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花落誰家【二更】

謝流離真拿他沒轍了。

伸手去談一談他脖頸處, 果然如他在六螺城所說的有靈骨。只是方才呓語時, 身上還熱躁躁的,等熟睡後, 卻不知道為什麽,一時熱一時冷。

難道他這嗜睡是種病症或者……中過邪?

謝流離的修行只限于符道,只能拿紙符出來給他照一照有沒有邪祟在身上。光明符拿在他頭頂泛出紅光, 謝流離持符從頭到腳地給他照一遍, 逡巡到左邊腎髒之時,倒是空的。

太子少個腎?!

雖說一個也夠用了,可這身子虛的毛病算是落下了, 日後恐怕房事上面也要悠着些……

謝流離又羞恥了。只不過她心思想,若她都能測出來太子身上少了東西,那麽太醫院和京中的玄門當職的肯定也知道。

可謝流離聽說過,只有一個腎, 也活得甚好的人,怎麽偏他就這麽虛弱能睡呢。

臉燥紅一陣,那謝月暈又開始吓得直哼哼。謝流離望見她, 便想到太子注定是與她二妹有緣,姻簽定謝女姻緣, 這是祖上的慣例,姻簽并非由父親所出, 也非由族中所出,是謝氏所托玄境所出,就算作是天意了。

如果她非要因此而更改二妹的姻緣, 那麽于謝家的氣數損益也會改變,在玄境高于地面的這個世道中,世人對她的尊敬,不也是因為一個“天道昭然”麽。

她嘆一口氣,打橫了使力将這重得要命的寧昱橫抱起來,這家夥仰倒在她肩頭,睡着時還會伸舌尖一點去抿唇,好似是夢中回到親娘跟前,夢見唇上有奶漬沒舔幹淨的模樣。

好不容易将他抱上榻去,這才回來懲治謝月暈那個丫頭。扯下她嘴上和耳朵的符,“還敢不敢亂說話了?”

謝月暈不服氣,“那你說他是誰?”

謝流離微想了想,“是我徒弟葉炎……我當做仆役使的,行了吧?”

說完這句話,胃便抽痛了一下,這下是對不起葉炎了。若是葉炎能聽到,眼下以他黃獸的軀體,是不是會咬她?

“不管是徒弟還是仆役,睡到了主人家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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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流離又要給她貼上去,月暈慌了,“我我我什麽都沒看見!”

等謝流離将她身上符全撤光收回,月暈又挽着她肩膀,“長姊得陪我去看閻羅王,啊不,焽王去,前日都答應了的!”

謝月暈往床上瞟了一眼,“阿姊,你徒弟可不是良配,咱們婚姻不由自己做主,此回的焽王與你樣樣匹配,你沒回來時,我便聽舅說,焽王是來同你交換庚帖的呢,他還帶了幾車的好東西,應當就是一部分的聘禮。所以啊,你可要注意點自己的名聲,之前做過什麽,咱就翻篇啦……”

謝流離瞪她一眼,真想将她挂樹上去。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當下拉着月暈後腦脖頸的衣裳将她往出提。

月暈一邊小碎步怕着她地走出來,一邊賊眉鼠眼地望她,估摸出了門口,她就要用符把她這破洞的大門封上,她肯定是怕別人知道她“金屋藏嬌”的。

果然,謝流離依着她想的做了,月暈覺得她這大表姐的一切盡在掌握,那麽接下來要為她牽紅線,也不是什麽難事。

兩個人互相牽扯地往外走去,月暈鼻子敏感,大約走到她二姐謝笙的院門藤蘿前時,突然聞到一股怪味。

“這什麽味兒,比狗尿都難聞。二姐院裏養了什麽啊?”

謝流離也聞到了,這味道确實重了些,依着她的見識,倒是有點狐貍騷了。

一個婢女剛好站在門口,謝月暈過去打招呼,“正好,你告訴二姊,就說長姊回來了,她一天到晚地不出門地,別給悶出病啊。”

那小婢子的丹鳳眼眯縫着,張嘴笑得魅得很。

謝月暈打量着她,心想這小婢原先見過的,沒現今妝容這麽招搖,活像個小狐貍蹄子。“你還站着幹什麽,進去傳話啊!”

謝流離在一邊觀察她二妹的院落,總覺得與以前有什麽不同。但是哪裏不同呢,陳設已經多年未變了,婢子也是小時候一起長大的,不過是對月暈不客氣了些。但是二妹一向獨來獨往,不愛和月暈走動,她家小婢子不搭理月暈倒也正常。

果然那婢子向謝流離說話了,“長姊回來了,姑娘今天身子不爽,讓我跟這裏等着,若您來了,就同您說改日再約您一同出去走走,去郊外爬山野游。”

謝流離道,“那讓她歇着吧。”

那婢子伸出手來捂口一笑,“行呀,姑娘們那我就先回了。”

月暈還要再跟她争吵,謝流離一把抓住她,“大白天的,你要硬闖幹什麽,今日裏你就看見了不該看見的,還不夠?”

月暈疑惑,“阿姊你說的是什麽意思,她院子裏有什麽我不該看見的?”

