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槐樹蘇家【一更】

謝流離将飯食放回缥缈間後, 捧着做好的一罐甜棗羹往謝月暈院裏去。

家裏有了狐媚子, 是個大事,謝流離自己不能輕舉妄動。眼下父親出門了, 少說也要和住在她家宅院裏的大姑說一說。

長輩為尊,要在家裏做事,不能不報一聲。

門前秋兒冬兒守着, 一見到她就說, “這麽晚了,姑娘還來幹什麽呀?”

謝流離看堂裏燈火還亮着,門上映着裏面人的燭影, 腳下不停,“才剛到晚膳,做了甜棗羹給姑和月暈嘗嘗。”

秋兒冬兒見她步伐異常情況,幾乎是瞬時就從她們眼皮下到了門口。裏面還沒上栓, 一推就被謝流離推開了。

謝流離這位大姑是謝道聞的長姊謝蕊,那是北國敕封正一品诰命夫人,本朝只封得從三品淑人, 雖然是因為她兒子謝雲及侄謝林樾的關系。十二年前滅魏,謝家有秘密功績, 又封她作縣主,總之謝道聞是不受任何诰封的, 因此皇帝想封賞什麽,就封在謝蕊身上了。

謝蕊是一個向來久居深閨的老婦人,微胖身材, 清淡面容,看不出已五旬年紀了。此時後半倚着身子靠在屏風後的小榻上,月暈在她身前拿着個扇子,漫不經心地給她扇子。

當謝流離從屏風後走出來時,謝蕊微微睜眼,向她意味深長地一望,“來了啊,估摸你也該來看我了。”

謝流離在月暈旁邊坐下來,那月暈低着頭,提着眼角用餘光看她,那紅粉的眼眶裏盡是露出眼白,血紅的嘴唇抿得很緊,頗有些不自然。

“這兩天窮瞎折騰,就只先見了父親和月暈,我知道又沒規矩了。姑,你是最疼我的。”

謝蕊擺擺手,“不怪你,知道你忙啊。但你多麽忙,我也算着你該來了。”說着她拖着累贅身子坐起來,微微顯得有些累。

謝流離見她額頭上有黑暈,擔憂之情露了出來,被謝蕊瞪一眼,“阿筠,如今月暈的婚事已經定了,日子又趕,我與你囑咐上兩句。”

說着她便下榻牽拉上謝流離往裏間走,結果謝月暈突然站起來在身後尖聲細氣地說,“娘親與長姊有什麽秘密話兒,還得到裏面說得?”

話裏有種威脅意思,聲音尖得不像話。謝蕊微微回身過來,看着她這個三十九歲才生的女兒,道,“當真是因為娘生你時差點沒折了你,怎麽跟你長姊說話的?現在說話越發沒邊際了,當初就不該把你生下來,”謝蕊伸手指點了點謝月暈的額頭,若是平時,謝月暈早就跳起來嚷嚷了,“不生下你也塞不回去啊,認命吧娘!”

然而謝月暈狠狠地瞪了一眼,紅唇微張露出了白牙。

Advertisement

謝蕊不動聲色拉着謝流離,“既然說的也是月暈婚事,那就在這兒說吧,很多事情得講究禮節,小時候你記不記得我帶着你去郊游,見過個舊友,我喚作三哥的。”

謝流離仔細想了想,好像确實有那麽幾次被她帶出去,見過一個長相頗美的美男人兒,姓蘇行三,就是城中有名的蘇家的。他們家還出了妃子皇子,可是皇親國戚。但此時為什麽會提起來呢。

謝蕊在旁邊木頭架子上翻了翻自家盒裏裝得舊物,拿出來一個長盒,打開來裏面是個笛子,“這是大客,也是咱們老幫手,月暈的婚事他們應當出出力,你爹不是讓你幫忙月暈婚事麽,你去替我請一趟吧。”

謝月暈聽得雲裏霧裏,搜刮了一遍腦仁兒,“娘親小時候還單獨帶長姊出去過?”

謝蕊,“吃什麽飛醋,行了,我累了,我繼續睡,你也別閑着,給我扇風吧。”

說完躺回去,裝作什麽事情都麽也發生過一樣地睡了。

謝流離拿着那笛盒從她們院裏出來,雖然聽得還是有些雲裏霧裏,但她姑的意思裏也有三成明白了。就是說不管怎麽樣,你得講究禮數,不能随便殺這些狐貍。狐貍們總是有主的,可是怎麽和城內蘇家這三哥扯上關系的?

難不成,剛才姑是告訴了她一個秘密?

蘇家三哥就是狐貍頭兒?

記憶裏模糊的一個人影,突然成了妖,這滋味确有點瘆人。

謝流離走回缥缈間裏打開長盒看那笛,翻過來,上面寫着“昭華”兩個字。笛子裏還塞了一張紙條,上面寫着,“早日艱難護大家,比來歡笑同良娣。”

以前謝蕊帶她去蘇家時,有一個嚴正的規矩,就是必須得打扮得體。既然姑讓她去把這東西給蘇三哥,她是得按着小時候規矩來的。

小時候因為要去蘇家,她就不願意打扮,被吊打了好幾回,後來也濃脂豔抹、穿上裙裳去了。她那時可不知道為什麽一定要去。

現在覺得有些門路了。

謝家在江湖、玄境都有門路和連接人,如今這一代裏,只有謝流離和不見影子的二哥學了道門,二哥不在,就只有她能連通陰陽和精鬼,小時候被姑送上門去給蘇三哥瞧,而今天道出蘇三哥能治理狐貍,難不成是謝家早就将她往那連接人的位置上培養了?

