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謝蘇故事【一更】
謝笙說, “我是怕姐姐和我一樣, 到時候因為看到心上人娶了旁人而郁郁寡歡。如果這事沒法更改,實在不行, 我們可以效仿前朝皇家平妻,不知道是不是一個主意。”
前朝有皇帝立了五個皇後,平妻。後來又覺得都叫皇後還不夠, 還都改名成xx大皇後。謝流離想, 她這妹妹是太絕望了。估摸着林楓溪娶妻的時候,她就已經絕望了。心裏知道沒法和相愛的人相守,就看能不能屈尊纡貴平個妻。但是要她謝笙為妾, 她也是不肯的。
謝流離當然不會這樣。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沒有平妻二妻的說法。
她還沒想清楚對寧昱是什麽心境,可此時也覺得有東西在紮似的。大抵她還有葉炎的魂魄呢, 嫁人什麽的,和她不相幹了。
“我明日進京是有正事要辦,我也不能和你細說什麽。”
謝笙無話可說, 從現在開始她就得練習如何不妒忌,做個本分正妻。她近來看了不少從前後妃們的正史野史, 希望自己即便不能做楊麗華,也要做班婕妤。
謝流離與她不是一個道上的, 話也說不來多少句了。
相互捏了捏手指頭,走回去缥缈間去,秋千已經飛走了, 寧昱也已經不在,房中空落落的。
忽然聽得一聲“呼呼”,葉炎縱身從火爐邊上跳上榻,坐在她身邊。
謝流離說,“什麽時候你便能說話了?”
葉炎的眼皮子塌下來,想起那狐妖看上他的眼睛而拔下,他實在受了太多苦,當下抱緊了它。
“挖你眼睛那家夥已經伏誅了。”
葉炎大聲呼叫一聲,好似發火,悶哼地撓榻上的被子,轉瞬便将杯子撓得棉絮掉出來。
“怎麽了?”
葉炎想要親自報仇,咬死那個家夥!
他生氣,他郁悶,他腦子裏回想着那個挖眼的女人。随後他感到一陣緊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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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起腿準備尿,學着狗的樣子,但後來覺得不行,這是屋內,這是當着師父的面,何況師父還是個女人呢。
他瞬時發現自己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他的器官□□在外,早晨的時候,還會直挺挺的立起來!
謝流離盯着他,不知道他在耍什麽脾氣。
“不是都報仇了麽,怎麽還是不高興?”
葉炎鑽出缥缈間去,謝流離追趕在後面。葉炎龇牙發出兇狠的聲音,不讓她跟上,謝流離只好藏在裏面,伸出個腦袋去看。
葉炎找到外面的籬笆,彈起一條後腿兒,伸出小不點的硬邦邦的東西,向籬笆上撒起尿來。
這是跟原先院子裏的狗學的。要知道學會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何況他連眼睛都沒有了。
謝流離道,“原來是撒尿啊。”
那葉炎又聽見了,他聽覺好得厲害,當下轉頭龇牙叫喊,謝流離道,等他魂魄融合之後能說話了,會怎麽說,就說——師父,不要看!不要看我撒尿!
想一想都要笑吐了。
葉炎因為沒有眼睛,不敢去上人的茅廁,因為怕會踩進洞裏去。拉屎他便也是偷偷找到籬笆處,刨出一個坑來,估摸沒有人聲,才放心大膽地拉下去。等拉完再将土填上。
葉炎還愛幹淨,它自己會在池塘裏面打滾洗淨,上來後跑到屋裏火爐旁烤幹。這一切都發生在神不知鬼不覺間。
葉炎還學會了上榻去睡覺,等謝流離睡着了,她便悄悄地上去,滾在她腰間,讓她将自己包圓了。這樣它的整個背部,頭和腿都可以靠在她身上,還能感覺到她的呼吸。
葉炎覺得當個如斯可愛的小動物,比當屍體好多了。
但他終究有一天會長成一只真正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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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過五旬的謝蕊坐在房裏,靜靜等待着門外人與妖的戰鬥結束。
這場戰鬥的結果毫無疑問,因為那個人有通天辟地之能,小妖絕不在他的話下,但她怕的是這個人會來找她。
昭華一笛已經在她房裏放了許多年了。大約是二三十年了吧,年輕的時候被人贊作燦若桃花的謝蕊,就如她的名字一樣。
回身間,有一個人影出現在窗紙上。那個人沒有說話,好似在沉思什麽,還是她打斷沉默,“三哥嗎?”
“嗯。”
“回送昭華笛嗎?”
