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敲窗
陸母當天就扯着陸栖鸾換了五六套衣服,力圖把閨女往醜了打扮,最終折騰出一個辣眼睛的效果後終于心滿意足地放了陸栖鸾回房休息時,已經是半夜了。
待泡了個澡吹了燈爬進被窩時,陸栖鸾才想起忘記把高赤崖交代的密檔給她爹了,在被窩裏拱了半晌,覺得大冷的天從暖烘烘的被子裏爬起來公幹實在太滅絕人性,便決定次日再說這事兒。
豈料剛閉上眼沒多久,房頂上就傳來一聲異響。
深更半夜,尤其是冬天晚上,連夜貓子都找暖和地方窩着了,陸栖鸾不由得開始發散思維了。
聽說這宅子之前住的是前刑部尚書,因為卷進裏通外國的謀逆案裏,在官差來之前就服毒自殺了,也不知道是不知住在她現在的屋子裏。
其實按理說,官邸剛被血洗過,該是找京裏的和尚來念個經驅個邪的,無奈事發于年節前,那些有頭有臉的和尚都回山門朝聖了,只能等春上再請。
陸栖鸾一邊心想是不是宅子的主人怨魂未散,一邊又強行說服自己是錯覺,眼睛閉得死緊,直到聽見一聲小小的嘶聲,她猛地睜開了眼。
只聽見一個男聲和一個小孩的聲音低低争執了起來。
“你小聲點,再吵我就不為你犧牲貞操裝受傷勾引良家閨女打掩護了。”
“你不是裝得挺開心的嗎?剛剛那劉小姐多喜歡你,還給你塞了半斤點心。”
“我還不是為了幫忙查你外公的案子!”
“早說了他活該,想為了皇弟鋪路把我嫁到番邦去給老頭子當童養媳,還有他帶來要母妃安排官職的表舅,趁我母妃看不見想摸我屁股,要不是顧着母妃的面子我早就鬧了,才不想管他死活。”
“卧槽哪個表舅?是不是那個叫賈乃福的!明天我找人剁了他!”
“噓……這是別人家呢,你小聲點。”
陸栖鸾幽幽地站在簾子後:“對啊這是我家呢你們小聲點。”
正在翻箱倒櫃的一大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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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一度十分尴尬,陸栖鸾拿着火折子點燃了蠟燭,打破了沉寂:“那個……咱們今天在枭衛府是不是才見過面?”
那人一個箭步過來吹滅了蠟燭,誠懇道:“深夜叨擾,不好意思。”
陸栖鸾:“那個,雖然剛搬進來不久,但這是我的閨房,您要是想談咱們要不出去談?”
“不,白天失禮了,就在這兒談吧。”
陸栖鸾瞄了一眼這人腰後的三尺長劍,琢磨了一下脖子的硬度,加之這人身後的小姑娘正在努力眨巴着眼睛賣萌,遂決定先聽聽他的犯罪動機。
那人一直死盯着陸栖鸾的反應,見她坐下來像是要洗耳恭聽似的,便小小松了一口氣,坐下來道:“說來慚愧,我是見他們把密檔交給姑娘後這才一路尾随而來的,此來也是為了密檔一事,厚顏請姑娘拿出來讓我看一眼,确認前尚書叛國案情,事後我馬上帶舍妹離開,絕不會把姑娘招出去。”
——好可怕,這人一天都跟着自己一路跟到家裏來了。
陸栖鸾強裝淡定道:“恕我多嘴問一句,閣下是刑部前尚書的親族?”
“……算是吧。”
哦,難怪高赤崖那麽諱莫如深,她大概知道這人是誰了。
——從宮裏劫完人還來守衛森嚴的枭衛府搶東西,你這麽叼,你爹知道嗎?
陸栖鸾想了想覺得他爹應該是知道的,要不這事兒也落不到他們枭衛府頭上。
那人見陸栖鸾表情有所松動,道:“其實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舍妹年幼,近日京中又因我之故四處警戒,還望姑娘收留她兩日。”
陸栖鸾:“兩日?”
“對,元宵後我必會來接回舍妹,事後必有重謝,還請姑娘容情。”
說着那人拍了一下小姑娘的後背,小姑娘頓時香腮含淚,抽泣道:“小姐姐你就收留我吧,我從小爹不管哥不愛吃得少幹得多可乖啦QAQ”
可不是嗎,元宵過後國宴和親的事兒也就躲過去了,難怪非得把公主劫出來。
陸栖鸾頓時覺得自己進入了入了人生的岔路口——
選項甲:窩藏賊人,博取賊人好感,進入和賊人同流合污沒準就此青雲直上上青天的言情支線。
選項乙:假意屈服,脫險後召喚枭衛府同僚捉拿賊人,貫徹現實主義精神取得大功一件升官發財。
陸栖鸾沉默半晌,道:“抱歉,我已身在公家,斷不能與疑犯有所私交,如果閣下願意明日随我自首,我倒是可以先把密檔拿出來給閣下一辯真相。”
如果這人的身份敲定了,給他看一眼密檔也不算什麽,得罪死了反而對她家不妙。
那黑衣人略有失望,但沒有惱怒的意思,只得打算看了密檔後就帶妹妹離開,嘆了口氣道:“也罷,在下會記得姑娘的好意。”
趁陸栖鸾去找放密檔的盒子時,旁邊的小姑娘戳了一下其兄,小聲問道:“這個是不是就是宮裏說的陸大人家的小姐姐呀?感覺長得不太像咱們楚人嘛,不過還是好看的,比前幾家動不動就臉紅心跳的小姐姐穩重多了,我長大以後招驸馬就要招這樣的。”
“啥?合着前兩天你不是挑嫂子,是滿大街挑驸馬去了?”
