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節下課時間是10:20分,而教學樓會在11點準時斷電
到,經歷多了總會麻木的。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平淡而開心,感覺每一天的疲憊都沒有浪費我的剩餘不太多的生命。
放假的時候我在大伯家暫住,我的堂姐劉寧寧從小和我一起長大。
她是一個沉迷于二次元的宅女,熱愛着她所熱愛的東西,努力的活成自己想活成的樣子。巧的是,我這樣一個以前一直自卑懦怯的人卻跟她有着很多相似之處,可我又不像她。
如果一定要說相像,重生一次的我,仿佛是才是這個世界上另一個性別的她。
臨近春節有一次漫展,我回去的時候她正在縫制要去漫展的衣服。漫展她帶我去過幾次,因為我還是挺喜歡古風的,這一次的漫展我也想去。
為了更加有融入感,我想讓她幫我做套衣服,這一次我想帶上李季深。她一合計幹脆讓我們出一個古風耽美小說裏的主cp,還讓我們把原著小說給看完。
她在我們看小說的時候悄悄的拍我和李季深的合照,後來把圖修好了還發給了我。照片拍得很好看,也修得很好看,場景唯美得像是畫出來一樣。
人們永遠會把一些東西美化成他想要的模樣,就算那些東西看上去和本真有一些區別。
連同後面拍的很多照片,試妝的,漫展當場cos的,我都好好收藏起來了。出于私心吧,那些照片有一些我發給了李季深,有些沒有,然而他也沒有問過我。
那篇名叫《忘言》的小說故事,我看完感觸還是挺深的,看完就是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後來我回了老家,看到了疼愛我的爺爺奶奶。然後和我的家人們一起吃年夜飯,一起過年,一起看準時燃起的那場煙花。
那些風景,那些建築,那些人,見一面少一面,能多看一眼便是多一眼。
我後來和李季深開過QQ視頻,想帶他一起看看這些風景。還帶着他看家裏的菜地,給他寄我奶奶泡的酸辣蘿蔔,寄這邊的特産小零食。關鍵是我舉手機的角度醜到爆炸他也不提醒我。
不過因為這個,我約了他有空過這邊來玩幾天,體驗一下鄉村生活。後來我收到了他寄過來的快遞,是保暖的手套圍巾,回想起來,當時感覺還是挺複雜的。
後來開學了,人還是那群人,惡意也不曾減少。前面拍的一些照片被培優班的學霸腐女制作成了動态影集,又被流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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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他幾對偷偷早戀被同學發現的同性戀情,暗地裏成了腐女站同人cp和吃糖的第一手資源。
後來流言也來了,有人在老師面前謠傳我和李季深談戀愛。
在一高,談戀愛要是被老師發現可是大事,違者除了被還要被老師勒令分手,請家長談話,寫保證書外還要被學校記一次大過處分。
我被班主任找去談話了,令我感到憤怒的不是老師的教誨和說道。而是滿腔的失望,很奇怪啊,明明沒對這些人報什麽期望,居然也會覺得失望。
那天中午我沒等到李季深一起吃飯,于是我沒有選擇再等他便獨自一人走了。然後有些事情便漸漸脫離了原本的軌道。
我就像失去了李季深這個朋友,我卻覺得仿佛就是這樣的,沒有什麽不對。然後我錯過了很多原本應該和他一起度過的時間,有他在的場合。
比如那場和百日誓師一樣意義的成人禮,第一次模拟考上臺領獎,還有每天的吃飯和晚上一個人加班的晚自習。
好在上天還是再一次眷顧我這個平凡的人,讓李季深來找我,然後打破了這個僵局。
那個時候我是在給新種的小仙人球澆水吧,那個小仙人球還是班裏一個叫盧思琪的女生給我的。
我知道她前世走了怎麽樣的路,但是我不會告訴她,我只是在能幫助她的時候幫她一把,在她需要安慰的時候說幾句安慰她的話。
高考之後她沒考上本科,但是和前世不一樣的是,她沒有去複讀。直接報考了一個園林的相關專業,專門學植物栽培養護的。
