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關聞的一雙眸子隐隐露出精光來,将祁楊臉上細微的表情盡收眼底。祁楊年紀輕輕,可他這閱人無數的老狐貍竟然猜不出他在想什麽,雖有種莫名的直覺,卻不敢妄下定論。

不得不說他有些欣賞祁楊。如果自己的兒子也是這樣……

幾年來他一直很欣賞宋岚。年紀不過二十四五,就能夠執掌宋家的家業,管理得井井有條,将宋岚的海上運輸推上業界的前幾。

他父親宋丞是個只會屈膝讨好的無用包,可命運弄人,偏偏兒子這麽有出息。

但宋岚再有出息,卻也不會讓他琢磨不透,只是眼前這位祁家的長子,年紀輕輕能有如此的城府,他關聞還不曾見過。

再怎麽樣也是敵人,你可以欣賞一個對手,卻還是要置他于死地。這關乎于存亡,而在生死之間,他關聞向來選擇生存。

是人就有弱點,祁楊的弱點是什麽?

關聞笑着:“今晚收獲甚豐,與祁總一見如故,改天再找祁總出來喝酒。祁總千萬別嫌棄我年老沒用,不肯給我面子。” 說着他輕輕揮了揮手,身邊的助理送上來一個深黑色的木質盒子,關聞将那盒子打開了,頓時雅香散出,只見盒中一塊顏色鮮綠的翡翠,嵌在黑色的底襯上,越發顯得奪目。關聞笑着:“一般的東西祁總必然不會放在眼裏,這是我幾年前得的,質地上乘,祁總別笑話我們這些暴發戶,還請笑納。”

祁楊點點頭,黃宇趕緊上來将那木盒子收下了。

祁楊道:“關總客氣。” 說着也讓黃宇捧出一個青色的盒子來,打開來卻是一座根雕,狀如雲彩,上面刻着三個龍飛鳳舞的字。

關聞看着那根雕念道:“……須盡歡。”

“人生在世須盡歡。時日無多,關總好好珍惜。” 祁楊淡淡地說。

關聞的眼皮一動,眸中的怒意頓時一閃而過。時日無多……這祁楊真是年輕不知好歹,他今天請客又送禮,怎麽也算是給足了面子,這祁楊竟然敢告訴他“時日無多”?

這是宣戰,是告訴自己,他不弄倒自己不罷休?

“祁總說的是,萬事難料,能快活時且快活。” 關聞的嘴角上揚,“改天再聊,祁總好好休息,我先走一步。”

“關老板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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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聞轉過身,臉上的笑意頃刻散盡,面色陰晴不定地一聲不響沿着階梯往下走,卻聽身邊的助理小聲說:“錦鵬剛剛打了電話過來,說家裏進了賊。”

“賊?” 關聞的眉毛一抖,從口袋掏出手機撥下號碼,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在家?”

關錦鵬對他也向來沒什麽耐性:“嗯。”

“抓住了?”

“沒有。打了一頓丢在門口,準備打電話時逃走了。”

關聞的牙齒登時咬得死緊,冷笑一聲道:“抓了賊不好生看着,打傷之後還能逃走,有本事。” 無用,無用之極。他怎麽生了個這樣的兒子。

電話對面一陣沉寂。

“也罷,本來也不指望你能做好什麽。丢了什麽東西?”

電話對面仍舊不出聲。

“關錦鵬?”

“你書房裏的保險櫃開了。”

關聞站在車前,一時身體緊繃。保險櫃裏的文件大都是他多年來搜集而來,裏面有不少重要人物的把柄,上至政府要人,下至來往的家族,是必要時可以用來威脅別人的證據。

家裏有監控,又有警報系統,怎麽會有賊跑進去?

又怎麽會知道他保險櫃的密碼!

“東西丢了?”

“……丢了,打人的時候沒注意。”

蠢貨,無用!竟然把人抓住都找不到贓物!

“你等着,哪裏都不許去。” 關聞的臉色陰沉扣上電話,彎腰坐進車裏。竟然進了賊,這個賊是誰?

