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當申夢心一聽見大哥竟然因為司徒行雲帶她去樹上晃了一圈便動手打他,第一時間便去找大哥問緣由。
“大哥,你怎麽可以打司徒行雲?”申夢心無法相信申夢時居然這麽做,他一直自诩很有教養,但行為卻比山野莽夫更粗魯。
“司徒行雲那混帳跟你告狀?”申夢時可不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他只是打他幾拳,又沒把他打成殘廢,有什麽好緊張的。
“不需要他跟我告狀,我也會知道這件事。”整座山莊少說也有幾百個人,她還怕聽不到風聲嗎?
“他本來就該揍!”申夢時至今想起來仍有氣。“他明明知道你不會武功,還帶你去做那麽危險的事!”也不想想那棵樹至少有幾十尺高,摔下來可是會出人命的,他自己不要命就算了,還拖她下水,他當然要發飙了。
“因為我就想做那麽危險的事,他只不過是滿足我的要求!”申夢心吼道,申夢時明顯被吓到了,申夢心也同樣驚訝。
這是她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跟申夢時這麽大聲說話,別說申夢時不相信,她自己也很難适應。
“你說什麽?”她真的是夢心嗎,他是不是認錯人了?
“我知道大哥很愛護我。”申夢心深吸一口氣,顫聲回道。“但是我其實沒有那麽脆弱,就算不會武功,也想和大家一樣爬樹看風景。”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由的空氣有多珍貴,能跟大家有相同經驗是一件多愉快的事。
“既然你有這個想法,為什麽不早點兒說?”他可以帶她上去。
“大家都這麽小心呵護我,我說不出口。”怕給大家帶來麻煩。
“你對司徒行雲就說得出口了?”申夢時冷冷質問申夢心,冷不防的被問到這個問題,申夢心只能低頭,不曉得該怎麽回答。
“夢心,你該不會是喜歡上司徒行雲了吧?”既然她不說話,申夢時就當她默認,一把火都燒上來。
申夢心聞言猛然擡頭看向申夢時,支支吾吾的辯解。
“我、我沒有……”不是這個樣子……
“你別忘了,到現在我們還不知道司徒行雲是不是真的喪失記憶,你就這麽信任他?”會不會太好騙了?
“他是真的喪失記憶!”申夢心替司徒行雲說話,不希望申夢時一直誤會司徒行雲。
“你為什麽這麽肯定?”申夢時再次質問申夢心,口氣比上一句更冷。
“因為眼神是裝不來的。”她想起尹荷香的話,越想越覺得很有道理。“如果他是裝的,不可能一直保持清澈的眼神。”
一個人再會演戲,也不可能時時刻刻保持精神緊繃的狀态,更何況他們相處的時間很長,他若有什麽不對勁,她一定會發現,不可能毫無知覺。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會為他說話。”申夢時難以置信的望着申夢心,無法相信一個人的轉變可以如此快速。
“就算他真的喪失記憶,你也不要忘記他是司徒行風的弟弟!”
