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修)
徐東怔了怔,倒是勾着他肩的同學先嗤笑一聲,語氣譏诮,“就憑你?”
霍邈倚着牆,懶懶地回:“嗯。”
同學想再說些什麽,被徐東攔了下來。他與霍邈對視,一雙清冷的眸子對上迷蒙的眼。
徐東很會窺伺人心。起碼現在他知道,霍邈不是逞一時之快在說考第一的事。
片刻後,徐東問:“如果你沒考到第一呢?”
學生們趕熱鬧似的朝霍邈這張望,杵在原地的陸悠回過神,撥開擁擠的人群站在霍邈的面前護住他,她顯然是不信霍邈能夠考到第一,畢竟徐東的成績和霍邈,一個一班第一,一個十班第七十三。
這距離,十萬八千裏。
“行了霍邈,別和這種人打賭。”陸悠握緊霍邈的手腕,她的手心冰冰的沁着涼意。
霍邈未動,側臉去看陸悠。她心思簡單,情緒都寫在臉上。此時,她臉上就寫滿了憤怒和張皇。
“如果,你沒拿到第一呢?”他目光又落回徐東的身上,反問道。
徐東沒說話。
“跪下道歉——?”霍邈的語氣異常溫柔。徐東一愣,霍邈眼睛撲閃兩下,“有點太過分了。”
霍邈接着說:“你就給陸悠和許露鞠躬道歉吧。”
陸悠在一旁拼命的使眼色給霍邈,示意他別打這個必輸的賭。霍邈裝作沒看見,打了個哈欠。
“好。”徐東的臉上終于有了一些情緒,“到時候輸了哭鼻子,可別找這兩位太妹訴苦。”
陸悠朝徐東揮了揮拳頭。
徐東回一個絕情的白眼給陸悠。
于是陸同學結束了她人生中第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
事情結束後,三人蹲在老樹底下分享三色杯,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下一秒,三把木勺同時插在了巧克力味上。
霍邈先拔開木勺,開始吃着最不好吃的草莓味。
許露首先對剛才的事情表達了自己的看法,“霍小喵,剛剛很厲害啊,你看把徐東吓得。”
霍邈專注地吃冰淇淋,“我随便說說的。”
“你考不到第一怎麽辦?”陸悠很焦慮,這不是讓徐東那個小混蛋看笑話麽?
正當許露以為霍邈能夠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霸氣承諾時,霍邈幽幽地來了一句:“那就……丢臉呗。”
回家的路上,霍邈走在陸悠的左邊。一路,陸悠極少說話。到分別時,陸悠才開口問霍邈,“霍小喵,你覺得我應該去參加比賽麽?”
霍邈站在十字路口,叮叮當當的車鈴聲和騎行人的怒罵聲帶走了他的聲音。
陸悠只看得見霍邈的口型,他好像是在說,“去吧。”
她心裏舒坦了很多,仿佛霍邈這句話帶走了她部分罪惡感。她擠出一個笑,朝霍邈揮揮手,“明天見。”
霍邈的腳步滞在原地,目送着陸悠騎上二八車消失在小巷的盡頭。待陸悠徹底離開,他轉身,倏然間勾唇淡淡一笑。
那天晚上,陸悠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裏兩只九頭九臂的妖怪抓着她的胳膊朝兩個不同的方向拼命地拉着。她擠在妖怪的中間,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白天起來時,陸悠整個人頭朝下從床上滾了下來。脖子“啪叽”一聲扭了一下,徹底落了枕。
陸媽媽推開房門進來,看到陸悠正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捂着脖子嗷嗷地叫。陸媽媽沒忍住,笑出了聲。
親媽。
“胡辣湯和煎餅。”陸媽媽憋着笑,将早飯放在陸悠的桌上。陸悠苦兮兮地邁步到窗戶口,開了一條小縫透透氣。
陸悠看《故事會》上說,白天起床四肢僵硬多半是半夜鬼壓床。她現在完完全全可以認定自己半夜撞了鬼,要不然怎麽會在清晨看到霍邈?!
她合上窗簾,揉揉睡眼,“刷”的再次拉開窗簾确定。
好像……就是他。
樓底下,霍邈站在枯樹下朝她房間的位置看。早晨的空氣清冽刺骨,陸悠只開了一條窗戶縫也覺得極其寒冷。
而霍邈,只披了一件白襯衫。
他很瘦,随時可能被席卷而來的風折斷般的瘦骨嶙峋。
他們隔着很遠的距離對望着,彼此默不作聲。等陸悠想要打招呼時,霍邈已經不見了。
陸悠覺得這是另一場夢,一場奇詭卻溫暖的夢。
期末考試在陸悠的省賽之後,陸悠便沒了任何理由逃脫期末考試,所幸她的狗友許露和狐朋霍邈比她還悠哉,好像考試與他們毫無瓜葛。他倆該睡的睡,該看小說的看小說。
特別是霍邈同學,完全忘記自己是有賭約在身的人。大概正如他自己所說,考不到第一名對于他來說不過是丢個臉罷了。
比賽的日子越發的近了,陸悠也開始為100米跨欄做最後的準備。早早地,她就去了操場訓練。
半個小時後,教練咬着煎餅慢悠悠地走了過來,陸悠正跑完第十圈,彎着腰氣喘籲籲。
看到教練,陸悠慘白着臉打了招呼,“嘿,章教練。”
教練嗆了一聲,“早啊。”邊說邊上下打量着陸悠,陸悠這孩子,吃錯藥了?
