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節下課時間是10:20分,而教學樓會在11點準時斷電
道是魚是蛇。大嘴一張,水花翻飛間,這譚水裏哪裏還有屍體的蹤影。
衆目睽睽之下,竟發生這樣的事!
人們像是被點燃的炮仗爆發式的議論起這件怪事,一邊趕忙離開了深譚邊。
從家裏溜出來的原西行擠在人群裏,懷裏抱着毛絨的小獸,恰好圍觀了這一幕,眼中似有異樣的神彩。
被抱着的異洹動了動,原西行寵溺的給它換了一個舒适的姿勢。飽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深譚,敢在他們發現之前回了家。
不明所以的人尚且恐懼,窺知一二的人更是坐立不安,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最能勾起人心底恐懼的,除了悄無聲息丢失的人命,還得再加上事出蹊跷而又死狀凄慘,還查不出人為痕跡的事情。
邪祟鬼怪的種子總是藏在人的心底,旦凡有些似是而非的苗頭,便能将這顆種子催發成蒼天大樹。
而這回,大家都沒有猜錯。
☆、入夢
如今這一遭對離深潭最近的村莊,乃至附近的幾個村莊來說,都不算是什麽好事。
那天鎮上來的捕頭回去後便沒了關于這事的聲息,那些忙天忙地的青天老爺再沒關注過這個事。
張家的屋子已經無故坍塌,先不說死狀凄慘的張武子,就是驚叫着躲在房間裏不肯出來,現在不明生死的張家娘子。
一聯系起深潭裏的那一幕,村子裏張家的親朋一下子沒了動靜,怕是惹禍上身,給自己家找晦氣,張家的爛攤子就擺在那裏。
直到天氣熱起來,張家的廢墟裏傳出陣陣腐爛的惡臭。
原本住在隔壁的人家自深潭事發那一天,家裏做法事的鈴铛聲,早晚燒的香就沒停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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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有夜夜噩夢纏身,苦不堪言的人。自一家的小媳婦夜裏受了驚吓流掉了一個孩子,便哭鬧個不停,折騰得一家不得安寧。
念及鎮上有親戚得以幫襯,那家小兩口咬牙搬離了這裏,只留下兩個擔驚受怕卻固執不願離開的老人。
就像是打開了一個口子一樣,張家附近的人家能離這裏多遠就離這裏多遠。
天氣越來越熱,雨水已經很久沒有落在這片土地上,滋潤這片土地上的植物。隔壁村的家畜蹊跷的死了一溜,帶着最近的肉價都上漲了一些。
直到有一天,原西行拿着不知從什麽地方撿來的漁網,鬧着要去抓魚的時候。平日在鎮上私塾念書,這日回家的原西游這才驚覺河裏的水位,原來已經下降得這麽低了。
更多的,是被熱氣逼得停止勞作,跑回家中納涼的村民。
外面的太陽十分毒辣,被原西游拉住的原西行把漁網放在了自家院子的角落裏,又窩到房間裏去了。
原西游到房間裏溫書,腦子裏靈光一閃而火,自家裏沒有漁網,這漁網估計還真是是原西行從哪裏撿來的。
都說長兄如父,這句話在原家可是反過來了。作為長子的原西行神智如孩童,小了幾歲的次子卻聰慧穩重,對着自己的哥哥操着老媽子的心。
念頭一起便壓不下去,原西游從剛坐下的凳子上站起身,要去找原西行,讓他下次不要什麽東西都忘家裏撿。
推開原西行的房門,裏面空無一人。在床上亂成一團的被子裏爬出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獸。
原西游一下便認出了這只小獸,這不就是他那天在山上沒獵到的那一只嗎?就是不知道它怎麽會出現在自己哥哥的房間裏。
雪白的小獸從被窩裏爬了出來,一看到來人便停住了動作。原西游往前走一步,它便對着人龇牙咧嘴,露出了一口鋒利的白牙。