“嗯。”
“你放在門口,我讓下人拿進來就行了。”
“阿蕊,讓我看看你吧。”
謝蕊愣了一愣,回笑說,“糟老婆子一個,有什麽好看的。”但是眼睛卻不自覺有些發紅了。
蘇三站在門外想,是何時她從“三郎”這個稱呼變作“三哥”的,大抵也是三十多年前她成婚那會兒了。
少時她做各族聯絡的時候,與他相識,沒什麽人與妖的區別,不過是姓謝還是姓蘇罷了。
小兒女的情調被家人當做樂事,但卻沒人願意成人之美。兩個人手拉手的想離開博陵,但是好像離開家也不知道去哪裏好,後來又各自分別回去了。
随後便是謝家為她相中了入贅夫婿,後來十多年間她常帶着謝流離去做接引,介紹謝流離給他與各族認識,讓他以後多幫謝流離做好接引的事情。
蘇三倒是一直沒娶妻的。家裏不仰仗他開枝散葉,他的據點只在大槐樹,到了最後自己也成了長輩,膝下一堆侄孫等,有時候他回到蘇家,還得與其他蘇氏狐貍一樣,扮作過了不惑之年的老人模樣,掩人耳目,實際上所有修煉成人的狐貍,那副皮囊都永遠不會變老。
可是蘇家和人類的通婚自古沒有限制,謝蕊說自己是得聽從家中的安排,可是他也看得出來,謝蕊當年并沒有他那麽渴望兩人相守吧。
他現在就是想看看謝蕊。好讓心底那個模糊的記憶再次生根,永志不忘。
謝蕊嘆一口氣,“三哥,你走吧。”
蘇三的模樣刻在謝蕊的記憶裏,如今她還能看到他在牆上的影子。那麽他也能看到她的影子。
她是個微胖的老婦人了,蘇三卻還是二十餘歲的少年。當年她總講一句話挂在腦子裏,那就是“郎豔獨絕,世無其二,”蘇三和她太不一樣了。
宮中那位蘇娘娘是狐貍身,有永恒不變的容顏,能常得帝王心。可是謝蕊不是狐貍,在這種長生的妖類面前,不過是他們幾百年夢華中的昙花一現,等到她作古了,他還能想起她以前那般容貌,就算是了不得。若是讓他現在就看到自己的模樣,大抵這蘇狐貍提筆也畫不出她容顏了。
人嘛,記着一點好就行。勸君惜取少年時。
蘇三眉宇當中頗有黯淡,墨發揚起時,他也望見謝蕊映在窗上的模樣。
其實他也估摸過她現在的模樣,這狐貍為什麽要變成人,不就是為了能像人一樣,體會七情六欲一切情感麽,難不成是為了五蘊皆空?
修煉為人得到的長生,使得他壽數增加了幾百年,卻不能免除心中不能和心許之人相伴終生的渴望,這一身皮囊也顯得沒什麽意義。
鼻尖久違地有些酸,轉頭望見昏影下站着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與謝蕊同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将他待會久違的時光。
“你是誰?”謝月暈望見陌生人,但是這個陌生人實在長得太好看了,好看到她一顆心丢丢地飛出去。那人的頭發垂下,被風撩起時,就好似在撩人的心一樣。
這人長得……太不像人了。
“幫你娘把地上的東西拿回去罷。”
這人向外走去,剛走到黑影裏就看不見了。
謝月暈正在納悶,走近了把地上東西撿起來,微末打開盒子瞟一眼,是家裏的笛子。等進了門,将笛子放下,走到她娘親身邊說,“剛才門外誰來找您啊?”
謝蕊說,“就是來遞東西的,我借了那笛子給旁人看。如今還回來了。”
謝月暈想到今天太子的那事,“娘親,我也想有個人喜歡我喜歡得告訴全天下都知道,然後我就跟他私奔,所有人都找不着我倆,過一輩子。”
謝蕊笑一笑,“你能堅持幾天?你能拿鋤頭鋤地,還是能在菜場上和旁人因為一個兩個銅板讨價還價?”
謝月暈想了想,“那這個人就不能是全天下最有權勢的,又只對我一個人好的嗎?”
謝蕊道,“哦,那你嫁給焽王不就是嗎?”
謝月暈愣住了。
“娘親,你說的焽王嗜殺成性,你真願意女兒嫁給閻羅王,然後年級輕輕的,女兒就折了,您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謝蕊道,“我倒覺得焽王是這一輩皇親裏頂可靠的,這樁親事我不能更滿意。這樣吧,原先你舅那裏是不讓你新娘子去見焽王,我同他說一聲,你先去見見,或許不像這會兒患得患失了。”
謝月暈點了點頭。想起放在邊上的那個笛子盒,“娘親,我看笛盒裏面好像多了墨寶,我給你拿來看看。”
謝蕊搖搖頭,“不用看了,放在那裏挺好,我死前都不用看了,等我死了,你再燒給我就是。”
“老婆子又胡說呢,你要把我嫁給閻羅王,你先等着我死吧!”
母女兩個幹瞪眼,瞪累了,互相道別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