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葉炎故事【一更】

謝流離冒着凍雨從王府裏溜出來, 原先想偷件婢女的衣服, 卻失魂落魄地忘了,從那房頂上飛快地略去。

王府侍衛此時分了批去找謝月暈、護送溫妃、公主等回府, 也未注意到她。若是見到,大約以為眼花,看見一白衣單薄、披頭散發的女鬼。

謝流離一路上連奔連走, 花了幾個時辰才回去, 身上已經濕透,頭頂頂着雜堆的冰蛋子,走回自己的學館去。

黑黢黢的有水滴聲落下的學館, 謝流離站在外面看了看,嘆口氣,将堆在門口的濕柴往門裏拉。

葉炎正坐在門口,仰着頭, 聽着水聲,好像在思考着什麽。

謝流離一把将它抓入懷中,靠着門邊坐着, 便就合上眼這麽睡了。

睡着的時候想起以前,那葉炎看到她會符篆戲法, 便總是跑到她身邊來看。

他在謝林樾學堂裏賴着不走,旁人都是來上學的, 只他不用上,半個月待着不出去,他家人也不來領。

謝林樾是金銮殿大學士, 本朝早已經罷相,但人家都偷偷地叫他“謝相”,足見他在皇帝心裏的分量。這皇帝家的諸子,沒有不在他學堂上過學的,皇帝也叫他去東宮教導過太子,因此那段時日有人稱他作謝太傅的。

葉炎就像個毛球一樣不肯離開典竹齋,但其實謝林樾忙得很,除了平日監督教學,每日也要去金銮殿早出晚歸,哪能真的管他。謝流離也無事可做,天天看着那些個死板的老師們将學生籠在一處,咿咿呀呀地教他們讀書,有時候還會打板子。

謝流離跟葉炎說,“我能教那夫子的板子怎麽都打不着人。”

葉炎問,“如何?”

于是謝流離遞給他一個符。“你貼在手上去惹夫子,讓他打你手掌心,就知道了。”

葉炎笑說,“他不會打我的,倒不如我讓他打別人。”

謝流離捏他臉,“那你可太缺德了。”

葉炎拽她頭發,“那也是你教的,你不是我師父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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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流離發疼地嗷嗷叫,“是你自己要認我的,我又沒強迫你,嗷嗷!”

葉炎将她推到地上去撓她咯吱窩,謝流離又笑得不行,抱住他也将他摔在地上。等最後被謝林樾家的大力仆婦一把抓起一個來,放在屋裏,警告他倆不要去前堂搗亂。

葉炎問她還要在典竹齋住多久,謝流離說,“啊,我徒弟住多久我就住多久。”

葉炎道,“那好吧,我師父住多久我就住多久。”

兩人合計了一下,便偷偷溜到前頭去,給那搗蛋鬼手上貼符去了。

那搗蛋鬼是定國公清河王氏的子弟,拖着人情送過來的,可見在他家裏就是不好管的主。那家夥長得壯,十四歲了,長得同二十多歲大壯士似的,誰也不敢欺負他,因此人稱王大壯。

葉炎從窗口給王大壯扔進去字條和符紙,讓他試一試。那王大壯膽子肥,立馬就貼在自己的手上,站起來嚷嚷。果然夫子拿着教尺過來了。

葉炎與謝流離伸頭進去看,那夫子打下去時,大壯的手上就浮起了一圈幽幽的氣息,将那教尺彈了回去。

夫子年紀不小了,是謝林樾請回來的告老還鄉的同僚,這一彈沒收住,就打在了夫子的額頭上,疼得老頭兒兩眼昏花,顫顫聲不止。

滿堂哄笑,下課時王大壯為首的搗蛋派将謝流離也葉炎兩個人抛舉高了歡呼,被回家的謝林樾給逮了個正着。

謝林樾當天晚上關了他倆禁閉,罰抄葉炎十遍《春秋》、《禮記》,罰抄謝流離一千遍《道德經》。

可是将兩人關在一起,能有什麽用呢。謝流離讓葉炎幫她抄,多抄十遍交一個小伎倆,從點火生花,教到讓小鬼兒唱歌,總之謝流離的願望是,反正她也抄不完,葉炎也抄不完,他們倆就在屋裏待着不出去了。

小鬼兒唱歌是很厲害的。謝流離能調/教他們用調詞句,葉炎會寫曲譜,顯然是家裏有樂伎的。他寫了曲譜,讓謝流離來調、教,那小鬼兒們便齊聲嗚嗚咽咽地唱,唱得倆人困了,就頭挨頭的貼在牆上睡。

過得幾日,謝林樾便央了葉炎家人帶他回去。葉炎神色凝重地來找她,問她說,“如今我要被綁回去了,回去以後,恐怕沒有機會再見。你不見我,能行嗎?”

謝流離說,“不行。”

葉炎,“你以後還收別的徒弟嗎?”

謝流離說,“不收了,你一個我都教不過來。”

葉炎笑了,“那我們逃跑吧。”

謝流離點點頭。葉炎溜到前邊堂上看,他家來的人七七八八地與謝林樾還在吃茶聊天,仿佛能聊一整天似的。謝流離整了點自己的包袱,等着葉炎回來。

葉炎很興奮,謝流離已經教會了他吐練真氣和跳房梁,雖然跳不了謝流離那麽高,卻也是比平常人厲害多了。倆人手拉着手從房下縱氣一躍,謝流離已經跳上去了,葉炎卻只趴到了房檐邊,兩只腳吊在下面擺動來,擺動去。

“我的娘哎,在那兒呢!”

一看到有人追,倆人更興奮了,撒腿地在房頂上跑,一溜煙跑出謝家宅子,跑到街上,最後坐在路邊又迷茫了起來。

“咱們跑出來能幹什麽呢?”