申夢時這句話,成功讓申夢心的臉色瞬間轉白,換做平時,申夢時一定會安慰她,責怪自己說話不經大腦,但是他太生氣了,無暇照料她的心情,只冷冷丢下一句。
“你好自為之!”然後便轉身走人,完全不管申夢心如何難過。
申夢心真的很難過,雖然說她從小受龛,麒麟山莊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很疼她,但申夢時是特別的。他對她可以說已經到了溺愛的地步,她也非常愛他這位大哥,從來不曾跟他頂嘴,何況跟他争吵。
一向相親相愛的申夢心和申夢時,終于發生第一次争吵。諷刺的是,引發兩兄妹不和的導火線,竟然是過去被整座麒麟山莊視為公敵的司徒行雲,實在是始料未及。
是夜,十五,月亮又大又圓,正所謂花好月圓。
在這花好月圓的夜晚,星子失去顏色,只有大大的月亮高挂在天空,泛着皎潔的光芒照亮大地。
這麽美好的夜晚,申夢心卻沒有相對惬意的心情,她還在為白天和申夢時吵架而懊悔不已。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已經近半個時辰,依然無法入眠。既然橫豎都睡不着,申夢心索性下床拿起衣架上的袍子披上,到外頭去走走。
一般來說,申夢心很少離開自己的院落,除非是去飯廳用飯,或是去找兩位嫂嫂聊天,但自從尹荷香懷孕以後,為了讓她能充分休息,申夢心去找尹荷香談心的次數驟減,加上尤玲珑近來潛心研讀術理,沒什麽時間陪申夢心,說實話有些寂寞。
她院落的小花園,平時就已經逛膩了,申夢心已經熟到連哪株花種在哪一個角落、有幾片葉子她都背得出來,根本無助于解悶。
申夢心在小花園繞了一圈,無論怎麽走還是覺得煩躁,于是離開院落到外頭散步,因為夜已深,走廊上大多數的燈火都已經熄減,所幸今晚的月光很亮,她憑借月光走出院落之外,眼前的景色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
“呼!”離開封閉的院落,她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氣,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像一只籠中鳥,被一座堅固安全的籠子牢牢困住,想飛卻找不到方法,只能在籠中偷偷的妄想外面的世界。
外表柔弱的申夢心,骨子裏其實是叛逆的。然而她雖然有叛逆的思想,卻沒有實際付諸行動的勇氣,只能期待哪一天自己能夠展翅飛翔……
月光點點灑落一地,映照出地上的人影。
另一頭的客院,也有一個人睡不着覺,深夜跑出來閑晃。和申夢心一樣,司徒行雲也因為白天發生的事輾轉難眠。
他離開客院到外面透氣,今晚的月色很美,月亮有如一個大銀盤,照亮世上一切,善與惡,美與醜,在它的光芒下皆無所遁形,想逃也逃不了。
司徒行雲不禁回想起白天申夢時說過的話。
“我警告你,不要再接近夢心!”
申夢時可不只是給他口頭警告,還打了他好幾拳,到現在他的臉還隐隐作痛。
“你哥哥給夢心的傷害已經夠深了,不需要你再劃一刀!”
申夢時說這句話時,司徒行雲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眼底的恨意,仿佛他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
“你最好是真的喪失記憶!”
申夢時最後警告他。
“萬一讓我知道你是假裝失憶,可不是打你幾拳就能了事,我會要你的命!”
說罷,申夢時轉身就走,他根本沒時間問清楚他是什麽意思,他哥哥又對申夢心做了什麽事,害他連帶跟着遭殃?
他接着又想起當他追問申夢心,有關于他哥哥的事情時,她的态度。
為什麽你大哥恨我哥哥?
當時她以不能在高的地方待太久為借口,回避了他的問題,他因為不想破壞氣氛沒再繼續追問,可是他直覺得申夢心跟他哥哥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麽事,心裏因此覺得不舒服。
他喜歡申夢心,這是千真萬确的事。而且他有一種感覺,他不是現在才開始喜歡她,而是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注視着她,一直注視着她……
到底多久呢?
司徒行雲急切地想知道,有關申夢心的一切。
他更想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她,以什麽樣的方式愛她,對!他對她的感覺不只是喜歡而已,更是愛,他愛着申夢心。
問題是,他如果愛她,為什麽她會不知道,難道他沒有告訴她嗎?
一個害羞的少年,隔着一段距離偷偷打量小女孩的影像,有如閃電快速掠過他的腦海。
夢心!
他可以确定影像中的小女孩就是申夢心,但是那個少年呢?那個少年是誰?為何他的身影如此熟悉,幾乎要與自己重疊?
司徒行雲越是急切想知道答案,就越無法發掘真相,響應他的只有劇烈的疼痛。
他的頭因為腦中殘破的影像而發疼,他越是想抓住影像頭就越痛,好像在警告他不要再追究,結果只會徒增傷心。
好痛!
突如其來的疼痛,有如鐵錘一下接一下捶打司徒行雲的腦門,讓他無法忍受抱住頭呻吟。
別只是痛,快想起來,快想起來!
司徒行雲命令自己想起過去,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依然只能捕捉到申夢心幼年時的童顏,少年的影像随着疼痛逐漸變得模糊……
“你又頭疼了嗎,要不要緊?”
