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如果你是童謠,那麽我就是催眠曲1
莫笠和連沁一樣,都是小門小戶的人家出來的。在經濟不發達的A市,學習是唯一的出路。莫笠在長達十五年都不明白學習的意義,大人說學習是唯一的出路,她也就聽聽罷了,期末成績帶的回家,也就算一個學期告一段落了。
直到十二歲那年,一個女孩子轉學回來她的班級,先開始她并沒有把這個女孩放在心上,不就是看起來比同齡人小了一點,像個跳級生,事實上年齡比班裏很多人都大。除此之外,這個新同學最大的亮點就是學習好。但這些都和莫笠無關。
後來斷斷續續聽別人說了她家裏的事情,莫笠看着獨來獨往的女孩,态度有了改觀。只是那個女孩還是一副目中無人,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樣子,整天不和誰玩,學習也沒有多認真,還有好幾次沒寫作業,早上來到教室補。
莫笠和班裏其他同學一樣,不親近她,但是充滿好奇。因為,連沁的眼裏帶着沉痛,眼底有着旁人不易察覺的黑色。這個女孩子并沒有表面那麽簡單。
聽說她爸爸是二婚,家裏有個後媽,還有個弟弟,她是從小山村轉學過來的。莫笠看着連沁身上和大家身上格格不入的衣服,沒做聲,聽說她穿的是她後媽的舊衣服。這個年代,都已經奔小康了,她一口标準的普通話,像城市人一樣,家裏也不是農民,條件也不差吧,看來只是她的生存條件差了點。
木連沁轉學一個月後,就進行了期末考試,之前小測驗成績一般的她一口氣躍進了年紀前五班級第四,班裏很多好勝心強的學霸坐不住了,看着她的眼光都不一樣。但是她還是跟個沒事人一樣,成績出來後,大家都聚向老師辦公室看排名,莫笠走出老師辦公室就看到往回走的連沁嘴裏念念叨叨:“怎麽這麽好考?這邊的同學都不好好學習的?哎,沒考第一名,我的寶座啊……”
莫笠當場就愣了,這女孩子怎麽神神道道的。
後來家裏開家長會,大人們回來都會念叨:“你們班裏是不是有個轉學生,老師今天誇了好幾遍!”
之前家長會回來,大人們都說班裏神一樣的第一穩坐年紀和班級第一從來不動搖,現在回來讨論的都是轉學生。
奇怪的是,她的家長從來不會參加她的家長會,以至于每次家長會結束,莫笠都能看到被老師罰站在辦公室門口的連沁,聽說她回家沒和父母說家長會的事。自己被父母催了好幾遍要好好學習,莫笠胡亂應付着。
初中時候的孩子,慢慢進入青春期,男孩子總是找一個女孩子麻煩就表示喜歡她,互相打打鬧鬧的,日子中全都是楊梅味兒,酸酸甜甜的。
女孩子開始打扮自己,偶爾給喜歡的男孩子寫寫情書,紮堆看帥哥,男孩子就在籃球場揮灑汗水,或者打打架,顯示一下男子氣概。總之,那是雌雄荷爾蒙互相吸引的歲月。班裏獨來獨往,整天一副冰冰冷冷樣子的轉學生也沒逃脫青春期的雄性荷爾蒙。
初三的時候,班裏有一個挺受女孩歡迎的男孩子跑去找連沁告白,告白就告白,卻搞得全班同學都知道,讓努力十自己顯得不那麽有存在感的連沁,住進了輿論中心。
本來就是青春期的一次情窦初開,荷爾蒙飙升的時期,在連沁拒絕了男孩子的示好後,不知為什麽班裏開始流傳她裝高潔,裝單純。各種各樣抹黑的言論慢慢出現,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一次拒絕告白,被編排了無數個版本,流傳到整個年級。木連沁三個大字變得人盡皆知。
走到哪裏都會有人指指點點,還有女孩子故意在她路過時潑髒水,男孩子用異樣的眼光看着她,聚集成小團體說着難聽的字眼。連沁在學校裏不受歡迎了。
莫笠本以為連沁依舊不在乎,沒想到平時柔柔弱弱的小女孩爆發了,直接掀翻了那個男孩子的桌子:“你有完沒完!我說了我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你!你懂什麽是喜歡什麽是愛嗎?如果你說就是三分鐘熱度,兩人随便玩玩,你給我買點吃的,我給你買些禮物,過節互相寫寫卡片,遇到更優秀更漂亮的人就分手,不好意思,我不奉陪你這種小孩子把戲!我要喜歡一個人,我這輩子只喜歡他一個人,他是要和我結婚一輩子不離婚,也不會背叛我的!你這種小男生心思,我不感興趣!麻煩你找別人玩這種幼稚的游戲!”