不等原西游有什麽動作,這只小獸像是一支離弦之箭,嗖的從開着的窗戶蹿出去了。倒是把原西游吓了一跳。
從原西行的房間出來,原西游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往院子裏。原西行放漁網的位置看去,放着漁網的地上空空如也。
漁網不在,房間裏的原西行也不在,他先前還鬧着要去捕魚。深潭的事情原西游是知道的,原父原母此時都不在家裏。
原西游怕自己的這個哥哥一個人跑到河邊去不安全,這下也急急忙忙的出門尋人去了。
瘋瘋癫癫,癡癡傻傻的原西行被原西游拉住又送回房間裏。可是他哪裏會這麽容易消停呢,一見到原西游進入房間,他便偷偷的出了房間拿着院子裏那張漁網跑出門去了。
王大武,劉钰和于平安約了他出去玩好幾次了,他一次都沒有去。他再不去,他們可要不高興了,他們幾個都在潭水底,只有自己一個人還在家裏。
要是他們幾個以後都不跟他玩了怎麽辦,那怎麽能行。他今天帶了漁網,可以跟他們一起去網魚了。
可是他們家沒有漁網呀,沒有漁網就不能去網魚了。那他下去和他們幾個摸螺吧,可是他們天天在潭水底下摸螺都摸煩了。
原西行記得張叔家裏有漁網的,那張漁網可真結實。張叔把漁網往深潭裏一撒很快便網上來那麽大,那麽大的一條魚。
那條魚又大又漂亮,一整條魚從頭到尾都是銀色的鱗片,兩條魚須特別的長,魚眼睛還黑亮黑亮的。
魚被從深潭裏打撈上來,被張叔帶回了家。原西行覺得那張漁網真是一張好漁網,那麽結實,一撒下去,那些深潭裏的魚兒都跑不了。
原西行想着要網一堆的魚,才能讓自己的幾個夥伴開心,張叔家的漁網那麽結實,或許自己可以借來用一下。這樣他也可以網到一堆那樣漂亮的魚了。
他往張家的方向走去,路上一個人也沒有碰到,快到張家的時候抱在懷裏的異洹從他懷裏跳了出去,一溜煙跑進張家的門。
原西行敲了敲開着的門,對着院子裏的張家娘子高聲喊了"張嬸",原西行表明來意說借漁網,在院子裏玩耍沒幾歲的虎頭邁着小步子,扯出一張漁網來。
原西游在村子裏轉了一圈都沒有見到原西行開始着急起來,又在村子外圍逛了一圈,問了人都說沒見到。
回到家裏的時候原西游一進門便看到了原西行,他把廚房的木盆搬到了走廊裏,一個人挽着袖子蹲在木盆前。
原西游快步走近,眉頭皺着問道:"你剛才一個人去了哪裏?"
"魚!我去網魚了!今晚吃魚。"原西行指着側躺在木盆裏,除了扇動鮮紅的魚腮呼吸之外翻身不得的大魚說道。
原西游的目光落在了木盆裏,然後他吃了一驚。
木盆裏沒有放水,裏面躺一條很大的魚,最尋常的黑色魚鱗,看不出什麽品種。魚寬一尺,長兩尺有餘,看起來至少有二三十斤。
原西游道:"魚要養在水裏,你這樣放在盆裏它很快就要幹死了。"他一邊說着,一邊走進廚房,舀出滿滿的一瓢水。
他往木盆子裏倒水,一邊停不住的問:"你怎麽網到這麽大的魚的?你和誰一起,去哪裏網的?"
"我借了漁網去的,我和異洹還有王大武劉钰還有于平安一起去的,去的山間下的那個潭子……"
"誰讓你去哪裏的!原西行,你怎麽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呢?"原西游一聽他跑到深潭那邊去,"深潭"這兩字就像烙印在心底的禁忌,他爆竹被點燃了火氣。
"漁網呢?",環視了一圈沒有發現那張漁網,原西游冷冷的問。
"我還給人家了。"原西行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事,但是看到原西游臉色變了,頓時就像一只縮在牆角的兔子。
"你還知道還給人家,你找誰借的網?"水瓢裏的水已經全都倒在了木盆裏,木盆挺大,單單一瓢水只在沒過木盆底部淺淺的一層。
原西游原想再去舀水,好讓木盆裏的魚不至于□□死,可是他聽到原西行的回答卻愣住了。
"我找張叔借的,我沒有白借,我送了一條魚給他們了。張嬸嬸說不要,虎頭在旁邊說想吃魚,張嬸嬸這才收下魚的,我沒有白借人家的漁網。"
原西游愣住了,他再次問了一次,"你說哪個張叔?"