就當他的頭痛到快爆炸之際,申夢心絕美的臉龐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取代原先的稚嫩臉龐。
司徒行雲愣愣地看着她的臉,有一瞬間無法反應,還在努力抓住那漸漸消失的影像,那少年的身影。
“你還好嗎?”申夢心關心地問司徒行雲,他連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能鎮定下來。
“還好。”只要不去想頭就不會痛,但他又不能不想。
“真的嗎?”雖然他這麽說,申夢心還是不放心。
“真的沒事。”他勉強微笑。“我只是試着回想起一些事,但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覺得很沮喪而已。”
“你別着急,遲早有一天會想起來的。”她安慰他,美麗的笑容溫暖他的心,她不只人美,心地更美,他哥哥怎麽忍心傷害她?
“夢心……”他想問她哥哥究竟對她做了什麽事,為何只要提起他哥哥,她的眼神就如此哀傷?
“啊?”她睜大眼睛看着他,柔美的五官在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不,沒什麽……”雖然他真的很想知道真相,但他只要一想到她眼底的光芒會因此消失,怎麽樣也無法說出口。
“我只是想問你,為什麽這麽晚不睡,還跑來外面閑晃?”他很快移轉話題,申夢心雖然隐約感覺這不是他真正想說的話,不過還是回答。
“我睡不着,你呢?”
“我也睡不着。”
兩人相視而笑,從某方面來說他們真的很有緣,兩人好像約好似地,連深夜外出散步都會碰面。
“月色真美。”月亮大又圓,仿佛要把人吸進去一般魅惑。
看着天上的明月,申夢心嘆道。
“可不是。”司徒行雲也有同樣感慨。
月盈月缺,潮起潮落,世間萬物皆處于這不變的輪回之中,唯一生變的是人的感情,以及對彼此的感覺。
不可否認,申夢心對司徒行雲的看法是有些改變,她相信他是真的喪失記憶,忘了前塵往事,蛻變成一個全新的司徒行雲,而她衷心希望這樣的改變能持續到永遠,因為她真的很喜歡這樣的司徒行雲,敏感、害羞、像個孩子般天真。
她知道這樣的想法太自私,但她真的很讨厭過去的司徒行雲,讨厭到只要看見他的臉就想甩巴掌,哪可能還和他在月下談心?
思及此,她偷偷打量身旁的司徒行雲,發現他在月光的沐浴下好像變得更加耀眼,也或許過去她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他,畢竟他有個號稱“武林第一美男子”的哥哥擋住她的視線,他只有從他的身後走出來,她才能看見他真正的光芒。
“我的臉上沾了什麽髒東西嗎,不然你怎麽一直看我?”見她的視線一直在自己的臉上駐足,司徒行雲忍不住問。
“啊?”真糗,被發現了。“你的臉上……”
她慌亂地在他的臉上找東西。
“你、你受傷了?”她原本只是假裝應付一下,卻意外發現他臉上的瘀傷,于是伸手摸那片瘀傷。
“這個嗎?”他摸後腦勺笑一笑,胡亂扯謊。“這個是被蚊子咬的,沒什麽要緊。”
“胡說!”她駁斥他。“這明明是瘀青,你還想騙我?”
“真的不是……”
“別說了,我都知道了。”不要再安慰她了。“你這傷是被我大哥打的,對不對?”
她堅決的語氣,說明她已經知道事情的始末,就算司徒行雲想藏也藏不住,麒麟山莊有幾百張嘴,她遲早會聽到風聲。
“是我不對,我不該慫恿你做這麽危險的事。”當時他只覺得好玩,現在仔細想想那真的很危險,難怪申夢時要揍他,換做他也會忍不住揮拳。
“爬樹嗎?”
