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當局者迷(3)

簽約地點在我們公司是林小妹決定的。公司裏的空氣興奮亂竄,想來也是不知有多少人想一睹她的真面目。此時的我光芒四射,經過的人總是多看我一眼,心裏渴望自己才是那個擁有這一切的人。

聽腳步聲漸近,我們起身相迎,可出現的人愣怔了我們的雙眼,懷疑是眼花了。此人是林小妹的秘書,她放下一張報紙轉身離開。人就是這樣,對待意料之外會逼迫自己不去承認這是事實。很久,不知是誰第一個拿起報紙,看了一眼狠狠扔下,不忘朝我怒視一眼離開,所有人重複着這個動作。直到會議室只剩我與李總,李總才拿起報紙看完遞給我,自己坐了下來。

報紙上兩人低頭看一幅畫,标題是林氏合作案早已內定。閃現那一天的場景,原來那位畫廊裏的女士是林小妹。

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就看你怎麽做了。

李總,我知道。即使是到了這個時候,李總還是不問原因,不說一句責備,一如既往選擇相信。

原來她安排那晚的飯局是想在我看見桑樹時想起我與她早已遇見,可她精心策劃那麽多只是因為懲罰那一天我對她的無視未免小題大做。雖然疑團很多,最重要的是挽回這個局面。消息傳的很快,第二天各大報紙上已經有了各種版本。事态嚴重,流言四起,我還是成了衆矢之的。尤其林氏不僅不采取任何措施,還回絕我的幾次登門,如此耽擱勢必影響公司。只是林氏有意閃躲,我又不能破門而入,突然想起那晚林小妹讓桑樹為她作畫。可除了軒室的幾次偶遇和他的住處,我該到哪裏找他。

不曾想畫廊老板還記得我,笑着點頭走過去,老板,我想買畫。

想買哪種風格的?

風景。裝模作樣地看着他遞給我的畫,一張接着一張,失望越來越深,老板,這些我都不太滿意。對了,不知桑先生有類似的作品?

最近小桑工作很忙。

我倒是很喜歡他的畫。若不是事情有輕重緩急,差點就開口詢問桑樹忙的原因。

你可以留個聯系方式,我讓小桑畫好了再通知你。

好是好,可我有些急,您可以給我桑先生的聯系方式,我親自聯系。

也好。他寫好遞給我,小桑是不錯。

他是局外者清,一雙慧眼早已識破我的裝腔作勢,知道我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才願意将桑樹的聯系方式給我,若不然又怎麽會放棄自己的利益。我是當局者迷,遲鈍以為他是指桑樹的畫不錯,直到看着他臉上的笑意突然反應過來,不禁浮起一層紅暈,您誤會了。

全寫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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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澀一笑,表達謝意轉身離開,聽老板的笑聲爽朗親切紅暈更深。那樣的明顯連旁人都能看出,何況桑樹又不笨,我掩飾又不好,又怎會不知,哪怕一點。一個數字一個數字顯示在屏幕上,猶豫許久按下鍵,那種等待的煎熬在桑樹的聲音傳進耳裏稍減幾分,愣了一秒說了用意。

有些坐立不安的看向窗外,直到桑樹出現在視線裏,一顆懸着的心才放下。站起來,待他走來停下,微笑上揚更長,來了。

吳總,這是林總的畫,約好明天在上次見面的地點給她。

我接過他手裏的畫,掩飾眼裏的失落,吃完飯再走。

我知道他答應幫忙不是因為我,拒絕正是因為我,卻忍不住一句為什麽幫我脫口而出。他只是笑着轉身離開,看着他的背影摸着桌上的畫,謝謝。

起身相迎推門進來的林小妹,她不帶一絲詫異而似意料之中讓我恍然明白這又是她的局,眼裏不禁冷卻幾分。我到底怎麽了,如此渾然不覺跟着她的步調一步一步步入陷阱,卻是我技不如人活該受她操控。

微笑不減走過去,林董,好久不見。

語氣裏的壓抑她定是察覺了,很久,不過幾天。

我們邊走她邊說聽說吳總最近也很忙,話落特意側臉看了我一眼。離餐桌一尺,我走過她伸手為她拉椅子,忽見她眼裏閃過一絲不該有的神情,直到以後才知道這是惶恐。既然她一目了然,我便不和她兜圈子。

不知林董對于合作的事情是怎麽打算的?

她不屑的光亮是告訴我大可不必如此勞師動衆,就這事?

您那麽忙,為了配合您的時間只能出此下策,還望您理解。

倒難為吳總煞費苦心了。

苦心是應該的,那林董看在我一片真心誠意上給我一個答案?

真心與否只有吳總知道。

林董是眀眼人,我怎麽會在您面前撒謊。

那吳總應該知道我也是真心想合作的,可為什麽還擔心我會出爾反爾?

