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賜現在也大了,”老夫人看着仍舊專心吃飯的小兒子,“是時候讓他開始接觸家裏的事情了,你過幾天就先跟着賬房那邊學一學吧。”
她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就像剛才說的那樣,她心裏認定了只有這唯一的男丁才是正統的王府血脈,家裏掌管大權的還得要是男人。
然而邱天賜翻了個白眼,幹脆利落地說:“我不去。”
“容不得你願不願意,”老夫人板起臉,“我已經通知了那邊,你到時候不去也得去。”
邱玉湘此時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老夫人,然後低頭隐藏起自己不甘願的情緒。她以為自己已經将府裏上下整治得井井有條,衆人都對她的能力應該都是肯定的,怎麽賬房那邊知道了這樣的事情沒有一個人知會她?她的心如同落入了冰窖,寒透了。
一桌人心思各異地四散而去,邱意回到自己屋裏收拾了一下,準備前去學堂了。
雖然昨天怎麽都背不熟那幾句話,但是夜裏回來,臨入睡前她滿腦子都是白天背過的內容,早晨起來自己暗暗複習了一遍,居然全都記住了。這時才發現的确是簡單的幾句話,難怪昨天背不出來要被那個陌生人嘲笑了。
只是那個奇怪的人到底是誰呢?突然之間來了又走了,邱意把這段遭遇埋在心裏,對誰都沒有說。即使有些怪異,看起來倒也不是什麽有所企圖的惡人。
薄荷端着水盆,穿過小院裏的雕花月洞門,準備去後邊打水。邱玉蘿的院子大,前後離得遠,就用一扇小門隔開了,旁邊還種了竹子之類的觀賞植物,長得甚是茂密。
她剛走過去,身後就有一人突然拍了一她的肩膀,薄荷吓了一跳,手裏的水盆也差點扔了出去,對方一伸手替她接住了,笑嘻嘻地說道:“是我!是我,吓到你了?”
薄荷看清身後的人是吳立,撫了撫胸口埋怨道:“你吓死我了,以後可別這樣了。”
說完又四處張望了一下,害怕有人看見他們在此處說話。吳立見了她的動作,安慰道:“沒關系的,沒人看見。”
“那可說不定,這府裏哪裏都有眼睛,就是在屋裏剪個指甲,也是有人從窗戶縫裏看着的,”薄荷道,确認四處沒有人,還是把他拉到了樹後邊,“大白天的,你過來這邊幹什麽?”
吳立心裏覺得有些憋屈,每次見面都要這麽偷偷摸摸的,但是看着薄荷的臉又說不出抱怨的話來,道:“我這不是那邊的事情做完了,看着沒什麽事情,就想過來看看你。”
薄荷看起來還是十分緊張,不時四處看,生怕有人過來看見,“就白天這麽一會兒你都憋不住了?以後咱們出去了,有的是時候見面,何必在乎這一時半刻的?”
吳立一把從背後将她抱住了,低聲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只是一想到你在離我這麽近的地方,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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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臉緊緊貼着薄荷的側臉,薄荷其實心裏也十分想念他,恨不得兩個人時時刻刻都能在一起就好……二人在樹林背後忘情擁吻起來……
不遠處的石牆背後,窄小的窗格裏晃過一個女子的身影,發髻上的金步搖一閃而過,也不知是不是看見了他們。
今日天氣略微涼快了一點,邱意出門的時候也因為這天氣高興起來,沿途種的各色植物都在盛夏的天氣裏開出花來,更讓人舒心了。
許是因為昨天的事情跟前世完全不一樣了,她也放下心來,連帶着去學堂也沒那麽緊張了。只是還是要時時刻刻提防着邱玉蘿,邱意心想她果然還是因為陸世南的關系,處處都針對她,指不定什麽時候還會對她下手。
還讓她感到在意的是,這一世看見陸世南,她心裏卻沒有了前世那種執着又深沉的愛意。也許是因為前世過得實在是太過壓抑,從陸世南出現之後,只覺得他是心中的白月光,是向往而無法觸及的存在,這種情感在心裏壓抑醞釀之後變得更加深沉,因此那麽多年都無法忘懷。
死過一回之後,邱意心裏看開了許多,再次遇見陸世南也想着順其自然了。若是對方并不喜歡她,如何強求也是沒有用的,而且她并不想跟邱玉蘿争搶,一來是這人心機多難以招架,二來是她只想找個機會對陸世南說出自己的想法,接不接受就是對方的事情了。
趕到了學堂,意外地是今日邱玉蘿跟陸世南都不在。邱意以為自己并不在意,但是心裏還是忍不住想,他們是不是單獨出去了?是不是早就已經互表衷心這時候已經在你侬我侬郎情妾意了?