“嗯。”他點頭。
“我不否認過程是有點驚險,但是很有趣,和在地面上的感覺完全不同。”她說。
“感覺更自由?”他竟然又再一次準确無誤抓住她的感覺,發現她藏在骨子裏的叛逆。
“嗯,就是這種感覺。”這次換她點頭,眼底射出興奮的光芒。
她就像一只籠中鳥,身披絢麗彩色的羽毛,卻不懂得怎麽飛翔。
不可思議地,司徒行雲竟然能夠了解她被拘禁的痛苦,她雖然生長在武林世家,卻沒有相對豪放的自由,所以她才會如此渴望吧!
清涼的風一陣接一陣襲來,吹動他們身後的竹林沙沙作響。
司徒行雲靈機一動,問申夢心:“你想不想做其它不那麽危險,但同樣有趣的事?”
“什麽事和爬樹同樣有趣又不危險?”有的話她真想試試看。
“投壺。”他興奮回道。
“投壺?”
“這是一種喝酒時玩的游戲,在士大夫之間很流行——”他話說到一半,突然間停下來,眼中淨是疑惑。
奇怪,他好像對這種游戲很熟悉,似乎常常玩,不然不會在第一時間便想到這個游戲。
“司徒行雲?”他話說得好好的,為什麽突然間不說了?真是奇怪。
“我——沒事。”他的腦中好像有什麽影像閃過,但他下意識地将這些影像揮掉,一點都不願想起。
“這是一種士大夫常玩的游戲,規則很簡單,只要把箭投進壺裏就行了,是人人都可以玩的游戲。”他勉強解釋完投壺的游戲規則,太陽穴又開始隐隐作痛,不是很好受。
“聽起來挺有趣的。”她點頭。“如果真的有這麽簡單的話,我倒是願意試試看。”
“相信我,一點都不難。”他保證。“不過,在開始游戲之前,得先弄到用來投箭的壺才行。”
“莊裏好像沒有這些東西。”雖然他們的日常生活跟一般人沒兩樣,但他們畢竟不是士大夫,沒那麽風雅,當然也不會有他說的那些器具。
“不怕,我有辦法。”司徒行雲掀開袍子的下擺,彎腰從襪套中取出一把匕首,然後抽掉皮套把匕首舉得高高的。
“什麽辦法?”她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匕首,光滑的劍身在月光下發出冷冽的光芒,與其說是匕首,實際上更接近短劍。
“自己做。”他例嘴一笑,将短劍拿在手上轉了幾下,動作看來十分熟稔。
“怎麽做——”
咻地一聲。
瞬間只看見司徒行雲手上的短劍,如燕子飛翔似地射向竹林,然後像燕子歸巢回到他手上,三根翠竹應聲而倒。
砰砰砰!
他的動作利落到令申夢心吃驚,不禁想起尹荷香曾說過司徒行雲武功很好,當時她還半信半疑,如今看來尹荷香的話可信度很高,即使她不懂武功,也知道光靠一把短劍要一口氣砍斷三根竹子是很困難的事,何況短劍最後還回到他的手裏。
申夢心突然覺得不安,她自以為很了解司徒行雲——至少了解表面。可他在失憶後暴露出來的這一面,卻沒有人看過,似乎連司徒行風都不知道他弟弟的武功如此高強。
他會不會是裝的?
尹荷香昨日說的話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裝無辜?
不,是裝壞!
如果他是裝的,他真的騙過所有人,連他自己的親哥哥都看不穿他的僞裝。
“接下來只要把這些竹子綁起來就好了。”司徒行雲沒發現申夢心正用迷惑的眼神看他,只是高高興興地走過去将砍下的竹子撿起來拿在手上。
“綁起來?”她回神,茫然的看着他,想不透他拿那三根竹子做什麽。
司徒行雲對她露齒一笑,用短劍把手中的竹子削成兩短一長,抽出竹絲将三根竹子并排綁起來,看起來有點像笙,只不過要粗上許多。
“這樣就算完成了嗎?”她納悶地看着綁好的竹子,還是不曉得他要幹什麽。
“還差一步。”他左顧右盼,尋找适合拿來當壺的東西,最後總算讓他找發現一顆大石頭。
“你這是要做什麽?”幹嘛把竹子和石頭綁起來?
