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焽王花事【二更】
第二日一早謝流離便收拾好了行裝, 将葉炎裝在照袋裏, 打算跟随太子車隊去京城了。
生伯一早就站在門口等她,謝流離愕然問說, “生伯怎麽這麽早來找我啊?”
“太子殿下昨晚已經出發回京了。”
謝流離心下一頓,“這,怎麽沒叫人一早告訴我……”
生伯道, “傻姑娘, 我不是來一早告訴你了?你父親教你過去敘話,你趕緊去吧。”
謝流離覺得納悶,只好跟着道生一起去見謝道聞。
謝道聞的堂上放着一個小丹爐, 他正坐在丹爐前照看火,等她進去了,感覺有些燒灼。
謝道聞很不客氣,“你不能回京。”
這倒是他頭一次管自己的行蹤, 謝流離想,她要是想回去,誰還能阻止得了?
謝道聞一邊看他的丹爐一邊說, “京中情勢比你想象的複雜。我不讓你入京,是保你一個自由活動的權力, 我不想到時候再托人從大牢裏贖你,也不想讓你來個逃獄, 給太子與謝家頭臉上抹黑。太子身上那撞人案,大也不過是放縱手下,于太子沒甚實在損傷。此次因為太子遇刺落水, 風向又變了。但是守城不利還是會追責。鎮海王都革職削了爵,你覺得太子能跑得了?這個虧,太子肯定是要吃的。”
“可是守城蜘蛛的事也是我提的。”
“你要當證人得奉诏,太子又不是說不了話,他要是讓你作證,自然禦前那邊就召你,你急什麽?我昨晚與他談了半宿,我看他想讓你進京,不是要給他作證,只是想能看見你。等到他半夜他想通了,沒告訴你就走了,就說明你去了才是累贅。東宮的謀臣正在為他出謀劃策,此時你去他反而亂了陣腳。你要是非死乞白賴跑去,就是讓你爹與太子都丢臉子,奔忙,你去還是不去?”
謝流離不知道怎麽接話了。
謝道聞對自己的女兒十分掏心窩,基本不藏着掖着,該講道理就要講清楚。到了現今沒哪件事,他是不為自己女兒着想的。
“過不了幾日,聖上為平息這事就會下旨秀女選取之事。依照以往來看,選秀女也盛大得很,,太子這裏,三四位良娣一位正妃,皇上也會為自己和諸王一并選些。你送你妹妹上京,到時候你想幹什麽,我也不管你。即便你要去參選,我也會讓你哥哥為你鋪路。”
謝流離聽明白了。選太子妃的事,鳳凰自然是內定的鳳凰,走個過場。但是還有太子妾的人選未定。父親是很直白地說,如果你非要屈尊纡貴去做人家妾,那也沒人攔着你,大抵是情愛對你比旁的重要,以後就在深宮裏同那些個凡俗女子們争風吃醋去,反正自己的路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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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流離知道自己這個爹啊,是太會激将了。他越是這樣說,她就越會與太子保持距離。
她在丹爐旁邊坐下來,幫謝道聞鼓了鼓風箱。
謝道聞擡頭看她,“月暈下月十五的婚禮,皇上已經下了禦批,還送來賀禮。但我觀她是對焽王有疑意,我見你也是如此,因此不會讓你勸她。但你給他們兩人安排個府外的見面機會,我瞧月暈的性子與焽王是合的。”
謝流離的娘親已經去世有些年份了,如今靜靜地躺在家中祠堂裏。謝道聞雖說是家主,可卻是又當爹又當娘,按理這些話,确實應當是娘親來說的。謝流離鼻子有些酸,望了望她爹,果真是一年比一年老了,對這丹爐道藥的興趣也一年比一年濃厚。想來他是怕時日有限,對她們這些兒女,以及遠在各處的宗室家族、叔伯兄弟們放不下心。
看來進京的事,當真要緩一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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焽王寧嵠這一次的休沐可算是選了個好地方。他是打算直接将人迎娶走了再回京,利落得很。
寧嵠早就估摸着皇帝要大開秀女之選,借着太子妃良娣來給諸王都吹點枕邊風,送一送女子,牽拉一下大臣姻親關系,因此寧嵠就不打算淌這趟渾水了。
下月十五焽王妃進了府,塵埃落定,什麽人也別往他府裏鑽。
寧嵠雷打不動在傍晚時坐在滄浪亭下棋。時跟人下,時跟己下。倒是聽說他弟弟寧昱落水一事,略擔憂了一瞬,再得消息他被人救起,也就微微一笑了。
無事不約見,他與東宮一直有這種不成文的規矩,其實見了也沒話說,客氣等同于生疏。
另一邊謝流離接了這個紅娘的任務,便約月暈去滄浪亭吃野味。說好了的時候,月暈見她沒到,就讓新給她派過來的兩個婢女留仙、留情兩個給她搭火架子。
滄浪亭其實極大,那亭是個小亭,也不高,但旁邊有通江棧道,船只往來興盛,因此滄浪亭旁有蓋得三層的名酒樓。
月暈本來想在滄浪亭子裏頭搭火架的,但是被人攔住了,說“貴客将咱們這兒都包了,亭子不能讓人近。”
謝月暈就不服氣,問說,“誰啊那麽大譜,将謝家也不放在眼裏了?”