後來看到她發了一天朋友圈,說現在生活的樣子,應該就是她想要的生活的樣子。我給她點了贊,後來沒再聯系過。
和那場散夥飯後陪她一起走那段路等車來的時候,我回她的那句話一樣,她最終做了自己生命裏的陽光。
挺好的。
應該是一切都好吧,新學期的時候我和李季深都是大學生了。這一次,我是真的本科學歷了,其實這麽說也不是。
因為我還有一點多不到兩年的時間就會離開了,那張畢業證還是與我無關。
沒關系,我已經蹭着李季深的熱度成功在劇本男主的面前刷臉,勉勉強強混了個臉熟,完成了成為路人甲的使命。
當然其中很大的因素也包括,我和李季深在一起了。我從他最好的朋友,變成了他的戀人。
在大一上學期期末的那個平安夜。
那天平安夜,我和李季深一起約出去吃飯。路過一座教堂的時候,被那些裝扮成聖誕老人衣服信徒攔下發糖果。
那些信徒說,耶稣愛你,有空來做禮拜呦~我們收下了糖果,并且對他們道謝。
看着手裏拿着的糖果,我問李季深:“你說神愛世人,是不是讓所有信他的人除了得到永生,還能得到神的愛。那要是不信耶稣,也沒有人愛那不是很可憐。”
李季深聽了之後,把他手裏的糖全都塞到了我的手裏,然後把我的手包起來,認真的對我說:“神愛世人,而我愛你。劉不著,我們在一起吧。”
我覺得李季深的眼睛裏裝滿了夏天夜空裏的星星。跟那個暑假他和我一起去十裏塘看荷花的那個晚上一樣的。
只是當他說出在一起的時候,我的情緒不在失落,也不再恐懼我短暫并且進入倒計時的生命。
我曾經打過一個比方,用一個故事裏主人公的角度問過李季深這個問題,他的回答是,不能因為知道終将要結束而選擇不去開始。一朵花不能因為花期太過短暫,所以那朵花就不開花。
所以在他說出在一起的時候,我問他,就算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直到白頭,你也願意嗎?
他看着我,堅定的點了頭,他說:“我可能不懂得愛情是什麽,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所有日子。只有和你在一起,這個世界在我眼裏才是鮮活的。”
我點頭答應了他,然後我和他的手變成了十指相扣。
至于那天晚上收到的糖果,後來被我和李季深吃掉了,那些糖果的味道就像我生命裏剩下的不多的日子一樣。
全都是甜的。
作者有話要說: 原本決定寫的李季深的番外,突然不想寫了,寫不出來。
☆、第一世(李季深番外)
我的名字叫做回,是一個生活在比這個時空發達數百倍的智能人。我是一個執行者,專門在各個世界故事裏穿梭,完成一些任務,這是我的工作。
從剛成為執行者,接觸任務的緊張空白到後來的适應和習以為常。這些年,我經歷了太多的任務世界,完成過各種各種的任務。
當然,也出過不少次意外,這一次的意外來自我的智能意識(系統)的錯誤判斷。讓我進錯了世界不說,還認錯了任務對象。
等發現的時候,這個世界裏的任務對象已經深深排斥着我們,任務對象并不希望我們去改變她原本的生活軌跡,連帶着這個世界也對我們産生了排斥。
所以當一切問題被攤開擺在眼前,我選擇了更改任務對象。我的任務對象從劉寧寧,變成了劉不著。
第一次碰到劉不著的時候,是在一高的報告廳裏,這個白淨清秀,笑起來有一對小虎牙,看着像是個軟白棉花糖一樣男生擠在一群各抒已見的人裏,認真傾聽卻又不說話,顯得特別安靜。
一路過來,在食堂裏他就排在我的身後,一邊偷偷看着我,又一遍想事情想得入迷。而當時,我為了符合人設,手裏正拿着一本英文版的外國小說。
那一天,他和我打了一樣的飯菜,跟在我身後上了樓。坐在我的斜對面一邊吃飯一邊偷偷的看我,還以為我察覺不到他的小動作。
直到被兩次小情侶怨念的刀眼影響到,他才如夢初醒般察覺到自己無意中當了別人的電燈泡。
于是他端着餐盤坐到了我對面的空位置上,然後我看到他臉上帶着緊張,震驚,和喜悅,幾種情緒摻雜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氣,小小翼翼的說對我說: "同學你好,你是李季深吧,理科前五,期末拿特等獎那個。"
我把嘴裏的食物咽下去,然後擡頭看看劉不著,然後回他:"是我,同學你有什麽事嗎?"