Advertisement
當時連沁罵完,班裏一下就安靜了,那個男孩子吓得嗫喏着嘴唇不做聲。
那是連沁在班裏說話說得最多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班裏抹黑的流言更加劇烈了,連沁從那以後更冷淡,上學放學來去匆匆,課間就趴在桌上睡覺,整個人給自己方圓一米畫了個保護圈。
終于到了畢業,中考過後,大家走的走,留的留,留在本校上高中的人不多,畢竟這個高中還是鎮上比較好的高中。
莫笠成績良好上了本校高中,木連沁竟然發揮失常,沒有考上重點高中,成績也不賴留在了本校,兩人依舊分到了同一班。家離的很近的連沁上了高中後,竟然住校了。但是,也許是緣分到了那裏,莫笠和連沁分還在了同一個寝室。
連沁依舊獨來獨往,莫笠除了幾次視線交流,基本沒和連沁搭上話。
在一次天氣不好的冬天,出門晚了沒有趕上晚自習的莫笠,見證了哭泣的連沁,連沁才說出了自己的故事。
連沁說她不知道自己要成為什麽樣的人,在學校,努力做一個好學生;在家裏,努力當一尊食人間煙火的雕像;對外界,努力當一個怎麽都熱不起來的冰塊。
她不會交際,因為從小山村到城市的落差讓她自卑,同時,她怕給父母惹事。那時莫笠才知道這個女孩子有着什麽樣的背景。
連沁說七歲過了兩年後,有一位沒見過的阿姨來到了家裏,連沁這個野孩子還不知道什麽叫做危機感。女人對連沁眉開眼笑的,“小沁啊,你喜歡什麽?阿姨給你買。”
連沁玩着小朋友玩厭了送給她——沒有外殼的四驅賽車,“我有這個就行了。”
上街後,路邊小攤買各種頭花首飾,阿姨說:“連沁,有沒有喜歡的頭花或者卡子?我給你買啊。”
連沁看着花花綠綠的首飾,面帶嫌棄,皺起了眉,“不喜歡。”
小時候的連沁說話很快,都是跟外面的小朋友吵架練出來的,因此并不知道,自己一句不喜歡變成了不稀罕。三個字,改變了很多事情。
過了兩三個月後,爸爸結婚了,随便敷衍的給連沁買了一身紅色的運動服,衣服還是套頭的那種。連沁很喜歡,已經好久沒人給她買過新衣服了。
但是明顯不合身,頭套不進去,手伸過頭頂,衣服下擺露出了肉;褲子提高後,褲腳露出腳踝。但是那時并不流行短款上衣,褲腿短露腳踝。所以新衣服沒穿多久就壓箱底了。
連沁開心的穿着新運動服去參加了爸爸的婚禮。沒有人管她,所有人都坐下了,一位以前和父母關系很好的阿姨走過來拉住連沁:“沁沁,跟阿姨坐。”
連沁就乖乖的坐在阿姨身邊,聽話的一直在吃吃吃,所有人都在說話,連沁覺得吵,起身去找爸爸,然而兩位當事人滿面喜色,給客人挨個敬酒,臉上的笑,是連沁三年沒有見過的笑容。顯然爸爸很忙,根本沒空搭理自己。
連沁在酒店呆着沒意思,去了附近的文化宮廣場。連沁看着文化宮的場地上,很多很多電動小車在臺階邊排着隊,花花綠綠的一排。連沁摸摸口袋裏爸爸昨晚發的五十塊紅包,紅包袋子被自己已經折的不像樣子,到處是褶皺。
連沁摸出紅包,小心翼翼的打開封口,錢還是原來的樣子,沒有被折的太狠。想了想原封不動的塞了回去。