謝流離起身去櫃子裏尋了一件最豔麗的衣裳,換在身上後照鏡子一看,實在是……太女孩兒家氣了,不大方。

坐下來自己開始塗脂抹粉,說起來小時候姑教過,不能說不會,只是不喜歡罷了。

将将畫好時,背後床榻上的寧昱漸漸醒轉了。

寧昱揉着腦袋坐起來,還沒睜眼睛便焦急地說,“我睡了多久了?”

謝流離道,“其實才一日。”

寧昱翻身下來,“外面找我找瘋了吧,我也不能久留,先去露面。”

正嚴肅說着,突然腰間環抱上一雙胳膊,“你在學做小娘子嗎?”

謝流離一個激靈,“不,不是,我要去見一個人。”

寧昱眉毛上挑,“男人?”

謝流離唇上塗了胭脂了,點頭的時候舌尖伸出來微微舔了一下,讓寧昱心上一顫。

“是舊友。”謝流離想了想,把笛子裏的紙條拿出來給他看,“這句詩你認得嗎?我總覺得好像以前見過這詩。”

寧昱一看,“《永和宮詞》,講貴妃失寵和父子情深的,嗯怎麽了?”

謝流離沉思,“沒事……”

寧昱仰頭望她,原先看她總是男兒樣,白淨面容清淡,如今作女兒裝扮,一身粉紫,手中拿笛,再往上妝容精致,峨眉如黛,眼眸如畫,紅霞飄飛,朱唇如櫻,倒是……

極美。

謝流離拿笛子敲他,“咱們倆都事不宜遲,我讓生伯幫你轎車,派人親自送你過府。你要怎麽解釋你的生還?”

寧昱将衣裳整好,微微一笑,“我有主意。”

寧昱只能一個人去,若和她一同出現,這個落水被救的戲碼就顯得假了。謝流離送走他後往那蘇宅去,到了門前問是幹什麽的,謝流離說,“是謝家縣主來找蘇三哥的,縣主家嫁女兒,求蘇三哥看往日情分幫忙呢。”

裏面不開門,“是縣主家的事啊,你打扮如何?”

“我裝扮了才出來的。”

“去大槐樹吧。”

大槐樹?謝流離摸了摸頭腦,博陵好像确實有一棵巨大的槐樹在郊外山上,仔細思索應當是姑以前帶她去過的。

幾番周折終于跑來郊外山上,這個時候入夜已經深了,外面生靈鬼魅夾雜呼呼風聲,在她耳邊作響。

大槐樹四周什麽東西都沒有,唯有樹上有個鳥啄下來一般的洞,謝流離想,那蘇三哥果然非是人類,不然怎麽會讓她來這地方找他?

謝流離又把剛才的話說一遍,裏面傳來男人的嗓音,這嗓音裏一半沙啞,一般魅惑,道,“是流離麽,進來讓我看看。”

突然間洞口撕扯變大,一直通向地面,變作一個可以進人的門洞。

謝流離遂大步邁進去,裏面男人又說,“步态要端莊。”

謝流離咂咂嘴,端莊了些,進到裏面,豁然開朗,夜間繁星如照,桃之夭夭,繁花滿園。

桃樹下面坐着一個穿白衣披散墨發的男子,近前一看便是以前見過的蘇三,但其臉面仍然年輕如二十歲。

“小時候你不懂事,現今來找我,是知道你成了聯絡人了吧。”蘇三一撩頭發,謝流離心裏顫了三顫。

太美,太銷魂了。

謝流離說,“謝家與城內出了不少野狐,如今野狐連我兩個妹妹身子都占了。有些低階的野狐貍,是直接吞吃人後擁皮,這就不太講道理了。等我回了謝家時,倒是見我妹妹身上只是附着妖丹,顯然是被中階的狐貍附身了。我想這事,還得跟狐貍洞的洞主談一談。”

蘇三嘴角一翹,“你怎麽覺得這事就該來找我呢?”

謝流離道,“博陵狐應當是蘇家的地盤,蘇家從前和謝家關系交好,大家都是本地世家,總該知道線在哪裏,現在有狐貍公然闖進我家去,那麽自然得問問您這是什麽意思了。”

謝流離看他還有猶豫懷疑,就将笛子送上去,上面“昭華”兩字熠熠生輝,裏面的《永和宮詞》兩句也擺在他面前。

謝流離聽到寧昱說這是宮詞,講貴妃和皇家父子的,轉念一想,昭華,不就是嫔妃階品嘛。這蘇家有妃子皇子,是皇親國戚,而蘇三哥卻和狐貍有關系,這裏邊……

謝流離大膽猜測,莫不是蘇家就是本地修煉道行極高的狐族,蘇三哥就是他們家中長老,那蘇家的妃子或許也是狐貍?

這可是天大的秘密!

那麽這妃子所生的皇子,豈不是也是狐貍?!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了錯誤稱呼。之前錯把堂妹叫表妹,錯把大姑叫大姨,我真是腦缺氧了,謝謝大家捉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