話頭一開,要接下去就容易得多了。當兩個人都是刻意想要接近一個人時,很多東西的建立,就變得十分簡單。
我每天放學和他一起吃飯,一起去宿舍樓下面的自習室自習。一起去食堂買包子豆漿,一起在宿舍樓旁邊的小花園逛逛,一起擡頭看看天上的星星。
有時候我幫他答題解惑,有時候和他一起讨論問題。和他聊天談心的時候為他開解,安慰他,鼓勵他。
按照人類的感情标準判斷,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一開始,我是沒有把他當成一個普通任務對象來看待的。當然後來任務對象變換成了他,我也沒有拿出對待任務對象的态度來和他相處。
這個世界的任務很簡單,僅僅是:當劉不著的好朋友,從高中到大學。我只需要保持着這具身體原主的人設和他相處到大學開始,這個任務便可以完成了。
打破這個平淡卻又惬意的度假式任務的,是高三下學期一個一如往常的早晨。劉不著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談話,原因是有人傳他早戀,而他的早戀的對象,是我。
在這場談話之後,這個世界開始出現一個不為人察覺的分支。我和劉不著的友情像是在這一個早晨莫名的消失不見,并且兩個人還像從來沒什麽交集一樣。
如果不是這個不靠譜的系統提醒,任務欄裏,劉不著的好朋友好感度已經變為負數。我的任務可能就因為太過松懈,莫名其妙的失敗了。
為了能夠完成任務,弄清楚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的原因,我進到了那個衍生出來的分支裏。
在我離開的這個時間裏,這個身體真正的主人李季深便會蘇醒過來,重新獲得身體的支配權。
而由我支配身體做出的所有事情他都會保存有記憶,就像他本人真的經歷過這些一樣。只是那些記憶在他那裏只會像一張被定格的照片,而我才是那個看過照片裏鮮活景象的人。
擁有記憶,他卻注定不會一樣,跟我感同身受。
在那個衍生出來的分支裏,劉寧寧或者是他,沒有人重生,大家都照着冥冥之中注定好的路走了下去。
在那個世界裏他只是一個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人,瑣瑣碎碎的小事和各種喜怒哀樂相伴。
十九歲的時候也沒有那場讓他結束生命的車禍,若是提起他這個人,也只一句平平淡淡便概括了一生。
在那個世界裏,我的隐藏任務終于被觸發了,原來都是我這個智能意識(系統)搞的鬼。它是看我任務太好完成了,所以要給我的任務增添一點難度。
在這個世界裏,我的任務是:成為劉不著的戀人,從高三到大學。
聽到電子提示音的時候,我看到了系統滿目的幸災樂禍。沒關系,我笑了笑。在心底告訴自己,等我回去會馬上向它們公司投訴,這個系統不會得意太久的。
于是我開始了這個世界攻略,獲取着這個世界的劉不著的好感度,然後成為了劉不著的戀人,從高中到大學。
完成這個隐藏任務之後,我返回了這次任務的主世界。就是那個世界的任務是:當劉不著的好朋友,從高中到大學的那個世界。
在這個主世界裏,劉不著是個重生者,并且還會重蹈十九歲出車禍死亡的覆轍。
從好朋友變成戀人,再從戀人變為好朋友,作為一個勤勤懇懇工作卻還被系統坑的執行者冤大頭。
我決定鑽一次任務的空子,讓自己這個大齡單身狗早日脫單,早日擁我的小嬌妻入懷。
畢竟智能人也是人,是人也總會有感情,雖然一出任務世界,這些從任務世界裏生出的感情全都會被抽走。
所以克制隐藏自己的感情許久之後,在任務完成的不久。那個平安夜,我約了劉不著一起出去吃飯,路過一座教堂的時候,被那些裝扮成聖誕老人衣服信徒攔下,塞了幾顆糖果。
看着手裏拿着的糖果,劉不著問我:“你說神愛世人,是不是讓所有信他的人除了得到永生,還能得到神的愛。那要是不信耶稣,也沒有人愛那不是很可憐。”
我聽了他的話,把糖果全都塞到了他的手裏。然後我把他的手包起來。看着他的眼睛,我說:“神愛世人,而我愛你。劉不著,我們在一起吧。”
我知道他那些不能為人所道的所思所想和擔憂。所以我看着我,而我堅定的點了頭。
我說:“我可能不懂得愛情是什麽,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所有日子。只有和你在一起,這個世界在我眼裏才是鮮活的。”
和人類相比,智能人的生活豐富多彩,在感情上卻單調得令人發指。沒有什麽人為特定的契機,也勉強不來,為一人動心通常是随意,随緣,等天定的事。
告白之後有一陣沉默的尴尬,打破尴尬的是他點頭,答應我他願意,然後我和他的手變成了十指相扣。
可喜可賀,我這個單身許久的智能人終于在工作的時候脫單了。
至于後面我和我的小嬌妻剩下不多的日子,當然全都是讓單身狗們嗷嗷直叫的甜蜜日常啦。
狗糧什麽的,當然管夠!
