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抽走他手裏的奏折,迎上那冷凝的視線,将粥碗遞去輕聲道“王爺,用膳”
傅傾言蹙眉不語,筱冉卻極有耐心的與他僵持着。
良久,他默默接過吃了兩口。
林筱冉不太能理解,為何那濃稠苦澀的中藥他很輕易的就喝掉,卻不願吃些許膳食,就連粥都不肯喝。
可是這與她又何關系呢,只要他吃了,哪怕一口,她也算完成百裏暮的交待了。
見他不再動作,伸手将粥碗接過擺于托盤上。
也不知那人對她哪裏不滿,他養病的這些時日,她也算是盡心照料了,怎麽也對的起這王妃的身份,份內的事更是從不假他人之手,偏的他就視若無睹,非但不搭理她,有時甚至都不看她一眼,實在是無語的很。
推開窗,讓風将屋內濃郁的藥味消散些,卻聽到身後些許輕咳,忙将窗拉小了些,回頭低聲道“抱歉,忘了你病中不能吹風”
傅傾言低咳一陣,手緊緊抵着額角。
擔心他眩暈症犯了,筱冉上前将他扶躺了些“王爺,臣妾替你揉按可好?”
“不必”
林筱冉也不廢話,取來他之前翻閱的奏折擺他手邊上,随他繼續翻閱還是休息,而後端着擺放粥碗的托盤離去。
待她走遠,隐在暗處的尹塵走到榻邊低聲禀報“爺,查過了,那日府外擺攤算卦之人是南山胥允師尊的小弟子黎文澤”
“她問了何事”
尹塵猶豫片刻,低沉道“姻緣”
當真如此放不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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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筱冉本想午憩會兒,奈何旁邊閣樓裏傳來的猛烈咳聲,擾的她毫無睡意。
“小姐…您去看看吧,怎會咳得這般厲害”思雅不放心的說了聲。
她很累,實在不想去敷衍,将臉蒙入被中。
片刻後,思雅掀開被角,把腦袋湊上去“小姐當真睡得着麽”
筱冉皺了眉,起身走到窗邊。她聽到熟悉的鳴聲,那日也是聽到小師弟的暗號才出府去的。
夜裏,一道纖細的身影飛身跳出府外。
雖覺不妥,但師弟讓她深夜來此必有他的原因。
只是當她看清等在那處的人,不禁愣了下。
“師兄?”
陸逸凡朝她淺淺一笑“筱冉,近來可好?”
伸手觸上他的臉,竟不是夢,踮腳環住他的頸脖将他抱住。
“筱冉…”
“師兄…讓我好好抱抱你…就一會”
陸逸凡無奈的輕撫她的後背。
師兄的手掌還如從前一般溫暖,筱冉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黎文澤滿臉黑線暗嘆一聲“師姐,你被人跟蹤了”
額?林筱冉退出溫暖的懷抱,朝身後看去,黎文澤已與來人打了起來。
拉住陸逸凡,不讓他出手相助,她倒想知道,尹塵與小師弟的武藝誰更勝一籌。
眼見師弟落了下風,林筱冉抽出軟劍飛身上前。
“怎麽?王妃夜會情人怕敗露要殺人滅口麽?”被壓制在地的尹塵諷刺開口。
“他讓你跟蹤我的?”
尹塵冷笑一聲“王爺病中根本無力去管你”
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走到陸逸凡身旁低問“師兄喚我何事?”
