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等他回來行麽?宋淮只得點頭。

“…………” 祁楊仍舊站着不動,只是望着他。

宋淮心裏暗自抱怨一聲,将手機掏出來打開了,手機殼留下,電池卻遞給他,笑着道:“我能去哪裏?祁總對我也防備心太重了。”

“我吃了飯就回來。” 祁楊把黑色的電池收起來,“安靜睡覺,別只想着搞事情。”

沒手機就不能搞事了麽?

宋淮等着那門關上,走到書櫥前面,将自己剛才扔在縫裏的微型電腦撿起。這電腦他花了十幾萬,一切硬件俱都找人量身打作,體型小,速度和性能卻比普通的電腦強不知多少倍。宋淮将電腦連上竊聽器,微微調低了聲音,将耳塞放進自己的耳洞裏。

【……實在不行就只能出下策。】

這是關聞的聲音。

他已經到了。

宋淮不清楚他這下策是什麽意思,關聞的聲音模糊不清,不知是在同誰低聲說話,宋淮端起電腦,打開聊天視窗。

祁楊還在電梯裏,關家的監控關了無法查看,現在只能等。

周雲在電梯裏安靜而立。他的身邊站了正在擡頭探望的黃宇。

“祁總預料宋淮今天會出現,果然出現了。” 黃宇小聲道,“近來祁總的心情尤其不好。”

“吃飯的地方怕是被宋淮安置了竊聽器,今晚不要亂說話。” 周雲淡淡地說。

“知道。” 黃宇只覺得汗毛都豎起。他剛開始工作時便覺得自己的老板不是普通人,他身邊這周雲以前是做什麽的,雇傭兵?刑警?罪案累累的殺人犯?

宋淮又是什麽人,竊聽器這種東西哪裏找,難道上網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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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房的門打開又關上,祁楊默不作聲地走進電梯裏。周雲按下電梯裏的按鍵:“關聞已經到了。”

“要不要去查酒店監控,看看宋淮剛才做了什麽?”

“不用。” 祁楊淡淡道,“我知道他會做什麽。” 自己同關聞見面密談,宋淮必定想知己知彼,在這種情況下會做什麽,還需要查麽?

“今晚其他的事都取消。” 祁楊又道。

“是。” 黃宇将手中的iPad打開。

宋淮在他的房間等着,其他的事必定是要取消了。他暗地裏算着,他家祁總的忍耐力大概是六天的周期,這次距離上次同宋淮見面,剛巧又是六天。

“文周兩家的事,怎麽傳出去的?” 祁楊問。

“沒傳出去。” 黃雲趕緊說。祁總說的是文周兩家積極地在上面暗中活動,甚至想要同祁家聯姻,這事祁總早已經給掐滅了,不冷不熱地回了兩句,誰都不敢再提。

沒傳出去,宋淮又怎麽知道的呢?

祁楊低着頭,忽然道:“周雲,關聞近來有什麽動靜?”

“沒有動靜,一直在讓人看着,有了消息就會通知我。”

今晚的酒席不過是走個過場,關聞知道自己不會放過他,也不會徒勞無功地嘗試。他們的見面,不過是互探虛實,看看對方究竟是知道了多少。

電梯門開,關聞一身做工講究的西裝站在不遠處,正在同身邊的助理皺眉說話。一見到他,關聞臉上的笑容忽得變得熱情,走上來握住祁楊的手,笑道:“真是貴人事忙,我這等了幾個星期了,可算輪到我請祁總吃飯。”

“最近事情多了些,關老板見諒。”

關聞引路在前面走:“沒事沒事,祁總來赴宴是給我面子,全國上下有幾個像祁總這樣的青年才俊,我這活了五十多年,可算有機會見上一個。”

“關老板見笑。”

不痛不癢地說着場面上的話,祁楊在酒席上入座。關聞端起酒杯寒暄着,一時間氣氛竟然熱烈得很,酒過三巡,他在祁楊身邊推心置腹地說着感嘆不已的話,笑道:“祁總別介意,我看祁總的年紀,比我的不孝子也大不了多少。可我那兒子啊……我關聞的兒子若是有祁總的十分之一,我也了無遺憾。”

宋淮在耳塞聽到這話,心裏忍不住吐個槽。

那語氣像是無可奈何痛心疾首的慈父般,可你親生兒子出生之後你正眼看過他幾次?