“不是說家裏的警報和監控系統萬無一失?” 關聞沉着臉問道。

“是,應該是萬無一失。” 助理皺眉,“不連外網,只有家裏的主機可以控制。”

關聞的眉頭緊鎖。要進入他家裏才能控制,誰能随便出入他家?

不對……前幾天君老板到訪,關錦鵬生日大鬧,不就混進來那麽多人?

他那晚本就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如今警報系統失靈,密碼被盜,還有君老板到訪時拿出來的那張照片……那張照片。

不對……照片,電腦,主機……這根本是繡球花……今晚的一切,全部都是繡球花!

關聞的臉色湛青。

“關總,祁總那邊,接下來還要不要做什麽?” 助理上了車,在副駕駛座上問道。

“不用。” 關聞煩心不已地望着窗外,“祁楊的事我自有計較。”

他之前不清楚祁楊的意圖,心中不免存些先禮後兵的打算。如今看來,祁楊剛剛接手中南集團,想要站穩地位,怕是要拿自己開刀。殺一儆百,把自己弄倒了,将來誰還敢說他年紀輕沒有能力?

不妨事。祁楊就算要查也要幾個月。他現在暫時沒心情對付他。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如今能讓他心頭發顫的,是繡球花。

他突然出聲問道:“關錦鵬生日那晚混進來不少人,你知道是誰麽?”

“要查。”

“你回去給我查,那晚誰進來過,你給我一個一個地查,誰都不許放過。知道麽!”

以前他就覺得繡球花是他認識的人,可周圍所有對編程一知半解的人他都已經細細查過,連沉迷游戲的都不放過,卻沒有發覺絲毫的跡象。通過這件事他至少可以肯定,繡球花的确就在他周圍,在他的鼻子底下。那晚之所以要弄得人仰馬翻,要讓君老板出現,要關錦鵬生日大鬧,那是因為繡球花想趁亂進他的家!

不進他的家,繡球花怎麽黑進關家的監控和警報系統?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今晚的損失的确是慘重,慘重得幾乎可以算是後果不堪設想,可是他現在卻至少知道了兩件事。

繡球花那晚在他的家。

繡球花同他搜集的資料有關系。

甚至說不定,他就是搜集的資料中記錄的一個人。

關聞忍不住從牙齒縫裏笑出聲來。他多年來從來沒有同繡球花這麽接近過。試想那晚,他們竟在同一個屋檐下待過。

助理從車鏡裏看着忽然間有些歇息地裏的關聞,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麽讓他如此高興的事。那種笑聲有些痛快,痛快裏又帶着讓人可憐的意味,仿佛是被魂魄追逐已久而痛苦不堪的釋放。

前面一輛車迎面而來,車燈由遠至近,同關聞的車交錯而過。

車裏男人的目光掃過關聞不甚清晰的側臉,無動于衷地将臉撇過去,對着電話裏道:“……嗯,剛剛路過關聞的車,他在回家的路上。”

對面是周雲冷靜的聲音:“今晚出了什麽事?”

“今晚關聞離開後半個小時,關家的警報和監控系統全部失靈,之後有人進入關家偷東西。我在大門外看着,不想關錦鵬突然回家,發現系統關了,于是重新開啓。結果偷東西的人沒有來得及跑,被關錦鵬抓住打了一頓。之後他趁亂試圖逃跑,半路上被一個人救了送去一家診所看傷,順便拿走了他偷來的東西。”

“什麽人救了他?”

“不清楚,我正在跟着他。我拍了幾張照片,現在發過去。”

周雲将免提的手機關上:“祁總聽到了?”

周雲看着手機中勉強可以辨認出面孔的照片:“近來許多小企業如驚弓之鳥,有些人想渾水摸魚,于是搜集些證據來,趁機對那些有虧心事的負責人敲詐勒索。這個人就是其中一個,我以前曾見他在隋家附近晃過。”

祁楊默然不語。

“祁總要把他手裏的東西搶過來麽?”

“先跟着他。”

祁楊沉默着:“剛才宋淮是怎麽從這裏逃出去的?”

周雲的臉色有些微微的難看:“宋淮隔壁房間的火警噴水器突然失靈,小王跑進去看怎麽回事,宋淮趁機把鎖撬開逃走了。”

“隔壁是你的房間?”

