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節
弈的青年也頗為意外,興味的揚眉,仿佛覺得甚是有趣。
宋羽觞與白昆玉不解其意,詫異的望着迦夜,又看謝雲書。
謝曲衡适時上前一步,按住了弟一弟的肩。
“久處幽暗之室,不辯日月之光;久入鮑魚之肆,不聞蘭麝之香。以姑娘之明,當知是非曲直……”
尚未說完,迦夜彈了彈手指,打斷了他的話。以她的年紀作這個舉動相當無禮,卻無人開言,眉間漸濃的煞意壓過了稚色,隐隐透出邪氣的森寒。
“大師究竟想如何?”她毫無笑意的打趣。“要我出家作尼姑是絕不可能的。”
“不敢,老衲只希望姑娘能秉持慈悲之心,偶爾來敝寺聽聽講經,時日一長必有裨益。”
“多承好意,倒是不必多此一舉了。”她意興闌珊的把一玩黑白棋子。“大師留了顏面,意思我也能猜出一二,只是……”
棋子從她指間落下,在竹坪上砸出啪啪輕響。
“實在是過慮了。”
“年紀大了難免想得太多。”她似笑非笑,清冷的神色戲谑輕嘲。“明明弈事已了,大師卻以為猶在局中?”
“姑娘是指……”白眉一軒,老僧略為猶疑。
“我已無心入局,何必以己心度我,世事與我有何相幹。”
“果真如此,便是老衲妄言了。”默然良久,老僧擡起眼,“但若是……”
“但若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也請恕我無禮。”輕描淡寫的點點頭。“大師覺得如此可算公平?”
“阿彌陀佛,願姑娘有暇多看看江南山水。”頓了一頓,又補充了一句。“若有雅興弈棋,老衲必定焚香以待。”
“多謝。”她淡淡一笑,首次執禮相辭。
“山雨既停不敢再擾,請兩位繼續。”
“大師為何對此女這般慎戒。”續上了熱茶,棋坪上又擺開了另一局。
落了數子,老僧才慢慢出言。
“此人在西域可算是翻雲覆雨的人物,不知怎地來了江南。”
“翻雲覆雨?大師說笑了,以她的年紀……”
“五年一前我在西域見她,已是這般模樣。”長眉被熱茶一熏,挂上了水霧,與煙雲彌漫的山林相映成趣。
“你是說她五年不曾變過?”
“未必僅只五年。”
“怎麽可能,她究竟是什麽身份。”
老僧搖了搖頭,無意細說。“我本擔心她在中原橫生事端,眼下看來似無此意,也算造化之福,世子無須多問,還是各自相安無事的好。”
“大師未免過慮,江南與西域萬裏之隔,再厲害又能怎樣。”
“世子莫要動争鬥之念。”似看透了他的內心,老和尚出言勸告。“她雖有來歷,到底形如稚女,勝之不武不勝為笑,還是罷了此意的好。”
“她到底有多大?”終是按不住好奇。
“這個麽……”老僧微笑起來,“怕是唯有佛祖知道了。”
啪!一聲落子響在了山間。
情衷
“她究竟是什麽人。”謝曲衡嚴肅的質問。“看來不是普通的魔教教一徒,否則玄智禪師決不至這般言語。”
“玄智禪師?”
數十年一前便已名揚天下的得道高僧,他也有所耳聞。據說身兼少林派數種絕學,性喜雲一游四方,多年來行蹤飄忽罕見其人,甚至有傳言說已圓寂于某處,居然日前在靈隐寺偶遇,還識破了迦夜……
“不會錯,白昆玉去查過。和他對弈的人也不簡單,至今尚未探出。”
以白家在杭州的勢力都查不出,自是有來頭的人物了。
“還有那天她的神态……”謝曲衡不知該如何描述,小小年紀竟然有如許可怕的殺氣,言辭之間充滿了睥倪一切的傲意,迥異于平日所見,那般淩厲的氣勢,決不會是庸常之輩。
“我本以為她是魔教下役,被你好心帶至江南。”雖也隐隐覺出兩人的牽絆比想像中深,卻未料想竟至于此。“我見你……你……就算謝家不計較她的出身,你們的年紀也……咳……”
大哥看見了?難怪……入眼謝曲衡尴尬難言的模樣,他倒是笑了。
“迦夜不是孩子了,她只比我小兩歲。”
“怎麽可能,她看來不過十三歲。”不出所料的難以置信。
“因為……某些特殊原故,她不會長大了,但心性閱歷卻已是成年女子。”他含糊的解釋了一下,又展顏一笑。“大哥放心,我還不至于對一個孩子下手。”
“魔教果然邪得很。”謝曲衡詫然自語,仍是不解。“她的真名叫迦夜?身份……”
“她是魔教四使之一,天山執西域三十六國事務的雪使,過去的幾年是我的主人。”他平靜的道出。
謝曲衡猝然站起,“她是驅你為奴的人?!”