竊聽器的距離遠,勉強能聽清楚,宋淮黑進酒店的監控系統裏,從攝像頭裏看着酒店周圍的動靜。耳塞裏祁楊同關聞不冷不熱地說着話,忽得只聽祁楊聲音不高地問道:“關老板近年來在土地、廠房和設備上的投資有十幾億,可好像聽說有些資金沒到位?”

宋淮的耳朵豎起來。祁楊現在用的是單刀直入,冷不丁地把話抛出來,為的是看關聞最直接的反應。只可惜自己沒在現場,否則他臉上的細微表情只怕能透露出什麽。

只聽片刻後關聞哈哈笑道:“公司大了,有時候資金難免周轉不靈,祁總提醒的是,回頭我得好好查查。”

宋淮忍不住在電腦上拉出關聞的文件夾來。

祁楊是什麽意思,關聞的某些資金的确是有些不清不楚,可也數量不大,就算查住也不是大事。資金沒到位的消息他是哪裏聽來的?

祁楊單單說起這件事,必然事出有因。

關聞的上市公司向來幹淨,是他的門面他的幌子,不可能冒險毀了辛苦經營的一切。所以資金沒到位的事,應該發生在他不知什麽時候建立的小公司。

是他疏忽了,改天要追根究底細心地查。

祁楊沒有說話,只聽關聞又笑着:“祁總年輕有為,來到此地是我們的榮幸,不知道有沒有到處逛逛?”

“随便看了看。”

“這樣啊,诶,對了,我侄女是我們電視臺的女主播,對這裏無論是地理還是歷史都很熟,改天不如讓她帶你到處走走。”

果不其然提起自己靓麗奪目的侄女。宋淮這幾日暗中聽着關家的動靜,關聞書房裏同關錦鵬吵架時便發過怒,別人家的孩子都給父母掙臉,偏偏自己的兩個扶不上牆。文家周家都想着聯姻,那是因為女兒才貌雙全,關聞要不是自己女兒的名聲鬧得亂七八糟,此刻哪裏會輪到侄女出場?

祁楊道:“我不太喜歡讓人陪着看風景。”

宋淮的眼皮輕輕一動。

“祁總事情忙。” 關聞那聲音像是一時間下不來臺,一陣沉默,笑着說,“聽說祁總喜歡紅酒,五星級酒店裏連瓶好酒就沒有,祁總來嘗嘗我帶來的紅酒。”

宋淮默然聽着。

祁楊的話說得直白幹脆,要拒絕怎麽也該有點藝術吧,或者口頭答應日後不動,或者找個不痛不癢的理由,才符合他們這種身份的人說的話。這種拒絕的方式……聽起來不像是說給關聞的,倒像是說給——

慢着。

祁楊知道自己在偷聽?

不是。宋淮輕輕搖着頭。自己想多了,他再怎麽料事如神也不會想到那裏去。

那句話之後酒席上的氣氛不知不覺地變冷,兩杯酒之後沒了話題,眼看着就是要散席的架勢,宋淮立刻拉出一個聊天視窗來。

【事情辦完了麽?】

真水無香沒有動靜。

宋淮等了片刻,只聽見酒席上已經開始上甜品,不覺間有些心急,又問道:【這邊要結束了,你那邊怎麽樣?】

仍舊沒有回複,甚至連消息被閱讀的提示也沒有。

糟了。甜品能吃多長時間,現在祁楊無意同他虛與委蛇,關聞不走還待何時?

宋淮按下對話聊天,抿唇等着。沒人接聽。那邊分明就是出了什麽事。

宋淮把電腦扣上。真水無香不會憑白無故消失,事情有變,現在不清楚關家的動靜,他該怎麽進行下一步?

忽然間電腦一陣輕微的震動。宋淮立刻将屏幕打開,上面已經留下了一條信息。

【真水無香:出了點問題。】

【什麽問題?】

真水無香的網絡電話打過來,宋淮立刻按下接聽,低聲道:“究竟是怎麽了?”