“嗯……正在找人清理。” 周雲的臉色越發不好看。他親手訓練出來的人,連個門也看不好,剛才他們回來時,小王還以為宋淮老老實實地在房間裏待着,讓他實在丢臉。

祁楊的手指捏着淺綠色的信封。

“祁總,宋淮那邊怎麽辦?”

“他回到家裏了?”

手中的電話又響了起來,周雲按下免提,電話裏傳來剛才男人的聲音:“周哥,我現在已經在那個人的家外面。他正在跟人打電話,我通過擴音器聽着,他似乎是在談價錢。”

周雲的眸子一動。

“現在怎麽辦?我從窗戶裏看到,他正在用手機拍那些偷來的文件,現在已經在商量交易的時間和地點了。” 那人頓了頓,又說,“他說,他絕對不會拍下文件副本。”

周雲擡頭望着祁楊,祁楊輕輕點了點頭。

周雲說道:“打暈他,把文件和手機都收過來,別讓他看到你是誰。”

“祁總覺得跟他買文件的是誰?” 周雲把手機關上。

祁楊摸着信封微微折起的邊緣,垂着眼不出聲。

宋淮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滿身熱汗。門打開,他把風衣脫下來往地上一扔,走進自己的卧室裏,打開自己的衣櫃,将挂着的衣服順勢推到旁邊。

眼前現出三面27寸大的屏幕,顯示器和主機嵌在衣櫃的牆縫裏。

宋淮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來,開啓電腦敲了幾下,屏幕上立時出現幾十個大小不一的小格子,或者靜止不動,偶爾有車輛走過,或者熱熱鬧鬧人來車往。

他在聊天對話窗上打着。

【那個黑衣人的樣子和穿着都有了麽?】

【真水無香:一米8,中等身材,黑色風衣,30歲左右,開的車是銀灰色,車牌他記得第一個數字,7。】

宋淮調出幾個屏幕來。

【真水無香:你怎麽查?】

【我現在只能查一個小時前關家那條街道上的攝像頭車速監控。】

【……辛苦了。】

宋淮憋着一口氣,鼠标滑動,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關家那條街上有四個攝像頭,來往的車輛轉瞬便能過,他一人監視四個屏幕,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額頭隐約有汗滴落下來。俗話說夜長夢多,那些資料能不能收得回來,全看今晚。每過一個小時,資料永遠消失的可能性便越大。說不定哪天早上醒來,宋家的大事小事已經遍布報紙。

