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一次一個人出去旅行
火車外一晃而過的風景逐漸倒映出了符言的模樣。夜幕降臨。
這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出去旅行。
活着真好,至少還有機會去嘗試。永遠深埋于地下的人,他們僵硬腐爛掉的軀體所無法承載的靈魂電波,最後将去向何方。
符言趴在國家地圖上選了整個上午,最後決定去那個聞名遐迩的古鎮。
坐火車需要七個多小時,到晚上八點到達古鎮所在的少數民族聚集的市區。符言根據手機中的地圖指示,背着绛紅色雙肩背包,乘公交,不一會兒便到了定的酒店。
夜空中飄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周圍語言不通,好在這裏的方言和叁市有幾分異曲同工的味道,符言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大概能聽出些六七分的意思,這也足夠了。
要一個人待一晚上,符言先去房間放了行李,然後下樓去樓下逛一逛。
這裏有一條不怎麽寬闊的河水流過,跨度約100米,據說是此處的母親河,産生了無數纏綿悱恻的故事。符言在高中教科書上讀到時,便已心生向往,現在親臨其境,卻沒了當初的感覺。
沿着河堤散步。女孩子晚上一個人出行不安全,人生地不熟。符言稍微觀望了會兒地形,便沿着來時的路回酒店。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一大袋零食,沉默地往酒店裏走。
前臺說着不标準的普通話,和其他顧客交涉。酒店外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大廳舒适的沙發上,幾個中年男子吞雲吐霧,用北方腔調說着政治軍事動态。
這個世界啊。
符言打了反鎖,順便将椅子搬過來抵在門後。如果真的出事,這椅子起不到多大作用,但至少能給她一點反應的時間。第一次一個人住酒店,再小心也不為過。
第二天趕早班車。
符言出行前思前想後,恰好沒有考慮到古鎮這邊的天氣問題。或許真是由于最近過得混沌,腦子裏不夠清明。
這邊據說已經連續下了幾天的雨。早班車上有人抱怨“漲水”的問題,古鎮有好幾處低窪成了泥水塘。她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離古鎮就兩個小時的車程了,這時候打退堂鼓豈不是太可惜。
就因為沉沒成本的投入,符言沒有選擇及時止損,導致後來在網上盛傳于各大網站頭條的視頻,她是在現場親眼目睹了的。
車行駛的一側是山坡,□□處覆蓋着一層防滑坡邊坡防護網。
山路颠簸,符言早餐吃的少,這時難免産生幾分暈感。她坐在靠窗的座位,想把頭斜靠在窗戶上,結果被車體的震動帶着自撞了好幾下腦袋。
變故就發生在她揉着被撞到的地方,暗道自個兒腦殘的時候。
另一側下方是一條小溪,溪水對岸往前走個百來米距離的山阿聚集了幾戶人家。黑瓦木牆,遠遠看上去有些破了,卻襯托山清水秀別有意境。符言打開背包喝口水,欣賞着對岸的景色,最先看到那個變故。
轟隆隆一陣響聲。
像是美國災難片中的特效似的,一大片,從房子上方滾下來。雨水、泥土、石頭、倒塌的樹木。不過須臾,那幾戶人家便淹沒在了山洪之中,只得一片廢墟。整個過程以秒計算。符言目瞪口呆,含在嘴裏的一口水沒有咽下。
有別的乘客也看見了,車子裏頓時一片嘈雜,幾個人尖叫起來,要司機停車。
司機看到這情況,始料未及,但好歹是本地人,長期做這個生意心下幾分明了。大聲用方言喊着:“這條路不能停車,不能停,之後怕的是還有滑坡!我們必須馬上到開闊地帶!”
符言內心發毛,雙眼周圍像是被細細密密的小刺紮過了,酸麻酸麻。對自然災害帶來的震撼和對未知的恐懼瞬間占據了她的整個意識。她轉過頭看另一側的防護網,只是一個小山頭,極低,他們馬上要轉移到前方更寬闊的公路了,應該不會出事的。
不會出事的。
車子往前行駛了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卻像十分漫長。到開闊地帶的公路了,才發現前方聚集了很多人和車。有大巴、中巴,也有普通的私家車。司機熄了火,人們下車後,有的罵罵咧咧,有的直接哭出聲。事發突然,警察還沒趕到,一時間場面一片混亂。
符言咽了口唾沫,走下車的時候腿都是軟的。慌忙拿出手機,給符爸符媽發了一條消息,說下雨了她就呆在酒店裏不想出門。
符媽的電話直接打過來:“言言喲,還好你沒出門,我剛看到新聞,那邊山洪了。你在酒店休息一天,想繼續在外面玩就換個地方,不然就回家咯!”
