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金屋藏嬌【一更】
月暈坐在她院子裏看雲哥的信, 越看手越抖, 恨不能把那信扔地上去。
貼身的小婢秋兒正給她抱暖爐過來,問, “姑娘這是怎麽了?”
月暈慌裏慌張,“我就說估摸焽王歲數也不小了,前邊肯定有前緣的, 這信上說, 他已經三十四了,之前死了兩任原配,府中一個姬妾也沒有, 幹淨得像和尚……”
秋兒說,“沒姬妾倒是奇了,不過那樣也好,您若是嫁過去了, 可不是專房獨寵?”
月暈跳起來,神情緊張,“什麽專房?!那前兩任怎麽死的你知道麽?都是暴斃, 暴斃身亡!”
秋兒愣神:“暴斃……”
月暈快哭了:“雲哥說,京裏都瘋傳他那兩任是惹他生氣, 被他打死的。原先光是聽說焽王在戰場上的名號叫做‘鬼王’,可誰知他是殺人殺成性了, 殺到了枕頭邊兒呢,我嫁過去,嫁給閻羅王, 我是命硬麽……我要同舅舅說清楚。”
秋兒看她神情委頓成這樣,自己也急了,“那可怎麽辦,剛說了這次不是咱就是大姑娘,二姑娘那是金鳳凰,也不用給閻羅王沾毛了,咱這可怎麽辦,怎麽辦……”
月暈一看她比自己還鬧騰,更心煩了,“行了行了,咱們先去觀望觀望,在這裏跳腳有什麽用。”
秋兒被一教訓,轉念道,“如果是大姑娘嫁過去,就沒事了吧?”
月暈道,“這也不是由我選的,舅那裏有譜了,姻簽便是明示,我們三個閨中的,沒有什麽說話的分量,除非……”
“別賣關子,您倒是快說啊!”
“就是讓閻羅王看不上我,讨厭我,然後看上長姊,那就好了。你想啊,長姊是治鬼的,那與鬼王豈不是天生一對兒,無論如何都得将他們兩個給撮合住。”
月暈自己一分析,好像越來越有主意了,當下也沒有那麽沮喪,摩拳擦掌地坐下想辦法。
月暈身旁還有一個冬兒,埋伏在堂院那頭幫她做包打聽,這會兒溜回來了,急急地說,“焽王問了何時交換庚帖了,要核對八字呢。”
月暈起身,“問得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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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兒,“這就不知道,沒具體說,焽王的人說要在這裏再待上一段時日,因為正好是他休沐,最近啊太平了,原先我們和北邊打,和西邊打,如今和北邊聯合打西突那狗狼崽子們去了,前一月剛将他們打回狗窩,因此他才得清閑了。”
月暈聽着聽着,眼睛忽然紅了,“和北邊……”
秋兒冬兒知道一提北邊,她就想起她那異國他鄉的宰相爹爹了,秋兒于是趕緊轉口,“咱們怎麽撮合大姑娘?”
月暈鼻子剛酸,這會兒收回來了,“長姊和我不一樣,我要出個門得請示,去哪裏也得有人跟着,但長姊是玄門人,舅舅對她沒這限制,見男人那就容易得很了。”
冬兒還沒回過味兒來,“這意思是,您要做紅娘,不做王妃啦?”
月暈想了想,原先她覺得“待價而沽”的姻簽是種侮辱,只有賤民生妓才拿價來标識,如今這明晃晃的在自己身上寫了價碼,好似自己跟那市場上的肉似的,論斤賣。
後來等着前來送禮的人多了,只要是送到舅家的,但凡指明是給她的,都擡進她娘親院子裏去,金銀首飾家裏都堆不下,有時候摞在外面那些箱子便像假山一樣,她便歡樂了。
比較起來,謝流離這個大表姐,明面上是不嫁人,但實際上是舅舅對她的看待與對其他人不同,“膺箓受圖”看起來曲高和寡,實際上是另一種“待價而沽”,但舅舅的考核标準便不一樣了,具體是什麽标準,那就高深玄奧,不是她能明白的了。
而二表姐謝笙,一句“鳳凰”就讓她沒了選擇,太子如今也不能說就坐穩了江山,這幾天街上全是太子的檄文,秤砣還不知道往哪邊擺呢,她也不一定就能落好。
倒是她自己,登門的王公侯爵絡繹不絕,如果不嫁給焽王,還有大把在後面排着,且不說她年齡還是最小的,即便多挑三年也沒什麽關系。
月暈知道自己的性子,并不是溫順賢良又識大體的,如二表姐那般的人兒是專門配給皇家的,跟她這德行不一樣。
“說起來,二姊有段時日沒出門了吧?”