作者有話要說: 想了想還是決定熬夜碼這個番外,沒這個番外感覺內容太過缺失。
☆、第二世 書生攻&病弱受
月上中天,皎潔溫柔,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靜與祥和。月亮的光落在樹丫上,落下斑駁的黑影,零星的像是碎條兒挂在樹丫上一般。
整個世界都籠罩在漫漫的夜色中,此時,錦城中一座主家姓劉的府邸的偏僻院落裏,房中紗帳裏躺着的人從夢中驚醒。
緊接着從紗帳裏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那咳嗽的人像是活生生要把自己的心肺都給咳出來。
紗帳裏的咳聲一起,旁邊的一個小隔間一陣響動,黑暗裏亮起一星光亮。聞聲而來的小厮喊了急急喊了一句:“少爺!”把手裏的油燈往桌上一放,手腳麻利的拎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水,往床邊走去。
一只細瘦而又白得過分細瘦的手撩開了紗帳,紗帳裏的人面色蒼白、身體消瘦,是個年紀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人。病怏怏的,周身一股陰郁之前氣,沒有少年人半分該有的天真朝氣。
那病弱的少年半坐着,身體靠在床邊,大口的喘着氣。拿着茶杯的小厮緊張的看着床上的少年,卻是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等着緩過去,咳嗽得沒那麽厲害了,少年這才接了小厮遞過來的水。茶壺裏的水早已經涼了,方才一入口劉不著的眉頭便微微的蹙起。
皺眉之後,少年還是慢慢把水喝了下去。這個時候人都已經睡了,也不好再把人喚起來燒水,索性便忍一忍吧。
喝了水,将将歇了一刻鐘,咳得将要燒起來的嗓子也舒服了些許。他從枕邊摸過一個小瓷瓶,倒出幾粒深褐色的小小藥丸,就這冷掉的水咽下。
身體裏翻湧着的難受和惡心終于消停了些許,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好歹沒有了剛才的慘白之色。
少年看着這個一夜被他的咳嗽聲反反複複鬧起來好幾次的小厮。劉不著揮了揮手,打發他放下油燈便好,不必再守着。
他總要緩一緩才有動作,這期間人都是靜待在一旁,緩得久了,清醒的人便乏了。加上夜裏起夜,瞌睡蟲還勾着人,那個給他倒水的小厮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小厮一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敵不過洶湧澎湃的睡意,點頭應下了。嘴裏還一邊說着“少爺要是不舒服便馬上喚小的。”什麽老天保佑,少爺身體很快便會康健的好聽話,摸着黑趴回了隔間的小塌上,沒一會便陷入了夢鄉。
房間裏很快便安靜了下來,漆黑的屋子裏唯有桌上放着的油燈照出的一段昏黃的燈光。
久病纏身的少年合上了紗帳,拉了拉身上蓋着的被子,躺回床上,輕輕閉上了眼睛。
床上躺着的少年是劉府二房先天不足的嫡長子劉不著。出身并不差,無奈是個病秧子,還資質平平沒有一處出挑之處。
占了個嫡出長子的位置,本該是這一房被寄以厚望,卻因為沒有任何價值,是個倒貼錢的無底洞,很快便被人厭棄,漠視。