放學,教練接了一杯熱水給陸悠,“陸悠,別有壓力,拿不到第一沒關系。”
陸悠接過水,“拿不到第一,我會對不起很多人。”她仰頭喝了一大口,對教練道了聲謝謝,走向遠處一直等着她的男孩。
教練突然想到很久之前,陸爸爸開玩笑似的一句話:我們家陸悠,就是有當奧運冠軍的命。
省賽那天,陸悠發揮得很穩定,以小組第一的成績進了決賽。決賽在下午,天空飄起了毛毛細雨,但陽光依舊炙熱,舔舐着塑膠跑道。觀衆席上空蕩蕩的,只有稀少的幾位家長坐在上面。
陸悠大口的深呼吸,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要緊張。臨到裁判吹哨時,她才有片刻的喘息機會斜睨了眼觀衆席。
在觀衆席的最後一排,她好像又看到了霍邈,他藏在角落裏,撐着一把巨大的黑傘。
江裏離省會距離不算太近,火車也得近三個小時。
她一定是太緊張了,才會出現這種奇怪的幻覺。
“預備。”
裁判叫了一聲,陸悠立刻回神,目光鎖定終點。
“砰”槍響了一聲,陸悠脫缰一般飛速地跑着。
這100米,9個欄,陸悠跨完後仿佛橫跨了一個世紀。到終點時,陸悠手撐在膝蓋,下意識地回頭去看自己的排名。
第一,陸悠想着,太好了。
幾分鐘後,喇叭裏開始循環播報:“女子100米跨欄冠軍,江裏中學,陸悠。”
教練趕快到傳達室,借了座機打電話到陸悠家裏,“陸總,恭喜你……”陸悠站在教練身邊,沒有半點喜悅。她就像完成了一樁大事,心頭的那塊堵着的石頭終于落了下來。
教練啰裏啰嗦地和陸爸爸打了很久的電話,陸悠走到操場閑逛,在比賽的操場口,她又看見了霍邈。
他跟着散場的人群慢慢悠悠地走出去,她再一眨眼,霍邈人又不見了。
該死,陸悠無比沮喪,一定是自己平時和霍邈混太久了,才會不停的出現看到霍邈的幻覺。
陸悠轉念一想,如果天天對着周傑倫的海報看,會不會睜眼閉眼偶像都仿佛近在眼前?
後來陸悠做了很久的實驗,事實證明:屁嘞,看得到才怪。
訓練的時候陸悠總在想這麽累還不如坐在敞亮的教室裏念書學習,到真正有機會坐在教室裏聽老師念ABC時,陸悠又無比懷念在操場跑步的日子。
按理說,期末考試會很簡單,因為要過年了學校不會為難大家。可是當陸悠拿到試卷的時候,依舊兩眼發蒙。
她仰起脖子去看第一排霍邈做了沒有,她發現,這厮居然真在認認真真地寫試卷。
背挺得很直,難得沒在睡覺。
可當陸悠還在摳着手指想着怎麽列方程解應用題時,霍小喵很潇灑地起身,交卷。
陸悠擡頭看了一眼鐘,才過了不到半個小時。果然小喵是準備破罐破摔了。
考試結束,許露又約陸悠去小店借臺灣的言情小說看,五毛錢一周相當劃算。
陸悠掏了口袋,還剩一把紙鈔。許露的眼睛亮了,“你爸給你這麽多?”陸悠扁扁嘴,“比賽拿了第一,我爸獎勵的。”
“悠悠姐,我先回去了。”霍邈在兩人背後輕喚了一聲。
“不一起麽?”霍邈難得不跟着陸悠一起回家。
“嗯,要上圍棋課。”霍邈淡淡地回。
“霍邈。”
“嗯?”霍邈朝前走了幾步,鼻腔溫熱氣息灑在陸悠的額尖。陸悠猛擡頭,“比賽那天,你有沒有……”
“有沒有什麽?”
“哦……沒什麽。”陸悠還在堅信這是錯覺。
許露催陸悠,“快走,小店六點半關門。”陸悠搖了搖腦袋,追上前面的許露。
“你和霍邈說了什麽這麽長時間?”許露翻着架子上被借的七零八落的小言書,心情惆悵。那本她早就想借的《我的惡魔少爺》到底被哪個小雞崽借走了?!
“許露。”陸悠合上書神秘兮兮地問許露,“你有沒有出現過幻覺?”
“有啊。”許露嚼着泡泡糖,漫不經心地說。
“我是說,那種總是在不同地方看到同一個人的幻覺。”
許露放下書,認真地回答陸悠,“悠悠,你思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