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長街美人

無名氏所書《異聞錄·南域》載:海中有島,其名浮懸,鲛人居之。

浮懸島附近的海域多暗礁,多漩渦,就是經驗最豐富的漁民也不敢在那裏下海。所以,沒有人真正見過鲛人,那不過是個傳說。

南海盡頭的一座小島上,須發皆白的牟湮長老站在洗浪石上遙望涯城的方向。

這個時候,寒藻應該已經到涯城了吧?就像當年他送和溪出島一樣,兜兜轉轉又一個輪回,不由得嘆道:“和溪如此,她亦如此,都是命啊!”

一旁的荒澤神色淡然,眉宇間頗有幾分孤傲之氣,“自己的路終究要自己來走,旁人的話做不得準。不過,長老也不必憂心,我已傳信尊者,請他代為照看。”

聽到尊者,牟湮長老神色一動,有些驚訝地看向荒澤,“他不是消失很多年了嗎?況且以他的性子,怎會輕易應許?”

海風從遠處奔來,帶着屬于人間的味道,真是恍若隔世,想起曾經嗤之以鼻的自由,荒澤的聲音變得低沉又遙遠,“因為,他們是一類人。”

這島上小小的一方天地早已留不住他們,一個雲游四海不願回來,一個心念俗世想着離開,自由?當真是個禍害!

月河上游是南域的都城,月都,順流而下便是涯城。涯城是南域境內最靠近南海的地方,月河之水在這裏彙入南海,航運便捷,故商業最為繁盛。

此時的涯城長街上,人群熙攘,寒藻緩步走到橋邊,一身淡紫曳地長裙,淡紫輕紗覆面,只露出一雙幽深的眸子,散發着柔和的光。

風吹皺水面,搖晃着倒影中的繁華,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個人的輪廓。分別不過數日,煙火紅塵,她享受着他最不屑的自由,卻常常想起他來。

荒澤,你看,這就是我想要的,是不是……也是你想要的?

長街的另一頭,三兩下撂倒護衛的榮姮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沒一會兒功夫就甩掉了身後的尾巴,悠哉悠哉地在街上閑逛。

關于涯城,她了解不多,唯一知道的就是月河燈會,還是那人告訴她的。如今想找一個不知姓名不知容貌的人,無異于大海撈針,不如先去落葉山。

可是……落葉山在哪呢?榮姮沉思良久,突然靈光一現,對了!二哥貌似有個病怏怏的小師妹紀舞年,又恰好是涯城紀家的掌上明珠,她一定知道。

紀家在涯城算是首屈一指的望族,想知道紀府所在也不是難事。更何況,過兩日便是紀家家主紀詠南的生辰,紀舞年身為紀家唯一的嫡出小姐,他爹的生辰自然是要在場的,不如現在去問個清楚。

再過些時日便是月河燈會,街上游人如織,大多都是慕名而來的外地人。

“喲!哪裏來的美人?快摘下面紗來讓爺我瞧瞧!”一個長相陰柔的公子哥帶着一群下人圍住一個身形高挑的紫衣女子。

不少百姓都圍了過去,可沒一個人敢打抱不平的,只能紛紛嘆息,好好的姑娘家怎麽被紀燭這浪蕩子給看上了?唉!怕是兇多吉少了。

要說這紀燭,也是涯城一霸,仗着紀家二少爺的身份無惡不作,最喜歡強搶民女。奈何背景強大,官府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據說前兩天看上一個姑娘,非要人家做他的第三十七房小妾。沒想到那姑娘是個烈性子,不堪受辱,直接跳河死了。姑娘的家人來告狀,反被打出了府衙。

榮姮聽着身邊的人細數紀燭的罪狀,摸着下巴想,她到底是要把他打得沒氣呢,還是打個半死,從此卧床不起呢?

看着圍在面前的衆人,寒藻眉頭一皺,眼神帶了些怒氣。她生平最厭惡生人靠近,誰知那人竟上前攔住她,還想揭下她的面紗。

“哎,姑娘別走啊!讓本少爺看看你的模樣!”紀燭說着伸出手去。

看着逼近的人影,寒藻袖中的手指微動,正想給他們一個教訓,卻聽到一個清亮的嗓音道:“喂!說你呢!要是不想殘廢的話,就拿開你的鹹豬手。”

衆人皆是一愣,誰曾想有人會出手管這閑事,躲都來不及呢。

待看清榮姮的樣貌,紛紛搖頭嘆息,這姑娘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上趕着送到那浪蕩子跟前去,唉!可惜了……

紀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突然出現的榮姮一腳踢翻在地,不等她踢第二腳,就大聲叫道:“死丫頭,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紀家人!”

榮姮又補了一腳,當然知道你是紀家人,打的就是你。

大哥,有人罵我,怎麽辦呢?打死算了吧!呃……長得太醜了!打個半死不活吧,我沒有惹事,我在正當防衛,對!就是這樣,榮姮在心裏碎碎念。

紀燭看清榮姮的容貌,愣了愣神,賊心不死道:“姑娘可是天仙下凡?不如做了我第三十七房小妾吧!你要什麽我都給你,我家有很多錢的。”

圍觀衆人皆掩面,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也對,連命都不要,還要臉做什麽。

廢話真多,榮姮搖搖頭,實在不想跟這種人再說下去了。你幹脆讓錢當你的三十七房小妾好了,登徒子!擡腿又是一腳,正中要害,踢得紀燭臉色發白。

“本姑娘今天就替天行道,除了你這個無恥敗類!”