原西行一臉你怎麽不知道呢的表情,卻是看着木盆裏的大魚說道:"張叔啊,你不知道嗎?張武子,兒子叫虎頭的那個啊。"
原西游聽着這話一驚,手裏的水瓢拿不穩掉在了地方,發出了聲響。"你在說什麽,你知不知道——"
原西游梗住了,不知道該怎麽接着往下說,對着原西行這一臉理所當然,臉色變化莫測。
靜默了幾個呼吸,原西游問"你今天到張家去了?還見到了張嬸和虎頭?"
原西行點了點頭,原西游逼着自己冷靜下來,做了幾個深呼吸,随後撿起水瓢轉身進了廚房裏。再端着盛滿水的水瓢出來時,走廊上只留下一個有些水的木盆。
院子的水井邊趴着一個原西行,他正往井裏探着頭看。水瓢裏的水灑出來一些,落在地上的水很快便被蒸發掉了。
"你趴在井邊做什麽,這樣很危險。"
原西行往井裏一指, "魚,我在看魚啊。我把魚養在井裏,天天看它,魚真可憐。"
明明才說今晚要吃魚,一轉眼的功夫就把魚放在了井裏,說要養魚了,真是小孩心性。
"你小心一點,不要掉到井裏。"原西游拿着水瓢走到院子裏去拉他。
原西行掙脫開他的手,又趴回了井邊,一邊開始念着"魚魚魚魚,養在井裏變成大魚,變成大魚。"
原西游看着井不知道為什麽心裏亂得很,把水瓢放回廚房,一邊不停的告訴自己別去在意原西行說的一些胡話。
于是他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拿出紙筆開始練字。
要想把字寫好,急躁是寫不好的,需得專注,凝神靜氣。
原西游漸漸進入了狀态,波動不平的心緒慢慢的化為平靜。
院子裏的原西行還頂着陽光趴在井邊,探着頭往井裏看。不同的是這回和他一起了趴在井邊的多了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獸。
原西行的目光像是在說:魚魚魚魚,養在井裏,變成大魚,變成大魚。
毛色雪白的異洹像是在說:魚魚魚魚,養在這口井裏,變成人魚,變成人魚。
☆、入夢
雨夜,窗外雨聲淅瀝,有節奏的雨聲無端的催人入眠,也讓人在夢鄉裏陷得更深。
劉不著清楚的記得自己是在趕回劉家的途中,被一場大雨攔住,只好留宿一夜,白日雨停再趕路。
可他如今眼皮一掀,映入眼簾的便是風雨大作,天上一道道銀蛇将天幕撕裂,轟隆的雷聲不絕。
不僅是這樣,他此時站在一座高山之上,身後是一個黑得不見五指的山洞,站在洞口可以俯看到低處和遠方的景色。
從天上的落下的水像是永不停歇,可以讓人得以落腳的,除了腳下這座高山,皆是翻騰不止的汪洋。
像是爐竈裏燒開了沸騰不止冒着泡的水,天幕将傾,萬物不複的壓抑,沉悶和恐懼直擊着劉不著的心。
劉不著有種直覺,那片汪洋的底下,是被水淹沒的村莊。晨曦炊煙,雞鳴狗吠……那片水底有不知道多少無辜而脆弱的生命。
在那片看得并不真切,說不清是渾濁還是粘稠的,正在翻騰的水裏,他分明感覺到下面幾條身軀細長的黑色生物在水裏肆意而暢快的游弋。
那些東西像是從地底的深淵裏爬出來的蛇,冰涼,黏膩,陰暗。劉不著心裏對這些東西既害怕又抗拒,可他控制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動,他想要投身進入這片汪洋。
劉不著走出了洞口,冒着雨走在陡峭的山路上,一路扶着山石樹木往山腳的方向去。
他像是被精怪迷惑住了心魂,非常迫切的想跳進水裏,讓水浸濕和吞沒自己,就像是撲火的飛蛾。
被雨濕透的頭發貼在了劉不著的臉上,濕透的衣衫也貼在了他的身上,鞋子衣角皆是泥濘,劉不著站在山腳離水面兩米左右的一塊山石上。
一個巨浪迎頭打來,人就這樣輕易的被卷進了水裏。人一入水,黑色身軀細長的生物像是敏銳嗅到血腥味的捕食者,從遠遠的地方速然靠近它的食物。
捕食者長尾一卷,帶着它的戰利品沉入水底。
這片姑且被稱作汪洋的"海",水質并不幹淨,如同想象般的渾濁之外,還飄着些許黑色的絮狀物,像是空氣裏的煙,又像是霧氣。
