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鬧元宵夜【上】
“你不是說你今天要去跟那些貴女一起見太子嗎?來這兒幹什麽?”
“早着呢,等皇家宴後才能見。何況我剛剛得罪了宋相爺家的小姐,能避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宋相爺家的嫡女?剛得罪了太子,又把準太子妃得罪了,你不是故意的吧?”
“誰還沒三兩脾氣,哎,馬主簿,這是你家小孫兒?幾歲啦?”
眼瞧着時間還早,陸栖鸾繞到了朱雀門下後看着街上熱鬧,便一時忘了剛剛跟宋明桐的不愉快,買了根糖葫蘆剛逛到第二家鋪子就遇上了馬主簿帶着她家孫兒上街玩兒。
馬主簿家的孫兒長得圓乎乎的十分可愛,陸栖鸾有心逗他,拿着糖葫蘆引誘道:“給你根糖葫蘆你跟我回家好不?”
小孩兒躲在馬主簿身後怯怯地說:“娘說了,上街玩兒不能跟叔叔和姨姨走……”
陸栖鸾一臉冷漠地把糖葫蘆拿回去啃了一口道:“叫姐姐。”
“姨……”
陸栖鸾擡頭道:“馬主簿你家小孩兒啥時候去上塾學呀?得把哥哥姐姐這種重要的稱呼晨昏定省地好好學啊,我在他這麽大的時候就已經練就一張甜嘴騙吃騙喝了。”
馬主簿哭笑不得:“你跟一小孩兒計較啥,小孩兒看人不是看臉的,你比他娘長得高了半頭,他就這麽喊了,無心的。”
“是嗎……”
正說笑着,忽然人群一陣騷動,原本擁擠的大街上,百姓們驚慌失措地擠向兩側,只聽得遠處一串暴戾的馬嘶聲由遠及近疾馳而來,一邊快馬加鞭一邊還罵聲不絕——
“賤民閃開!休要擋本官去路!”
陸栖鸾連忙抱起馬主簿的孫兒,把馬主簿也推到一邊讓開路,片刻後四五匹棗紅馬停在城樓前,馬上一胖一瘦兩個身穿錦緞的官員下了馬,見了身後的百姓避之如猛虎的驚慌之态,面露不屑之色。
那胖的官員足有九尺高,十足一個摧金裂石的巨漢,轉頭對另一個正拿着一雙委瑣目光掃視着街上少女的官員道:“這兒不是前線,為兄是為了給你讨功而來,多少給陛下一個面子,你收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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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知道了大哥,我就老老實實地在酒肆裏喝個小酒,絕不惹事。”
“好兄弟,這次你我建功立業,勢必聲聞九州,也混它個青史留名當當!”
言罷,那巨漢整了整腰上的玉帶,便往朱雀門裏去了,留下那瘦官員四處掃視,不一會兒,把目光掃到了正抱着小孩兒離開的陸栖鸾臉上,頓了頓,扭頭問身邊的随從道:“京城這兒有多少這樣西國風情的美人兒?今晚能給我弄幾個來?”
“大人您說的是哪個?”
那瘦官員再看過去時,陸栖鸾已經淹沒在人群裏了,惱火地踢了随從一腳:“眼睛就不會放尖點?美人都跑了!”
“是、是是……”
此時陸栖鸾已經跟馬主簿躲到了一家酒樓下,拿幹淨的手帕先把小孩兒擦破的手背包起來,便問道:“剛剛那兩個人是誰?不知道今日天子駕臨朱雀門嗎,竟敢在大街上這麽驅馳?”
馬主簿查看完孫兒的傷勢,也皺起眉來,正要說話時,酒樓上面的窗口裏一個人探出半個身子,接着話道:“那是金州歸德将軍賈乃壽和他兄弟賈乃福,原本是蒙着後妃的蔭當上的官兒,沒想到這對兄弟打仗卻是一把好手,日前打進了敵國境內三十裏,算是大功一件,此番為邀功而來,舉止自然放浪了些。”
陸栖鸾擡頭一看,竟然是高赤崖,便道:“高大人,咱們府裏不是今日休假嗎?還要在這兒盯着嗎?”