不得不說姜還是老的辣,這一字一字将我變成了裏外不是人,是我心急了,想必林董可以理解我的原因。

我當然理解吳總,可吳總得理解我的原因。

我知道外界對您的壓力,可您一定不會助長那些人的氣焰。不過,上次畫廊的事情真的對不起。

為什麽對不起,我記得吳總解釋過什麽叫做目中無人。

所以我這顆嫩草需要林董的提攜。

吳總,我可當不了你的伯樂。

當然,我的面子哪有那麽大。

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她突然眼神凜冽,嘴角上揚,或許天下的秘密太多,有心人卻很少。

我微笑不減,秘密是很多,可有心人也不少。

至少吳總不是那個有心人。

林小妹過來簽約是李總接待的。我倒不介意,只是經歷告訴我,表面越是那麽回事往往都是為了掩飾真相。事情算是解決了,可那些話裏有話的不對勁愈發強烈。以往和一個公司合作都會調查做到知己知彼,林氏的隐秘工作做的是很好卻不至于一無所獲,有些人總有無孔不入的本事。這次是我完全不在狀态,非但認不出自己與林小妹的一面之緣,還為桑樹分神,直接導致了一系列的錯誤。從頭到尾細想幾遍,除了故意刁難對她的無視,肯定還有其餘關聯。

算了,不再深想,一來是借口,二來是還有幾個擱置的案子等着完成。

想着抽個時間感謝桑樹的幫忙卻不知該怎麽謝他,又怕他找理由拒絕自讨無趣,可想來想去的折磨逼着我坐立不住。無意之中得知有一個畫展,等拿到門票便聯系了他,不曾想他爽快接受了,應該是不想我總是拿這件事作為借口找他麻煩。

只是,原來這就是期待,對一個人的期待。

畫展那天直接從公司過去,一直想着桑樹是否到了,不知不覺加快了速度。這時手機響了起來,拿起一看立即僵硬笑容。接完電話以最快的速度在下個路口轉彎,全然忘了在相反方向的桑樹。

唐,吳來了。不等助理離開,我着急開了口,唐,有消息了?

吳,坐下說。

不好意思,剛剛是我失态了。接過他遞來的文件,手有些顫抖,低着頭卻不敢打開。

不看看?

擡頭不知所措看他,他格外柔和看我,我會陪着你的。

如果還有一個人可以讓我放下防備露出脆弱的自己,大概只有眼前這個不熟悉的他,或許正是不熟悉才如此。

吳,逃不了的。話真實得可怕卻帶着力量驅動着我去打開文件,拿出資料。一筆一畫像一根根針紮在心上那麽疼,逼着我想起那些塵封過往。不知覺得握緊左手,指甲滲進肉裏,一用力,越滲越深,可我需要疼痛去保持一絲理智。

第一縷晨光劃開天際,預示着黑暗已經過去,可哪怕陽光充盈整個大地,依舊帶不去已在心裏的黑暗。醒來時才發現昨晚是在唐這裏過夜的。客廳裏的陽光十分明媚,像是來撫平受傷的人群,而裏面唐背對着陽光坐在餐桌前看着我朝他走去。不知是陽光在他溫柔的目光裏不舍輾轉,還是他目光裏的溫柔在陽光裏忘情流淌,一聲早比陽光早抵達心裏倍感溫暖。

停下看着他,想起昨晚過失的行為,唐,不好意思,昨晚。

吃早餐。

我心懷感激坐下,他邊說讓我多吃點邊将塗上奶油的面包放到面前的盤裏,這樣的他,雖不習慣卻不覺得不妥。在他暖如春風的笑意裏低頭,當面包入口的剎那忽記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不禁擡眼卻剛好撞進他的柔波裏,聽他微微眯眼,吳,這時的你倒像個尋常女孩。

我尴尬的收回視線,只是漸濃的熟悉感逼着我再擡眼。他明眸炙熱,笑意勾勒,似乎是等這一刻很久了。明知是錯覺還是情不自禁脫口而出,唐,我們以前認識嗎?

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希冀在他的笑意裏化開,吳,你該不會早就對我一見鐘情了。見我臉紅微燙,他神态自若暧昧起來,難道我猜對了。

我低頭躲開他的視線,耳畔他的輕笑真像記憶裏的熟悉卻沒有再擡眼看他。其實這幾個月發生的一切是我不願深究,因為他是我可以稍稍喘息的機會,我清楚真相永遠是我不願承受的。

離開唐的住處回公司,往包裏拿車鑰匙時刺入眼簾的是兩張門票靜落。苦澀落眉,自責難受。腦袋随即一片空白,不由自已來到藝術館。望着大門,不知其味,眼前閃現桑樹站在月光裏等我的畫面。我是有多自欺欺人,以為會好過點卻陷得更深。

并不是擁有太多才不能再擁有,而是不管怎麽努力總有不屬于你的這些是注定永遠得不到。人開始了來來往往,遮擋那一抹早已消失殆盡的身影。是可恨,看着無能為力收手。是可悲,不願迷途知返淪陷。使勁搖頭清醒自己,離開時卻還是看了一眼那個充滿絕望的方向。