劉不著被大浪卷進"海"裏,腦子也像一團漿糊一樣,天旋地轉,聽不見也看不見。值得慶幸的是,他在水裏并沒有呼吸不了要溺死在水裏的窒息感。
卷着劉不著的黑色長蛇生物,帶着劉不著穿過被水淹沒的深林,游過房屋林立的村莊上方,直到一片長得老高的蘆葦野草,長蛇像是見到了自家一樣,潛了下去。
越往下石壁越擁擠狹窄,長蛇擦身穿過石壁越往裏游。若是這片沒有淹沒一切的水來看,就像是山旁邊的潭水水面往下游,游到山體底下的水道裏。
山體裏有一處隔水的四處是石壁的空間,帶着破水聲,水裏的黑色長蛇把人往石階上一甩,又鑽入水中不見。
這處空間四處是石壁,石壁上刻畫着令幾個人眼花缭亂繁複精美的壁畫。
一邊出水處有幾個石階,石階分兩邊,之上堆滿了森森白骨,水聲擊打的細微聲中,有森然詭笑,從水裏,從石壁裏傳出,聲聲入耳。
劉不著就被黑色長蛇甩在了石階上,白骨在身下硌得劉不著的背生疼。意識清明的那一霎,劉不著想起了他初到白湖寺那些詭異的回憶。
等他能夠睜開眼睛,入目是精美的壁畫,劉不著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嗆得直打噴嚏。沒錯,他是連續打着噴嚏——而不是被水嗆得咳嗽。
因為打噴嚏而微微躬起的身軀,又随着動作落回地上,後背再次碰到硌人的東西。劉不著用手去摸,拿到身前的是一根森白的腿骨。
森然詭笑,從水裏,從石壁裏傳出,聲聲入耳,配着這根腿骨,驚悚不已。饒是經過前面的驚吓劉不著的臉色仍是蒼白了幾分,手上的腿骨也随之脫手而出。
劉不著膽子不大,屬于越活越沒有盼頭和希望的那種,卻偏偏經歷重生。重生說要努力成為路人甲也就算了,這個樣子分明不是給他機會。
反而像是命運的捉弄,讓他重生便進入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怎麽詭異驚悚吓人怎麽來,原以為人清醒了就過了這一遭,沒想到牛鬼蛇神連他睡個覺也不能放過他。
耳邊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其中夾雜着粗啞低沉的呵斥:"快點,快點!"
有一隊人從一個隐蔽的旁道走出來,劉不著屏氣凝神,努力不踩到石階上的白骨,挪動着位置把自己藏進黑暗的角落裏。
沒等他把自己藏好,一只粗糙的手一把提起他的衣領,拎小雞仔一樣的把他從角落裏扔了出去。
劉不著的身體在這只手的主人眼裏輕飄飄的沒什麽重量,就這麽一甩,把他給甩到了隊伍末尾的人的身上。
那人被撞,倒在了地上,又麻溜的自己爬了起來。那人臉上沒有表情,也不曾喊一句,甚至沒有看劉不著一眼。
反倒是把劉不著拎出來的人,咧開嘴"嘻,嘻,嘻,嘻,嘻"的笑個不停。沒錯,是咧開他僵硬的嘴,一個字一個字停頓的笑。
把劉不著拎出來的那個人并不高大,反而矮小得像是個兩三歲的孩童,但是他的手很粗糙,力氣也很大。
他把劉不著拎出來後只是對着劉不著笑,前面傳來剛才劉不著聽到的"快點快點"的催促,另一個領頭的人這才被劉不著注意到。
那個領頭的人跟這個矮小卻力氣大得很的不同,看着是個身板挺拔的中年人。他面色黑青,手裏拿着一柄拂塵,像是鞭子一樣揮動着打在這些人身上。
拂塵揮到了劉不著的身上,帶起一陣疼痛。直到劉不著試探着排好跟在隊伍的最末尾,那拂塵才沒有再落下來。
拿着拂塵的領頭人帶着隊伍七拐八拐走,一路上除了"快點,快點"這兩個字,這個中年人仿佛別的話都不會說。
倒是隊伍後跟着的矮小的人除了會僵硬的"嘻,嘻"笑,還會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自己跟自己玩。
前一個,後一個,這讓劉不著根本找不到機會逃脫,也不知道自己會被帶到哪裏去。
☆、入夢
道路四邊都是鑿出來的石壁,表明凹凸不平,有時候還會突出來一塊。光線暗,一不留意人的臉都要撞上去了,這一撞上去,臉得糊出一臉血來。
