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揮之不去(1)
窗外,燈火闌珊搖曳多姿多彩。窗裏,月光傾瀉相伴無聲無息。放好資料走出辦公室已是九點多,依舊有人在埋頭苦幹,手敲鍵盤的聲音快速有力。城市底層的人沒有背景沒有關系,若想擁有觸摸燈紅酒綠的資格,只有沒日沒夜去吃苦,放下身段去讨好。可即便如此,沒有人可以保證避免竹籃打水一場空,會是苦盡甘來。
走了這條路像是在玩一場□□,規則很簡單,容易上手,可競争者之間要鬥智商,比耐力,還靠運氣。
公司外的不遠處靠在車上的身影投來明亮如晝的眸光,可身上散發的寒氣僅是一絲恐怕連夜都會顫抖。一目了然是官司進,我無法視而不見,更不該丢了風度離開。至于他的出現,我不好奇,不感興趣。
常速走去,停在離他幾步之遙,官總。
出現在他臉上的微笑不僅難得,更淺淡了眼底的些許冷漠。他應該心情很好,不然不會一反常态。可我清楚他此時的心情來源不是我,我再驕傲自大卻有自知之明,自知無論怎樣的自己都無法入他的眼。
吳總,真是敬業。
得對的起拿的工資。
真是個好員工。
我有些倦意,一心想離開,不跟他東拉西扯只是笑着回應。他離開車向前一步,吳總,不是說要盡地主之誼?
他嘴角的笑意仿佛就是在等這一刻,我一閃而過的波動。若是其餘客戶我斷然不會相信他們大晚上的出現是在這裏等我盡地主之誼。可這個人是官司進,不明由的信了幾分,只是心底是懷疑的,何況我真的累了。
能請官總吃飯是我的榮幸,可這天色已晚,明天我親自安排好再請您。
可惜等了那麽久,想來是我太唐突了。他似在歉意,可眼裏更多的是不可商榷提醒着我就算再不情願也不能拒絕。
官總真是幽默,其實我一直在等您有空就怕招呼不周。明明委屈的是我,他倒表現出盛情難卻的樣子轉身去打開車門,做着請的姿勢,真是小人得志。
他開着車,我看着窗外,路面上來往的車輛并不多,可他開得不快,街景總是慢一拍才離開視線。靜谧的空氣或許因為我們擅長僞裝才不覺得突兀,大概我對他從來只有悉聽尊便。
原來他是來尋歡作樂了。酒吧的氣氛确實很适合這個城市燈紅酒綠的節奏,現在的客戶談完生意都喜歡來這暢快淋漓一番,所以公司專門在這裏買下了一個包廂為了方便滿足客戶所需。
經理滿面春風走來,邊帶路邊寒暄,吳總,您可是很長時間沒有來了,今天來一定要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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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笑,是嗎?
可不是,您是不知道這幾天我可是天天盼着,這不把您盼來了。他說的倒是一臉誠意,我笑意更濃。他是真心盼着我來,盼着我這個不折不扣的金主來消費。
社會的現實成了□□裸的時尚,跟風的人們習慣了谄媚獻笑。
包廂裏燈光幽暗,恰好遮住那些不堪入目。官司進靠着沙發斜眼相視,似貓的眸光在忽明忽暗裏漫不經心卻危險至極。我面色如初點了最貴的幾瓶酒,經理的卑躬屈膝得到了該有的價值,心滿意足離開。或許酒是越貴越好喝,而我們确是在撐面子。在客戶眼裏,越是對他們揮金如土越是重視他們,同時也是對自己的重視。
吳總看起來一本正經,其實。聲音的語調那般随意,省略的話語卻是無聲勝有聲。
我勾勒嘴角,附和他,若是我一本正經對着官總您,您可要怪我不懂事,說不定還會跟我急。
那真不該辜負吳總的一片有心。一個字帶着的便是無數根刺,只是他以為這些是利刺卻對我不起作用,我笑的更歡,我們是靠客戶吃飯的,要是惹客戶不高興了,丢了飯碗不說,恐怕連水都喝不起。像官總這樣的大人物,應該理解不了我們這些小人物的無奈。
他的眼裏閃過些起伏不似怒意,我扯扯嘴角毫不介意。他要喝酒,我陪他喝酒。他要找茬,我配合他發揮。我倒要看看,他官司進能玩出什麽花樣。
他略有所思般盯着我看了一會,突然笑出了聲,原來吳總還在怪我讓你大晚上的來陪我。
明明故意為之還那般無辜,我只能在心裏嗤之以鼻,臉上更羞愧萬分,是責怪。故意拉着語調停留,等他眸色一愣再繼續,責怪自己疏忽,竟讓您親自帶我來。
他的眸光明亮開來,似笑非笑,是嗎?