好在有個不離不棄,處處疼他護他的娘親周氏。雖然在他之後,他的周氏還生育了一子一女。
縱然周氏精力和愛分成了好幾份,劉不著也在其中占據了很大的部分。
也因為有後面兩個出色的子女傍身,才讓她得以坐穩正房夫人的位置。地位和手裏握着的權力,讓她保住她飽受冷落的大兒子。
也得虧就是這份的母愛,才讓劉不著從出生便拖着一幅病體得以蝸居在劉府的偏僻院落,掙紮了十九個春秋才離世。
他離世時候約莫一十九歲,正逢嚴寒冬季。白發人送黑發人,事理上終究是寒了長者的心,未滿雙十且未娶親。按照規矩,連祖墳都入不了,喪禮更是不能聲張的簡略辦了。
一個家族裏面旁根錯落,親緣關系相互構通,也多的是冷眼旁觀的人。
更甚者,那些一直緊盯着的人,暗地裏終于快意了一回。
配不上出身的廢物,白瞎占了嫡出個好位置,熬了這麽多年,如今可算是死了。劉家二房那個晦氣的病秧子終于死啦,這回周氏可是傷透了心,平日裏瞧她那個不把人放在眼裏的樣子……
抛卻那些為親者卻不親的,劉不著的親母周氏得知消息,從來都注重姿态和規矩的她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提着衣裙跑着到的偏院,沖進房裏看到床上躺着的沒了氣息的劉不著。整個人剎時便崩潰了,撲坐在床邊,一張保養得當,妝容精細的臉上全是眼淚。
扯着自己的袖子直喊道:“最是人間留不住,留不住啊!”後來更是為了他眼睛都要哭瞎了。
一十九歲,換做旁人,早就金榜題名抑或洞房花燭,娶妻生子,看過這世間繁華,品過珍馐百般滋味。
唯有他,無論是何年歲,整日與病纏綿,一碗一碗黃連一般的藥,像是喝水一樣的往嘴裏灌。
身體好些的時候也只能枯坐房中,從開着的小窗裏看看外面的風景。
身邊的人除了經常前來探望的娘親,院落裏只有一個照顧起居的小厮,一個浣洗的仆婦,一個廚房燒飯的夥夫,一個傳話遞信的小丫鬟便沒有再多。
當然,也有打着各種小九九,借口探望的兄弟姐妹,叔嬸伯伯。不過這些人,多半被她娘親周氏給攔回去了。
躺在床上的劉不著眼睛雖是已經閉上了,心思卻還活絡得很。若是誰和他一樣碰到這樣的事,心情也鐵定平靜不下來。
因為,他重生了。一個百病纏身,已經死掉的人,像是睡了一覺一樣的又睜開了眼睛活過來了,還無端發現自己年輕了好幾歲。
這事擱誰身上一時都不能平靜得了,而劉不著從重生到現在,已經緩了好幾天了。
重生便算了,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他的腦子裏多出一個故事劇本。剛開始他像是看戲本子一樣看這個故事,可是後來他便察覺出不對勁來。
等等,這個故事裏的路人甲的名字怎麽感覺有點熟悉。一深究下來,劉不著發現,原來這個故事寫的就是他生活的世界。
這個故事像是高高在上,俯視着凡間這些蝼蟻的神明無聊時的随筆,而他在這個故事裏,連個路人甲都不是。
他重生之後還是會同一種方式,死在同一天,重生的每一天都是他偷來的,而他的重生,也不過是神明無意中的一絲垂憐和恩賜。
那麽,他重生而來是為了什麽?
冥冥之中他覺得他的意識裏有一個聲音這樣回答他:看你混得太慘了,讓你重來一次。這一回你要努力成為一個路人甲呦!
劉不著羽睫輕顫,心中暗念:我重生,是要努力的成為一個路人甲嗎?那成為路人甲之外的呢?
