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給魔尊安利心機女(二)
缈月仙子被宗主懲罰的事兒傳遍了整個雲笈道宗,衆弟子大大出了口惡氣,紛紛彈冠相慶。
無庸長老從藏書閣回來之後,忍不住激動地跟徒弟唠叨,他本是個無争的性子,當年命好,一顆仙丹入道,後來被宗主選來撫養月池仙子,他也納悶宗主到底看上他甚麽,這疑問沒存多久,便被月池仙子轉移了。
月池仙子一出生便是功德金身,玉雪可愛,聰明伶俐,宗主要透過他傳授仙法,自然也會教他一些,這些仙法已經夠他受用了,可他總覺得心頭不安穩,未免他外洩仙法,宗主取走了他心頭血制成的命牌。
安栗任她唠叨,她師尊性子軟,幼時她調皮一點,都能把他氣哭,比起為她而死的有漾仙子和被她無意中殺死的無邪道君,到底還是養了她十多年的無庸真人在她心中更鮮活一些。
燕來入定的第二天,缈月仙子便被放了下來,她吃了排頭,自然是懷恨在心,安栗一直小心翼翼應付,未能讓她抓到把柄。
又過了數日,一個童子跌跌撞撞跑過來,喘着粗氣:“聖人,不好了,真人在華延殿摔碎了宗主最心愛的法器三生石。”
安栗心中一凝,手上正在整理法器的動作一頓,悠悠嘆了一口氣,終究是躲不過,無庸真人雖然平日裏怯懦,心中卻是有數的,不可能在這風口浪尖刻意接近三生石,定是被人陷害了,有口難言。
她理了理衣袍,面無表情地飛往華延殿,心中暗暗估算結果,刑堂金甲士只有宗主能使喚,缈月仙子這種卑鄙小人恐怕只能自己想些法子折騰她師尊,想到這裏,就覺得心累。
到了華延殿,弟子們看到她,紛紛轉過頭,不敢直視,看起來很是心虛,她一踏進華延殿,就見她師尊欲哭無淚地縮在一旁,見到她就像留巢的雛鳥見到蟲子一樣歡欣。
缈月仙子咬着牙前來行禮,她背着手點點頭,嬌顏如霜似雪,冷淡道:“何事?”
“禀聖人,無庸真人摔碎了宗主的三生石。”
缈月仙子躬着腰,自下而上瞄着安栗的神色,見她無動于衷,忍不住意攘心勞,倘若月池仙子不入彀,她花了這麽多心思誣陷無庸真人豈不是白費了。
安栗欣賞夠了她忐忑不安的模樣,才慢慢道:“你待如何?”
“聖人怕是不知曉三生石的貴重,三生石乃是燭照聖尊留下的十大神器之一,主掌人的姻緣,可逆天改命。”
“這樣貴重的神器竟然随意放在華延殿中,恐怕你這個保管的人也是玉毀椟中,難逃責罰。”
月池仙子也不是那麽容易拿捏的,本想激怒她的缈月仙子頓時改了主意,她知月池仙子一直想走出宗門看看外面的世界,因此,隐忍笑道:
“聖人不必發怒,其實無庸真人之事并非無解。”
“哦?洗耳恭聽。”
“最近無量海那邊魔修肆虐,鲛人作亂,無庸真人只須斬殺千餘鲛人,湊得功德,便可抹了此事。”
安栗心頭覺得好笑:“你說抹了便抹了?”