當然,能陪您是求之不得的榮幸,就怕,怠慢了您。同時起身拿酒往他杯裏倒,他的一句真是嘴如汁蜜在酒落杯底的聲音裏暧昧不清。我充耳不聞為他倒好酒轉而往自己杯裏倒酒,放下酒瓶舉杯看向他,他已舉杯在等,碰的聲音不響卻似細針落地般清脆。我一飲而盡,他剩着一些,或許不是他的酒量差,而是中國人覺得只有酩酊大醉才是對客戶的尊重,所以個個酒量練得相當不錯,像這種烈酒連續喝幾瓶都只是小菜一碟。
喝了幾杯,他起身眯着眼睛,揚着弧度來拉我的手臂。我放下酒杯,随他走出包廂。不知他是否醉了,可對醉的人只有配合才是明智之舉,尤其是這種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舞池裏,男男女女,形形□□。以前我們相處都有保持距離,這是第一次他近在咫尺,彼此這般緊貼,分不清隔着衣服的是他還是自己的溫度。平時只需陪客戶在包廂裏喝些酒,當然我不會去介意逢場作戲,只是不喜歡待在這種地方,帶來的萬不得已為之的感覺。
這裏太肮髒污穢,過于紙醉金迷,只有自甘堕落的人才會來這裏自掉身價。不顧形象扭動身軀,肆意游走在陌生人群裏。寄情聲色,釋放激情,貪圖一時之快。
須臾他融入其中,動作一張一馳彰顯男人魅力,吸引那些妖嬈妩媚的女人圍繞着他一起跳動。本來就是敷衍的我借勢停下,慢慢擠出人群。可我錯了,我越是反抗,他越是糾纏。不知何時,他閃現眼前,阻擋去路。燈光時明時暗,打在他的臉上時隐時現,他眼裏的得意猖狂如闕,嘴邊的笑容肆意放縱。
可我,無可奈何。
女人的報複心總是很強,越是瞧不起她的人她越是要狠狠将那個人踩在腳下。只是面對他的激将,我不願浪費精力讓他稱心如意。可男人的自尊心勝過任何東西,越是得不到越是要得到。我的無動于衷讓他有了挫敗感,似一粒墨水滴在他的明眸裏緩緩散開征服。突然他雙手環上我的腰,用力逼我将頭靠在他的懷裏。炙熱的溫度裏帶着他的心跳,我想推開卻絲毫不能動彈。
周圍,載歌載舞,激情四溢。我們,靜止于此,挑眼相對。雖說我是一個還算富有的女人卻不喜歡胭脂水粉,香水名包,平時只需衣服得體,只化淡妝,很少用香水,名包只是擺設。此時混雜在人群裏的各種味道傳來,刺鼻難受。随着酒精發酵,身體發熱,意識模糊,細胞蠢蠢欲動。那耳畔的慢曲,低沉悠揚,唱着誘惑。突然一股淡淡香水味萦繞開來,頓時好受許多。察覺了我不知覺靠近他的動作,他松開手的力度,随着他,随着音樂,舞步緩緩。
音樂停下,燈光閃閃。我正環繞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身上。他摟着我的腰,視線在我身上緊鎖。暧昧的此情此景只關消遣,我不慌不忙放開手,除了因空氣悶熱引起微微泛紅的臉,只有恰到好處的微笑。
眼神深邃的他目光迷離,似情人的眸光在看我,幾乎同時身體慢慢前傾,呼吸微促打在我的臉上。我紋絲不動,目光迎向。剎那他倒在身上,我猛地退了幾步,還好沒有丢人現眼摔倒。看着壓在身上的他,輕嘆,突然想看他摔倒在地的可笑場景。
扶着他出了酒吧,車在門前等待。打開車門,放他在車上。不去看他,稍稍用力關上車門,快步走到車的另一邊。本來是帶他回他的住處卻不知具體哪層哪戶,這時又想起那個青年。一男一女一身酒氣結伴回來,他不正眼相待還好,就怕他認為我是一個随便的女人。
明知自作多情,卻願自作多情。
帶他到原來安排好的酒店,自己打車回住處。是真的累了,稍微收拾躺在床上睡覺。醒來時臨近下午,看了行程早上沒有事,下午有個例會,于是又睡了一會。此時坐在會議室裏頭一直在疼。直到結束,頭還在作痛。
李總叫住我,關切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不想他擔心,笑着否認。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再表關切,不舒服不要撐着。
走回辦公室,助理起身告訴我官司進在裏面。我朝裏看了一眼,揚起微笑走進。他正拿起咖啡,微微擡眼瞥了瞥我同時喝着咖啡。我常速走到與他對面的椅子旁坐下,等他開口。