符言走到稍微安靜的地方了,防止符媽發現什麽端倪,輕輕的“嗯”了一聲。兩個人沒有多說,符媽又叮囑幾句注意安全之類的問題,便挂斷了。
環顧四周,就連通往古鎮的路上的山水也似乎有靈性似的,很美。美而脆弱。腦海裏閃現出不久前目睹的場景,上天保佑,但願那幾間屋子裏都是空無一人。
符言随手拍了一張前方擁擠的圖,又選擇角度拍了一張青山雨景,趁微弱的信號還存在一格,發上Q/Q空間。微信朋友圈長輩太多,屏蔽不勝。
她握着手機,雨已經停了,但聽說還會再下。因為去的是古鎮,符言穿着一條到腳踝的淺藍色長裙。被肆虐的風吹起,身上沾染了雨滴帶來一陣涼意,整個人單薄得似乎馬上就要被風刮走了似的。
這邊恰好是在市區到古鎮的中間地帶,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符言上下牙齒直打顫,不知是凍的還是怕的。
天空依舊陰沉,仿佛末日來臨。情境把人的心情也帶的低沉。
符言不想坐以待斃,于是跟司機打了聲招呼,一個人背着包往前走。她想去擁堵在這的最前方看看。
柏油馬路上沾染了不少的稀泥,她的鞋底也染上一層。
一路看到好些人在哭泣,或者抓耳撓腮,和別人打電話。符言的心裏木木的,忍不住自虐般的想,如果她這次不小心就死在這趟旅游中了,會怎麽樣?那她是不是可以去和楊瑞舟把一些該說的話說清楚了,不過符爸符媽可能會瘋,還有……還有謝家朗。
他大抵會失落一段時間。然後迎接下一段旅程。
走到最前方那幾輛私家車處,符言選了一個看起來靠譜的夾克大叔,用普通話問:“叔叔,怎麽不往前開了?”
“前面山塌了,過不去。咱這幾個人好不容易退到這裏。”
符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前方過不去,後面的路看着更危險,只這一段距離的公路空曠,看着安全許多。天要亡我!出來旅游散心也能遇到這種事!
“回去找你同伴吧,警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估摸還有好一陣子要困的。”夾克大叔補充道。聽他口音像是沿海某省份的,估計是自駕游過來玩。
“謝謝了。”符言點點頭,想擠出一個微笑,臉色卻更蒼白。
雨勢加大。洗盡鉛華的感覺,呼吸的空氣中有沒有汽車尾氣的渾濁,反倒有路邊、山上的清新的植物味道,和濃厚的泥土味。不是灰塵的嗅感,是自然的泥土味道。
符言縮在車子裏。她太冷了,并且害怕。閉着眼睛,強制自己平靜下來。這陣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離開的時候順便帶走了頭頂的一片烏雲,幾縷調皮的陽光灑下,不知人間疾苦。
她這才意識到,她餓了。
包裏面只有昨天買的吃剩的幾包零食,而在這裏,還不知道要困多久。
一直到傍晚的時候警察才疏通清理了一片前方的道路,但是通往古鎮的主幹道依舊處于警報狀态。一群好幾百人只得從另一條相對安全的路疏散到另一個村子,那村子裏有驿站,可以應付一晚上。企盼第二天能守得雲開。
村子裏經營着多家農家樂,将這邊的土菜、特産擺出來。以往是車來車往自然有游客下來嘗一嘗,這一次沒有料到一下子湧入這麽多客流量。
符言姑且當自己已經脫險了,至于什麽時候才能回到市區,那便聽天由命。于是就在車子停下的當頭那家農家樂點了兩個小菜,苦中作樂依舊有食不下咽夾雜其中。
周圍大部分是結伴同行的游客,劫後餘生,一群人熱熱鬧鬧的,只她一人坐在角落安安靜靜。
此情此景,她不禁生出幾分喝酒的欲望。