謝流離道,“晚上,晚上我帶你來看。”說着将她架着走了。

————

今日裏焽王寧嵠本人造訪謝宅,說是與家主在庭院裏面下棋。謝流離的父親是個高手,那焽王日前見時還能自己與自己對弈,看來棋藝也不俗。兩個人已經在亭子裏坐了一個多時辰了。

那旁邊看着的侍衛與黑鳥,還有他父親身邊一個老仆,站在旁邊卻也津津有味,但不敢說話指點。

若是指點,那就成城郭門口夏天半夜裏,支個棋攤子一堆圍觀的鄉下老農了。

那老仆好像看出了點什麽,發出一聲嘆,下棋的兩人恍若沒看見,繼續按既定的步驟鋪路。

這個時候謝流離已經被月暈拽着靠在那棋亭外面柱子上了。

她是看不懂棋的,謝流離也無心看棋。眼前的這個焽王在活人身上布下的局可比他那不聲不響的棋子來得妙。

等到她爹認栽,道,“這真是沒法脫出來了。妙哉,妙哉啊。”

焽王面無表情地收子,“丈人還來嗎?”

“丈人?!”月暈忽地叫出口去,焽王身邊的侍衛迅疾轉頭,他不認得月暈,但認識謝流離,于是跟焽王說,“謝筠。”

她爹謝道聞穿着一身道袍,如今已經過了不惑之年,但絲毫沒有老态,瘦削卻精神,目光矍铄。

可不是麽,每日裏有玄境丹藥,都是名品,比謝流離藏的那些保命丹丸還要珍貴,這是皇帝都享受不到的。

謝道聞坐在棋亭當中善目地招手,“阿筠,來。”

謝流離平日在鬼神面前是主,是爺,但在她爹面前,她首先得是個長女。

“是,父親。”

她走上棋亭臺階去,月暈也想跟來,那謝道聞身邊的老仆卻過去笑嘻嘻地攔住,“月暈啊,幫我給你娘捎一盒荔枝糕去,焽王帶來的珍荔,今早上剛做的。”

“可是長姊?”

“可是什麽?別擾了大人們說話。”

謝月暈被趕出去,她才見到這焽王一個背面和側臉,連正臉什麽模樣都沒瞧見。她不服氣,拿了水晶糕往外面走了幾步,回頭見老仆還在盯着她。

眼下閻羅王也看不上,謝月暈揣摩這下焽王那裏,是沒她什麽事了。只不過沒看找他的模樣,不能算是很歡喜,便決定折返回謝笙的那院裏瞅瞅古怪去。

————

“阿筠同我一樣,都是愛求仙問道之人,同她二哥也一樣。只不過她二哥如今音信全無,是好是歹全憑天意了……”

焽王将擡頭盯住她的眼睛,謝流離想起自己被利用成棋子,當下便也用狠厲眼神回敬。

“焽王此次與謝家締結婚姻,是謝家頭一遭與皇親結親,庚帖已經換過了,焽王與我擇期來看,下月十五正是吉日,你為長姊,就要為月暈前後張羅起來。”

月暈,和焽王?

謝流離轉頭有些不解,“父親,月暈才十三啊。”

焽王眼看着三十歲往上,聽聞這回也是續弦,怎麽父親一向穩重,卻要急着把月暈嫁給這人,月暈年紀還小,本當配個好端端的少年郎,但轉念一想,當今天下權勢極盛者寥寥幾人,眼前焽王便是其中之一,既是“代價而沽”,那就是月暈的命數。

“十三如何?”那焽王随口抛出一句。

謝流離重新盯着他,眉頭擰在一處。讓月暈這個看似激靈,實則莽莽撞撞的家夥嫁給眼前這個大奸人,還要她幫忙張羅迎送,這不是害月暈嗎?

“焽王如今三十有幾,想續弦的心情可想而知。我妹妹在焽王面前,只是個沒規矩的小姑娘。”

焽王目光投來,眼睛一眨不眨,“良緣已締,說話當心。”

“當着父面,我已經很當心了。”

“本王年歲雖長,卻能教導她,有何不可?你在我眼裏,也不過是個沒規矩的小姑娘。”

謝流離咬牙切齒,要讓這人染指她妹妹,當真跟在她心上紮刺一樣,還要她來幫月暈打理婚事?!當然,她知道婚事不是焽王一個人能做主的,想将月暈嫁給他的首先是父親,其次還有月暈的娘親,再次還有遠在天邊的謝楓岫,關系網深得很。

謝道聞察言觀色,看兩人是舊識,眼神話語當中交鋒一般,卻還能兩廂老老實實安坐着。

如果焽王反感,依着他“鬼王”之號,不會不怒的。可焽王看似并沒生氣。

謝道聞對自己的長女了如指掌,相交太子的事那都是多年前了,焽王又常惠顧她那學館,她是本命上面寫着“乾坤”二字,和皇家脫不了幹系。可若在後宮,那可區了天命才,她也待不住,後宮那是二女兒命裏能駕馭的。

祖上謝家不為外戚,是個規矩。但現在不同了,原先南北魏三分,現在魏已滅,南北帝皇又趨于穩定,正巧的西突東犯,讓南北又立盟休兵,共同抵抗蠻族,看似是和平,但天下将來落在誰家,在他百年前還不一定。謝家勢力南盛北弱,締結皇親也已經避免不了。獨善其身在原先可能,如果到了大一統,想讓家族繼續強盛,那就不能只是拿穩秤砣了。

如今五姓之中,只有謝家沒有出後妃,便如中門空洞。他作為這一代的家主,是必須要改變家風,拿捏住帝皇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看情況,這個章節嘛,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明天可能六千為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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