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和我一起離開天山?”
垂首良久,迦夜擡起頭。
深如寒潭的眸子幽黑難測,突然浮出譏諷。
“和你一起走,你以為你是誰。”
鋒銳如刀的話刺入心臆,立時見了血,冰冷得凍僵了感情。
“我的決定,與你何幹。”她沒有多看一眼,邁步出門。
在門口頓了一頓,纖小的身一子有種柔婉的倔強。
“你趕回來我很高興。”
“但,這改變不了什麽。”
水殿之外,白石路徑在夜色下延伸至遠方。
她忽然頓住腳,盯着遠處一株高大的碧樹,花期已過,層層青葉婆娑随風,夜鳥栖宿,萬物一片幽靜。
樹下,有重重的陰影,仿佛隐藏着一個看不見的世界。
淮衣,如果你還活着……
看到今天的我,會不會很失望。
假如當年我不是那麽無一能……也許……
女孩立了許久,默默低下了頭。
房間一片漆黑。
姿一勢都不曾變過,第一次覺出寒意徹骨的絕望。
夜,一分分深沉。
每一分都如水火交煎。
他不願去想迦夜現時的情景,卻又無法不想。
想她微涼的肌膚,清冷的體一香,想她在別人身下一任憑輕薄,必定又是緊一咬着唇。
想她絕情的話語,譏諷的目光。
那一抹冷漠孤絕的秀一色,刺得人鮮血淋漓。
由人輕鄙卑微至此,仍無法轉身而去,找不出任何支持下去的意義,他恨不得将自己痛毆一頓。
窗外瀝瀝下起了雨。
不知過了多久,黑夜長得沒有盡頭。
仿佛過了一百年,終于傳來了幾不可聞的腳步。
門輕響,迦夜踏進來,衣上沾滿了泥土,鞋污得不成樣子,手裏還提着一件東西,鮮血從腕間滴落,地上留下一行濕漉泥濘的足跡。
沒有着外衣,一身中衣透濕,緊緊一貼着嬌一軀,黑發狼狽的搭在臉頰,水珠從小巧的下颔滾落,微寒的輕一顫。
“你……還在……”她露一出一絲微笑,身一子冷得像冰。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細白的指尖滿是劃傷,混着污髒的泥,捋起袖子,橫七豎八的傷口在素腕上怵目驚心,緩緩滲出鮮血。
無法按捺的殺機湧動,他轉身便走,被她拉住。
“你去哪。”
“我去殺了他!”他振臂掙脫。
未出幾步被她從背後扣住,濕一淋一淋的手臂環住他的腰。
“和他沒關系。”她的聲音很低,背心漸漸浸一濕,他覺不出是冷是熱。
見他不出聲,她将衣袖往上卷了卷,鮮紅的守宮砂仍在。“傷是我自己劃的。”
僵硬的身一體轉回,目光詫異而迷惑。她卻不再解釋,放下了一直拎在手裏的東西。
“衣服很髒,我先去沐浴。”
待迦夜從浴一室中一出來,他正盯着桌上的物件。
她的外衣撕成了兩塊,分別包裹一着一堆骨骸。一堆屬于女子,顯然年限較長,另一堆應該是尚未成年的男子遺骸。
迦夜默不作聲的取出兩只玉壇,将骸骨小心的放入,細致的一點點裝好。
“這兩具骨骸,一具是我娘,一具是淮衣。”膚色明淨如瓷,迦夜黑發垂肩,神情平靜,并無悲恸之色。“我夜裏去挖了出來,我娘當年被草草埋葬,找到了又不能确定,所以滴血驗骨,費了些時間。”
“你……”放下了對傷口的疑問,另一個懸念接踵而至。
“我沒讓他碰我。”馴服的任他上藥敷紮。看出他的迷惑,迦夜宛然一笑,似一朵冰绡的花。“用利益作餌,換得他答應再等幾天。”
窗外的雨停了,推開窗看了看,滿天的繁星閃爍。
她提起玉壇,示意他跟随,悄無聲息的踏出一水殿,穿過雨跡猶存的石徑,越過黑沉沉的屋宇,來到了位于山道出口的司驷監。
司驷監中一片寂靜,一處偏僻的馬廄懸着一盞孤燈,散出昏暗的黃光。
推開門,裏面竟然有一匹鞍辔齊備的駿馬,背上馱着必要的行囊,正懶洋洋的嚼着草料。
“時間緊急,我只來得及備了一匹馬,可能……”她有點不自在的別過了頭。
身畔靜了半晌,她正想再說什麽,男子忽然翻身上馬,一把帶起她攬在身前,健臂有力的環繞。
“坐穩。”沉沉的男聲響在耳邊。
縱馬而出,蹄如急雨,迅速奔出了靜谧的山道。
遠離了沉沉山影,漸漸放緩了缰繩。