卻見一個人喘着粗氣,俊臉漲得通紅,一雙眼睛像小兔子的似的,大步走到她桌前,不動了。
桌子上投下一片陰影。
☆、你一直追求的,不就是做少部分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邊打個招呼哈,本文将在本周內完結~撒花~
農家簡陋的水泥屋裏,頭頂只有幾盞發出昏暗的暖黃光線的鎢絲燈。
良久,謝家朗把氣喘勻了。紅眼圈也歸為平靜。
“你、你來的正好,我再去添兩道菜,叫一瓶酒。快坐下吧。”最初的震驚如同暴風雨下撲打着礁石的海浪,在她心底遠超漣漪,激起驚濤駭浪。符言胡言亂語,想說些話,說完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冒出這些。
謝家朗深深地凝視着她。
符言找到已經忙得七葷八素的服務員說了需求和桌號,然後回到原處。他背着一個黑色的大包,在她對面坐下了。背包還未放下。他看着桌子,靜默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麽。
符言也坐下,低着頭。他只能看到她頭頂分開的紋路。
“你沒事就好。”謝家朗打破了這寂靜,千言萬語彙成這一句話。他不奢求多,如果這是她的意願,他們之間的距離就這樣,也不是不可以。
以後還可以更遠一點。
符言從背包的口袋裏掏出一袋紙巾,隔着因為低頭而披散掩蓋的頭發将滿臉蜿蜒的淚水擦了。卻又産生更多,像無源之水,不能堵,只能疏。
謝家朗感覺到對面人幾分不對勁,頓時變得有些手足無措。
哭久了感覺整個鼻子裏似乎儲藏了整個空間的鼻涕……她擤鼻子,顧不得囧不囧的問題。然後擡起頭,像是盡了平生最大勇氣,一字一句地說:
“謝家朗,你知道的。在這個世界上,能夠在大學中遇到一個相愛的人并且在一起的,只有小部分。能夠從大學一直走,走入婚姻的殿堂的,是這小部分中的小部分。能夠婚後依然相愛一起經歷風風雨雨不離不棄走到人生的盡頭的,又是其中的小部分。而在這極小的小部分中,能夠一直不出軌保持身體與心靈的純潔的,是極小極小的部分,幾乎是沒有。在這近乎0的概率中,你讓我怎麽敢、怎麽敢下賭注!”符言剛說完,眼淚就流了下來,很大一顆,像清晨荷葉上的露珠。
她以為謝家朗要像以前一樣,委屈、沉默。可當她看向他的眼睛時,他的眼神是那麽堅定。在他尚顯稚嫩的臉上,時常呆呆的模樣。她到現在才發現,原來他嚴肅起來有那麽堅毅的面容。
她以為他不會接話,可他說了,聲音沙啞,“可你一直追求的,不就是做少部分人嗎。”
符言嘴唇翕動,沒發出任何聲音。
此時的謝家朗乘勝追擊,他以前從不在符言面前表現出自己強勢的一面,但是現在已經不是賣萌可以解決問題的時候。
“符言,告訴我,你對我有感覺嗎?”
符言的眼淚又繼續往下掉。她從沒意識到自己作,直到這一刻。她以為她是有理的一方,只是從小到大所見所聞讓她對“戀愛”這兩個字敬而遠之。
很久以後,她怪得敲打自己,謝家朗捏住她的胳膊,說:“不對,言言,因為你敏感且記憶力超群,才會讓你走不出道。你的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呀。雖然這讓我們之間更曲折,可如果沒有你的這些性格特質,說不定我們就不會相互吸引了呢。”他一向看得清。
此刻的符言沒有得到之後的謝家朗的纾解,只是默默流淚,整個身子都要顫抖起來了,哭着說:“謝家朗……謝家朗,我愛你。”
謝家朗的眼神瞬間變得尤其溫柔。他站起身,走到符言面前,輕輕地将她顫抖的身子擁進懷裏。“你想和我一起走下去麽?”
