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22
難怪昨天在籃球部，隊員們會那麽隐晦而好奇地打量她了。
不難想象，此前赤司的那句話只會被衆人當做一種徹底拒絕的借口，畢竟沒有那個人出現，但不巧的是她前女友的身份一暴露出來，這幾件事便順理成章地被聯系到一起，不是真的也要被當成真的了。
涼夏還以為他們那副樣子是好奇怎麽會有人來籃球館給人補習，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現在的她怎麽還好意思無知無覺地前往籃球部……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要說出那種話啊？就算是為了拒絕難纏的追求者，以赤司的心思手段，真的非要說出這種話不可嗎？
涼夏眉心一擰，陡然覺得自己之前所以為對赤司的“尚算了解”都被無情推翻。
她還是不明白這個人到底在想些什麽，能勉強與行為對上號的幾個理由又實在與她認知不符。
淺川和央卸任組織委員一事在下午得到了班任的通知，被委婉地提了同學間的交往關系後，班任囑咐涼夏有合适的人選也可以推薦上來。
“暫時還沒有中意職位的同學申請，在找到合适人選之前我可以暫代。”
她沒有推薦人選，反而先提出了解決方式。
說沒有感覺是不可能的，其他人也就算了，淺川和央即使認識不久也是有交情的人，就是這麽奇怪的道理，不認識或者沒什麽交集都還好，一旦是曾經有過交情的，做出同樣的事時殺傷力即是成倍增長。
反之，她的欺騙對于淺川來說也是一樣的道理。
淺川很倔，走到這一步顯然沒想過再挽回，利落幹淨地直接斬斷，無論涼夏再用什麽辦法、怎麽真心實意的道歉都毫不動搖。
昨天晚上查看手機時，對方已經将通訊工具上的她的聯系方式拉黑了。
B班的班長竹原繪裏在放學時找到了她，一臉不大明白狀況的樣子：“你們班的組織委員卸任了啊？”
“是的。”涼夏點頭，興致不高，但看竹原顯然不是沒事找話，便主動詢問，“怎麽了嗎？”
Advertisement
“啊那個，我們這邊想和你們一起做春日祭。”竹原繪裏撥開頰邊的碎發，“據說贏的班級除了神秘大獎還可以拿到大額經費去旅游。”
涼夏突然也有點……不大明白這兩句話對的突兀轉折。
竹原繪裏看她滿臉茫然，一把拉住她的手低聲道：“我聽說D班和F班聯合了，項目很大的樣子，所以我就趕緊就近來找你結盟了。”
“唔……”這個邏輯怎麽好像還是有點不大順？
涼夏個人不是很能應付這種條理不清的敘述，這會只好自己腦內轉了一圈，準備挑幾個問題自己理順：
“為什麽找我們不是找A班呢？”
聞言竹原繪裏臉上出現了相當複雜的神情：“怎麽說呢，我提前來找你就是怕你和A班迅速聯手啊，那你們就贏定了啊。”
……完了，是自己的腦子出現問題還是竹原的邏輯敘述能力确實不太好？
見涼夏久久沉默着，竹原有點急了：“別這樣啊，就算赤司君還對你念念不忘，你也沒必要一定要和他一起策劃啊。”
“？？？”
涼夏差點被口水嗆到，咳了一聲，以難以置信的悚然眼神無聲控訴着竹原繪裏——你剛剛都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啊？
“難道不是嗎？”竹原震驚反問，“确實是你甩了赤司君，也确實是赤司君親口承認他有念念不忘的對象啊？”
(所以你們就這麽理所當然地腦補了嗎？！————)
少女張了張嘴，半晌也愣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為什麽流言傳得這麽快？
