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約定
之後的日子像火裏炙烤的冰塊,她瘋狂地投入學習,自以為全身心投入,心底總有那麽一個角落是空空蕩蕩的。
周伯年沒有再找她說話,好像是給她留了學習的時間。
這日放學,她一個人去了東大門那條以往常去的街道。
碰到了淩一凡。
他喝了很多酒,地上一溜兒的酒瓶,看到她,只瞟了一眼,恹恹地垂下頭繼續喝。
杭瑄過去坐下,也給自己開了罐黑啤,仰頭就灌下去一大口,嗆得臉都憋紅了。白嫩嫩的脖頸,泛起一層粉紅,可她愣是沒哼一聲,只是拿手遮住通紅的臉。
淩一凡笑話她:“就這酒量,還喝呢?”
“請問,你的眼睛還好嗎?我這是被嗆到了,不是酒量不好。”
“繼續吹。”
“你才是光說不練假把式,咱手底下見真章。”
兩個關系不怎麽樣甚至還有點龃龉的人,這會兒倒是能心平氣和坐下來一塊兒喝酒了。大概是“同是天涯淪落人”吧。
淩一凡是個話唠,喝了酒,嘴裏的屁話就更多了,關不住閘門似的往外面倒:“老頭子不止眼睛瞎了,腦子還有問題,被個小三騙得團團轉。”
“……”
“那女的也不是什麽天仙啊,還粗鄙。你說,他圖什麽啊?你說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杭瑄喝了兩口就高了,臉色微紅,搖搖晃晃地挨過去,煞有介事地和他碰了碰酒瓶:“你不懂,這情人眼裏出西施啊。再爛的人,只要他喜歡,他就是喜歡,旁邊說什麽都沒用。你說,他是不是傻逼啊?”
“對,傻逼。”淩一凡嘿嘿笑,“大傻逼。”
杭瑄也嘿嘿笑,可這笑容還沒維持兩秒,旁邊一股大力捉住了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提了起來:“你說誰是傻逼呢?”
杭瑄搖了搖腦袋,終于辨認出眼前人:“周伯年?”
周伯年臉若冰霜,認命點頭:“是,我是傻逼。”
杭瑄不解地晃了晃腦袋,有點遲鈍,食指晃了晃,不知道想點什麽。
他直接攥住她的手,把她往酒館外面拉。
“你幹嘛,放開我?”杭瑄聲嘶力竭地喊,拼命地掙紮,抓起他拉着自己的手,一口咬下去,狠狠咬。
可他就是不放手,死死攥着她。
她咬累了,放開他的手。
低頭一看,上面一圈明顯的牙印,深可見骨,都流血了。
杭瑄的酒醒了些,不說話,也不掙紮了。
周伯年把她拉到巷子裏,按住了她的肩膀:“你說的冷靜冷靜,就是這種冷靜?你說,你跟淩一凡到底是什麽關系!”
“我跟他能有什麽關系?”
“不見得吧,我看你倆打得火熱呢。”
“周伯年!”
“怎麽,我說錯了?”他冷笑,眼睛因為嫉妒而微微燒紅,冷冷地盯着她。杭瑄受不了他這種眼神,推了他一下,可沒推動。
兩個人,就這麽面對面地看着彼此。
彼此眼睛裏都有火。
初始是怨怼,漸漸的,彼此的眼神又軟了下來。周伯年放開她:“杭瑄,你到底要我怎麽樣?”
杭瑄也不知道自己想怎麽樣。
她抿了抿唇,閉口不答。
周伯年盯着她看了幾秒,忽然捧住了她的臉頰,指尖摩挲着,感受着她的溫度。杭瑄想擋開他的手,可一捉到,反而握緊了他。
她把臉貼在了他的掌心裏。
後來,周伯年送她回去,到了樓底下,杭瑄說:“我上去了。”
周伯年看着她:“別再躲着我。”
杭瑄點點頭。
她要走了,還是看着他。周伯年過去,給了她一個擁抱,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好像蝴蝶振翅,緩緩掠過平靜的湖面,她的睫毛不自禁顫了顫。
他的唇緩緩下移,又吻了吻她的唇,有點不願意放手。
杭瑄臉頰微紅,抵住他胸膛的手心濕熱一片,不知道該不該推開他。
“你們在幹什麽?”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杭瑄驀然一驚,反射性地推開了周伯年。
姚歆又問她:“小瑄,你在幹什麽?”
杭瑄幾乎沒有回頭的勇氣。周伯年心有不忍,開口說:“伯母,我是小瑄的同班同學,很晚了,我幫着送她回來。”
姚歆冰冷的目光在他臉上打量,周伯年坦然地任由她打量。
有那麽一會兒的沉默。
姚歆目光微凝,問他:“你叫什麽?”