這地方道路交錯縱橫,七拐八拐的把劉不著繞得七葷八素的。
這下不說能夠甩開這個隊伍逃跑了,跑不出去不說,就是死在哪個角落裏估計都沒人發現。
拿着拂塵的領頭人,把這一行人帶到一個相對寬闊的地方,便和那個跟在隊伍最末尾的人離開了。
既沒用繩子把人綁起來,也沒有在這地方設個門,然後把門鎖起來。
真是随意得不得了。
方才領頭的人在,隊伍裏除了詭異的"嘻,嘻"笑,沒人說一句話。這會看守的人都走了,排在他前面的這些人也不說句話。
準确的說,他們不僅一句話也不說,從那兩個人離開後,他們一動也沒動。
空氣裏安靜得有些可怕,劉不著只聽見了自己呼吸的聲音。
沒人守着,這邊也弄不清楚什麽情況,本能讓他逃離了這個不是牢房的地方。
那些人,僵硬得像是傀儡,又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
怕領頭人沒走遠,劉不著謹慎的弓起了身體,彎着腰努力把自己隐匿在黑暗裏,照着不是特別清楚的記憶裏的路線,慢慢的摸索着"原路返回。"
劉不著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但是他知道他可能是在夢裏。因為很多次地點的轉換總是在他睡下之後發生的。
在現實裏他是個走三步路都能喘一喘,犯起病來身上哪哪都疼的病秧子,而在這些地方,他不過只是身型看着文弱了些,身體康健得很。
劉不著在腦子裏亂想一通,一邊在地道裏亂走一通,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麽人。
這邊正貓着腰走着,卻被不知從什麽地方蹿出來的人緊緊抱着腰,拖走了。
劉不著拼命掙紮,卻難敵抱着他的人緊緊把他的腰身箍住。被人緊緊箍住,五髒六腑像是被擠在了一處,難受卻又吐不出來。
這個人抱着他的腰,把他拖到了一間氣勢恢宏的宮殿裏。
恍然間他看到連接着宮殿的一座窄橋下,算是翻湧着的黑色的河水。遠處有個穿着黑色紗衣的姑娘坐在河裏的一塊巨石上歌唱,歌聲飄飄渺渺。
讓劉不著不合時宜的想要昏昏入睡。
身體一輕,劉不著感覺自己被扔了出去,身下一片柔軟。睜開眼,原來是人被扔到了床上。
把他拖到這裏的人不等他喘一口氣,爬上了床,八爪魚一樣的抱着劉不著,還哭着喊着"我以為你不回來了,再也不回來了……嗚嗚嗚,異洹……"
聽着哭聲這人,是個年歲不大的成年男子,哭哭啼啼的樣子卻像個小孩子。
劉不著努力把人扒開,一邊開口解釋:"你認錯人了,松手,你認錯人了。"那人聽了反而把劉不著勒得更緊,這下劉不著不敢動作了,任由這個人抱着自己哭。
到最後劉不著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夠睡去的,睜開眼睛的時候便對上了一雙黑亮的眼睛。
他和這雙眼睛的主人,昨天晚上躺在同一張床上睡覺。
兩個男子。
這并沒什麽,刻意忽略掉像是做一場春夢的一夜,劉不著在心裏道,反正我又不是斷袖。
原西行見他醒來,卻不理自己,便委屈的問:"異洹,你怎麽不理我了。"
"我不是你說的異洹,我不認識你。"眼前人的模樣陌生得很,劉不著說着從床上坐了起來。
身上的衣衫已經皺得不成樣子,劉不著皺了皺眉。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已經想好了後續和結局了,不出三章應該會完結啦,畢竟不想坑。
悄悄說一句,補寫完後續的大綱,我連在最後一章作者的廢話都寫好了。
然後最近又控制不住挖了個坑,文名《入俗》寫的不怎麽言情,勉強算種田文,就是想表達一下女主的糾結和認命的。
不知道在說什麽鬼。
☆、了結
劉不著被巨浪卷入水中之前,所見的這一片汪洋原本是原西行生活的村莊。
前言曾道隔壁村的家禽蹊跷死亡,水位下降。這樣的境況持續了下去,原西行院子的水井漸漸的也打不上水來。
原西行日日趴在井邊,問他在幹什麽。他說看着井裏的魚,再問下去,衆人發覺他又在說着一些胡話。