對方的聲音似乎有些壓抑和生氣,是被人擺了一道之後的不滿:“關錦鵬今晚不知怎麽回事早回了家,看見警報系統關上了,于是重新打開,結果正巧撞上我派去的那個人。關錦鵬的力氣怎麽樣你是清楚的,先帶着人把他狠狠揍了一頓,又把他扔在門口,準備打電話報警。他趁人不注意時逃跑,路上被一個穿黑衣服的人救了,他那時候已經被打得神智不清,又被那個穿黑衣服的人送去診所看傷,以為那是我派去接應他的,把偷到的東西給了他。”

宋淮怔了片刻:“所以東西不在我們手上。”

“不在。”

“這次的事是違法亂紀,我總不能用自己的人,也不能洩露自己的身份。” 那邊的聲音頓了頓,“他勉強記得那個救他的人的模樣,你先回家,我們從長計議。”

宋淮一時間說不出話,迅速道:“你等着。”

計劃不如變化。關錦鵬似乎是他這輩子的克星,他再怎麽算計都好,再怎麽周詳都好,都能被關錦鵬的蠻力一拳打散。

宋淮将微型電腦收起來放在口袋裏,輕輕敲了敲門:“有人在麽?”

鎖頭一動,門立刻開了:“什麽事?”

那是剛才把他架上來關在這裏的男人,站在門口依舊面無表情,宋淮的目光掃過走廊:“有沒有東西吃?我餓了。”

“宋先生房間裏面有個小冰箱,不然我給宋先生叫客房服務。”

宋淮趕緊笑着把門關上:“那不用了,我看看冰箱裏有什麽東西。”

鎖頭不是問題,宋淮打得開。外面只有他一個人守着,要支開他也不是難事。宋淮掏出電腦來黑進酒店的電腦裏,過了半天,忽然間旁邊的房間一陣聲響,只聽見火警鈴聲大作,遠遠傳來天花板上噴水器噴水的聲音。

門前立刻有腳步聲響起,宋淮把耳朵貼在門上聽着,突如其來的動靜只怕已經讓門外的看守沖進去。

如果沒有錯,隔壁正是祁楊的房間。

他從胸前的暗袋裏掏出兩根細長的□□,蹲下來在鎖上忙碌。他不是吃虧就忘的笨蛋,上次在關家險些出事之後他警醒許多,時常沒事就拿個鎖頭練,開鎖的本領也進步不少。門鎖裏傳來輕微的一陣聲響,他站起來把門推開,将門一關,迅速走進電梯旁邊的樓梯裏。

看守的以為他還在裏面,不知道他已經逃了出來。祁楊的手下……也不過爾爾。

他沿着樓梯往下跑,連下十幾層,終于滿身熱汗地從樓梯裏出來,随着來往的人走進公共電梯裏,來到酒店的底層。

終于出來了。宋淮在心底一嘆。

突然間他的呼吸一窒,身體迅速一轉,撇過臉,眼角的餘光落在十幾步開外大廳裏站着的幾個人身上,額上又冒出細細的汗珠子。

那立在門前的正是祁楊和關聞。

宋淮不敢引人注意,背過身子慢慢往回走。關聞家的東西不見了,也不知關聞收到了消息沒有,他現在正是十萬火急。老天保佑,現在不能讓祁楊看到,千萬不能讓他看到……

身後有人輕聲叫他:“宋老板?”

那聲音有些怯意和小心,宋淮裝作不理往前走,那腳步和聲音停了一下沒有退縮,似乎是下定了決心,毫不識趣地繼續叫。宋淮只得硬着頭皮側過頭,只見一個侍應生打扮的年輕人站在他的身邊:“宋老板,還認不認得我?”

自然認得。剛才要趁他睡覺偷錢包的就是他。宋淮這時候半點應付他的心情也沒有,笑着說:“我現在有點事,你放心,剛才的事我不會跟你經理說。”

“不是,宋老板,我有點事找您……”

“你有什麽事改天再找我啊,好不好?我今天真的有點忙——”

“不是,您不是說我真需要錢的話,您願意幫幫我?我那什麽,我——我爸心髒病,真的是需要錢——”

他輕輕拉住宋淮的衣服,又去拉他的手腕,意思再過明顯不過。宋淮只覺得頭皮發麻,笑着拉開他的手:“需要錢是吧?你給我留個電話號碼,今天我——”

“宋老板,我雖然沒什麽經驗,可我願意學。您今晚有沒有空,我可以去——”

宋淮笑着抓住那只爬上自己手臂的手:“你別急,你——”

他突然間覺得後頸有些冷冷的。

微一側身,宋淮臉上的笑容僵住,不遠處的祁楊不知什麽時候轉過身來,目光正對着他的。祁楊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眸子裏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卻讓他的汗毛豎着,周圍人來人往,只聽見關聞探究的聲音自祁楊的身邊傳過來:“宋淮?”