謝流離道,“你會寫字,你看攤子上有人代筆的,還有人刻章的,還有,我們還可以賣平安符,驅鬼符什麽的。”

葉炎的眼光不同,“那些非是正經營生,我看不如學你兄長一樣開學館,你多招幾個學生,收他們的學資,即便不收學資,只收些肉蛋,糧食,也夠我們生活了。我的文墨也不差,教小孩兒綽綽有餘了。”

“可是我沒錢租鋪子。”

葉炎想了想,道,“你等等。”

謝流離見他一個人進了典當鋪,等出來的時候,外衣也沒了。他将地上的謝流離拉起來,“咱們啊,先去飽餐一頓,然後還是選個地方,自己蓋房子吧。我……出來時沒穿什麽好的,何況奸商見我少年,獨自一人,也不肯多給。”

“那賃房的錢呢?”

葉炎微笑,“我給你蓋房子,我們就不用交賃錢了。”

謝流離點頭,“那我去招點學生來吧。但凡我給他們露兩手,不會沒人理我的。”

謝流離也不知道他到底換了多少錢,只是那一頓吃得甚好,有肉有魚,還有熱胡餅和蒸餅。

葉炎對京城街市并不如何熟悉,謝流離估摸他也是同她一樣,來投奔親戚的。兩人一直走到城郊去,找了塊臨水的地方,便按着分工,謝流離先去招人去了。

走的時候,葉炎還提醒他,“別一個熱情,就又收一個徒弟。”

“哎呀,知道啦,只有你是我徒弟。”

但是等入了夜,謝流離回來時,葉炎還是一副恹恹的樣子。

他用刀砍了幾棵樹,可卻完全不知該怎麽蓋房。謝流離在城內也逗留了一天,根本就沒人願意跟她一個小姑娘學道法的。

這時候已經入夏了,蚊蟲張牙舞爪,謝流離同葉炎一起坐在木頭上。

坐到了半夜,葉炎将她拉起來,“咱們去鄉下吧,我能學蓋房,你能再問問學生。”

等到了城郊底下的村裏,倒是果真有在蓋房子的,葉炎搭口過去問東問西,謝流離就在村裏面各處賣符和說收學生的事情。

兩人在這村裏待了十來天,謝流離才終于收了三個學生,那是因在家太淘了,讓他們有個去處,每個總共還不到十歲,個個都是混小子。他們家裏給了臘肉和粟米,謝流離高興得不得了。

等找到葉炎的時候,葉炎也說,“這蓋房的事情難不倒我了。我這就給你蓋一個比這好十倍百倍的!”

謝流離拍他腦袋,“本師父只要能住就好了,回去後責令你先将廚房蓋出來!”

葉炎愁苦,“廚房?你在外面搭火架子支一口鍋不就好了麽,幹嘛還要廚房……”

“……”

葉炎的房子花了一個月終于搭好了,雖然是簡陋的木頭加茅草屋,可是總歸是自己的房子。葉炎親自提了字,将這裏命名為“謝葉學館。”

葉炎白天裏會去外面擺攤,做他覺得不正經的營生:賣符咒。他自己學模學樣地會寫些騙人的沒法力的符。

他回來後會央謝流離手制一些荷包,将符裝在裏面賣,可以賣到一倍的價錢,大家都是讨個好彩頭。

謝流離便跑下水渠去跟村裏的繡娘學,用符換些短廢的布子來做荷包。

有一日有人來問葉炎買合歡符,他沒有見過,看見人家小兩口衣衫雖不名貴,但眉眼間透着濃濃的情意,他便自作主張寫了一個“敕令:生生世世為夫婦。”那兩人別提有多高興了。

後來他覺得這個彩頭不錯,給自己也多做了兩個。

再後來,他被家人發現,十日裏有九日不回學館照面。漸漸地,不在的時候越來越長。謝流離的學生們也不怎麽來了,她于是将學館做了基地,每日開始接些除鬼捉妖的單子,總算是積累了點錢。

那日葉炎又回來的時候,站在門口給她帶了一堆吃食,站在門前點了光招他說,“丫頭快來,我跟你說個好消息。”

謝流離都忘了多久沒見他了,走過去坐下來,一整天還沒吃飯呢,便囫囵吞地全吃了。那燒雞的雞腿沒有給葉炎留,他也并不吃,等她吃飽了才說,“我以後再也不回去了!”

“真的假的?”謝流離蹦了起來,“可你娘親爹爹,你家裏那些人怎麽辦?”

“我同他們說了,我以後就不回去了。反正他們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兒子,總歸有比我好的繼承家業,何必非得是我呢。”

“葉炎,你真是太對得起我了!”

“是啊,因為除了我,你還有誰呢?”

隔天他就死在水溝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說真的,這篇文到現在,就只有上一章有點誤會,略有點小情緒而已。這又不是整篇文的基調,只是對于他倆的相認,我要這個過程來鋪墊。只有這麽一章而已啊,真的有很虐嗎?後面還有至少二十萬字呢,難不成要一整篇文裏連一個稍微讨厭一點的配角都沒有,這篇文就是好的麽?如果這個誤會寫的不好,老套,的确是我水平的問題。謝笙這個人物,我對她有更高的期望,她也是按照自己的邏輯來處事,大家現在不喜歡,不代表看到将來的劇情也不喜歡,人物都是有發展的。我相信就這麽一章的小矛盾,不能算作多虐,想想看只是相認的鋪墊而已。這章葉炎的故事也是。如果他們倆相認那絕對是大甜啊,所以……哎。作者有話說不花錢,大家看看我的心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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