他期待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然而黑色的漫漫長夜裏,室內除了桌上燃着油燈投出的昏黃,昆蟲的細微響動和他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聲,便再無其他。
☆、第二世
出現在劉不著腦子的劇本,裏面一個小小的路人甲便是三房裏一個不受寵的妹妹。
那妹妹名喚劉芸溪,是個不受寵的庶出,親娘沈氏原本不過是個小小的婢女。還是三叔喝醉了酒認錯了人,有了劉芸溪才勉強擡的姨娘。
三房裏的正妻嬸嬸李氏性子潑辣,處處壓底下的姨娘們一頭。沈姨娘性子軟弱不會争搶,生了女兒之後也不得三叔的疼愛,這些年來日子過得也是頗為凄楚。
劉芸溪也是個拎不清的性子,總是被其他個姊妹糊弄,但是有一天不小心落了水醒來人就突然清明了。
一點點的在三叔和祖母面前得了寵愛,幫着沈姨娘得了三叔的恩寵,有了一個兒子。
後面更是給劉府在長了臉面,最重要的是逼得嫡母不得不為自己謀個好親事。最後劉芸溪嫁給了自己心意相投,周府那個德才兼備新晉的探花郎周小公子,周靖遠做正妻。
周府和劉府不一樣,劉府不過是個經商的世家,而周府則是個官宦人家。往遠的不說,單說周小公子上一輩的。
周府的大老爺就是戶部尚書,二爺又是翰林院的學士,旁的子弟多少也是在朝廷裏當差的。
正妻之位也就罷了,周靖遠今生還允諾只她一人,永不納妾。那三房的幾個姊妹裏,過得最好的也不過這個芸溪妹妹了。
至于劉不著腦中裏劇本的主角,一個是皇親國戚一個是朝中權貴。哪是他一個病秧子能沾得上邊的,想想也就罷了。實際些的,不如讓娘親多到劉芸溪那裏多走動。
劉不著重生的這個點恰逢劉芸溪落水不久,劉不著醒後便喚了傳話遞信的小丫鬟瓶兒過來。帶話給他娘親周氏,讓周氏廢些心,帶着東西去劉芸溪那裏探望。
周氏得了瓶兒的信,沒吩咐下去讓人準備東西。倒是巴巴的往他的院裏來,更是帶了好些精細非凡吃用。
周氏一見劉不著的面便不住的心疼起來,掩面直道他又瘦了。劉不著拖着這幅消瘦病體又是勸慰了周氏好一會。
直到周氏不再瞧着他嘆氣,劉不著才說起來讓她帶些東西去探望劉芸溪的事。
聽劉不著提起劉芸溪,周氏面色倒是平常。三房的事,她二房也不好多管,因着是妯娌姊妹的親緣,先前那一會子該有的關心也一樣沒落下。
後邊該過的場子也都過完了,如今再去探望,對于一個不受寵的姨娘生的不受寵的庶女來說太過突兀。
也太吸引了別人的眼球,更讓人覺得是別有用心,李氏那邊肯定又會起疑心。
周氏看了看劉不著的臉,心裏軟得一塌糊塗。為了兒子的請求,這些都不算什麽,不過就是多尋些由頭讓這個探望顯得名正言順罷了。
三房那邊落水之後的劉芸溪果然和劇本裏略略提過的一樣發生了改變,周氏的探望和略微的幫助也讓劉芸溪慢慢的對二房嫡出這一脈有了些許好感。
就在劉不著以為一切發展順利,只需要一直走下去,他重生回來成為路人甲的目标指日可待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劉不著的嫡親弟弟劉子虞今年不過十歲,從私塾歸家卻不慎落水感染了風寒,大夫看了好幾個,藥方也換了好幾張還是不見好。
直把周氏和劉不著那個爹急得夠嗆,連祖母都日常挂心着人來探望。劉不著記得上輩子這個時候,壓根沒有發生劉子虞落水這件事。
不過他也沒多想,只當是重生帶來的小小改變。
劉子虞感染風寒久不見好,平時朝氣蓬勃的人整個很快便消瘦了下去,樣子跟劉不著更是多了幾分相象。
雖然一母所出的親兄弟,可是跟他相象卻不是什麽好事情。兩個兒子都病體纏身,平日裏不信鬼神的周氏這個時候也開始拜起菩薩來。
周氏去廟裏進香回來後,臉色便極差,半個月也沒踏進劉不著的院落半步,小丫鬟瓶兒去傳話也不見她回過半句。
又過了幾日,劉不著沒見着周氏,倒是見着了祖母身邊的萍媽媽帶着一衆丫鬟小厮,并幾大擡的東西來到了院裏。
