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翌日清早, 才不過卯時, 懸在床頭垂藍紫流蘇的鎏金鈴被一陣搖動。辜七被近在耳邊的響動驚醒, 半眯着眼一臉茫然。在她旁邊的韶王卻已經醒了許久,坐起身也有一會了,他并未刻意放輕動作, 因而很不解為何辜七能睡得這樣香甜, 竟沒有半分知覺。

“殿下……?”辜七喃喃, 目光中流露着疑惑。

外頭, 蘭澗、詠意帶着了幾名丫鬟魚貫而入,手中各捧盆、盂、衣、飾等。詠意上前半步,隔着屏風開口朝着辜七道:“王妃,該起身了。”

辜七這才會意, 原來韶王這般看着自己是因她擋住了他下床的路……辜七後知後覺,趕緊下床退至一側。然她身上只穿着貼身小衣,亵褲的褲腿兒也是高于膝蓋以上的, 直露出一雙纖細的腿筆直修長, 如凝脂暖玉一般。這樣的衣物是錦繡制衣坊最時新、最緊俏的款式, 辜七自己只想着自己穿了舒适,全然未曾顧忌這落在旁人眼中是怎麽樣一種……模樣。

裴池從裏床挪出坐在床沿,目光半垂正巧是能看見辜七赤着的雙足。現在已經入了秋,她卻好像渾然不覺涼意。緩了緩,裴池自下而上的擡起眼, 這一遭, 便是将辜七看了個遍。

有美當前, 三皇子非但不為所動,心中更是起了另一重心思,看向辜七的眸光也充滿了銳利的探究。

那日應覺寺,為何沈括會對她起了殺心?

先前在上京途中救起辜七之時,裴池就已經叫人去查了這位本當在鎮國公府好好待着的蘊璞縣主,如何會在魏水一帶出現的。可并未查出些什麽來,甚至……辜大小姐如何從京城去的魏水都一應查不出來。

可這什麽都查不出,本就已經是值得叫人懷疑的地方了。待查到沈括的手下在連棋鎮出現,并大肆搜捕什麽的時候,他也閃過一絲懷疑。可到底因着太過匪夷所思,而未曾深究。

不過,這一切都在應覺寺的時候,得到了再好不過的應證。

他的韶王妃和沈都督,關系匪淺。

辜七如何能察覺不到這樣目光中透出的異樣,鑒于她實在想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兒,只好端正了态度軟聲詢問:“殿下,有什麽不妥嗎?”昔日驕縱任性的鎮國公府小姐才不會這樣低三下四的讨好,辜七在心裏嘆了口氣,可這是日後唯一能跟沈括抗衡之人,她能怎麽辦。

非但是辜七自己覺得她改變了許多,裴池也深覺這位王妃與他情報搜集頗是不同。

凡是有異必有因。

然而此時,辜七絲毫不畏懼他的目光,反而顯出了一番坦坦蕩蕩。轉念,裴池又想到前幾次見面,辜七回回都顯得嬌憨無邪,率真随性。若不是應覺寺那一幕,他也是斷然不會想到——她竟然會跟沈括有牽連。

“入秋了,別着了地氣受涼。”裴池倏然收回目光,站起身朝着外面去。而那群丫鬟忙伺候他洗漱穿戴,各個手腳麻利熟練,沒發出半點聲響。

Advertisement

辜七被他弄得稀裏糊塗,心裏暗道韶王殿下真是怪極了。

正當她分神的時候,詠意從屏風外捧了個盒子進來,擱在床邊圓凳上打開,取裏頭一物鋪在了床榻之上。,想了想,又将被褥抖亂,只是她做這些的時候,臉微微紅了起來。詠意随後又去取了牡丹浮雕酸木枝衣架上一件披風罩在辜七身上,語調款款笑道:“王妃快請穿上衣裳,外頭風大,宮裏來的嬷嬷就來進來取喜帕了。”

很有幾分挪揄的意思。

辜七往那床上一看,便知道這丫鬟是意欲何指了,只是這等眉飛色動的逾越之态實在叫可厭。她不禁笑了一記,自己這王妃怎麽就跟假的一樣?