“缈月以項上人頭擔保。”
無庸真人那丹藥堆起來的道行,恐怕這缈月仙子醉翁之意不在酒,莫管缈月仙子是否能抹了此事,便是能走出雲笈道宗便是個難以抵抗的誘惑,這十多年來,她日思夜想都盼着能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師尊近日功法不暢,需要休養,便由我這弟子代勞。”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無庸真人聽了此話,猛搖頭,拽住安栗的袖角:“徒弟,不可,不可離開宗門。”
雲笈大陸各宗各派無人不知月池仙子的大名,連魔修都對她恨得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雲笈道宗鐵了心要護着這位聖人。
況且她身具功德金光,甫一出世便誅滅萬魔,魔修們一個個避退不及,因此安栗對外面的世界無知而無畏,哪裏聽得住自己師尊的勸告。
安栗出了雲笈道宗便急着乘雲舟趕往無量海,中途會在南漓洲歇上一歇,雲舟上魚龍混雜,各色道修,妖修,甚至魔修混雜其中。
途中無聊,便相逢知己千杯少,一個個摸斛飲酒,談笑風生,自得其樂,這一切都令安栗覺得驚奇,她這十多年來從未見過如此放蕩不羁之人。
雲笈道宗宗規森嚴,不可在他人面前袒胸露腹,不可在他人面前寬衣解帶,禁止飲酒作樂雲雲,實在是令人窒息。
靈酒一喝多了,其中一個大胡子修者面色潮紅,眼神飄忽,開始胡天胡地亂講話:“老夫從我祖師爺爺那裏聽得一個笑話,真真兒好笑。”
正是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衆人情緒高漲,推攘着她,笑鬧着“快說,快說”“不好笑就學烏龜爬”。
“就說這無壹帝尊當年因忌諱麻衣道者的一句箴言,行了一道政令,殺掉所有方出生的雙生嬰兒,白家家主白硯冼可是個心狠手辣的,雙胞胎白缈月,白安栗一出世便要送到無壹帝尊面前,帝尊念他忠心,允他留下一個白缈月。”
“不好笑,不好笑。”
“別鬧,聽人家講完,繼續繼續,白安栗到底死沒死?”
見衆人感興趣,大胡子越發得意:“兩個都留下了,父親心狠手辣,虎毒食子,人家母親秦鹣鲽可是耗費全身仙力,廢了自己小女兒的靈根和筋脈,從此成為一個廢人,保住了她。”
不知是因着和自己同名,還是何種緣由,她聽着氣悶不已,腦袋發漲,額頭上一陣陣冷汗,在夜風中分外寒涼。
一個人遞給她披風,疏朗磁性的嗓音讓她耳朵發紅:“夜裏涼,你看着身體不适,披上吧。”
她轉頭一看,一個年輕俊美的男人立在她身旁,手裏托着仙羽大氅,笑意盈盈,那雙眼睛深邃似海,星光落在海上,迷人得很。
她心頭擂動如鼓,莫名覺得羞澀,臉頰發紅,手心都是汗水,不知該如何是好。
“多謝道友。”
甫一開口,又覺得自己許久不說話,嗓音沙啞,甚是難聽,深恐自己在此人面前丢了臉面。
兩人當面而立,氣息仿若靜止一般,夜風習習,那人鬓角青絲微動,長睫如蝶,恍若天人。
“吾名謝長離,道友從何來,向何處去?”
安栗手中汗水被風幹,漸漸鎮靜下來,回過神來,連忙道:“安栗,從東峥洲而來,去往無量海。”
“安栗?”
恰巧聽到那大胡子道人繼續道:“這白安栗從此改名為秦安栗,害死主母,被白家人厭棄,在白家受盡屈辱,長相一模一樣的雙生女孩兒,一個從小天賦卓然,備受寵愛,天之驕女,一個受盡屈辱,靈力全失,任人踐踏,真真雲泥之別,更妙的是這對雙生女孩兒同時愛上燕來道尊。”
安栗心中噗通一跳,不知為何分外排斥這種流言蜚語,忍不住想駁斥,卻嗓子幹啞,開不了口。
“這燕來道尊少年風流,手中握着軒轅劍,當年一劍斬殺肆虐的無壹神宮血衣騎,同無壹帝尊結仇,最後斬殺無壹帝尊,成為雲笈大陸之主。”
“心高氣傲的燕來怎麽看得上被人踩在泥裏的秦安栗,人家同白缈月鹣鲽情深,海誓山盟,這秦安栗不肯罷休,害死自己親姐姐,燕來對其恨之入骨,最後逼得她跳入三生三世輪回池,寧願受輪回之苦,也要求得一世姻緣,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安栗聽得胸脯起伏不已,滿腔怒火,嬌聲道:“一派胡言。”
那大胡子道人猛地一拍桌子,眼睛裏都要噴出火來:“哪個角落裏冒出來的女人,老子說的是實話,那種賤骨頭,不該被世人恥笑?”
謝長離冷笑一聲:“光是三生三世輪回池就漏洞百出,這輪回池是赫連春水為癡情人所創,兩心相悅之人跳下輪回池,在輪回中歷經磨難,只要有三世能相知相愛,便能得宿世姻緣。”
那大胡子啞火了,只得強辯道:“這赫連春水也是笑話。”
安栗冷哼一聲:“癡情人在你眼中都是笑話。”
“癡情本是笑話,要不然為何連燕來都修的是無情道,無壹帝尊更是為了證無情大道,親手斬殺道侶赫連春水?”
謝長離一甩袖子,不欲與他計較:“道不同,不相為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