結果對方說,“貴客說了,因打擾了各位的雅興,各位來賞光的都能上酒樓吃上一頓免費的,咱們今日裏上面酒樓按人頭數開席,一桌三十三道菜,每桌還有石凍春一壇。”
“竟有這等好事?”
“近來每到此時都是如此,反正管那麽多呢,能吃你還不樂?”
這貴客還能有誰?博陵倒是財大氣粗的人不少,也經常有宗室搞流水席擺百家飯,但是為了這麽一個小破亭子,還真是“風雅。”
謝流離說讓她在江邊搭好火等她來,結果那兩小婢在江邊随便找了個地方搭火,讓謝月暈極其生氣。這兩人根本就沒有秋兒、冬兒好,但是架不住家裏将人家放歸了,她使喚這兩個人使喚得脾氣都壞了, “留仙、留情,別管他們,就去亭子那裏搭。”
“人家說了不讓,姑娘。”
“是啊姑娘,其實咱們在酒樓上面等不就挺好麽,上面開席呢!”
“姑娘,咱們真的想去。咱們去一去吧。”
這兩個小婢連番言語轟她,謝月暈是真的火了,當即說,“不行,你們就得守着等我長姊來,我長姊來之前,你們哪兒都不能去。動一步,信不信我打斷你們的腿?”
謝月暈色厲內荏,嘴皮子強悍,說得兩個人直哆嗦,一動也不敢動。謝月暈看她們服帖了些,自個兒跑了。
上酒樓去了。
謝月暈自己占了一桌,誰來她就說“我是謝家謝月暈!”有人認得她,自然不敢随便上前。謝月暈一個人吃三十三道菜,開壇喝酒,喝得興起吃得更多,到了酒酣飯飽時候,就嚷嚷叫那掌櫃過來,“我要見你說的那個貴客。我看看他有多貴!”
那掌櫃猶猶豫豫,謝流離把頭上金步搖拿下來,“你帶我去,不然我得找我哥哥搜刮你賬務,看你是不是稅交少了。”
這姑娘說話真是無邊無際,掌櫃其實并不怕她會查什麽賬,就是怕她鬧起來,将整個酒席搞得烏煙瘴氣。就讓底下去找那貴客問去了。
焽王聽說是謝月暈要來見他,他也沒什麽好拒絕的,當下就同意了。謝月暈哼哼兩聲,跟着人往滄浪亭走。心道,那留仙、留情兩個笨蛋,她謝月暈還有到不了的地方?
等快到滄浪亭時,引領的人便走了。謝月暈颠颠倒倒往那邊走,遠遠地就望見一只黑色紅眼的大鳥。
過了會兒黑色紅眼的大鳥旁邊站了個俊俏硬挺的男人,插手抱刀的姿勢很是好看。
再往前,前邊突然出來一個閉着眼睛的黃毛獸,這黃毛獸跟狗一般的大小,不知怎地就往她這邊狂奔過來。
“啊——啊——”謝月暈一個抖激靈,撒腿就往亭子裏跑。那亭子裏本來坐着的黑袍人此時正站了起來,向外觀望。
寧嵠剛沉聲說了句,“怎麽這麽聒噪,”,謝月暈就整個人撲過來。
寧嵠就勢想拉住她,謝月暈一個縱身躍起,兩手樓住人家脖頸,兩腿擡得比天還高,讓人不得不将她腰腿抱住。
謝月暈定定看了一眼,臉上紅暈還沒消,但是放眼望去一個三十左右的男子,皮膚黝黑,劍眉星目,隐隐一股戾氣從他目光裏掃出來。
“嗯?”寧嵠沉聲哼。
謝月暈登時吓得大叫,“快放我下來,登徒子!快放我下來!”
“登徒子……”
“來人啊!長姊快來救我,啊……爹啊!”
“你爹不在這兒。”寧嵠斟酌了一下。
謝月暈淚水狂流,“放我下來!”
寧嵠從亭子裏走出來,站在江邊上,兩手伸出去。底下江水伴着江風流過,謝月暈眼睛瞥見,又大聲喊,“不行,不行,千萬別放我下去……”
“你到底想下還是不下?”
謝月暈喉嚨哽住,眼前的人也看不清楚容顏,只覺得怕得想一直哭,一直哭。
旁邊的紅眼鳥與侍衛淩楚,饒有興致地看過來。
寧嵠松開手,謝月暈掉了下去。
嗆了兩口水後,淩楚縱身躍下,将她抱了上來。
謝月暈坐在那處,寧嵠把身上披風解下來,讓淩楚給她披上。過了片刻,那本來在另一處江邊的留仙、留情也被人引到亭邊上,支開火架子生火。那留仙、留情已經知道了焽王身份,對她一耳語,她真是想投江卻連膽都沒了。
寧嵠低頭問他,“長記性了嗎?”
謝月暈哽咽抽了抽嗓子,“長了。”
“記住了什麽?”
“不往你身上跳,不、不下去。”
“是不要聒噪。”寧嵠坐回去下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