後來的後來,連沁就只記得,那天的夕陽不是很柔和,早上還是陽光明媚,中午過後就像變了天一樣嗎,陰沉沉的,就在連沁坐在靠電動小汽車附近臺階上,正考慮自己是不是年齡大了,不能再玩這個小汽車的時候,晚霞出來了,光照着雲層,發出橙色帶淺紫色的光,柔和的就像媽媽每天在院子門口接她放學的笑容一樣。
連沁哭了。連沁想起浴室滿都是鮮血,躺在浴缸裏的母親。
後來阿姨成了媽媽。
阿姨不見了,那個總是問連沁喜歡什麽要給她買的阿姨也不見了。不過對于連沁來說都無所謂,本來就留着短頭發,穿着打扮再加性格完全就像個毛頭小子,那種花裏胡哨的發卡頭花,還是留給自己的新媽媽比較好。
又過了一年,家裏來了一位新成員。
這表明連沁是個姐姐了,也表明以前屬于自己的東西以後有別人來分了。爸爸的目光很久很久沒有注視過自己了,也很久很久沒跟自己說過話,打電話叮囑什麽不許玩得很晚回家,不許白天跑出去玩不回家吃飯……都是媽媽轉達的。
連沁越來越不愛待家裏,于是總是免不了爸爸劈頭蓋臉一頓罵。連沁一股郁悶就爆發了,變本加厲的一天到晚不回家,連飯都不需要吃。
後來,連沁就被以不聽話為緣由送回了鄉下。
一呆就是四年。沒有電視,沒有小夥伴。
連沁本着中華民族傳統美德要尊老,漸漸不觸犯爺爺奶奶的天條,每天畫畫看書,背成語詞典,再無聊的不行就學習。時間一長,連沁的成績噌噌噌的往上走,真的是生活無聊到只剩下學習。
好景不長,在連沁和爺爺奶奶鬥智鬥勇無數次,決心做一個安安靜靜的美少女時,連沁被接回家了。
回到城市的連沁已經跟不上城市的發展節拍,各種各樣的手機出現,各種各樣的社交軟件出現,各色各樣的女孩子服飾出現,連沁發現了一個悲痛的事實:她跟社會脫節了!
這還不夠。
連沁每天悶悶不樂的回到家,家裏不是冰鍋冷竈,就是摔鍋砸碗的,爸爸媽媽一天到晚無休止的吵架,冷戰,小弟弟在旁邊哭。寫作業寫着寫着,乒乒乓乓的摔東西聲,又是一場戰争爆發,
連沁沒心情寫作業,但也沒膽子去勸架,只要自己出現,自己就成為父母吵架的另一顆□□,連沁很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燈一關,躺在床上豎着耳朵聽爸爸媽媽吵架。
也許是太年輕,睡眠太好,每次聽着聽着,連沁就睡着了。一覺睡醒快遲到了,抱着書包一路狂奔,堪堪踩上上課鈴。
上課沒什麽精神,考試發揮失常是因為考完第一天後父母又在家裏狠狠地吵了一架,能砸的都砸了,全都是自己媽媽和爸爸結婚時的東西。
連沁看着家裏屬于媽媽的印記越來越少,哭了很久,家裏條件也并沒有多好,爸爸媽媽都沒有工作,爸爸是給別人開車的,掙的錢并不多。兩人總是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吵架,然後再把錯誤歸結在連沁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