跟他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卻清楚他不像其餘的客戶喜歡賣關子,你表現的越感興趣他們就會越高興。其實若他不來找我麻煩,他的确是一位優秀的成功人士,何況他沒有中國商人的市儈。
他放下杯子,看向我時微微皺眉,不久起身,饒有興致,吳總,我過來就是想請你吃個飯。
我遲疑一下,剛要開口,他留下一句等一下我來接你和一個微笑離開。看着他的背影,頭又疼了起來。以前喝多了酒才會頭疼,或許是許久沒有喝酒的原因。起身走到辦公桌前坐下,用手托着額頭,微微閉着眼。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趴在桌上,竟在不知不覺裏睡着了。擡起頭,頭依舊犯暈。門是關着的,桌上放着一盒藥和一杯水。想必是助理準備的,轉念,應該是李總讓助理準備的,不禁有些暖意。打開吃了兩粒,喝了幾口水,開始工作。大概是聽見我接電話的聲音,助理敲門進來告訴我官司進已經回去,這才想起官司進約我吃飯的事。
這個圈子裏的人不會純粹請你吃飯,請你吃飯的無非兩種,有事求你,想陷害你。一個人長期跟明争暗鬥接觸,随之培養的警覺教會你小心翼翼走每一步,讓你避免一不小心面臨粉身碎骨的局面。
至于官司進請我吃飯,估計是想刁難我。雖然言語的沖撞算不上得罪卻還是得罪,何況他清楚我排斥跟他接觸想必又觸及了他的自尊。其實我不讨厭他,更是一種本能去抗拒與他相處,因為他身上有樣東西可以讓我回憶起不願有的過去。
大人物其實心眼很小,所以比誰都記仇,既然你成了他的目标,你不僅不能全身而退,更似蝼蟻任其宰割。事情算是暫時過去,心裏不禁輕松了很多。
西餐廳裏稀稀落落坐着幾個人,甚是寬敞。我偏愛這種安安靜靜的氛圍,不帶世俗的幹擾。靠着椅子,注視窗外,有種随心所欲。
人因為有欲望,一個不谙世事的人都會有兩面,那活在陰謀詭計裏的我們只會有更多面。又因為人愛面子,往往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現,可笑有些愚蠢的人居然将這虛僞信以為真。所以世上最猜不透的便是人心,不該奢求有一個人是可以了解另一個人,哪怕是自己。
我不需要有人來了解我,因為我喜歡僞裝所有的一切,戴着面具和不同的人打交道那是商人的本能。起初看着鏡子裏的人,會恐慌那種她不是我的陌生感,可我會強迫自己,這就是真正的你,久了也就忘了原來的我是怎麽樣了。
晚上沒有應酬,剛好可以還官司進的地主之誼,不是還是應該,更為了防止他以這個為由突然出現。
聯系時他沒有接電話,過了很久回了一句好,又過了很久接到他會帶個朋友的信息。大概他不是告訴我他要帶個朋友,是要我知道他是比主人更有權利的客人。猛地腦海裏浮現出那個青年的身影,他指的朋友該不會是那個青年。只是一忙忘了,現在坐在這裏想的頭疼,心竟有些心慌意亂。還在想應對之法,官司進摟着一個女人走進視線,不禁輕笑自己的胡亂猜疑。
原來是個女人,弧度拉得有些長,起身相迎,官總,來了。
官司進的眸光裏有抹異常的光線,朝我紳士般微微一笑,放開在女人腰上的手走到桌前拉開椅子,等女人坐下自己又走到旁邊的位置坐下。我側臉示意服務員将菜單遞給官司進,官司進接過遞給了女人,女人一頁一頁翻着,時不時看着官司進詢問他的意見。
這個女人雖不是傾國傾城,倒也花容月貌。眼眸泛着水花,望着官司進含情脈脈,那般惹人憐惜。是再無情的男人面對這般楚楚可人,總會泛濫多情。可我有些好奇,以為像官司進這樣的男人是不會喜歡這樣的女人。
菜一上來,兩人你為我夾菜,我為你夾菜,情意融融,旁若無人。我自顧自的吃着,偶爾看着他們停留視線幾秒,慶幸有人代勞就省了費勁思考的力氣和官司進聊天。
突然女人看着我,不懷好意開口,你是?
或許是我不識趣坐在這裏影響了她的興致,可她忘了自己沒有能力找茬。微笑直視她的挑釁,我是官總的合作商。停隔一秒,裝着恍然想起,你不知道是誰坐東?