“筱冉…”話未說完,突有掌風從背後襲來,轉身應戰。
林筱冉和尹塵他們回府時,天際已微微發白,師兄最終也沒有說出此行的目的。目送尹塵将受傷的淩非送回去,筱冉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往閣樓走去。師兄已經手下留情了,結果淩非還是挂了彩…
剛走到樓宇下,就見思雅一臉幽怨的看着自己。
“我很困,別問”草草敷衍句便要回房睡下。
見她确實累了,思雅默默替她理好床榻,便坐她榻旁盯着,生怕她再溜掉。
沒睡幾個時辰就被一陣嘈雜吵醒,不悅的皺了眉,梳洗一番,推門就見着思雅與淩非打作一團,淩非哪裏是思雅的對手,本就挂了彩,此刻被鉗制住了便用力掙脫開來,再打,再被制,如此反複,一旁的侍衛們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動作。
身手這麽差,也不知那人怎會将他收于手下的。
“住手”
聽到她的聲音,思雅依言松了手。
緩步走到他們面前沉聲道“這般吵鬧也不怕擾了王爺歇息”
淩非輕哼一聲“你這個放蕩的女人,憑你也配提王爺!”
淡淡看他一眼,吩咐道“思雅,揍他”
思雅歡快的揮手施拳,當初在山上,筱冉樣樣都不精學,倒是思雅,每到授武練劍的課程學的尤為認真,不誇張的講,除去幾位師兄,她與小師弟絕非思雅的對手。
眼見淩非要被揍成豬頭,管家徐伯匆匆跑來,俯身行禮“王妃”
筱冉掃了眼思雅,後者會意停了手。
挂了彩的淩非還想叫罵,被徐伯喝止“王爺昨夜心疾發作的厲害,好不容易歇下,你是想将他吵醒麽!”
心疾?還以為他只是一般的體弱…
林筱冉額角一跳,這話怎麽聽着像是對她說的啊。暗嘆一聲,關切問“王爺可好些?”
徐伯搖頭低聲道“眼下緩了些,尹塵已去請百裏先生了”
百裏暮沒在王府?難怪剛剛那麽大動靜尹塵沒來阻止,原來出府了啊。
徐伯甚是滿意的看着她往王爺的閣樓走去。
待走遠了些,筱冉低聲問“為何打起來?”
思雅憤憤答道“那人一早跑來嚷嚷着罵人,奴婢自然要教訓他”說什麽小姐不知羞恥夜會情郎!罵她可以,就是不能罵小姐!
筱冉輕笑一聲“日後不搭理他便是”
說話間已到了那人寝室,思雅候在門外,筱冉緩步走入。
蒼白的俊顏上眉頭微蹙,想來仍不舒服,筱冉把臉湊近了些,心下感嘆,這人的眼睫真長啊。
“冉冉…好看麽”
随着低啞的嗓音,那深邃的眼眸緩緩睜開。
林筱冉臉上一熱,頓時站直了身子。
“你醒着啊”
傅傾言微微颔首,複又難受的閉了眸低喘。
“王爺?”
沒有回應,筱冉把手探入被中,那低涼的手果然緊緊按在胸口。
“王爺可否将手遞給臣妾”
良久,那人緩緩将按在胸口的右手伸出,手心滿是冷汗,本是扶額的左手輕搭在胸前,一番動作下來,傅傾言急促的低喘,臉色已是煞白。
握住他左手腕部上的內關穴輕輕揉按起來,其實揉按心口的膻中穴最能緩解心疾的痛楚,奈何那位置有些尴尬,她只好替他揉按手腕上的內關穴緩緩。
不過片刻,他便将手收回,蒼白的臉色仍未見好轉。
筱冉不明其意,疑惑的喚了聲“王爺?”
“一會手該酸了…歇會吧”
她本就是走走過場敷衍了事,他卻擔心她的手會酸,這讓她多少有些慚愧。
“這段時日不是将養的不錯麽,好好的怎就又發作了!”百裏暮邊說邊走進來,看到筱冉也在,便朝榻上那人追問了句“誰又将你氣着了?”
林筱冉嘴角微微一抽,禮貌的朝他點了點頭要退下,卻被尹塵擋了路。
“王妃不在此照料王爺,是要去哪?”
他問得自然,百裏暮卻沉了聲音“怎麽?王爺此番發作王妃沒有從旁照料麽?”