為什麽八卦是學園內最盛行的活躍物？
為什麽赤司征十郎要那麽說？
為什麽大家要這麽關心赤司的感情問題？
就不能好好回家看看數學書練練邏輯能力嗎？！
……不對，其實這個邏輯恰恰是最說得通的。
思維過于周全敏捷的少女很快打臉了自己的腦補。
赤司親口說出的那句話，原本只是被看作拒絕的手段，不巧的是她被爆出了前女友的身份，這便理所應當地被聯系在了一起——她就是那位“喜歡的人”。
加之她自己一時沖動所說出的分手內|幕，知道是她甩了赤司而并非被抛棄之後，恰恰又應證了那句“還會一直喜歡下去”——如此順理成章的完美條理。
“……”
涼夏慢慢地舒出一口氣，她自己為他人的設想找到了如此理所應當的理由，實在不得不一吐郁氣以防心中的複雜情緒蔓延溢出，“合作的話，是因為擔心D班和F班聯手後會有更好的效果嗎？”
硬生生将心思掩埋，先談起正事。
“對！”竹原忙不疊地點頭，“而且還可以為我們贏過A班加成，到時候獎勵我們可以平分。”
“當初也确實沒說過這樣不行……”涼夏想了想，覺得有待商榷的地方還很多，“這樣吧，我和班裏其他人商量之後，明天下午給你答複。”
“OK.”竹原比了個手勢，拉起背包道別。
***
這次抵達籃球部與昨天心境就截然不同。
涼夏生平少在如此場合感到壓力，還是在門口醞釀一會才走了進去。果不其然收獲許多暗地裏的目光與打量。卻正好看見了黃濑。
“涼太，這是……”
涼夏把手遞過去，東西還沒碰到對方，黃濑探身過來說了一句“等我一下”便折身再度下場，神色間很有幾分迫不及待的躍躍欲試。
她往場中望了一眼，板凳上待場的竟然是赤司。
“奇跡的世代”盛名已久，在中學籃球圈子裏都是十分出名的人物，如今雖然只是一場練習賽，但兩方對陣，無異于兩支球隊的靈魂代表的一較高下。
涼夏拿着東西一時出神，就被清場的人請去了觀衆席。
“……”
然而開場一役赤司并沒有立即下場，只是在場邊充當戰術指導布局，涼夏本來想看一會兒，但實在太困，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再醒來是因為一陣歡呼聲，陡然在身邊炸開，她心一慌便立刻醒了過來。
擡眼就對上身邊清淡的淺色眼睛。
“……？”
“醒了啊。”
對方身上有一種極其熟悉的違和感，說話的語調更是維持在一定區間內的起伏，顯得非常的冷淡且……理所當然的存在。
這不是說明對方氣場強大，恰恰是這種理所當然，于是人們才不會去刻意關注，才會形成一種曾經在“帝光第六人”黑子哲也身上同樣具備的，薄弱存在感。
涼夏啞然地盯着他，後者卻十分明顯地向場中瞟了一眼：
“你這麽盯着我大概某位小少爺會受不了吧。”
“我叫黛千尋。”他以無變化的語調穩聲敘述着，“你說你能把小少爺的發揮影響到什麽程度呢？”
“……什麽？”涼夏不明所以地皺眉，非常短促的動作，轉瞬便看向場中，原來赤司已經下場，正站在己方籃下，有條不紊地組織着進攻。
她觀察了一會，才遲鈍地想起身旁的人——黛千尋——剛剛是向她介紹了自己，而她卻并沒有任何表示，當即歉意地轉回頭：“抱歉，剛剛沒能反應過來，一時失禮。我叫早川涼夏，請多多指教。”
黛千尋似乎有些詫異，但很快找回該有的節奏。
“我知道。”
似乎猶嫌不夠，他又補了一句，“籃球部沒有人不知道你。”
“……”
女孩再一次的啞然。
不是錯覺。
涼夏偷偷地打量他。
這個人看起來情緒平淡波動甚少，但或許心底有什麽不大樂意的事情，說出來的話總帶着些微妙的不和諧，總能撞在讓人最不想聽到的點上。
黛千尋突然轉過視線與她相對。