“不是盯,今天的護衛是雁雲衛負責,我在這兒主要是幾個同僚請客,你要不要上來見個面兒?”
陸栖鸾擺手道:“我就算了吧,年輕資歷淺,怕打擾你們的氣氛。”
“以後你都是要找這些人辦事兒的,怕什麽生?你今年十七吧,這兒席上還有一個十六的小娃娃,跟你一批新進的,讓他敬個酒跟殺了他似的,要不你代表一下?”
陸栖鸾回頭對馬主簿說:“我看着像是能喝的嗎?”
馬主簿道:“去吧,雖說你是個姑娘家,但禦史臺成日裏盯四衛盯得死死的,同衙的不敢逼你喝酒的,見個面也好。”
陸栖鸾想了想也好,告別了要抱着孫兒買點藥的馬主簿,提裙上了酒家二樓。
“……這是枭衛新來的女官,也是刑部陸尚書的長女。日前那樁案子就是因她臨危不亂,沒被權勢迷瞎了眼,咱們各位才能得空在這兒喝酒。陸校書,這裏在座的都是四衛的前輩,日後少不得要打些交道,來認識一下。”
“見過各位大人……”
陸栖鸾本想着多半還是飯局上的老一套,正要起身敬酒的時候,坐她身邊的一個低着頭的少年拿手指把自己面前的一壺雪梨釀往她那邊推了推。
高赤崖看見了,把同僚拿起的酒壺按下去,道:“你等下要去給太子賠罪,就別喝酒了,省得禦前失儀,随便用些果釀意思一下就是了。”
陸栖鸾雖也不是滴酒不沾,但別人的好意既然來了,也便欣然接下,拿着果釀把她爹那一套酒桌上口水話遛了一圈,倒也絲毫不冷場,待回到座位,正要向身邊的少年感謝一下時,便聽見那少年旁邊的中年武官皺着眉小聲訓斥那少年。
“……你聽別人多會說話,整張桌子上就你跟個鋸嘴葫蘆似的,板着張臉給誰看?白費了你堂叔一番苦心,連個女兒家都不如……”
被訓斥的少年依然是一副冷漠神情,只有嘴唇輕抿着,流露出一絲對這種酒局的抗拒。
陸栖鸾不禁想起陸池冰也是這麽個臭脾氣,一到年節飯局,一個桌上吃飯的親戚就非要他作詩,有的過分的還要他學曹子建七步成詩,沒說兩句陸池冰便惱了,最後總要她來說俏皮話把局面圓過去。
這麽想着,陸栖鸾便拿了杯子從少年身前向那訓教的中年敬酒道:“蘇将軍,咱們今天好不容易輪着佳節,談這些橫條豎框的多煞風景,規矩留給私塾先生教便是。人生難得同飲一杯酒,您不嫌我乳臭,我也不怕您資格老逞威風,相聚皆是知心友,這杯酒您是喝也不喝?”
那少年愣了愣,只見一截戴着銀鏈的皓腕橫在面前,整個身子一僵,接着便見他那出了名的愛挑刺的族叔面上立刻轉晴,摸着胡子笑。
“喝,當然喝。說得好啊,我這侄兒性子悶,以後還請陸小姐有空帶帶他。”
“自然自然……”
一通圓場外加轉移話題,陸栖鸾又多喝了兩杯,待雪梨釀後勁上來,弄得她頰邊微紅,坐對面的高赤崖笑道:“說得跟那麽回事似的,人蘇校尉的官兒可比你的大。行了,現在夜宴差不多要完了,你快去朱雀門吧……蘇校尉,左右你也要去禦前執勤,街上龍蛇混雜,麻煩你護陸校書一趟。”
“是。”
起身一一告別了席上諸人,陸栖鸾便下了酒樓,等到了樓下,讓寒風一吹,眼前便是一花,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待到揉了揉眼睛站定,便看見剛剛那少年正要伸手去護着她。
“我剛剛忘記問了,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猛地收回手,垂眸道:“雁雲衛,蘇阆然。”
“看你一句話都沒說,以後這樣的酒局還是能推則推吧。聊不到一起的,就算喝着同樣的酒,交情也不會變深。”
那名叫蘇阆然的少年見陸栖鸾絲毫沒有剛剛宴上八面玲珑的模樣,有些疑惑地問道:“陸校書恐怕也不見得樂在其中吧?”