紀燭的幾個小跟班平常作威作福慣了,壓根就沒見過這麽兇狠的姑娘,想去解救自家少爺又怕挨揍,一時都愣在那,不敢上前。

想到耽誤了時間,榮姮又重重地踢了他兩腳,輕車熟路地給他好一頓胖揍,然後自言自語道:“好久沒揍人了,感覺有點生疏,還沒達到往日的水準呢。”

又看了看紀燭的手下,商量道:“要不,你們一起來?讓我好好練練手。”

紀燭的手下被榮姮的氣勢給鎮住了,都齊齊退後一步,竟沒一個敢上前的,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家公子被打成豬頭。

一個小商販勸道:“姑娘,快些停手吧!這是紀家二少爺,不能得罪。”衆人紛紛附和,“是啊!官府都要讓三分呢!”

是啊!她揍了人一走了之,萬一紀燭回過頭來再報複這些人怎麽辦?看了看一旁明顯不會武功的柔弱女子,心想,唉!又逞一時之氣了。

“紀燭是吧?涯城紀家的公子,欺負平頭小老百姓算什麽本事,榮家、祁家、向家都是大族,你有本事去欺負他們,沒本事就別在這丢人現眼。”

一個老者摸着胡須道:“姑娘須知,世家大族的勢力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紀家再不濟也是涯城之首,快些離去吧,莫要招禍上身!”

說着搖搖頭便離開了,那通身的氣派,倒也不像個尋常老伯。

榮姮了然,勢力龐大的世家不盡然是些風光人物,誰家沒幾個人渣呢?但是人渣也是人啊!就是自家養的狗狗被打死了,主人也要讨個說法的吧?

這麽想着,便收回了腳,“想報仇的話,本姑娘随時奉陪!趕緊滾!”

下人們趕緊去扶自家少爺,紀燭疼得呲牙咧嘴,摸了摸臉上的血,哆哆嗦嗦地指着榮姮,撂下狠話,“你……你給我等着!”

榮姮秀眉一挑,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行!城南官驿,最好帶着你紀家家主一塊來,順便把你的舊賬算個清楚。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就不信他還能包庇你,除非……涯城紀氏有不臣之心!”

衆人議論紛紛,一個賣肉的大叔道:“咦!最近官驿來了什麽貴人嗎?”

旁邊挎着菜籃子的大娘笑得跟朵花似的,如果忽略那簌簌直落的脂粉,很是得意地炫耀道:“那可不?月都榮家的大公子,長得那是一表人才,據說來涯城公幹。我大侄子在官驿當差,跟我家那口子喝酒時說漏了嘴,讓我給聽到了。”

一堆人都伸長了耳朵聽,這下明白了,這姑娘莫不是榮家人?

榮姮無語,涯城消息還真靈通,看着一旁呆若木雞的紀燭,笑容十分和藹可親,“不走是吧?行,那我辛苦點,直接替紀家清理門戶得了。”

紀燭一聽,幹脆直接暈了過去,真沒出息!榮姮才懶得管他是疼的,還是氣的,又或者是怕挨揍裝的,擺擺手趕緊讓人把他擡走。

吃瓜群衆漸漸散去了,一個布衣打扮的男子垂眸掩去眼底的殺意,消失在人群中。怎麽覺得有點臉熟?榮姮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搖搖頭,看向一旁的紫衣女子。

寒藻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從她臉上移開過,這讓榮姮覺得有些奇怪。

尋常女子遇到這種情況,慌亂有之,鎮靜有之,就算感激涕零也不用一直盯着她看啊?她可沒有讓她以身相許的打算,“姑娘,你沒事吧?”

寒藻輕輕一笑,眸光流轉像靜谧的湖面泛起漣漪,又似漆黑夜空灑落的點點星光,美得空靈出塵,說話的聲音也極為動聽,“大恩不言謝,寒藻謹記在心。”

榮姮呆了一下,她也算見過不少美人了,包括被譽為月都第一美人的祁琅玕,可都沒有這樣一雙眸子讓她覺得說不出話來。

美人大概就是這樣的,以花為貌,以珠玉為聲,高貴不惹凡塵,即便輕紗覆面,由其清靈之聲,亦可遙想其姿容秉性。

一醒過神來,榮姮忙道:“美人姐姐,我先走了,後會有期啊!”說着幹脆用上了輕功,正事要緊,一定要趕在大哥把她逮回去之前問出落葉山的方位。

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寒藻将右手掌心緩緩放在心口,一絲極淡的紫氣萦繞指尖,低頭看時才發現流珠紫珮亮了許多,是你嗎?是你吧……

待走至無人處,雙手結印,薄唇微啓,一只泛着紫光的蝴蝶從流珠紫珮中化出,循着氣息飛向一路飛檐走壁的榮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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