她不與他同房,又怎會知曉他夜裏是否發作啊!林筱冉不悅的皺了眉,語氣卻極為恭敬“臣妾怕擾了王爺休息,每日侍奉王爺睡下後便離開”
“是麽,不知王妃離開都去了何處”尹塵步步緊逼。
“尹塵”低啞的喚了聲,傅傾言輕喘道“冉冉,你先回去”。
福了福身就走,偏的這次是百裏暮攔住了她“王妃可知,心疾更易在夜間發作,倘若身邊無人照應,呼吸停滞都有可能”
吓唬誰?就算真如此,那尹塵不是隐在屋裏,便是在屋頂,丁點動靜都能察覺,又怎會讓他一人病發不顧!
垂眸掩了情緒“是本宮疏忽了”
“王妃欲待如何?”
“百裏…唔”傅傾言撐坐起來,卻緊捂胸口痛的說不出話。
“我還能吃了她不成”百裏暮忙上前替他施針。
“思雅,替本宮将衣物收拾了送過來”
聞言,百裏暮眉毛一挑,總算有點新鮮勁了。
候在門外的思雅驚了下,随後拔腿就跑,不敢遲疑,小姐終于放下陸師兄決定跟王爺好好生活啦。她可得迅速辦了,免得小姐後悔。
事實上,林筱冉确實後悔了,先不說她自己的意願,恐怕人家還不樂意她擠去他屋裏呢……
郁悶的看着思雅指派下人忙前忙後,待一切收拾妥當,思雅還開心的朝她眨了眨眼睛。
“小姐去哪?”
“膳廳”折騰半天也餓了。
思雅颠兒颠兒的跟上,今天替小姐辦了件舒心事,想想就開心。
“思雅,我有件事要你去辦”
見她慎重的點頭應承,筱冉繼續道“你回趟林府,向我娘将我的嫁妝讨來”
“小姐啊,奴婢能不能去跟老夫人或姨娘讨要啊?”思雅囧着張臉哀求着。夫人什麽角色啊,老爺都搞不定的主!
“不能”說罷慢悠的朝膳廳走去。
“小姐…”
“明日,我要看到比林詩娴更豐盛的嫁妝,否則你也不必回來了”
思雅皺眉想了想,這段時日也未做過什麽惹小姐不高興的事啊……
吃飽喝足,瞄了眼一旁備好的粥,直接越過它将對面的藥碗放入托盤端起。
為此,林筱冉在府裏的評價很高。王府的下人們已經習慣了女主人這般親力親為的操弄主子的起居。
端着藥回去時,百裏暮仍在施針,這次時間比往常要長些。
筱冉安靜的候在一旁,若非見過她坐樹上晃蕩着腿啃雞翅的模樣,百裏暮險些也被這乖順模樣給蒙了眼,仔細瞧着,還真像從小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
“王妃可會爬樹?”忍不住調侃。
筱冉搖了搖頭,淺笑道“先生說笑,本宮這三腳貓的功夫飛到樹上還是可以的,何必費力去爬”
就是他挑事說什麽心疾易在夜間發作,害她做了愚蠢的決定,此刻自不會好言好語相待,但也不至于讓他尴尬難堪。
百裏暮一噎,她非但沒隐瞞,還嘲笑他的問題愚蠢,頓覺偷雞不成蝕把米。當下也沒了興致,待那人心脈漸穩,他便收了針,一言不發的走了。
“冉冉…喚尹塵”聲音沙啞低弱。
環視一周,發現他未隐在屋內。飛身上了屋頂,腳步剛落,就聽得一輕蔑聲音“小人未将昨夜之事上報,王妃大可放心”
“他喚你”
尹塵愣了下,迅速回了屋內。
還以為什麽事呢,原來是讓尹塵伺候他沐浴啊。将窗開大了些,透風散散藥味。倚窗而站,意外地發現這窗竟與她閣樓廂房後窗相依,竟是附屬樓。
身後有腳步聲響,想來那人沐浴好回來了,伸手将窗拉小些,轉身候在一旁。待尹塵将他扶到桌案邊坐下,便将藥碗遞去。
“王爺,藥”
傅傾言扶額緩了緩,接過已冷卻了的藥碗緩慢飲下。
一旁的尹塵不滿的瞪着她,主子長年用藥,脾胃根本受不住冷卻的藥汁。
候了這麽久,藥汁自然不會溫熱,瞪她做甚!林筱冉将空碗放回托盤上,輕聲問“王爺可要用膳?”