再到了後面,水位下降,連續五六月不降半滴雨,附近幾條大河大湖的水都幹涸掉。山腳下的那個深譚又想多年前一樣,露出了當年取水而修築的石階。
石階再往下,是一片泛着水光的幽深。
方圓幾十裏,只有深潭裏邊有水。可是先前發生的事,讓村民們心裏都有幾分忌憚,誰也不知道這譚水下面有什麽。
這片地上再往後的事,原西行是不知道了。他只記得一天夜裏一家人都歇下後,日夜都陪伴着他的,那只名叫異洹的雪白小獸從家裏跑了出去。
原西行的心像是被異洹叼着跑掉了,原本心髒的地方空落落的,于是他跑出去追。明明異洹就在他不遠處,可他還是追不上異洹。
那一夜的月亮特別的大,也特別的亮,原西行記得自己跑了很遠,穿過田野山道,轉過幾座橋。
後來原西行也不記得他有沒有追上異洹,他的腦子裏只有沐浴在月光下的小獸口吐人言,它對原西行說:"妖邪。"
等原西行再有記憶時,他們已經離開了他生活了十幾年的村莊,到了他不曾到過的繁華城鎮。
曾在月光下口吐人言的雪白小獸變成了一個瘦弱的少年,皮膚白皙,眉目精致帶着一些久病的弱氣,雪白的頸邊有半圈去不掉的紅痕。
異洹說他還不曾見過這些繁華的景致,山川河流,各地風土人情,來人間一趟應該四處走走才是。
原西行的腦子裏再記不得別的,那些生長在鄉間的記憶像是被一頁翻過的書頁。他覺得異洹說什麽都是對的,想去哪裏他就陪他去哪裏。
就這樣兩人結伴四處游蕩,不知疲倦,不畏寒暑,也無需進食。他們化成一陣風,化成一只飛鳥,走遍了大大小小的地方,看過煙花三月的揚州,也見過大漠裏的落日。
所有美麗的景色像是被人帶走了靈魂,而帶走這些東西的"人"卻渾然不知。
直到有一日,他們在海邊見到了一個被沖到海攤上的人——他的弟弟,原西游。
那一頁翻過的記憶又被翻了出來,原西行腦子裏關于父母,弟弟,他這十幾年從小到大的記憶又翻了出來。
他欣喜的叫道:"弟弟!"
原西游看着他的眼裏滿是惡意,他說:"我沒你這個哥哥,我哥早就死了,你這個妖邪!"
原西游的話像是遮蓋住的真相被人狠狠揭開,露出□□的真相,遺憾的是制造出一切的兇手,自己還被自己給蒙騙,而不自知。
下一秒海裏的巨浪突然襲來就讓我沒有防備,把原西游給卷了進去,再不見半分蹤影。
原西行只聽到了自己的喊聲:"弟弟——"
待大浪退去之後,原西行對異洹說:"我想回家看看。"
站在他身側的少年點了點頭,而下一秒,原西行的表情變了,眼眸裏的顏色也變得幽深,他看着異洹的眼裏是一慣的滿目的溫柔。
原西行說:"我們去下一個地方吧。"
異洹反問道:"不是說想回家去看看?"
原西行牽住了他的手,語氣輕松又帶着愉悅,"這人間,不都是我們的家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異洹卻聽見這海裏,腳下踏着的土地,哀鴻遍野。
異洹這時才發現自己真的做了錯事,這人間早就不是原來的人間了。而身邊站着的人,也不是原來那個瘋瘋癫癫的原西行。
不管身邊的原西行如何推拒,兩人還是踏上了"回家"之路。這個家指的是原本原西行原西游生活的那個小村子。
兩人到的時候,往昔的一切都不負存在,大水淹沒了附近方圓百裏的土地,使這裏變成了一片"汪洋",不知兩人那一夜離開這裏後發生了什麽。
一切的終結來得比異洹想象的都要快。
異洹看到一個身着黑衣,拿着長劍的女子站在這邊"汪洋"邊的一塊巨石上,那原本是一塊山石,這地下原本是座山。
女衣的面容豔麗無比,臉上的寒意像是萬年不化冰霜。這張臉他從來沒有見過,可是異洹知道,這是他曾經拿劍砍下的另一個頭。
她來報仇了,她手裏拿着的長劍,異洹很熟悉。
異洹并不打算反抗,他選擇了束手就擒,他知道自己錯了。
可是站在他身邊的妖邪并不認同他的做法,他跟他來報仇的頭打起來了,應該說,"原西行"跟"長怨"打起來了。
原西游說的沒錯,他哥哥原西行早就死了,活着的不過是一個為禍人間而不自知的妖邪!