“雖然你應該是無意識的，不過這麽一直看着我，你真的想讓我多加幾倍的訓練嗎？”
他意有所指，結合之前所說的“小少爺”，涼夏反應過來這是在說赤司會不高興。
幾乎是立刻，臉上尚算平靜的臉色就有些挂不住了。
“赤司君……還在球場上呢。”
意思是他根本不會注意到觀衆席的小小動作。
“他不會不關注你。”黛千尋手腕一轉，搭手放在了膝蓋上，“你不妨猜猜，就我所看到的，小少爺朝你望了多少次？”
他的語氣實在有些不好，恰好涼夏的情緒也在觸發點上，尤其知道了這麽一出、她在籃球部早已被人熟知的事情，更是産生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于是，她立刻反駁，“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
話說得模棱兩可，不只是在否認赤司的關注還是之前所說的不悅，亦或是兩者都有。
黛千尋頓時像是發現了什麽頗為有趣的事情，嘴角不受控制般揚起弧度，靜了一會，才繼續道：“小少爺看起來冷靜，獨占欲可是很強的。如果不明白的話，就去看看他的眼神，或者對待敵人的也行。”
他玩味地停了停，“我是說——情敵。”
……
黃濑下場後不久便走了過來，涼夏看見他越走越近，終是清醒過來。
“這個給你。”女孩将連夜整理的複習冊交給他，并不厚，相反精煉卻一目了然，“吃透這個，我用的都是最好理解的解釋，再加上前幾天的基礎訓練，數學和英語80分不是問題。”
“8、80嗎？！”黃濑少年眨了眨眼，脖頸上仍挂着的毛巾随着他的動作而晃動，“這種分數對我來說好陌生的感覺。”
涼夏勉強笑了笑，“不過你的國文……”
國文是數門學科中最難一蹴而就的，更多的是平時積累，黃濑國文勉強上線，但也僅能自保。
“沒事，國文我還是有信心及格的。”
對，忘了他只求及格了。
“那就差不多了。”涼夏放松下來，“那麽我就先回家了。”
“诶？你不留下……”黃濑觀察着她的臉色，皺眉，“臉色這麽難看，誰又欺負你了嗎？”
“沒有，有點困。”涼夏看了眼場內，還是有人注意着這邊，依照黃濑不依不饒的性子，她簡略講了之前七海所對她說的那些事，卻絕口不提方才與黛千尋的交談。
“這不是挺好嗎？”黃濑卻一副放下心來的模樣，“所有人都知道小赤司看重你，就絕不會有人再動你了。”
“連你都和綠間說一樣的話啊……”
少女揉了揉額角，“赤司那種人的保護怎麽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誰知道他是不是……”
她動作一停。
不對。
就算她這麽說，其實保護已經存在了。
佐佐木、學生會、還有他表明的态度。
可是不應該，第二人格對她應該是沒有那種感情的。
涼夏猛然想起什麽，拿出手機上了校內網站，前幾天屠版的消息已然消失無蹤，關于她莫須有的黑料全部消失得幹幹淨淨，刷新網頁跳出了一個關于她“男□□往密切，私生活不檢點”的帖子，她點進去看了看，配圖是代田和她在學生會的時候，時機抓得那麽準，一閃而逝的摸頭殺都能成功拍下。
她往下翻頁，沒有反應，退出再看時已經是不存在頁面。
少女立刻給之前交換過郵箱地址的花江發了消息，半分鐘後得到回複。
「Rrom：花江由美
Subject：無主題
我不是籃球部的人，那天是社團參觀所以才聽見的。」
早川涼夏倒抽了一口涼氣。
……
……
……
黃濑被她這幅樣子弄得不知所措，翻來覆去地想也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等到他意識到早川涼夏在做什麽時，他自己把自己吓到了。