意料之中的搖頭,筱冉也未再說什麽,拿了托盤往外走正遇着鼻青臉腫的淩非。
冷冷掃了他一眼,本還氣焰嚣張的淩某人立馬瑟瑟的縮了縮脖子,後又想到這是在王府,他們的地盤,又何必怕這一對刁蠻主仆!狠狠朝她哼了聲,擡腿往屋內走去。
“你臉怎麽了!?”尹塵吃驚問道。
“百裏暮不是來過了麽,怎麽爺的臉色還這麽差?”未免給主子添堵,淩非絕口不提早上被揍的事實。
傅傾言輕咳着低啞道“承風有消息了?”胃裏泛起的寒意使得胸悶更甚,手覆在胸口輕按着。
淩非點頭道“雖未确定南宮謹是否與陛下中毒之事有關,不過承風查出他私自出離驿站的那日确實有跟我國人接觸”說着他頓了頓,當初因着青鸾鳥的事,他們曾細查過那林筱冉,知她三歲便被送上南山,根本不可能是奸細,除非她藏的太深,亦或是胥允師尊老糊塗了。
“繼續”聲音有些沙啞。
“南宮謹那日接觸之人是林筱冉,且相談甚久”
按了按暈眩的額角,擡手讓他們退下。
林筱冉走到竹林的石椅上坐下,府內處處有侍衛,唯這竹林沒有,可她就是覺出了旁人的氣息,隐在暗處麽?想不到這偌大的王府竟沒個清靜地兒。
她有些想念山上的日子,想去哪個山角便溜了去,多自由啊,反正師父的鞭子又不會落到她身上。哪像現在,出個府還得報備下…想到總護她在懷的師兄,猜不透師父的意圖,縱使再多不舍,可他們終究回不去,也不能回去。
靜坐着沉思,等她擡頭望天才發現險些誤了那人吃藥的時辰。府中的下人自會伺候妥當,可誰讓她一開始就擺出賢良淑德的模樣呢,面上的功夫,自要做全了。
“王爺,藥”這大概是她與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了。
看他接過藥碗飲下,筱冉不禁在心裏感嘆,這人若是用膳也這般配合,恐怕那暈眩的毛病也不至于這般嚴重了。
“王爺可還難受?”
“還好”
“那便吃些粥吧”筱冉說着将一旁的粥膳遞去。
傅傾言微蹙了眉低喚道“冉冉”
“總不吃如何有力氣”語氣堅決不容商量。
輕嘆一聲,緩緩動了湯勺,沒吃幾口就有些不适的撫了撫胸口。
“王爺,您要不要試着吃些旁的膳食?”想到自己那段時日在山上被師父逼得日日喝粥,那滋味着實不好受。
微搖了搖頭淺笑道“不必,粥很好”他的脾胃早已受不住旁的膳食。
聞言,筱冉也不再多說什麽,看他又吃了兩口,便不再勉強的收了碗勺。
“冉冉”
“王爺有何吩咐”
深邃的眼眸暗了暗,低啞道“這段時日勞你照顧,辛苦了”
額?莫非她入戲太深做的太好,連這人都感動了?
“王爺客氣了,這些都是臣妾份內之事,應該的”
傅傾言無奈道“冉冉,你不必如此拘禮”
“臣妾記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