【關家附近的攝像頭什麽也沒拍下,你說他把他送到了那家醫院診所?】

【真水無香:怕人看到他,因此沒有送到門口,就在街邊把他放了下來。你還是要查那條街上的攝像頭。】

宋淮閉上眼點着頭。

【快點,什麽醫院?】

屏幕上出現一個名字。

宋淮的手指在鍵盤上敲着,重新又拉出十幾個格子來。剛才想查關家附近的攝像頭,那是因為畢竟少……這醫院附近大小街道交叉,車輛多不勝數,只怕一時半會兒查不到什麽。

突然間,他的鼠标按下,目光停在一輛銀灰色的車上。

鏡頭放大,他調着不同的攝像頭,沿着那輛車的軌跡跟随着,只見車在路邊遠遠地停下來,車上走下來一個步履蹒跚的男人。車沒有久留,将那人放下之後便迅速開走了。

宋淮截下屏幕一劃,箭頭指着勉強能看清輪廓的受了傷的男人。

【這是你的人?】

【真水無香:對,沒錯。】

宋淮忍不住嘆息。

【好歹給我找到了。】

【真水無香:快點,查清楚那個人是誰。】

【……我現在只需要慢慢跟着他的車,用每條街上的攝像頭跟着他走……你等等……他路上去了一家加油站,似乎要上廁所。】

加油站的燈光明亮,宋淮放大屏幕,截下一張勉強能看清楚臉的照片來。

【這是他的臉。】

【真水無香:有臉就好了,我現在就去查。】

那邊的聲音像是松了一口氣,宋淮卻仍舊不敢掉以輕心,繼續沿着車的軌跡一路往下走。突然間,屏幕上出現一行信息。

【真水無香:知道是誰了。】

【真的?】

【真水無香:是個最近在渾水摸魚的人物。不難,他要的是錢。】

宋淮抹一把汗。

【……剩下的交給你了,我去洗個澡。】

宋淮站直身體,捏着發硬的肩膀和腰。同樣的坐姿和高度的精神緊張讓他汗水遍布,頭發貼在額頭上,衣服黏膩地裹着身體。他把襯衫脫下來順手往椅子上一放,一邊解開褲子的腰帶,一邊走進洗手間裏。

他平時洗澡并不複雜,洗發水加香皂十分鐘搞定,今晚極度的緊張卻讓他神經緊繃。他在浴盆裏放了水,衣服脫光走進去,在浴盆裏舒展開身體。

水溫不冷不熱,他的頭輕輕點着忍不住有些發沉,慢慢地閉上眼。祁楊和關聞的臉走馬燈似的在他的眼前轉着,越來越模糊,宋淮的身體陷進溫暖的水裏。

睡一會兒,他就睡一會兒。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朦胧間,薄薄的水汽裏,一只手緩緩地搭上他的膝蓋,宋淮輕輕皺了皺眉:“……誰?”

那人不說話,手卻慢慢地沉進水裏,沿着他的膝蓋不輕不重地滑上去。宋淮睜開眼,水汽充盈,只見是個男人的身體壓着他,卻就是看不清男人的臉。宋淮輕聲問道:“祁總?”

男人仍舊不說話,舌緩緩頂進他的口中。宋淮摸着他的頸項,忽然間笑道:“祁總,我在做夢呢,是不是?”

男人的手在水中轉動,宋淮忍不住輕喘:“嗯……祁楊,在夢裏我随心叫你好吧?”

那人不說話。

“祁楊,喜歡你……” 宋淮在他的身下弓起腰來,“……反正是做夢,什麽沒廉恥的事都能對你做,是不是?”

“祁楊,你提着我的腰……”

宋淮的身體微微一僵,突然間睜開眼。

這都是什麽夢!

緊接着,他的身體徹底繃住,望着坐在浴盆邊緣的男人。男人的臉上濺了幾滴水花,被浴室的熱氣烘得面色微有些紅,白色襯衫袖子濕了一半。

宋淮突得坐起來,痛苦不堪地捂着自己,笑道:“祁總怎麽來了?”

來也不敲門,就這麽直接進來。

“你的浴室裏有水流出來,而且你在叫我的名字。” 祁楊望着他,“做夢了?”

他能說什麽,做了個旖旎的夢?

宋淮的目光迅速掃過浴室,毛巾沒有帶進來,衣服也沒帶進來,他現在是要怎麽跟祁楊繼續說話,就這麽坐在浴盆裏毫無廉恥地閑聊?

宋淮笑道:“以後祁總想過來,可以先打電話,或者……等我開門。”

祁楊閉口不答,轉過臉,目光落在他的眸子上:“你在夢裏,叫我祁楊。”

宋淮低着頭沒有出聲,祁楊垂下眼又道:“不妨事,你喜歡叫我什麽就叫我什麽。要不要起來?水冷了。”

宋淮尴尬地笑了笑:“祁總……我沒穿衣服。”

“我不是沒見過。”

他的語氣尋常,就這麽氣定神閑地坐着,看樣子是不準備拿毛巾和衣服給他了。宋淮硬着頭皮站起來,祁楊的目光落在他的身體上,看得他的臉燥熱不已。宋淮心一橫,管不了那許多,笑着踏出浴盆道:“祁總今晚有空過來,是找我有事?”

他彎下腰去撿起地上的褲子,忽然間發覺自己的後臀正對着祁楊的身體,輕咽口水立刻站直。祁楊默然望着他,宋淮只覺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後退一步笑道:“祁總只是看着我做什麽?”

“……我在想象上你的感覺。”

宋淮的頭微暈。糟了……每次都是如此,連隐藏也沒有。

祁楊的手緩緩地拉着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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