“我、我害怕……”
謝家朗又是歡喜又是心疼,他放柔了嗓音,“我們都愛對方,也都想和對方一直走下去,為什麽不能嘗試一下呢。”他強迫符言看着他,“你就算對你自己沒信心,也該對我有信心呀。”
最後謝家朗和符言只搶到了一間單間。
剛剛确定了關系的兩個人便面臨這樣的環節,讓人頗有些手足無措。
謝家朗想到了他們曾有過的荒唐的一夜,臉上飛快飛起幾朵小紅暈,在符言的視線瞟過來前消失了。他放下兩個人的包,然後張開雙臂,笑着說:“言言,抱一個~”
符言瞪了他一眼。
“抱一個嘛~”
符言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人扮豬吃老虎得寸進尺的本事真是比誰都厲害。于是走過去,輕輕地環住了他的腰。
他的衣服上有點汗味,估計是趕過來的路途太匆忙,搭配本身的不知是沐浴露還是洗衣液的清香,不難聞。反而給她一種,很可靠很安穩的感覺。
謝家朗的雙臂環住她,一點一點收緊。像獵人看見小動物進坑後緩緩收網,又像卷住了食物後不慌不忙的蟒蛇。一臉餍足。可惜符言看不到。
房間外有人來人往走動的聲音,窗外有聽不太清晰的方言講話聲。陳舊的電風扇,上面覆蓋了一層灰。
這裏房間裏只有他倆,真好。
收拾完東西,草草的洗漱了一通。
符言删了自己發的那條動态。發完後不久她便覺得不妥,只是當時的信號怎麽都撐不起來,後來又給忘了。
他們倆都穿得整整齊齊,謝家朗問:“要關燈麽?”
符言把壁燈打開了,說:“關吧。”
然後兩個人仰躺在床上。
“言言。”謝家朗小聲叫她。
“嗯。”
“我很開心。”
“我也是。”頓了頓,符言問,“你怎麽在這裏?”
“你發狀态的時候我剛好在省會旅游,離這不遠。”他翻了個身,兩眼亮晶晶的,像期待主人愛撫的doge。“我是不是很厲害?”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我哪想那麽多嘛。”
符言嘴角翹起,翻個身略有些遲疑地将手放在謝家朗的頭上,然後輕輕拍了拍。
閉上眼睛享受。
待危機解除後,他們得公布于衆,名分是個很重要的問題。不知道阿倩、陳林送和其他小夥伴們知道了會有什麽反應。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人。
他們會有很好很好的未來。
至少現在的他們是這樣堅信着,也這樣踐行着。
☆、與舟唱晚Ⅰ
符言
1.
尼羅河,世界上最長的河。
亞歐大陸,世界上最大的陸地。
馬裏亞納海溝,世界上最深的海溝。
所有的地理知識和圖表,符言只要看一遍就能記住。
所以她到讀大學後還清晰地記得第一次和班草見面的場景。
那是在豆蔻年華的初中。那時候班草還不是班草,只是一個沒有發育的小正太,和符言一樣高,在剛入校園一開始排座位的時候因為身高問題,和她成了同桌。
初中時的符言和大學的符言最大的不同就是臉上的嬰兒肥和青春痘。兩頰肉嘟嘟的,額頭上分布着星星點點的青春痘。那個時候的她并不為此煩惱,每天都很快樂。身高和性格沒有多大變化,追求效率和真實,老是一副小大人語重心長的模樣。但是,孔聖人有言,食色性也。追求美好的東西沒有錯,符言對班草美好的外表,自然是忍不住偷偷睨幾眼。
彼時班草還不知道自己的外表的作用到底有多大,會對生活帶來多大的影響。一笑兩個梨渦,眼睛彎彎像月牙一般,對着符言做自我介紹。甚至一臉豪氣的說,我最喜歡看泰羅奧特曼,希望以後能夠像他一樣拯救地球!
小符言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表面上淡淡回應,內心早就想去捏捏班草的臉蛋了。當時新書剛發下來,兩個人都忙着在書上寫名字,符言龍飛鳳舞寫上自己的大名和班級,然後偷偷看班草一筆一劃認真書寫的側臉。她看了看班草的字,嗯,還不錯,只比自己差一點點嘛。
他有自己的小習慣,在寫上班級的最後一位阿拉伯數字後總喜歡故作潇灑的在整個班級號上劃一橫。
他講衛生愛整潔,寫字踏踏實實一筆一劃,就算是在草稿紙上也會排列得工工整整計算。
他有的時候會盯着符言發呆,等到符言後知後覺發現後,他又滿臉通紅邊嘟囔着“書呆子”邊轉過頭。
他的一切都镌刻在她腦海中。
只是他們很久沒聯系了。
所以符言得知班草的死訊的時候,怎麽也不能相信。
2.