周伯年一怔,莫名覺得她的目光有點燒人,不明所以地開口:“周伯年。”
杭瑄的臉色變了,姚歆的臉色也随之變了。她臉頰漲紅,冷冷瞪向杭瑄,上前一步就扯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邊。
周伯年都沒有反應過來,姚歆已經揚手掴了她一掌,幹淨利落。
“啪”的一聲,格外響亮。
杭瑄扶着臉頰,保持着側臉的姿勢,一聲都沒有吭,臉上只覺得火辣辣地疼,更有一種灼燒的恥辱感。
不過,她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
周伯年上前一步:“伯母,您怎麽可以随便打人呢?這件事是我不對,和小瑄沒有關系。”
“我打的是我的女兒,和你沒有關系。現在,請你馬上離開。”
周伯年都氣笑了:“怎麽和我沒有關系了?我敬您是長輩,也請您講點兒道理,我……”
“不要說了!”杭瑄開口,“你走吧。”
“小瑄……”
“讓你走啊!”杭瑄幾乎是用吼的。
周伯年捏了捏掌心:“好,我走。”走之前,他還和姚歆問候了一句。
姚歆冷着臉沒有應,慢慢走到杭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
她一向是清冷的,很少有這麽咄咄逼人的目光。但是杭瑄不願意示弱,也不想示弱,擡起頭來和她對視,眼神也是冷的,冰冷中摻雜着火焰。
誰也不服輸。
東窗事發來的這麽早,一開始的慌亂過後,她反而冷靜下來。
變得比想象中還要冷靜。
“如您所見,我和周家的人在一起。”
“……”
“他叫周伯年,我喜歡他。”
“你對得起你爸爸?”
“爸爸在天有靈,也不希望你總是活在過去裏,陸叔叔對你很好,你該釋懷了。而且,那根本就是意外,和周伯伯沒有關系,是你一直耿耿于懷,一直不願意相信。”
姚歆揚起手要打她。
杭瑄揚起臉,看着她:“打啊,你用力打,最好打死我為止。”
姚歆手發抖,但是,揚起的手終究沒有落下去。
杭瑄像看仇人似的瞪着她,眼神倔強:“我沒有錯!周伯年是周伯年,周衛霆是周衛霆,你遷怒人家父親,憑什麽把這些都發洩到我和他身上?周伯年是個好人,他很優秀。”
姚歆倒退了兩步,捂住胸口,臉色煞白。
陸放聽到動靜,從屋子裏出來,扶住姚歆到一旁的臺階上坐了,擡頭怪責地看了她一眼:“小瑄,你媽媽身體不好,你不要刺激她。”
杭瑄也知道自己激動了:“對不起。”
姚歆說:“我只要你答應我,以後別見那個小子。”
杭瑄不開口,臉色繃得很緊。
陸放焦急地和她對了個眼色。
杭瑄看了看姚歆發白難看的臉色,只好應下來,微微點頭。
……
回到房間後,她想了想,給周伯年發了條微信。
“我們還是暫時不要見面。”
不用看,她也知道那邊他肯定又氣紅眼了,沒準已經開始摔東西了。杭瑄連忙打了一行字過去:“我媽身體不好,我不想刺激她。這段時間,我們暫時不見,微信聯系吧。”
她還把他的備注改了個名字。
至于改成什麽?
想來想去,忽然想起他曾經在她試卷上畫過的那個狗頭,靈機一動,直接改成“汪汪”。改完後,心裏又忍不住竊喜,想着要是這人看到這備注,不知道會不會跳起來。
那邊,周伯年回:“好吧,不過,我給你發信息你不能不理我。”
杭瑄應下來。
之後的日子,他們無論在課堂上還是在課後,都沒有什麽顯著的交流了,好像各自都投入到了高考複習中。
他們好像除了同學關系,就是同學關系。
就連班上的其他同學,包括邬雪之類對周伯年別有用心的女同學,也絲毫看不出他倆之間有暧昧關系。
好像一瞬之間,他們橋歸橋路歸路,淡了。
在距離高考的白玉天裏,他們真正做到了心無旁骛。
姚歆去了一趟醫院,病情還是老樣子,不能受刺激,不能太勞累,陸放請了假留在家裏照顧她,她的身體也稍稍好了點。
杭瑄還是沒有勇氣在她面前提起周伯年。
她知道自己的脾氣,一定會和她再次争吵起來。
然後再次把她氣進醫院。
她也了解自己的母親,認定了十幾年的事情,絕不會因為她而改變。她厭惡周家的人,憎恨着周家的人,絕不會因為一個周伯年而例外。
不過,她和周伯年私底下還有有聯系,在微信上。
但不頻繁,大多是關于成績上的事情,她問他問題,他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但是,他們好像真的回到了老朋友的關系上,而不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這種感覺很微妙,心裏是非常在意對方的,但不急于一時的歡愉。
她想起了一句話——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在這樣安靜平淡的等待中,他們迎來了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