那個盤踞在從深譚底的妖邪,也是孤獨的,它也想出去看一看這人世間的景色呀。這空蕩蕩的地宮,除了那幾條無知無智的長蛇日日游水嬉戲便再無其他。
有一日,幾個孩童游水,窺得地宮真形卻叫盤桓着的小鬼勾了魂。它趕巧附在了一個快要溺死的孩童的身上,跟着他回了家。
若不是後來那孩童遇到那只異洹,它又把一顆心落在了那只異洹身上,應了自己的劫,也不會是現在這個境地了吧。
它是妖邪,一出世便會給人間帶來災難,可它是想跟着異洹去看遍這世間景致的。
心不動則矣,一動滿盤皆輸,可它是妖邪,它也有心的嗎?
長怨這一遭是遲早的,異洹欠了因,她該來讨回果。
天道是該偏向來讨債的,它敗是在意料之中。
異洹坦然接受這果,束手就擒。作為妖邪,它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它反抗,只是不甘就此失去異洹。
可它最終還是敗了。
長怨手裏的劍鋒利無比,斬殺妖邪從來沒有手軟過。
被斬殺的妖邪身軀落在翻着巨浪的水裏,人類一樣鮮紅的血染紅了這一片水域。
持着劍的黑衣女子輕步而來,面上依舊布滿寒霜,鮮紅色的血順着劍尖滴到地上。
"你可知錯?"
化為獸身,自斷其幾尾的異洹凄然道:"我錯了。"
畫本總歸是話本,而真相只有少數人得以窺之。
…………
長怨壓着異洹走後,水裏一只青色的水牛顯露出身形,把人類原西行殘破的身體拽到水底的最深處——妖邪的地宮。
這只青色的水牛本是一條犯錯被貶的罪龍,在那只妖邪跟着異洹離開這片村莊之後,有一日從深潭裏爬了出來,以青牛的形态。
然後這只青牛被附近的村民拉了回去,準備宰殺了一個村的人都分些肉吃。
這附近村落裏的家畜已經全部都死光了,就是連饑荒年裏剩最多的老鼠都不見一只。天又大旱,沒水喝,也見不着一條魚。
雖然對深潭有幾分忌憚,但是對着只或許只是從哪裏走來喝水的牛,村民們并不打算放過。
村裏的青壯年要殺牛的時候,已經死掉的李道士的媳婦曾經沖出來勸,大喊着"殺不得,殺不得!"也攔不住一心想要吃肉的村民,反而被幾個村婦架回了家。
一頭健壯的青牛被宰殺掉了,整個村每家每戶多少都分到了一點肉。念在死去的李道士的恩情,他家搗亂的媳婦也分到了牛肉,不過是一條牛尾巴。
李家媳婦大罵着作孽,把牛尾巴丢出門去了。
村裏家家戶戶都吃着牛肉的時候,有個打扮奇怪,披着黑色鬥篷的人在村裏挨家挨戶的敲門,問着村民能不能借宿一晚。
家裏的牛肉剛擺上桌,就來了這樣一個奇怪的人,村民全都擺手拒絕了這個人的請求。
到李家的時候,李道士的媳婦倒是想同意,可她的公婆不同意,孩子這時也哭鬧了起來。他家公婆忌憚地把人趕走了。
這個奇怪的人在村裏走了一遍,最後敲響了原家的家門。原西游的姥爺病了,老早就念着想吃肉,可是附近的家畜全都死掉了,山上,鎮上都沒有肉。
原家分到了牛肉,趕着把牛肉送到隔壁村姥爺家去了,哥哥原西行出走,如今生死不知。這個人來問的時候,家裏只有他一個人。
見這人打扮奇怪,原西游也不敢貿然收留他,在這個人折回來再敲響家門,說村裏沒人願意收留他,他一個人饑寒交迫再次請求借宿時,原西游終于心軟,把人迎進了家門。
這個奇怪的人進了家門不問吃食,也不睡床,就縮在廚房的柴草堆裏睡。原西游勸不動,就由着他去。
睡到半夜,原西游只聽見一聲震天的雷響,久違的雨水噼裏啪啦的敲打在屋頂的瓦片上。
原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