“誰叫每次說起親事你就像死掉的鹹魚一樣,我先挑有什麽不對?”
“去去去你個矮子等上六年再說吧。”
小姑娘怒道:“小心我趁你睡着跑去鋸你的腿!”
她哥嘲笑道:“那你也得跳得過門檻。”
陸栖鸾剛抱着密檔過來就聽見這兩兄妹已經罵起架來了,出聲确認道:“親兄妹?”
一大一小同時一臉真誠地點頭道:“親兄妹。”
陸栖鸾一邊憂國憂民,一邊把密檔打開,取出兩本賬冊道:“我也看過一遍,前刑部尚書犯貪渎、走私邊境糧貿、動用死刑致忠臣枉死等十數項大罪,證據一一列于此,幾乎得罪遍了朝中清流,本來按律是要夷三族的,此次只誅首惡,其三族流放已算是輕判中的輕判了。”
陸栖鸾一邊說一邊觀察那人的表情,發現他似乎并沒有對刑部前尚書罪證确鑿這個事實顯露出憤怒的情緒,相反,在确認了實情後,反而松了一口氣。
而旁邊的小姑娘,亦或是說失蹤的帝姬,對母家敗落這件事就更冷漠了,這讓陸栖鸾不禁有些好奇。
“此案從處置罪族到昭告天下已過了許久,所有證據俱已歸檔,閣下為何此時才來做這些,莫非還有其他內情嗎?”
陸栖鸾此人有個特質,有疑問的時候眼神會自然而然地顯得非常真誠,好似随時要讓犯人誤以為她要跟自己同流合污雙宿雙飛一樣。
黑衣人顯然是被她之前好說話的印象蠱惑了,也就順着她的話說了出來:“這姑娘恐怕有所不知,與朝中流派有些幹系……”
王朝在兼并戰争過後,選拔人才不再以機遇和吸納勢力為準,而是采用規範的科舉制,而科舉的存在讓一些開國功臣和科舉新貴間的鬥争越發激化。
這一點陸栖鸾也聽她爹說過,那些開國功臣一一身故後,他們的子女襲爵接替了他們留下來的資源,這些人通過聯姻成為了一股權閥勢力,被稱為蒙蔭派。而刑部前尚書的兒子在兩年前就是與蒙蔭派中類似于黨魁的家族成功聯姻,勢力漸漸坐大,引起朝中另一股科舉出身的儒門清流的不滿。
但由于刑部前尚書的家族是借女兒嫁入皇家,且有誕育龍子龍女之功,蒙蔭于皇室,地位穩固,朝中清流縱然每日罵幹了口舌都不能動搖他們半分。
直到去年底,刑部前尚書府中有一長随,因家母生病,盜竊了府中一件玉如意到典當行換取銀錢,被發現是宮中之物。商戶報官,一個時辰內雁雲衛率三百餘軍士直接沖入刑部前尚書家中,當場搜出與敵國暗通款曲的信件,主犯畏罪自殺,一門上下俱被抓入牢中。
“……我倒并不是懷疑他們的罪行,而是和幾個朋友比武時偶然見到了那引出此事的長随,他家中并無供詞中所陳述的病母,待我追問時,他便果斷自盡了,這才對案情有所懷疑。”
陸栖鸾倒了杯茶遞給旁邊晃着腿歪頭聽着的小姑娘,開口道:“您所存疑的無非是此案是否有所冤情,現在被證實了,事發如何也只是為尊者的考量。您有匡扶正義的心思,這已經是百姓之福祉了。”
一聽她用到百姓之福祉這種詞彙,那人稍稍愣了愣,心知陸栖鸾多半是看出來了,但見她目光清正,沒有如尋常人一般立時誠惶誠恐,不免又高看她一眼,再度開口道——
“姑娘是性情中人,近日宮中多事之秋,不如讓家妹暫且寄……”
陸栖鸾搖頭:“近日舍弟臨近春闱,正當危急存亡之秋,不收,寒舍不收。”
那人扭頭看他妹:“二丫,你只能上街賣身了。”
他妹表情猙獰道:“賣身葬兄我馬上去。”
那人又回頭看陸栖鸾:“陸姑娘真的不考慮考慮?”
……考慮啥?考慮勾結太子窩藏帝姬?還是我窩藏了帝姬有功你明天就能下聘讓我飛上枝頭變鳳凰?抱歉哦下官比起愛情更相信婚書聘禮。
那人見陸栖鸾神色莊嚴如佛,暗嘆現在的官員冷漠無情都是他爹害的,只得起身作別:“是在下勉強了,姑娘今夜人情在下謹記,還望姑娘能保密……”
陸栖鸾內心歡喜,馬上起身開門送別:“放心,宦海茫茫能在此月下相會,也是有緣,我不會供出去的……”
陸栖鸾話音剛落,外面忽然火光沖天,四面院牆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黑影,四面門窗都嘩地罩下一片片鐵索網。
只聽得房頂上傳來枭衛府周弦的聲音——
“公主失蹤兩日,陛下心焦不已,太子殿下還是勿要再胡鬧,随下官回宮吧。陸典書做得好,不愧是高大人一手提拔的人才,明日堂上必然記你一功。”
陸栖鸾:“……”
場面再度十分尴尬,迎着太子和太子他妹火熱的視線,陸栖鸾知道自己這輩子可能再也進入不了宮鬥言情支線了。
那人抱着他妹,眼神驚痛得宛如一個被拐賣的良家少婦:“你竟敢騙本宮?”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陸栖鸾只好整理了一下語言接受了這個新設定——
“天地有眼,下官不敢騙您,下官只是秉公執法……把您上交給朝廷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套路陸小鳥兒都懂,然而冷靜地想一想……誰都別想打擾她弟的高考= =+
↑這是一個扭曲的弟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