那萍媽媽見了劉不著先是說了些個吉祥話,接着把祖母對他的關懷擺開了臺面的說。接着把話扯到劉子虞的病上面,又說到周氏和老太太的憂心,最後又明裏暗裏的提到孝道。
等劉不著如願的接了她的話應下來,萍媽媽這才把這一趟來的目的擺出來。
說是周氏在白湖寺裏求了一簽,卦上說要想劉子虞的病要想好,還得委屈他這個兄長去寺裏為弟弟祈福。
白湖寺離劉府兩地相隔不到百裏,馬車一日便達。只是劉不著體弱,這樣的車馬勞頓少不得又得病上些許時日。
一個聰慧康健的小兒子和一個病弱平庸的大兒子。孰輕孰重,周氏還未做決斷,倒是祖母這邊替她作了選擇。
這種求拜佛的事,靈不靈也不知道,但好歹能讓人心安一些。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劉不著想想便點了頭應下了。
并不是周氏不理,而是因為劉子虞的事情煩惱,到處求醫問藥的奔波并不在家中。
二房的氣壓一直都低沉,加上祖母的吩咐,在周氏的面前的下人們對此半句都不敢多提。
就這樣瞞着,等劉不著已經到了白湖寺,周氏還不知道這件事。
劉不著一到白湖寺,便又病倒了。
在寺裏特意為他的客房不過躺了一夜,第二日再醒來的時候腦子昏沉,眼前迷蒙,只覺天旋地轉。喉中燒的厲害,緊接着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伴随着他劇烈的咳嗽聲,一個窩在牆根幹草堆裏的清瘦身影從夢中蘇醒。
那書生打扮的清瘦男子年紀不過雙十,身形雖是有些單薄,相貌倒是不差。
聽着劉不著咳得死去活來,不知從哪拿來個缺了個豁口粗陶碗,碗裏盛了一些水湊過去給人喂了下去。
水是冷水,入口一路從喉管冷到了胃裏。劉不著病得迷糊,身子打了個哆嗦,嗓子倒是沒有剛才那麽燒了。
等劉不著的眼睛慢慢能夠睜開,聚焦,他發現頭頂并不是白湖寺的淨色幔帳,而是漏光的破屋頂。而身下不是白湖寺清靜客房的木板床,而是破廟的角落髒污泥濘的地板。
就連眼前給他喂水的俊秀青年,都不是他熟悉的照顧他起居的小厮。
劉不著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短路,現在什麽情況,難不成他這是在白湖寺病死了,一睜眼又重生到了別人的身上?!
☆、第二世
劉不著的疑問并沒有得到解答,那個書生打扮的男子喂他喝了水之後,把他挪過自己先前睡的幹草堆上。
伸手在他的額頭上探了探,收回手便出去了。
劉不著病得整個人都迷糊了,臉色依舊蒼白,只有剛才喝水時碰到水的唇游有些水色,不過他連唇色都是那麽的淺淡。
這樣的一個病弱秧子躺在這樣一個破廟裏,可能一個不注意的空當,便會斷了氣。
劉不著睡去沒一會,白日裏并不太好的天色慢慢變得黑壓,好在沒有下雨。
書生打扮的男子出門後一直沒有回來,倒是不知從哪裏來了個小沙彌。
這個小沙彌站在破廟外面看了一會,擡頭看了看天,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走進破廟裏。
破廟既然是破廟,裏面已經多是一片狼藉,梁木和牆體已經倒塌大半,唯一一塊沒倒塌的屋頂也是四處漏光。
小沙彌手裏握着念珠,一邊往裏走,越得近了才發現裏面的牆跟幹草堆裏還躺了個氣若游絲的人。把他吓了一跳,等回神來,嘴裏直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小沙彌念完,弓着身去查探劉不著的情況,發現他實在是病得太重。小沙彌一時間沒了辦法,遂在劉不著的身旁盤腿坐下,念了一段祈禱的經文。
等他把祈禱的經文念完,黑壓的天也沒有下雨。
小沙彌站起身來,走出去幾步不放心,又返回身把自己的念珠留在了劉不著身側。
他這才摸着黑走出了破廟。一出來外面已經是狂風大作,頂着大風往寺裏的方向快步走去。
雨很快落了下來,又急又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