“這樣上頭的竹筒才不會亂動。”他解釋。
申夢心點點頭,其實一點兒也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只是睜大眼睛看着他把步驟一一完成。
“做好了。”用力打上最後一個結,司徒行雲身體微微往後傾欣賞自己的作品,還算滿意成果。
“雖然樣子不是很好看,但能用就成了。”
申夢心好奇打量擺在地上的怪玩意兒,雖然他一再強調那是“壺”,但她無論怎麽瞧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它的模樣很好笑。
司徒行雲接着又用剩下的竹子,削成一根一根長條,尾端的部分削尖用來代替箭。
“總算完成了。”他總共做了六枝竹箭,做完後吐一口氣。
申夢心既不懂得拳腳,也不會射箭,但她家多得是各類武器,她不得不說,他做得真好。
“只要有這個壺和這些竹箭就能玩了嗎?”申夢心就是個女孩子家,問她如何妝扮自己她很拿手,但對這些男人玩的游戲她一點兒也不懂,她的兩位哥哥似乎都對這類游戲沒興趣,只曉得做買賣和練武。
“就這麽簡單。”司徒行雲笑着點頭,拿着做好的竹箭,往後倒退幾步,和地上的壺保持一段距離。
“你在做什麽……”
咻咻咻!
她話還沒說完,他手中的三枝竹箭全投進了中空的竹身之中,一個高的兩個低的,一個都沒有漏掉。
“你好厲害!”申夢心為他高超的投壺技術喝采,在一旁拍手。
“這很簡單。”他不好意思的搔搔頭,表情有些難為情,這又不難。“只要多加練習,你也能投得跟我一樣好。”
“真的嗎?”她很懷疑。“大哥說我的手腳遲鈍,不适合活動,只适合待在房間繡花。”
“沒這回事,不信你試試看。”他将另外三枝竹箭交給她,申夢心怔怔看了他手上的箭一會兒,遲疑地接下。
“我真的辦得到嗎?”她懷疑地看着手上的竹箭,雖然不是真箭,卻是她拿過最接近武器的東西,申夢時為了保護她,不許她碰任何尖銳的物品。
“可以的。”他點點頭,綻開一個溫暖的笑容鼓勵她。
一股難以形容的熟悉感,霎時又湧上申夢心的心頭,幼年時救她的少年影像再次和他重疊,使得她幾乎要開口喊司徒行雲。
“大哥哥……”
“什麽?”司徒行雲見她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瞪大眼睛看着她。
她搖搖頭,勉強微笑。
“我是說,大哥如果知道我拿針以外的東西,一定會罵我。”她随便胡扯,責怪自己真是傻瓜,他不可能是那位大哥哥,她到底在想什麽?
“那我們就偷偷的玩,不要告訴他。”他一副像在作賊的模樣,看起來既可愛又好笑。
“嗯,不要告訴大哥。”她學他蹑手蹑腳,樣子比他更可笑,他們不禁笑開。
申夢心從未像今天這麽快樂過——不,是從他失憶來到麒麟山莊以後,她一直都這麽快樂,就像鳥籠的門被一只無形的手打開,她雖然還未展翅飛翔,但已經探頭透氣。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第一枝箭學他投擲,可她的力氣不足,竹箭還沒到達目标之前便已墜落。
“再試一次。”司徒行雲在一旁為她打氣,受到他的鼓勵,她拿起第二枝箭再投一次,情況沒有改善,第三枝箭也一樣慘。
“我連竹筒的邊都沒碰到。”她沮喪地看着橫躺在地上的竹箭,心想大哥并沒有說錯,她果然沒這方面的天分。
“第一次玩都是這樣,再多試幾次就會上手。”他安慰她。
“可是……”她看着他彎腰撿起竹箭,重新放回到她的手上。她聽他的話又試了一次,這回成績更糟,有一枝箭甚至就掉在她的腳邊。
司徒行雲見狀不禁“噗”一聲笑出來,她的臉随即脹紅。
“我教你怎麽投。”他看不下去,主動說要當夫子。
申夢心以為他頂多只是動嘴,沒想到他會站到她身後實際教她,吓了她一大跳。
“首先要把手舉高一點,身體也要微微偏向這邊……”他并且握住她的手腕幫她調整姿勢,胸膛有一下沒一下的磨蹭她的柔背,害她的心跳突然加快,雙頰開始變得躁熱。