初中的課業不那麽繁重,每個人都有大把的時間去呼朋喚友,做自己感興趣的事。上課時隔得近的同學湊一塊兒講小話,遇到比較心大的任課老師,根本不會生氣,放任同學們繼續走神。
符言初中時最不喜歡上歷史課,恰好歷史老師是個脾氣很好的老頭,對講臺下同學的小動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于是每節歷史課都成了符言和班草的悄悄話時間。
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各種名人轶事野史正史,符言都能扯上一點。有的是道聽途說,有的是看的電視,但是大部分是來自從小符爸符媽敦促她看的書。每當符言說到班草不知道的故事,或者與公衆的普遍認知不同的事時,班草便會“哇”一聲,然後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極大的滿足了符言小姑娘的虛榮心。
她在班上的人緣不差,但也不是頂好。小姑娘有些早熟,總覺得身邊那群蘿蔔頭什麽都不知道,她願意說他們還不願意聽,對她說的不感興趣。初中時的她不覺得特立獨行是一件好事,不合群是會被叫家長的。為了融入到大集體中,符言只能壓抑住自己的本性,和同學們讨論年級的帥哥美女,45度角仰望天空。
對于這時的符言來說,班草充當了一個幾乎是完美的傾聽者和陪伴者的角色。
也不知道兩個人的關系是從什麽時候發生了變化。
初中一群女生特別喜歡湊一塊兒讨論少男少女懵懂的心思,班上誰喜歡誰誰誰互相喜歡。
一天,幾個女生又湊到一塊兒,說自己喜歡的人。大家都有喜歡的男生了,要分享出來。
輪到符言時,符言想了半天,實在是想不到自己喜歡誰。腦子裏分明出了一個人模糊的影子,但那種淺薄的好感怎麽能算是喜歡呢?最後如果就符言沒說出來喜歡的人的名字,女生們肯定覺得她不真誠,符言硬着頭皮随便說了個人名,就是年級第一那位。
女生們一臉理解,說:“果然學霸和學霸比較投緣啊。”
最後這次談話的所有消息都不胫而走,也不知道誰是內奸。果然秘密只要說出來就不再是秘密了。
班草不知從哪得知這個消息,看符言的眼神都變了。“你眼光太不行了!”他搖頭。
符言臉漲得通紅,“說……說什麽呢你!這麽八卦!明顯是假的!”
“啧啧啧。”
3.
可是人總是會變的呀。
一次,符言經過小賣部不遠處的自行車車棚,裏面煙霧缭繞,一群人吞雲吐霧。臉上不禁露出嫌惡的表情,加快腳下的步伐。
經過時懷着點好奇心瞟了一眼,正好和班草的眼神對上了,他眼神複雜,身高比起初一高了十公分,身形消瘦,早就不再是初進校園時那個萌萌噠的小正太。看他拿着煙的姿勢不夠娴熟,顯然是個新手。
但是他為什麽要抽煙?!
符爸符媽都不抽煙,符言完全不理解抽煙這種行為的意義。百思不得其解,她回到教室悶悶地拿出一本磚頭一樣的《世界未解之謎》來看。班草回來後身上果然帶着點煙味,符言把椅子挪遠,不想理他。
班草動作重重地在課桌裏找作業本,打開文具盒、拿筆的行為都很粗暴。
這時還沒上晚自習,符言合上書,厲聲說:“你能不能聲音小一點!”
班草聽到後脾氣也上來了,站起身瞪着符言,眼睛裏亮晶晶的,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他直接出了教室。
符言覺得他真是莫名其妙。
楊瑞舟晚自習逃了課。符言做完了一張物理競賽的卷子,想,青春期少男的心思真難猜。
自此之後,兩個人的關系明顯沒有以前那麽親密了。
4.