她自不量力逞強又扭轉不了劣勢,只能對着我面露怒火,對着官司進楚楚可憐。她摟着官司進的手臂,官司進不看她卻抽出手摟她入懷。由于官司進的動作,她的眼裏多了一絲得意。她不是不聰明而是笨的天真,她是想羞辱我來取悅官司進,反而羞辱了官司進都不自知。可惜一張精致的臉只知取悅他人,毫無其餘用處。
或許是我高擡了官司進,忘了他是男人,男人找女人的品味不需要符合他的智商只要符合男人的目光,一位美麗的女人,無論是逢場作戲還是真心實意,是男人都會招架不住,只能鼠目寸光。
我還在慶幸飯局裏有這位女人,渾然不覺時間在他們兩人的情意綿綿裏将某些東西沉澱,偷偷嘲笑我以為飯局的結束是官司進和我可以背道而馳的天真。
酒店走廊裏,官司進摟着女人的腰,女人貼在他的懷裏,走在前面。我離的有些遠,可時不時能聽見那些飽含情意的聲音。電梯裏,官司進和女人相依相偎,空氣裏的暧昧占據了呼吸的氧氣,倒影在透明的上下左右裏污濁目光。我蹙眉低頭片刻,擡頭看着變亮的數字。門口,官司進打開車門,待女人坐進彎腰跟女人低語幾句,女人移動位置到駕駛座上。待官司進關上車門,女人開車離開。我微笑不減等着官司進轉身過來,留一絲夜裏的凝重塗染眸光。
一步步,路燈拉長了影子,有一種淺淺的傷感。一道道,距離深邃了目光,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他像個倔強卻悲哀的鬥士,明知自己是手下敗将,依然堅持一較高低。或許這是一個有資格去自命不凡的人才有的敗筆,因為十全十美屬于向往。
他離我一寸止步,久久一語不發。在星光點點,人來人往裏,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們像是熟人更像是陌人,因為是熟人可以多一抹微笑以待,因為是陌人可以視而不見那些不明所以。
此時此刻,他與我的飯局才開始。只是對他葫蘆裏的藥我不感興趣,更不願和他僵持這裏破壞夜色斑斓,官總,我還有事。
吳總,看上去不是很高興。他打斷我,眸光一亮裏有些興奮。我找理由離開是想他開口,況且笑容不減,真不知他如何得出這樣的結論,哪裏,能跟官總吃飯我很高興。
是嗎?他随即面帶冰霜,一副我得罪他的樣子看了我一眼便轉身走到我的車旁,左腳還未落地又轉回身,張開嘴頓了頓似乎在猶豫,片刻語氣冰冷,不介意載我一程。
隔的有些遠,那些落在他臉上的燈光似在失落,他像是沒有吃到糖果的小孩在悶悶不樂。我有些無奈快步過去,在離他僅有一步之遙時他轉身開車門坐進車裏。突然他激怒起了我的氣憤,我不該受他影響卻任性妄為了一次,不緊不慢繞了圈,經過車尾再走到駕駛位的車門旁,開了車門坐進車裏。
車行駛在路上,風透過他那邊的車窗吹來,深了空氣裏的不對勁。我置之不理,當車裏僅有自己。轉彎時,餘光經過他,他在不爽,滿眼的冷漠。其實從他帶女人出現開始的種種行為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我不願去想到底是什麽,因為與我無關,何必思考。
很多時候我們就像是客戶的仆人,不管主人提什麽樣的要求都會是有求必應,可一個聰明的仆人對主人的私事總會選擇置身事外,因為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有所為有所不為是避免彼此混淆不清的明智之舉。牽扯太多,全身而退的自主權便越少。就算是關系匪淺,可只要身份依舊是仆人,那就清清楚楚不會去越線,最多象征性的表示一下。
對于官司進,我算是一個很好的仆人,若再去關心,他必定不屑一顧我的虛情假意,所以我不會關心亦如他不會需要。
到了地方,引擎熄火的幾秒似空氣在滞留那些多餘的糾纏。側臉微笑與他四目相對,他冷冷說了再見,緊接着打開車門下了車。突然發現這一出又一出的場景是我欠他的債,嘆氣一聲惆悵。不等他消失在視線裏,發動車子離開。
不管多久,他和我都隔着剛剛好的距離,我靠不近他,他走不近我。
駛出小區,經過公交站,那個青年背着畫架與視線相交。他緩緩前行,步步穩重,夜色籠罩下的有着占據心扉的溫暖。想多看幾眼,可我向前,他向後,那道身影落在車鏡裏越來越小,直到在遠處脫離眸光消失殆盡。
夜色泛微,他應該在某個不喧鬧的地方畫畫回來。他不帶一絲世俗,是那麽的與衆不同。遇見他總讓我想起自己曾經擁有的簡單時光。我要求不多,只希望偶爾在不經意的一個轉身,一個擡頭,能在城市一角遇見他,能有美好一點片刻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