——小早川和赤司一起出去了。
天啦嚕夭壽啦！
他們會不會打起來啊！
但情況顯然不是黃濑想的這樣。
涼夏是在一時沖動之下将赤司帶了出來，實際上她腦子裏非常亂，無數連線在她腦海裏自動拼接，串聯出的結果無論如何也只有那一個，而這件事到底要怎麽開口，她是裝傻好還是問清楚好，或者根本就不應該在這個時機将赤司找出來，因為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人無從開口。
要怎麽問？
難道說——赤司，你是不是喜歡我？
或者問得更直白一點——那些事是不是全都是你計算好的？
國中他們交往之時縱有親密舉止，但相處時間并不多，各自忙碌，不是一個班級，在學生會也多是公事公辦，赤司除了告白時說過的話，再沒有任何其他表示。
當然，那種粘膩膩的情話也不可能是赤司的風格，大概是對方與生俱來的距離感，時常讓她感受不到實感，甚至懷疑起這份交往所含的感情深度。
畢竟她自己所交予的就并非那麽深重。
因此分手時除了愧疚大約還有些如釋重負，像是為對方也稍稍解脫——第二人格的那副樣子，怎麽可能會是喜歡呢？只是心高氣傲不容他人先行離開的怒意吧。
既然是這樣，為什麽要勉強在一起。
不單是她壓抑，和不喜歡的人維持着交往關系不也是很難受嗎？
涼夏擡眼對上赤司的視線，無意識地攥緊了手指。
“你是故意的嗎？”
她問的突兀，并無前因後果。
對方卻點頭了。
“你知道我在問什麽？”
“只要關于你的事，我應該都是故意的。”說到此，赤司嘴角略彎，異色瞳間浮上隐約的愉悅意味,“很高興你沒讓我等太久。”
他落落大方地承認，毫無隐藏的意思，直白地攤付心聲，甚至還能對她的察覺加以贊許。
涼夏驟然被抓緊心髒般屏住呼吸，再開口發現聲音都已經有些抖：“為什麽？”
赤司靜靜地看着她，那眼神很難描述，但讓人感覺并不舒服，視線由女孩的攥緊的手上移到神色驚懼不定的臉上，打量的過程極其漫長。
然後，他終于開口了，卻不是在回答：
“你就這麽讨厭第二人格的我嗎？”
平靜的，波瀾不起的，仿若尋常的任何一句問話。
涼夏眉尖一動，預感愈發不好：“明明是你很讨厭我……”
第二人格初現時就對她有敵意，尖銳而深刻。
赤司短暫地沉默：“這就是你一直拒絕的理由？”
“什、什麽拒絕？”
看着她再度驚慌起來的模樣，少年眸光不自覺地暗沉：“我以為，你能直接來找我，是已經明白我的勢在必得了。”
涼夏愕然地睜大眼睛。
——他說什麽？勢在必得？
她不自覺地向後一退，手腕在不覺間早已被禁锢住。
“以你的聰明，不可能沒有察覺，只看你願不願意承認。”
“你現在站在我面前，就說明你在心底已經有了面對我的準備。”
赤司牽着她的手腕，指尖輕輕地摩挲着腕骨，語氣篤定凜然，
“我沒有放棄你的打算，也有足夠等待的耐心。”
“所以不要逃避，重新來喜歡我。”
涼夏震驚得無法做出反應，唇間一抖，溢出極低的呢喃：“你這個人……”
“猶豫的原因是什麽？”赤司将她拉近，由上至下地以強勢氣息籠罩着她，目光慣常保持着審視與冷靜，逡巡在她眼底，有着讓人為之一顫的洞察力量，“如果別人所說不能讓你相信，那麽——”
他揚手，帶起她的手腕，側首便能吻上指尖，輕柔得不可思議，“我喜歡你，一直都是。”
“……”
徹底，說不出任何話了。
掙脫的力氣都沒有，顫抖的酥麻感自指尖攀升到大腦，似乎主程序已經完全罷工。
“可是……你明明說不會對拒絕兩次的人……”
“挽回嗎？”
他輕笑一聲，
“這是追求，涼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