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興師問罪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不,涯城又出了一件轟動百姓的大事。

據說榮家大公子來涯城宣旨,恰好榮家小姐随行,撞見紀家二少爺當街調戲美人,出手教訓了一番,不久便遭紀家人刺殺以致重傷昏迷。榮家大公子一怒之下帶着人回了月都,連剛剛抵達官驿的儀仗隊也不管了。

還有人說是紀家二少爺瞧上了榮家小姐,揚言讓她做第三十七房小妾,這不派人去劫,沒想到人家也會武功,雙方鬥得兩敗俱傷。

無論是哪個版本,紀家二少爺這回是在劫難逃了。且不說他得罪的是整個榮家,單就榮家小姐來說,本身就是個有仇必報的性子,等她醒來不把人往死裏整她就不是榮姮,更何況還有三個待她極好的哥哥。

雖然榮二公子早些年被逐出家門,榮大公子為人謙遜和藹,可那榮三公子絕對是個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主,看看他怎麽對向家小公子就明白了。

這榮大公子人雖走了,卻叫家仆将那些刺客一股腦全扔到了紀府,這架勢,擺明是要讨個公道,看來紀家當真是捅了大簍子,人家都興師問罪來了。

此刻的紀府大廳,氣氛沉悶,年近古稀的老族長坐在上首,手拄拐杖,花白的胡子氣得一顫一顫的。他旁邊站着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一身潔淨衣衫,神色自如。

但凡族中有名望的長輩都來了,家主紀詠南坐在下首,身旁便是紀舞年。

三老爺紀詠昌跪在地上,旁邊跪着一堆被綁成粽子的黑衣人,阿朝抱劍立在一旁,斜斜地看着他們,對于紀家給他留的位子不屑一顧。

被認為在劫難逃的紀燭硬是讓小厮給擡了過來,盡管四肢不能動彈,也不妨礙他耍耍主子威風,嘴裏嚷嚷着:“你們這群不知死活的狗奴才,等本少爺當了家主,把你們通通拖去剁碎了喂狗……”

座中的長輩皆是搖頭嘆息,此等心性,難成大器!

老族長氣得用拐杖直戳地,喝道:“住口!你這個孽畜!你……”還沒訓斥完,紀燭已經嚎了起來:“大俠饒命!饒命……我那三十六房小妾都送給你,你千萬別殺我,有話好好說……”

對于紀燭而言,骨氣什麽的,果然都是浮雲,浮雲吶!

衆人眼見一揪頭發從紀燭頭上輕飄飄地落了下來,明晃晃的劍還架在他脖子上,寒意和殺意霎時襲來,不由得心底一顫,這少年好快的劍法!連榮家的一個小小侍衛都如此厲害,紀家這回怕是真的栽了。

阿朝可不管他們怎麽想,小姐遭這麽大的難,跟他脫不了關系,就算不能立刻殺了他解恨,總該還點利息回來吧?

于是,執劍的手有意無意地抖了兩下,愣是在他的脖子上劃出了幾道血痕,紀燭疼得哇哇大叫,“爹!你……你快救……救我啊!”

“再多說一句,我就一劍把你的脖子削下來。”阿朝慢悠悠地道,那語氣哪裏是要殺人,就跟吃飯喝水一樣尋常,把紀燭吓得頓時老實起來。“若不是大公子有交代,我還真想削了你,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喂狗。”

衆人的小心肝又是一顫,這少年……委實心狠手辣!

紀詠昌看着兒子受委屈,怒由心生,罵道:“一個賤奴才,居然敢傷我兒?可是欺我紀家無人?”指着一旁的護衛,命令道:“你們杵在那等死嗎?沒見二少爺被欺負?還不把他抓起來?”

護衛們都看向紀舞年,見她不動聲色地飲茶,便知道她沒有要幹預的意思,也就把三老爺的話全當耳旁風了。紀詠南到底心軟,正要開口,紀舞年提醒道:“爹,茶有些燙,慢些喝。”他也只好作罷。

“上梁不正下梁歪,古人誠不我欺也。”阿朝憐憫地看了紀詠昌一眼,不無惋惜道:“在下今日算是領教了涯城紀氏的家學修養,啧啧!實在不敢恭維。常言道:做人貴有自知之明,很顯然,你沒有這個覺悟。”

“你……”紀詠昌指着他說不出話來,氣得滿面通紅。老族長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對着紀詠昌喝道:“你給我閉嘴!還嫌不夠丢臉嗎?若不是你平日寵着他,哪會有今天的局面?不思己過,反倒口出惡言,真是不像話!”