初三伊始。
前方嚴厲的數學老師在黑板上推理着公式,符言閑得無聊在草稿本上寫寫畫畫。等到她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寫了整張紙的“楊瑞舟”。
班草的名字。
連忙用胳膊擋住,防止旁邊的人偷窺。符言撕下這一頁草稿紙,折成四疊塞進書包。
卻沒想到因為這一系列動作反而引起了正在認真聽課的楊瑞舟的注意。
回到家收拾書包時符言發現那張紙不見了。那一刻心裏天雷滾滾。已經想了無數個情節,包括明天班上就傳出她喜歡楊瑞舟的緋聞,或者那張紙條被貼在黑板報上供大家觀賞,或者幹脆被符爸符媽看見……完了完了!符言後背生寒。
“如果愛情萌了芽,就掐掉”。
綜合考慮了初中的環境,在發現自己喜歡上班草後,她發了一條這樣的說說。然後在這次國慶長假結束開學後,符言找到班主任,說想換座位。
他們一起走過了一段路,然後告別,再也回不去。
即使在高中的分班名單貼出來後,符言在擁擠的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又看到了熟悉的名字。那一刻是否心悸她已經忘了,但是下定決心高中三年好好學習的符言和變得傲慢而冷漠的班草漸行漸遠,即使六年同學,兩年同桌,他們的關系也只停留在初二的那個暑假。
旁邊有女生叽叽喳喳,讨論高中各個班的帥哥美女。一位女同學問符言:“你和楊瑞舟熟嗎?聽說他長得很帥,和咱們一個班呢。”
符言搖搖頭,說:“不太熟。”
楊瑞舟
1.
楊瑞舟和幾個哥們兒準備先去籃球場上打會兒球再去吃飯。每到吃飯的時候校園內便浩浩湯湯的,穿着醜不拉幾的校服的同學們三三兩兩擠做一堆。
他們正在說着NBA的話題,後面的幾個女生叽叽喳喳讨論班上的八卦,聲音很大。楊瑞舟都快忍不住出言提醒一下她們了,卻聽到“符言喜歡彭烨”五個字,他的心……就好似大冬天被潑了一桶冷水,嘩啦啦冰渣子碎落在地上,真是煩透了。
如果楊瑞舟沒記錯的話,彭烨那小子就是年級第一。他向來不關注年級風雲榜,只是彭烨名聲太響,連續幾次月考都穩占年級第一。
在籃球場上幾次失誤,隊友很好心的問他是不是今天身體不舒服。楊瑞舟索性點點頭,也沒吃飯先回了教室。
路過彭烨的班上,他找了一個哥們問他誰是年級第一。哥們一臉促狹,說:“怎麽的,你還想來膜拜學霸?”
“少廢話,指給我看看。”
好在初中學校食堂的飯菜味道實在不怎麽樣,很多學生的家長來送飯。彭烨就享受着這種待遇。他戴着眼鏡,大口大口吞着飯菜,似乎想節省更多的時間去學習。
長相普通,身材普通,身高也不怎麽樣。
楊瑞舟不能理解的是,彭烨除了成績好點,還有哪點比他強?
回到教室看到符言正在看小說,幽怨地盯了她一會兒,換來她不知情況而顯得白癡的眼神。
她成績優異,博覽群書,卻沒有察覺到同桌的心思已經發生了變化。
這一年,他初一。
書上說的青春期變化,他都體驗到了。其中最難過的,是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她卻不喜歡他。
2.
得知“符言喜歡彭烨”是假八卦後,楊瑞舟開心了一陣子。
但是很快陷入了更大的不安。
初二接觸了物理課,楊瑞舟的成績開始一落千丈。什麽光、電、力,他真是雲裏霧裏。
但是同桌顯然與他相反,如魚得水樂在其中。還參加了學校的物理競賽,即将代表學校去參加區裏、市裏的競賽。
楊瑞舟表面上做出一副對學習漫不經心的态度,其實心裏焦急得如同鍋上的螞蟻。有時候情緒也變差了,看到符言做物理競賽題目,會忍不住冷嘲熱諷兩句:“女生讀那麽多書幹嘛,成績那麽好,當心嫁不出去!”
符言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話從他嘴裏冒出來的。
後來他知道自己的言行有多麽幼稚,也知道這樣的話語可以被定義為“直男癌”。可是當時的他卻始終沾沾自喜于符言的目光終于從物理題目轉移到了他身上。
王瑜淩在走廊上攔住他,說:“楊瑞舟,你同桌是不是快脫單了!我看她最近老和彭烨在一起!”