“……”

詠意只等着要看辜七氣急或者羞愧,卻不想她居然對着自己笑了聲,當即勒圓了眼珠子。

辜七淡淡然的收回目光,轉身出去讓挽玉、白雪進來伺候。一面任由她們擺弄,一面心思卻注意着那位宮裏來驗喜帕的老嬷嬷。那物件是裴池身邊的丫鬟事先就備好的,這說明他早就沒與她洞房的打算。辜七着實不明白自己哪裏得罪了這位王爺,明明前兩次,他雖冷淡卻不冷漠。可昨日再見,卻好像徹頭徹尾變了個人。

辜七意識到不好,便不敢多話,免得又被嫌聒噪。兩人一頓朝飯用下來,竟是半句話都每說上一句。末了,還是裴池說了句:“是時候入宮了。”

皇帝這兩日身子不好,喝了太醫的藥才剛就寝,兩人在乾正宮外磕了頭便去了太後的元寧宮。

因着知道昨兒大婚的三皇子要與王妃今日要來謝恩,宮裏有臉面的娘娘一應聚在了太後這。這樁婚事可算是如了太後娘娘的意,讓太後心情高漲,真真是睡着了嘴角都含着笑意,阖宮上下的宮女太監都沾了光,前後領了好幾回恩賞。故而殿外守着的小太監一見韶王和韶王妃過來,忙是笑得咧嘴迎了上去:“王爺和王妃總算是來了,太後娘娘可是大清早就盼着了呢。”

這話可真說的一點都不假。

只等兩人磕完頭,太後便讓辜七去她身邊,眼中冒着光亮的問她:“那可還習慣,老三要是有什麽對你不好的地兒,你只管跟皇祖母說。”

這“皇祖母”三字說出,真是在場其餘人的心中都不是滋味,尤其福安公主裴瑰。她可還沒喊過太後一聲皇祖母呢,真是又羨又嫉,看向辜七的眼神也複雜了許多。許皇後亦是在場,她最是機敏,覺察出裴瑰的異樣,便開口笑着接了話道:“太後娘娘,王妃如此美人,豈會不招韶王疼愛。臣妾看着,他二人郎情妾意很是般配呢……”

哪有什麽郎情妾意,辜七心裏明白,他二人一路入宮直至太後這全程無交集,絕不可能讓人瞧出半點恩愛,也不知這位皇後娘娘将這話說得如此理直氣壯虧不虧心。

可這麽一提,自然有人要去看辜七和裴池的神色,像是非得為皇後的話驗證一番。

正當辜七為此頭疼時,那周貴妃忽然開了口,“皇後娘娘還是一貫的愛說笑,陛下前些日子還敦促各位皇子要克己複禮,臣妾不信三皇子還能逆着皇命不尊,丢了皇家儀态。”她這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帽子又扣得極大,正正好嗆了皇後,又讓人尋不出差漏來。

辜七真是長籲了一口氣,想着多虧了這兩位娘娘有嫌怨,時常針鋒相對,倒是湊巧解了自己這圍。

許皇後聞言絲毫不露怒意,甚至還笑着點了下頭,語氣溫和道:“還是妹妹說的對。”

這位許皇後年歲可比周貴妃小了好些,偏偏仗着身份整日裏妹妹長妹妹短的喊。又因前些日子周貴妃的二皇子出了那等醜事,許皇後這番也不同她計較,笑笑就揭了過去。

辜七可真是看了一出暗波湧動的好戲,只覺得這趟入宮真是不枉此行。周貴妃的二皇子,許皇後的五、六皇子,這三位原本都是奪嫡的大熱人選,誰知後來風頭全被偏安一隅的的三皇子裴池占去了。她心中想着,便不由拿目光去看坐在不遠處的裴池,只見他周身鋒芒盡斂,并不顯出半分特別。也不知為何,光是想了這些,她就好像一下子多了許多使不完的勁兒。一掃先前的恹恹之色,滿腔鬥志。

裴池也好似察覺了辜七熱切的目光,稍稍側了頭回視,不過一瞬便挪開了。

待到出宮後,裴池因有事策馬先行了一步,辜七則乘着馬車繼續回府。

挽玉同白霜兩人在碧霄堂候着她回來,一見人便遠遠的迎上去:“小姐可回來了。”挽玉又朝着她身後看了看,待确定韶王的确沒跟着來才繼續說道:“剛才王爺身邊伺候的詠意來給咱們的人下規矩。還說往後奴婢同白霜兩個,不許進主屋伺候小姐。”

辜七腳步微定,側過頭問:“她說為什麽了麽?”

挽玉方才叫那詠意氣得要命,明明是一樣當丫鬟的,她卻好似擺了半個主子的譜兒,指指點點,态度嚣張。要不是康媽媽攔着,當時只怕她都要啐回去了。

只是挽玉不知,這丫鬟甚至不拿辜七當王妃尊敬,又如何會客氣對她們。

康媽媽也正候着辜七回來,“也不是多大的事兒,王府有王府的規矩,咱們依照她說的那規矩便成了。往後入主屋伺候前一律先沐浴了換過淨衣再去。”苛刻是苛刻了些,可既然是有規矩的,那大不了就是依照着去辦。康媽媽自有她的顧慮,王妃才入王府不必頭一日就……

“挽玉,王府裏主事的管家呢?”辜七開口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