“關總。” 宋淮勉強笑着面向他,“跟祁總吃飯呢?”

“是啊,你來玩?” 關聞的目光掃過祁楊的臉,又向着宋淮笑道,“這是新交的朋友?”

“……是啊。” 宋淮也跟着笑。

“祁總認不認識宋淮?是宋氏企業總經理宋岚的哥哥。” 關聞的聲音微微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麽,“诶,我記得祁總似乎跟宋淮認識?”

祁楊的目光落在宋淮抓着的那只侍應生的手上,撇過頭淡淡道:“有過幾面之緣。”

宋淮不知此刻的心情能叫做什麽,繼續笑。

關聞望着宋淮。

他極少正眼看宋淮,也很少會發覺到他的存在。宋岚他經常會注意到,不但注意,而且欣賞,可是宋淮卻總是看到就忘。

不對。他的眸子透出些光亮。如果沒記錯,關錦鵬曾經說起過宋淮之前在追個小藝人,那小藝人難道就是當時微服私訪的祁楊?

還記得那次在游泳池,那打碎關家玻璃門的就是祁楊身邊的黃宇,他當時追查出黃宇的身份時,還以為不過是祁楊看不慣關錦鵬欺負人,讓他為宋淮出頭,現在想來難道是有別的原因?

“宋淮和宋岚兄弟,也算是年輕一輩裏人才出衆的了。” 關聞笑着,“宋淮過來,咱們找個地方喝酒,今晚多認識認識祁總。”

“不用,我今晚有事。” 宋淮笑着推脫。越來越糟,關聞幾百年都注意不到他,今天卻偏偏因為祁楊進入了他的雷達區,接下來該怎麽辦?

“啧,別不給面子。”

宋淮只得笑着走上前:“關總,祁總。”

黃宇站在一旁望着眼前的風雲暗湧。

他要是腦子轉得慢一點,都不能明白這些人現在在想些什麽。祁總的心情他不敢猜,可他此刻是絕對不想做宋淮的。祁總面上無動于衷,宋淮想逃,卻又得裝出花花公子的模樣來拉着小情兒的手。關聞看不清楚他們的關系,費盡心思要弄清楚兩人的過去。無論怎麽說,情況已經是不能更差。

“黃助理,這捧花,是剛才花店裏送過來給祁總的。” 酒店的前臺走到他的身邊,“花店裏說,本來是要送去花園九道的地址,可房東說房客已經搬家了,要他們送來這裏。”

花園九道,那正是祁楊之前住的地方。

宋淮目不轉睛地望着那捧花,心裏的懷疑越來越大。花上插着一個淺綠色的信封,不對……這難道不是——

關聞在旁邊笑着:“祁總真是仰慕者衆多。”

仰慕者。我操。

宋淮額上的青筋微跳。

那是自己之前追祁楊時下的訂單,信封裏寫的東西正是他的告白,還有一樣精心布置的情人節禮物。後來祁楊真正的身份洩露,他打電話讓他們把訂單給停了,卻一直沒時間去把信封取回來。

怎麽花店這麽烏龍,又把花送過來了麽!

剛才還想着事情不能更差,分明就是可以更差!

祁楊的目光掠過信封上的字。

【希望你所有的願望都能……】

身子突然間被一股大力一推,他不自覺地傾斜着,只聽見酒店前臺的服務員連聲道歉着:“抱歉,宋先生抱歉!”

宋淮狼狽地半躺在地上,笑着對身邊的酒店前臺道:“你推我做什麽?”

“沒、我沒……” 女服務員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本來好好地站着,忽然覺得有股大力讓她站不穩,就這麽推上宋淮,手裏的花也壓在宋淮的臉上,“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回事……”

宋淮站起來:“沒事,沒事。”

祁楊望着她手裏的花,默然看了宋淮一眼,輕聲說道:“信封呢?”

“嗯?” 女服務員低頭找着,從地上撿起一張信封,“在這裏。”

信封半開,裏面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黃宇将花接過來,信封重新插在花捧之上:“祁總,您等下還要開會。”

“……嗯。” 他的唇輕輕抿起來。

宋淮趕緊道:“祁總這麽忙,我不耽誤祁總的事了,我先走一步。” 他家裏還有要事,不能久留,不能久留。

他笑着寒暄客氣,不敢看祁楊望着他的刺人目光,迅速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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