楊瑞舟瞥她一眼,這個女生真是班上八婆團的團長,沒好氣的說:“關我什麽事!”
從廁所走到教室要經過彭烨班上,遠遠的便看見兩只腦袋湊一塊兒,1.0的視力告訴他,那分明就是符言和彭烨!
“別怪我沒提醒你,男女有別哦!”楊瑞舟拍了一下符言的肩膀。
符言像被刺蜇了似的跳起來,轉過身,“楊瑞舟!”她惱了,“你是不是有病,還生活在清朝嗎!而且我和彭烨只是在讨論學習!”一把把物理習題冊扔在他臉上。
一旁彭烨木木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看着楊瑞舟的眼神有幾絲不對勁,像是發現了什麽。
3.
符言和彭烨都獲得了區物理競賽一等獎。
楊瑞舟趴在桌子上,胸口像堵了塊大石頭。本來該為她開心,可是想到自己這熊樣,又郁悶起來。不是沒有努力的,下晚自習後帶着物理書回家挑燈夜戰,可是效果不過爾爾。
他随手扔給她一個日記本,說是祝賀她旗開得勝。符言抿了抿唇,嘴角有點微微上揚的弧度。“謝謝。”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楊瑞舟心裏更添堵。
吃完晚飯。幾個哥們見他最近一直面帶郁色,問他要不要試試抽一根煙解愁,楊瑞舟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第一口尼古丁吸進肺,還沒濾過味道就嗆了起來。引來一個哥們哈哈大笑,說他是還沒長大的熊孩子。
楊瑞舟現在個子在班上算是中等偏上,嗓子也變成了公鴨嗓,最無法容忍別人說自己沒長大。他認為矮個子的正太時期就是他的黑歷史。又抽了兩口,就見到符言把零食偷偷藏在帽子裏,想混進教學樓。
她做虧心事的時候眼睛滴溜溜轉,像只小梅花鹿。楊瑞舟正想熄煙,就見符言的眼神望過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鄙夷,見到他驚訝之餘,還有一半的失望。
符言,你失望個什麽勁?
你說抽煙的不是好學生,我就不樂意做好學生,怎麽的?
你不喜歡我,那你讨厭我好了。
☆、與舟唱晚Ⅱ
楊瑞舟
4.
看到符言在紙上寫滿“楊瑞舟”三個字時,楊瑞舟百感交集。
他的腦海裏有一個不成熟的念頭,狂喜幾乎就要湧上心頭,被理智壓制下去。
楊瑞舟點開符言的QQ頭像,她在線。想找她聊天,卻不知道說什麽。兩個人現在的關系越來越淡,雖然每次換座位都沒有換同桌,但是他倆的交流逐漸減少。
選擇了截然不同的路。兩個人都變了。
刷空間,看到符言在五分鐘前發了一條:如果愛情萌了芽,就掐掉。
呵,她就是這樣一個人。遲鈍又冷漠,在現實面前會毫不猶豫選擇最優解。
楊瑞舟漠然地把手機扔在床上,動作熟練點火抽煙。靠在窗前,看天上那一彎明月。符言曾說,明月是古代詩人們寄托感情的常用意象。每一個羁旅異鄉、愁思哀怨的人望見明月,看着她清冷的月光,都像是感受到了一種心靈的召喚。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吐出煙圈。胸口鈍痛。
5.
高中還和符言一個班,楊瑞舟不知道是自己的幸運還是不幸。
好在,他對她已經沒有那麽強烈的感覺了。
初三下學期他談了一個女朋友,是衛校的校花。常常和他還有那群兄弟們一起出去飙車、K歌,拿得出手。偶爾會聽到別人說他變化很大,楊瑞舟不放在心上。
後來早戀被爸爸發現,楊瑞舟跪在客廳被狠狠抽了一頓。然後和那女生分手,其實也沒有多舍不得,只是女生哭得很厲害。拼命學了一個月,踩着線進了重點高中。又被爸爸教訓了一頓,要他高中好好學習。然後舔着臉疏通關系,愣是把他弄進了重點班。
高中簡直是地獄啊!
這是楊瑞舟的第一感覺。課程又多又難,時間緊,老師還無時無刻不盯着。
符言因為成績好,一直坐在最中間的第三排。她好像跟初中不太一樣了,不怎麽搭理人。別人問她題目,她會很耐心的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