思考之間,許先生已經進來了,環視了一下屋子,看見幾個明顯的空位也沒有說什麽,慣例敲了一下桌子,開始上課了。
今天講的又是新的東西,邱意聽着卻覺得沒那麽難懂了。她本來不是那種十分聰明的人,因此就下定決心要比別人多一些努力,許先生教的東西,她先是記不住,就拿筆寫下來,然後再自己一遍一遍地反複記。
一次不行就來兩次,兩次不行就來三次,總有記住的時候。書讀多了,她也才明白為什麽人人都尊重讀書多的人,書裏面原來有這麽多的道理。先人經歷過的東西,總結了經驗,再寫下來告誡後人,就能讓後人少走彎路,她越發對于讀書這件事情上瘾起來。原先她只認識幾個日常用的字,現在要讀的東西多了,漸漸也覺得自己不懂的東西很多,于是趁着許先生有空的時候,就常常上前請教。
許先生對于這個好學的女子倒是很欣賞,解答了邱意的問題之後,開口問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昨天才剛來的吧?”
邱意答應了,道:“是,昨天剛來,我是雲王府的五姑娘,單名一個意字。”
許先生一心教書育人,鮮少知道外面的傳聞,因此也不知道邱意的出身,只當她是來學堂的時間比較晚,想了想道:“意,是意願的意吧?乃人之所望也,過于直白,倒是不适合女子,誰給你取的?”
雲王府邱意這一代,女孩的名字裏面都有一個“玉”字,這是按祖上流傳下來規定的字輩。邱天賜生下來的時候是男孩,老夫人一高興,就給他取了“天賜”這樣一個大氣的名字,而邱意,則是她生母臨死之前給她取的,至于為什麽是“意”字,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雖然也是女兒,但是沒能繼承“玉”字輩,也是雲王府變相不承認她這麽一個人吧。
“我的生母給我取的,至于原因,我也并不清楚。”邱意回答道。
聽到這個回答許先生倒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道:“人都有意,無欲無求,沒有自己的意願才讓人傷懷呢。”
邱意點點頭,好像聽懂了,又好似沒有聽懂。
邱玉蘿今日沒有去學堂。反正她本來就是女子,又不用去考取功名,讀書也沒有什麽用,能嫁個好丈夫才是正經,老夫人他們倒也不太管她。
她今日好生給自己打扮了一番,穿了一件嫣紅的薄衫,滿頭玉翠,還插上了一支難得戴出來的金步搖,走起路來衣裙飄香,那是她特制的香粉,味道是天下獨一份兒的。
她也沒叫丫鬟跟着,自己一個人狀似散步的樣子,走到了西側的小花園裏。其實前幾日她就發現了,陸世南上午會抽時間在這裏練劍,之前她還想着不要過去打攪他,但是現在她不僅不這麽想,而且還有些着急了。
陸家母子過不了幾天就要離開這裏了,若是他家有意,過不了半月就要來送生辰八字紅帖了,那時候可就晚了,她可不想等到那時候一個人哭。
稍微靠近一點,就能聽見陸世南舞劍的聲音,邱玉蘿悄悄從花木枝葉之間看過去,只覺得這個男人越發英姿飒爽,實在是夫婿的不二人選。
看準時機,邱玉蘿沿着旁邊隐蔽的一條石子路走過去,還未等到她出現,一柄長劍就橫在了她面前,吓得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二表妹!”陸世南趕緊收回自己的劍,“原來是你啊。”
看見自己新做的衣裳還沒穿一天就被弄髒了,手上也被蹭上了泥,邱玉蘿心裏有些氣,但還是擺出了一個笑臉,順着陸世南扶起她的力道站起來,嬌聲軟語道:“世南哥你吓到我了……”
陸世南也知道是自己的不對,連聲道歉,“我并不知你從那邊過來了,實在是……”
話還沒說完,邱玉蘿就倒在了他的懷裏,看起來十分不舒服的樣子,陸世南趕忙問:“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不是,不關世南哥的事,是我自己本來就有頭昏症……”邱玉蘿扶着額頭有些痛苦地說道。
陸世南趕緊扶着她去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了,着急道:“那怎麽辦?是要吃藥嗎?”
“沒事的,”邱玉蘿露出一個大方的笑容,“我坐一會兒休息一下就好了,世南哥不如也到這邊坐一坐吧。”
陸世南看見她好像的确不太舒服的樣子,心裏有些擔心,也就坐了下來,從懷裏拿出帕子給她擦手上的泥。
邱玉蘿感覺到此時氣氛正好,順勢靠在了他肩上,道:“世南哥,我……”
這個動作就顯得有些刻意了,陸世南幾乎是立刻推開她站了起來,表情也嚴肅起來,“二表妹還請自重些,這樣的事情實在不是大家閨秀所為。”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大概是11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