“嗯。”
“這種人留她做甚,還帶至江南。”謝曲衡怒意勃然,出言責難。“接下來你是不是還想把這個禍胎帶到謝家,居然多方回護,你莫非失心瘋了麽。”
“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親眼看見她和玄智禪師是怎麽說話的,那般狂一妄放肆,嚣張無忌,哪一點可取,她是怎樣蠱惑了你,連大哥的話都聽不進去。”
“如果不是她,我早死了無數次,根本不可能活着回來。”比起謝曲衡的憤怒,他只是淡淡的堅持。“她是個好女子,真說起來,也是我配不上她。”
雖然心狠手辣,詭秘多詐,反掌無情,她仍是難得一見的好女人……他一直這麽認為。
“我知你這些年受盡折磨,竟連心都變成奴一隸了麽,當年可不是這樣。”看着弟一弟替那個魔女辯解,謝曲衡難過之極。“老三,你太讓我失望。”
他沉默,過往的種種,那樣複雜的糾纏,豈是言語能說清。迦夜于他,早已脫離了單純的臣屬,縱然是至親也無法一理解。
“她已退出魔教,來江南也只是觀物賞景,無意介入江湖紛争,大哥無須擔心。”
“你們到底是怎樣的關系。”
他愣了一下,瞥見謝曲衡的神色又頓悟過來,幾乎想笑。
“我們暫時沒有任何關系,她還是……”他沒說下去,謝曲衡大略猜到,有些意外。“你說她……魔教不是……”
“中原對魔教并不了解,多指為淫一魔妖邪一類,其實也不過是與門派相類的組一織罷了,所不同的唯有等級森嚴,刑罰酷厲,手段詭密而已。她絕非大哥所想的不堪,全是倚仗自身的實力才有對等的身份地位。”
再怎麽想像,也無法想出一個十三歲模樣的少一女是如何號令。
謝雲書揀了一些簡要的說了說,讓大哥約略了解一點。
雖是簡述,等說完天也黑了。
沒有提得太細,光道出的部分已足夠讓謝曲衡心驚。那一層層血一腥的殺一戮甄選,一次次奪命的王廷刺襲,一場場翻覆的逆謀策亂,遠遠超出了臆想。
“……她本是江南人,和我一樣陰差陽錯流落至天山……處心積慮複仇……待殺了教王便再無留戀,抛卻權位遠走……”
聽完了良久無語。
“或許是大哥想錯了,縱然她對你有恩,還了也就是了,何必……”
“大哥,我早就不是七年一前的我。滿手血一腥殺一人如麻,不敢自認還是謝家人,或許在你眼裏一如既往,可在我心底,自知與迦夜無甚分別。”
“所以你自甘堕一落,不與名門閨秀來往,專與這魔女厮混?”
“……在我眼中,她是最好的。”他有點累。
說了許久對方仍不明白,他并未看低自己,大哥卻瞧低了迦夜。“我喜歡她,不在乎別人怎麽看。”
“你也不為謝家想想,爹一世英名,怎堪有此之累。”
“所以我不打算回去,我本想私下回家看看……”
“只要和她分道揚镳,你仍是人人稱羨的謝家三公子,過去種種身不由已,爹絕不會怪你。”
大哥殷切的目光,他無一言一以一對。
縱然家人寄望,經歷過的卻不會抹去,他已不願再粉一飾虛詞,假裝一切都未曾發生,扮演一個完美如斯的謝家子。曾經奉為圭臬的種種,早在七年裏轟然崩塌,斷絕了回一複的可能。
推開門,迦夜獨坐桌前,自己與自己對弈。
無聊的拎着棋子玩耍,黑白雲子在指間泛着幽光。
“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他從背後攬住嬌一軀。
她斜着眼睛瞟了一下。“我可不記得和你有約。”
“迦夜。”
“嗯。”
想了半天又咽回去,他松開她在對面坐下。
“我陪你下棋。”
默默看他收拾殘局,一只冰涼的手拂過眉間。
“你瞧着有點倦。”
“還好。”
“因為我?”
他笑了笑,拉過她的手貼在唇上。
“你在關心?”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