剛剛宴上高赤崖稱她陸校書是想強調她枭衛府的官職,但并沒有多少同僚應和,而是只看在她爹的地位上喊她陸小姐。
……而這個少年,看着十分沉悶,卻只有他注意到了高赤崖的話中話。
心思這麽一轉,看蘇阆然的目光便少了幾分懶意,見他還在等自己回話,陸栖鸾搖了搖頭,丢下一句“看我心情”便離開了。
木讷的少年人一怔,便見她這個人已掩在元夜的迷離燈火裏。
——好奇怪的姑娘。
正擡步要跟上去時,陸栖鸾忽然折返回來:“我還是跟你一起走吧。”
“嗯?”
“我是外地人,跟你們京城人販子圈的不熟,被拐子賣到國外就麻煩了。”
“……我不會讓你被抓走的。”
“你才十六,萬一再來個當街狂奔的纨绔,還是先保護你自己吧……哎你這雁翎刀不錯,我幫你拿一會兒你去買根糖葫蘆吧?”
“我不是才十六,是已經十六了。這刀……你拿不動。”
……
月出東山,自朱雀門向下望去,已是千重錦燈盈天街,偶爾有沖上天穹的焰火,炸開之時就恍惚見能從萬戶門庭裏傳來孩子的嬉鬧聲。
城樓上也有稚兒,同樣的年華,宮門之中卻不容其擁有這個年歲本該有的天真無邪。
“……哥,你看那匈奴的大胡子,一臉橫肉的,外國人是不是都這麽醜?”
被抓着問的當朝太子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城樓下瘋跑的百姓家的孩子,再看他家已經被黑暗的宮鬥生活毒害得一點也不可愛的妹子,陷入了沉痛中。
“也不是都醜,至少外國女人有好看的。”
公主嚴肅地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自從前天那事兒之後,我都懷疑你對女人徹底絕望而想向斷袖發展了。”
太子面無表情道:“你知道為什麽我把你從席上帶到這兒來嗎?”
公主:“知道,如果父皇非要把我賣到匈奴去和親,你就随時帶我跳牆逃亡,屆時我們就變成了後世史官最大的笑料。”
太子:“可是你哥現在覺得,你還是嫁去匈奴比較好,至少別來毒害你母國的土地。”
公主:“對你可愛的九歲妹妹說些什麽呢?我要去告訴父皇你喜歡宋明桐了哦!”
太子秒慫:“不不不不有話好好說,你哥才二十一,還沒浪遍我朝大好河山,現在出閣太可惜了。”
公主:“宋明桐是個沒主見的,你不喜歡我沒意見,其他家的也不錯啊,那……哎,哥你看那不是那天欺騙咱們感情的小姐姐嗎?”
一大一小扒着城樓的間隙望着城樓下,一看果然是陸栖鸾。回憶起當日她翻臉無情的模樣,俱是一抖,但很快就看見了她身後遠遠地跟了三個人,看上去不像是護衛的樣子。
太子發覺他妹子看向那三人時臉色一沉,問道:“怎麽了?”
“哥,就是那個叫賈乃福的人,不止調戲你妹,現在還想調戲朝廷命官,你能不能教訓他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我設定的民風還算比較開放的,未婚女子出去和異性同席喝酒是很正常的事,後面春闱篇才會出現束縛女性的奴化論的意識形态争端。
我個人是不大喜歡酒桌上被爹媽逼着敬酒說吉祥話的,要是有人幫我擋酒幫我解圍我分分鐘就嫁了QWQ
可以提前透露一下這個叫蘇阆然的小哥哥是個例外,陸小鳥兒抓不動的犯人他會負責抓,相當于超強武力輔(bang)助(xi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