“……然後只要順勢把箭丢出去就行了,你試試看。”她的心都已經跳到快蹦出來,可他好像不知不覺,申夢心連忙回神,假裝鎮定。
“好,我試試看。”她照着他的話把手中的竹箭投向竹筒,原本也沒指望會投中,沒想到竟“咚”地一聲,竹箭準确無誤地投進竹筒裏。
申夢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辦到了。
“我投中了!”她興奮到跳起來,轉身向司徒行雲邀功。“你看見了沒有?我真的投中了——”
司徒行雲不期然靠得很近的臉奪去她的聲音,申夢心好不容易才稍稍平穩的心跳,這時又活躍起來,一下接一下用力撞擊她的胸口。
如果申夢心以為只有她一個人緊張,那她就錯了,司徒行雲的心髒同樣狂跳不止,無法克制地凝視她的紅唇,遲遲無法移開視線。
沐浴在月光中的申夢心就像是落入凡塵的仙子,膚如白雪,五官宛如瓷土捏出來一樣精致,完美得令人不敢置信。
盈月似乎有股魔力,能使人的心情沸騰,翻攪藏在皮膚下的騷動。
司徒行雲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申夢心的手緊緊抓住剩餘的竹箭,不曉得該如何應對?如果她任由這種情況發展下去,會一發不可收拾,她得想辦法避開才是。
“我、我再試試看!”申夢心這一句話成功擋住司徒行雲,他挺直身體笑了笑。
“好。”除了點頭之外,他好像也無法說別的話,實在太尴尬了。
申夢心慌亂地拿起竹箭,司徒行雲連忙離開她身邊到一旁站定,看她怎麽發揮。
咻——砰!
說也奇怪,原本她怎麽都投不進竹筒,這時竟如有神助百發百中,樂壞了申夢心。
“我又投進了!”她興奮的叫道。
“你真厲害。”司徒行雲在一旁為她拍手,這是她第一次不是因為長相而受到稱贊,感覺格外開心。
她接着又多投幾次,越投越順,到最後不用靠老天爺幫忙也能每一次都投中,成了名副其實的神射手。
“你很有這方面的天分。”都快投得比他好了呢!
“真的嗎?”就算他只是敷衍,申夢心也高興,她終于能做好刺繡以外的事。
“當然。”他沒必要說謊。“如果你不信的話,我們來比賽,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厲害。”
“比賽?”
“我們來比誰投得準。”司徒行雲點頭。“輸的人要幫贏的人做一件事。”
“聽起來挺有趣的。”她沒和人打過賭呢!光想就刺激。
“那麽,我先開始。”他走過去将竹筒內的竹箭挑起來,拿三枝交給申夢心,另外保留三枝拿在手上。
申夢心屏息等待他失手,這才發現自己的心腸原來也挺壞的,不幫他打氣就算了,還祈禱他不要投進,可只惜“不好意思,全中。”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他才是真正的高手,申夢心失望之餘也只能為他拍手,并祈禱自己每一枝都能投進,只可惜……
“沒一枝投中,你輸了。”
結果令人沮喪,她竟然連一枝都沒進竹筒,輸得非常徹底。
“好吧,你要我幫你做什麽事?”申夢心願賭服輸,頗有江湖兒女的豪氣。
“暫時還沒想到,等我想到了以後再告訴你,到時你可不許黃牛。”他好像怕申夢心會忘了似地提醒她,讓她很不服氣。
“我說話算話,絕對不會黃牛。”她只差沒拍胸脯保證,可他還是不放心。
“打勾勾。”他朝她伸出大拇指和小指,申夢心都呆了。
“啊?”
“打勾勾。”他再重複一次。
申夢心看着他認真的眼神,不禁笑出來。
“打勾勾。”她收起笑意,鄭重地和他一起蓋手印,約定于是成立。
得到她的保證後,司徒行雲笑得像個孩子,申夢心也跟着笑,兩人的笑聲飄散在寂靜的月夜,比月色更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