一輪明月從天山層層峰巒間穿出,浮于蒼茫雲海之上,連晨星都失卻了光輝。
萬裏不斷的風掠起,拂過江南舞榭,吹過邊關冷月,浩蕩連綿不息。如練清輝遍撒天地,自然的壯景讓人心神俱醉。
縱已見慣,懷中的人兒仍不自覺的贊嘆,他收緊了雙臂,胸臆充盈,忽然間心情澎湃,一聲清嘯出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
輾轉殺一戮,兵戈七年,終有一日放蹄還鄉,脫出囚一禁已久的牢一籠。
他低頭輕一吻風揚起的發。
“我們,回去。”
江南
陽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莺亂飛。
春日的江南,和風細細,楊柳依依,正是深濃嬌綠競芳華的時候。
小橋流水,曲巷深院,黑瓦粉牆。
往來行人如織,熙攘的商販店鋪挨門聯戶,售賣着各色針指細物,還有愛俏少一女最愛的胭脂水粉,文人一士子的生宣水墨,沽量議價的聲調輕軟,呢哝動人,空氣中浮動着桃花般的香一豔旖旎。
風塵仆仆的塞外行客踏入了江南,仿佛到了一個新鮮異樣的世界。洗漱過後,迦夜披着一頭濕發,倚在窗畔看了許久。
他用布巾替她拭去發上滴落的水。
“這裏真美。”她伏一在手臂上嘆息,唇角有抹清淺的笑。
“看多了也就平平。”初到大漠的雪峰落日也曾令他驚嘆。
“回中原你不高興?”
“沒有。”
她不會懂。離家多年,越近鄉情更怯。
家中的一切既懸念又畏縮,該怎麽解釋這無端消失的七年。
黑亮的清眸望了他許久,忽然別開眼。
“我們在這裏分開吧。”
他的手頓了頓,她徑直說下去。“你有你要到的地方,我有我的去處,沒必要再耽在一起,盡早分開行一事的好。”
“你想去哪?”寂靜良久,身後的手又開始拭着黑發。
“我?”她拈起一縷掉落的發一絲,細細在指尖盤繞。“我只來這裏看看風景,其他的與你無關。”
“那就一起走。”
“沒必要。”她冷靜的否決。“離開了天山你已自一由,無需再聽從我的命令,何況你現在的功一力已經高過我。”
“你怕我?”
明知是相激,她鼻子裏輕哼一聲。“你指什麽。”
“怕我的武功足以威脅到你。”布巾換成了牙梳,他徐徐梳順如雲秀發,動作和話語一樣不疾不緩。
“有必要麽?想殺了我,你得付出相當的代價。”她合上眼,仿佛置身事外的剖析。“就算你怨憎屈身為奴的幾年,也必然會掂量行一事的後果,恨我也不致于行險。”
“你認為我恨你?”
“恨我也很正常,沒有人喜歡被馭使,何況還是像你這樣的人。”她接過梳子慢慢的挽起烏發,依舊看着窗外。
“你一直對我不錯。”
“我可不至于傻到認為你會感激。”她嘲諷的笑了笑,“不過是互相利一用,最後能各不相關已屬難得。”
“為什麽答應和我一起走。”不曾被激怒,深遂的眼睛像在探測。
“你想聽什麽?”迦夜轉過身,迎視着他的目光輕嘲。“我一心想殺教王,卻沒想過成功之後怎麽辦,碰巧千冥的挾制也令我惡心。既不想應承,自然只有離開天山,與你同行僅僅是順途而已。”
她的笑冷漠而寡情。“別想太多,錯判可是會致命。”
“聽起來真無情。”男子的話似惋似嘆,雙臂支住窗臺,困住了她。“原來七年時間,你對我純粹是利一用。”
“那又怎樣,不也得到了你想要的。”她試圖推開他,卻紋絲不動。
“說到底你還是怕我。”
“什麽意思。”不喜歡弱勢般的姿态,她用真力震開,走至床邊收拾包裹。
“怕我尋機報複,不如趁早躲開。”他仍靠在窗邊,聽不出話裏有幾份真切。
“你要這麽說也行。”她無所謂的回答,頭也沒擡。
“或者……”
靜了片刻,走近按住她的手,男子的眼神奇異。
“你怕和我在一起時日久了,再離不開?”
眼很亮,俊秀的眉宇隐然挑釁,蘊着飛揚奪目的神采,緊緊盯着她的眼。
一時愣了愣,腦中竟找不出回語。
待要回答已是晚了,俊臉笑容忽綻,如雲破日出,不容拒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