連老族長都發話了,紀詠昌也只得閉嘴,恨恨地瞪着阿朝。

老族長說罷,看向阿朝,語氣帶着一絲威壓,“這位小公子可否先把劍放下?”

“放下?給我個理由!此人對我家小姐無禮在先,遣人暗殺在後,別說眼下受點皮肉苦,縱是千刀萬剮也不足以解恨。”阿朝笑了笑,手又是一抖,“尋常百姓是不敢得罪你們紀家,□□家……不是尋常百姓。”

好一個不是尋常百姓!這氣勢,簡直了!若是榮昭聽見這句話,絕對會贊不絕口:這小子,越來越有本公子的風采了……要是把名字改改那就更完美了。

如此一來,老族長也不好多說什麽,目光瞟向紀舞年,那意思就是我擺不平了,你來吧。紀舞年無奈地搖搖頭,放下茶杯。

“我說,你這性子,倒挺像你家小姐。手可別抖了,再抖下去就死無對證了。”

衆人汗顏,這哪是抖?這分明就是故意的好嗎?

“舞年小姐所言,的确有幾分道理。”阿朝說着,“唰”地一聲收劍入鞘,走到自己的席位坐下,揉了揉胳膊,“确實有點酸,你們快些審,我只看結果。”

衆人都看向老族長,人家明顯是想要個交代,都說了過程不重要,如何能在不得罪榮家的情況下最大限度地保住紀家,這才是他們所關心的。

老族長清了清嗓子,不自覺地看向紀舞年,“既如此,舞年吶!不如由你來問吧?這件事畢竟還是要避嫌,那就讓炜兒從旁協助。這樣安排可好?”

事發後,榮大公子就将人綁到了紀府,想必舞年丫頭早就有了對策。

紀舞年也沒拒絕,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起身走到那群黑衣人面前,命人解開繩索。然後轉頭看向老族長道:“既然族長授權于我,那麽無論結果如何,都是紀家最終的決定,煩請諸位不要妄加評議。”

衆人紛紛表态:怎麽整都成,我們才沒有異議呢,只要給人家一個看得過去的結果就好了。至于紀詠昌與紀燭父子,能護則護,不能護則棄。

被松了綁的黑衣人都低頭不語,紀舞年站在離他們半步遠的地方,依舊是弱不禁風的模樣,不怒自威,淡淡開口道:“自己說,還是讓我替你們說?”

最靠前的黑衣人瑟縮了一下,連磕了三個響頭,“小姐恕罪!三老爺命我等刺殺一名女子,但并未言明那女子是榮家小姐,屬下以為……以為他經過了小姐允許。地點在落葉山,且有神秘高手相助,以煙火為引,其餘……便不知曉了。”

靜,出奇的靜……所有人都看向跪在一旁的紀詠昌,先前看他有恃無恐,還以為早就和手下串好了口供,眼下這情況……就有點奇妙了。

可能是衆人的目光太熾熱,紀詠昌擡起頭,面色異常平靜,似乎被揭露的不是他,對着同樣波瀾不驚的紀舞年道:“沒錯,是我派人去落葉山殺她,榮家小姐又如何?傷了燭兒就要付出代價。”

聽到這,紀舞年嘆了口氣,她這三叔老年得子自然護得緊,可再寵愛孩子也要有個度,否則便是捧殺。紀燭今天這副德性,他要負大半責任……

“我說過,等我調查清楚之後,自然會給三叔一個交代。三叔這麽急匆匆地動手,是自知理虧吧?紀燭當街調戲良家女子被榮小姐所阻,當然,她下手确實有些重。可若不是看在紀家的薄面上,三叔看到的也許真就是具屍體了。”

末了,輕輕嘆道:“三叔太糊塗了,我早說過,涯城,不姓紀。”

這看似毫無重量的一句話,卻讓衆人臉色一變。是啊,涯城是月氏一族的涯城,不姓紀,更容不得紀家人肆意妄為,所有的妄自尊大都是在自掘墳墓。

有仆從捧着卷軸進來,靜候一旁,衆人剛回過神來,卻見紀舞年朝那仆從點點頭,示意他将卷軸打開,指着畫像對黑衣人道:“你看清楚!可是此人?”

