練,好長一段時間看不到你了。”如果落選,當然會提前搬出來,但夏望舒有實力,又不缺人氣,恐怕很難中途落選。
領略過一次他的眼淚,程安安連忙安撫:“我會一直關注你的比賽,你也可以和我打電話。”她笑着問:“能去探班嗎?”
“不能……”夏望舒拖着長長的尾音,一臉不情願。
“嘻嘻,我試試。”
“我早問過了,親人朋友一律不許探班。”
“當然是以別的身份去啦。”程安安說。她一向古靈精怪,夏望舒連忙問她什麽身份,她卻不肯說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給你一個驚喜!”
夏望舒被胡有為抓去練習聲樂,程安安拜訪淩寒,姨夫要照顧小姨,給她配了專人司機。淩寒家住在老城區,外面是喧嘩的現代都市,沿着小巷子向裏走,兩邊是改建的筒子樓,只留下一條很窄的路。
車子是開不進去了,程安安下車步行。地上坑坑窪窪,由于排水系統不完善,一不小心就會踩到水坑。正是炎夏,公共廁所散發出惡臭味,路人捂着鼻子匆匆走過。這些程安安都見慣了,更差的地方她也住過。
她邊走邊問,終于摸到了淩寒家。破破爛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