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客心何事轉凄然
加州清光覺得,自己遇到了漫長刀生之中最難以解決的問題。
請問,我和審神者語言不通怎麽辦?
本着不能吓到審神者的原則,加州清光深吸了一口氣,對着一臉茫然的看着自己的謝弄月露出了一個笑容,然後二話不說直接彎腰捉住了一只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謝弄月腳邊的小狐貍快步走了出去,語氣幾乎能夠稱得上是咬牙切齒。
“能解釋一下,這是什麽情況嗎?”
語言不通什麽的,他該怎麽和審神者交流?
如果連交流都無法順利的話,那麽被愛又有多困難?
加州清光不善的看着手裏的狐貍,只覺得一切阻止審神者喜愛自己的都是敵人。
“請冷靜一下,付喪神大人!”感覺到殺氣,外形嬌小可愛的黃色狐貍抖了抖尾巴,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這只是一個意外!”
“然後?”加州清光将狐貍提的更高了一點,漂亮的眼睛眯了起來,塗着鮮紅顏色的指甲大半都被炸開的狐貍毛遮了去。
看上去就覺得很危險的樣子。
作為正在被威脅着的當事人……狐之助覺得自己好委屈。
這又不是它的鍋。
但是想歸想,說肯定是不能這麽說的。狐之助搖了搖柔軟蓬松——當然現在完全看不出來——的尾巴,說道:“我會将這件事情上報給政府,下午結果大概就能夠出來了。現在,還請付喪神大人先忍受一下吧。”
語畢,嬌小的狐貍便直接變成了細碎的光點,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加州清光收回了手。
穿着黑色風衣,黑發紅瞳的俊美青年看着眼前空無一人的空蕩庭院,半響之後,輕輕的啧了一聲。
差點忘了,這只狐貍可是政府統一制造出來的式神。
——怎麽可能會沒有脫身的手段?
加州清光想了想之前見到的審神者柔軟的面容和困惑的神色,覺得與其在這裏傻站着等狐之助回來給個說明,自己還是先回去照顧審神者的好。
懷抱着這樣的想法,他很愉快的回到了之前的和室。然而當少年模樣的付喪神拉開紙門,用輕快的嗓音說出話語來的時候,他卻發現——
審神者不見了。
之前擺放在裏面的其餘四把刀已經被收走,是而偌大的一個房間裏,除了那五個原本放刀的刀架之外,基本能夠算是空無一物。
當然這個前提是不把半只腳踏進和室,雖然保持着人類外表,但是本質上還是刀劍的付喪神計算在其中。
“審神者……到哪裏去了?”
加州清光這樣問着自己。
能夠到哪裏去呢?審神者對于這裏一點都不熟悉,雖然在本丸之中不可能遇到危險,但是——
她知道應該要往哪裏走嗎?
謝弄月自然是知道的。
她幾乎是在奔跑了,長期沒有鍛煉的身體對于她的行為已經做了抗議,臉頰泛紅,胸口憋悶,額角也全是汗珠。雪白的衣袖窄窄的,與肌膚之間留有着一定的空隙,這也方便了空氣的流動。
汗水的蒸發帶走了一定的熱量,但是那突如其來的涼意卻令終于找到了地方的女孩打了個寒顫。
然而她已經無暇去在意這些小事,謝弄月幾乎能夠算是野蠻的推開了面前房間的門,然後用力的提起手邊的大箱子直接丢了進去,也不管這樣會造成多大的聲響。
反正最後也是會找到這裏來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區別罷了。
她這樣想着,也不做什麽防護措施,手也沒有放開箱子上的提手。在行李箱砸進了房間裏的時候,謝弄月整個人也跟着一起摔了進去。
模樣堪稱是狼狽,但是她卻還有時間從容的甩上房門。
然後整個人都癱軟在了地上。
安全了。
這個念頭出現的毫無理由,但是謝弄月相信的毫不猶豫,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知道相信這種莫名其妙的念頭。
可是心裏分明她又的确是知道,是這樣沒錯。
白衣紅裙的女孩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雖然表現的很正常,但是實際上,在看到那個奇怪的男人的第一時間,謝弄月便全身僵硬了起來。
那并非是因為什麽旖旎的少女心思又或者是羞赧心情,而是另一種,更加沉重的情緒。
當時謝弄月并未能夠反應過來那是什麽,一直到現在她才想起來——
那是恐懼。
與藏得更深的憎惡。
一開始離得遠還要好些,而當他靠近的那一刻——
理智在那個瞬間完全被棄之一邊,所有的意識都在尖叫着滾開。若非後來對方主動走了出去,謝弄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會被那突如其來的情緒所控制,直接一個巴掌甩上去。
然而那情緒的反應激烈程度完全出乎了謝弄月的意料,在對方離開之後依舊在尖叫着不肯罷休,而身體也很好的執行了大腦下達的離開的命令——雖然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能夠算是謝弄月本身的意願。總之,等到謝弄月反應過來的時候,她便已經離開了那間和室,奔跑在長廊上了。
因為太過于緊張,又或者是過于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她竟然忘記了要丢開手裏的行李箱!
身體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雖然對此間全然不熟悉,但是卻能夠順利的在衆多房間之中找到這間主屋。
謝弄月覺得自己大約是脫力了。長久不運動的下場就是這個,跑一會兒就難受極了。不僅是胸口憋悶的厲害,喉嚨口也是開始刺痛。她勉強讓自己無視身體的酸痛在地板上翻了個身,手指摸上自己之前躺着的那一片地方。
不出意外的是一片濕淋淋的水痕。
全是汗。
夏天的衣衫本就輕薄,謝弄月又是極易出汗的那種體質,經過了這麽一段劇烈的運動,背後的衣服濕的理所當然。薄薄得一層布料黏黏的貼在皮膚上,風一吹就是一陣的冷。
這裏的季節……大約也不和家那邊一樣吧?
不是夏天。
——衣服有點薄了。
謝弄月環抱着自己的膝蓋,仿佛是有些經受不住這寒冷,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意圖多留住一點的暖意。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張被遮住了的臉上,此時應當是何等神色。
想回家。
這是在确定自己安全以後,謝弄月腦子裏剩下的,唯一的一個想法。
那種自從踏進此處就一直萦繞于心中的熟悉感也好,腦海之中隐隐約約的浮現出來的對于這裏的眷戀也好,什麽都好——
“我想要……回家。”
一直都被親人小心保護着,每天最大的煩惱也只不過是姐姐要抽查功課這種小事,尚還未經歷過外界風雨的年輕女孩這樣低聲的呢喃着。
我一點兒都不想要在這裏呆下去。
會瘋掉的……這麽下去。
完全聽不懂的奇怪的語言、并沒有來過卻莫名熟悉的地方、以及腦海之中那些莫名其妙的出現的情緒和各種零碎的畫面片段,這些統統都無所謂!
從一開始,折磨着謝弄月的便不是這些。
令她所感到痛苦的,只有心中那些對于親人的思念,以及擔憂啊。
想到那時正在身邊的二姐會因為自己而受到波及,想到自己的失蹤會給長姐帶來怎麽樣的憂慮,謝弄月便恨不得自己從未存在過。
如果死去的話,是不是這一場奇怪的夢境就能夠結束,或者就能夠從這裏回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