黑衣人聞聲看去,畫中人一襲綠衣白裙,眉眼生動,與他們那日重傷的女子容貌絕無二致,可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樣,“很像,但服飾不同,那女子穿一襲淡紫色衣裙,紫紗覆面,我們是挑開她面紗才确定的。”

“很好,你可識得那高手?”紀舞年命人收起畫像,接着問道。

黑衣人搖搖頭,“他穿一身布衣,長相十分普通,是那種看一眼就無法記住的臉。我們跟……跟榮小姐打鬥時,他就不見了。”現在想來,應當是易容術了。

“這樣啊……”紀舞年看了眼臉色發白的紀詠昌,揚聲道,“阿炜,你過來。”站在老族長身邊的清秀少年應聲走了過去。

阿朝好奇地看着他,這就是紀家那個血脈淡到沒邊卻極聰明的紀炜?看來果真如傳聞中般受重視,不過……沒他長得帥。

“檢查一下他們的傷,看看能否判斷出武功路數。”衆人見她指的是那群黑衣人,都感到詫異,為何不問主謀卻揪着殺手不放?然而沒有一個人發問。

這邊紀炜蹲下身仔細檢查,紀家小輩中,除了常年卧病落葉山的大小姐,也就數他武功造詣最高了,依據傷勢判斷武功路數并非難事。

知道他需要時間,紀舞年也不催促,緩步走到紀詠昌身邊,語重心長道:“三叔,你這次行事太魯莽了,若當真刺殺的是榮家小姐……”說到這頓了下,看了眼抱着看戲心态的阿朝,接着道:“那就真是百死莫贖了。”

坐在一旁的紀詠南欲言又止,老族長就知道他想為紀詠昌求情,他又何嘗不想?畢竟是血脈相通的一家人,怎麽忍心放棄。

可總歸要給榮家一個交代,那少年,不是好糊弄的。

“舞年小姐”阿朝看着她,又看看起身正要說話的紀炜,提前堵住他的話,意味深長道:“我只要結果,至于細節……榮家不關心。”

“哦?那榮家想要一個怎樣的結果?”紀舞年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自然是雙方都能接受的結果,小懲大誡。”阿朝說罷看向呆愣在一旁的紀燭,笑容有那麽一絲邪惡的意味,“我家小姐在涯城受傷,怕是不能勝任月神祭主祭女巫一職,那幕後主使是不是要受些懲罰?”

沉默良久,紀舞年轉身看向紀詠昌與從頭到尾處于呆滞狀态的紀燭,眸光流轉,半晌才道:“即日起,逐出紀氏一族的族譜,從此與紀家再無幹系。”

地上跪着的兩人還沒做出反應,紀詠南已經站起身來,連聲勸道:“舞年,萬萬不可如此草率!那畢竟是你三叔,燭兒他可是你唯一的弟弟了。”

阿朝站起身來,完全斬斷紀詠南的後路,“既然事情已經解決,在下就先告辭了,畢竟紀家也是要出席月神祭,想來舞年小姐是不會讓榮家失望的。”

棄車保帥才是明智之舉,況且連廢車都算不上。孰輕孰重,自個掂量吧。

官道上揚起一陣風沙,一輛馬車緩緩駛來,低調奢華。守城的士兵恭敬地讓路,月都榮氏的馬車可自由出入城門,他們看見榮府的标識,自然不敢阻攔。

寂靜的馬車內,一道空靈的聲音響起,“你有多大的把握不被拆穿?”

榮端看着那張與榮姮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心中閃過種種念頭,最終都化作平靜,“沒有人會拆穿,為了姮兒,他們都會默許你的存在。”

靜了片刻,那聲音又道:“你怎麽保證她的安全?”

榮端知道她說的是榮姮,簡單地解釋了一番,“我比你更希望她平安無事,阿朝會找到她保護她,暗七和暗九也會跟在她身邊。”

過了好久,那聲音才道:“未必!”

未必?是的,他知道她的意思,她覺得他未必比她更在乎姮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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