冬兒答,“說是姻簽出了之後,就不怎麽出來了。估摸鑽起來讀女則去了吧?”
月暈跟兩個婢子咯咯咯地笑一陣,月暈說,“其實二姊本事大着呢,只是以前見堂客只能說讀女則,給你們都記下了,老拿出來說。”
“可是長姊回來了,她都不出來見一見,不像她啊。依着以前,她自己不出門也會讓下人去問的。”
冬兒:“沒聽說她們院子的問。”
月暈:“哎,不管了,我和長姊說了要去一起偷看閻羅王的。估摸這兩天她也休息好了。”說着她起身向謝流離的破洞走去了。
走到缥缈居前聞到袅袅花葉熏香的味道,便吩咐兩個婢子,“你們回去吧。”
兩人知道,謝流離不喜歡被人伺候,也不喜歡看見她姐妹們前擁後簇的模樣,她會不自然,便甚少說話了。
月暈獨自走進去,漸漸靠近那洞,上面寫着缥缈間三個字,但着實不是什麽“間”,實在是個有些怕人的黑黢黢的山洞,也看不出哪裏缥缈了。
越往裏走便越覺深邃,其實是個穿堂過道,進去幾步就豁然開朗了,可她就覺有些瘆得慌,那古樸木頭陳設甚是名貴,但她卻看不出好來。價值連城的擺木盆栽,在她眼裏也不過是枯枝而已。
堂居裏沒人,裏面還有一個縱深小洞才是卧房,好在還有些女兒情調,在卧房外頭還遮了紗簾。
月暈一掀開,吓得手腳怔住。
謝流離的床榻上躺着一個男人,而謝流離正坐在床榻邊上。
?!不是膺箓受圖,不是不嫁人,不是曲高和寡?
卻其實……
謝流離正呆呆望眼前熟睡的男人,方才與她上岸後,沒有走多久便走着睡着了,腦袋耷拉在她肩膀上,像個小娘子,倒襯得她像個男人。
那秋千在前面走得飛快,是走,而不是飛,因他這主人實在不濟,要靠女人一路馱着。
謝流離後來就将他背在背上,跳上她家房頂去,從後頭兜着他的屁股,一路徑直找回她自己的洞來。
本就已經疲憊的她,到現在還沒有合眼,腦袋早就暈暈沉沉,但卻光顧着坐在他旁邊瞧他,連那倒黴蛋謝月暈進來都不知道。
謝月暈站了一會兒,愣得腦袋魇住了。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突然轉身,一邊往外跑一邊大叫,“長姊床上藏人啦!長姊床上藏人啦!
謝流離驀然驚醒,提氣飛奔出去,一手揪住她頭發,另一手捂住她嘴,将她拖進去。
謝月暈後腦被揪得一陣疼,可是沒辦法,自小就被揪慣了,頭發都不知道跟誰,疼得只好閉嘴後退。過不得片刻,她已經渾身上下被貼了十幾道符,兩眼睛兩耳朵都被堵上,嘴巴也堵上,手腳也纏上,屁股貼地起也起不來了。
謝流離将她辦好了之後,實在是困頓了,于是便在地上打了一個地鋪去歇一歇。大抵小睡半個時辰就好,這丫頭吃了教訓,也就不敢再胡亂說話。
半個時辰間迷迷糊糊覺得腰上有什麽東西纏上來,微微睜眼看見了白色的羽毛,像是那白鷺秋千爬在了她身上。
連雞都會找軟和地方睡覺。
半個時辰後再醒來時,那雞已經全個兒地窩在了謝月暈的身上。謝月暈知道大約是只大雞,悶聲嗯嗯,渾身想抖動。
大家閨秀的哪兒見過這種黏人的雞,更何況禽類身上有味道,她平日裏穿金戴銀的有潔癖,這會兒又看不見,只能感覺到,實在要瘋了。
謝流離哈地一聲從喉嚨裏笑出來,見那秋千對謝月暈也極感興趣,她越掙紮,便越要用那黃色的長喙四處去戳一戳她,也不戳疼,盡是找讓她發癢處,謝月暈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謝流離看得好笑間,腰間的手腕又緊了緊,她慌忙低頭一看,才發覺這手是寧昱的。
“……你怎麽下來了?”
寧昱呓語:“我怎麽能讓你睡地上。”
“……那你也不用和我一起睡地上。”
“那我們一起回床上去?”
“……”
謝流離強松開他的手,心道他這會兒沒紮針怎麽就突然醒來了,轉頭回去望,便見只不過還在醉夢中,這會兒剛說兩句,又鼾聲四起了。
可這家夥總是迷迷糊糊做許多羞臊的事,等到自己醒來後又以為是做夢,大義凜然地将一切忘卻,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