輕嘆,不該這樣。

夜色籠罩城市,憂傷占據心扉。靠車低頭,空洞看着燈光裏的形單影只。我灌輸自己,來見他是情非得已,是想還了他人情便可以再無瓜葛。突然風吹起影子,微微搖擺。猛的擡頭,看向左邊。不遠處他邁步過來,一步一步,越來越近。眉宇凝重似這夜色,那樣緩緩而至的每一步似在心裏套上枷鎖,沉重不知呼吸。

停在眼前的他,眼裏只有意外,只有這樣的不在意才能醒悟得透徹。克制情緒波瀾,抑止聲音顫抖,桑先生,很抱歉昨晚失約了。

沒有關系。他的眼眸些許黯淡,或許是剛好,或許是黑夜,竟覺得他在傷感,仿佛是在意的。

這,是另一位畫家的畫展。

一秒一秒,看着他等他接過在空中停留,在風裏擺動的門票。他知道我必須還他這份人情,可他認為失約的那次已經還了,所以只剩一句不用了。沒有起伏的語氣,惹了一雙寫滿憂傷的眼眸。沒有瓜葛的牽絆,止了一個載滿愛情的希冀。說不出的疼,還強裝的苦,誰又是這個可憐人。

桑先生,我不喜歡欠人情,請你務必收下。不容商量裏的顫抖或許弄巧成拙,他的眼裏在無可奈何,伸手接過門票,再見,吳小姐。

再見,又是再見,他不是一無所知我的心意,卻一如既往再也不見。該怎麽開口,該怎麽啓齒,只好在心裏呼喚,卻開始了奢望他開口關心我失約的原因,哪怕是敷衍也是好的。他眸色分明一直在提醒着一切全是我的一廂情願,咎由自取,那我又該如何逾越他設下的界線走到他面前,看見他眼裏的我,讓他的眼裏有我。收回留在空中的手,幾乎是與他擦肩而過的同時轉身回到車裏。不再看他,徑直離開。趁自己還有理智走出來,哪怕是後悔,也絕不回頭。

回到住處,借着月光走到沙發前,精疲力竭般倒下。這一刻過往開始不停交差銷毀意志,肝腸寸斷的情緒襲上心頭。真的支撐不了,蜷縮在沙發上讓痛苦肆意流竄,不知覺裏伴着憂傷入睡。

痛得驚醒,呆滞的視線飄蕩在砌滿的月光裏。此刻夜亮如晝,寂寞劇增,卻不會祈求晨曦快點到來。寂寞多好,至少還願意陪我。黑暗多好,至少還願意陪我。坐起用雙手抱着膝蓋,身體的一側靠在沙發上。心裏一下很空,一下很滿,窒息着微微擡頭,朝窗外望去,出神。

原來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注定要在這塵世裏破皮流血,受盡煎熬才方休。逃不開,躲不了,有些東西總會在某一天到來。若是幸運,便是幸福。可等着我的是一根鞭子,早已開始狠狠鞭打我的心。

記住一個人只是一眼,忘記一個人只要轉個身。

當天空褪盡黑暗,我又回到原本的世界,該是如何便是如何。可不曾想起就代表已忘記,桑樹的出現早已影響了我,只是我一直忽略,忽略內心深處的念想。有些人總是在事情無法挽回之後才會恍然大悟,然後拼命抓住,一切卻為時已晚。

今晚的夜色很通透,似乎那些秘密只能無處遁形。我牽挽客戶的手臂走進畫展,淺笑着環顧四周。有些慶幸,有些失望,連自己都分不清心裏所想。本來和客戶約在軒室,可途徑畫展落寞,不禁詢問客戶是否有興趣參觀,剛好他樂意至極。

客戶碰到熟人離開,不遠處的一幅畫吸引我走過去,全神貫注的看着,不知旁邊多了個人。許久想轉頭離開,聽見客戶叫我換了方向望去。邁開一步,身後響起的腳步聲讓我心一顫,有個聲音要我回頭。猛的回頭,只見衣服的一角消失在轉角處。

客戶走了過來,注意到牆上的畫,流露贊許,原來吳總也是懂畫之人。

讓您見笑了。我們兩人頗有知音之意,這時客戶的朋友走過來,我不便打擾打招呼走開。坐在一旁喝着香槟,剎那桑樹的身影閃進視線,原來他來了。竊喜萬分,猶豫着是否打招呼,有個女人走到他面前,兩人開始有說有笑。

瞳孔緊鎖,多麽希望他也可以這樣對我笑,對我好。他真實的站在不遠處,可他的漠然是隔着彼此的千山萬水。原來傾盡一輩子也無法忘記這個人了,何況一直為他留着內心深處。心裏燃起一簇火苗,不受控制的蔓延開來,仿佛下一秒就會迸發。看着那個方向,一杯一杯喝着香槟,本是抑制卻更是烈火燒灼。桌上的香槟只剩瓶底,那道身影重重疊疊,不曾離開我的視線。用力搖頭,趁還有一絲清醒離開畫展。

仰頭,夜空真美,月光皎潔,繁星滿綴。到底是酒精還是夜景,我只知醉了,醉的徹底。雙臂撐開,一圈一圈旋轉。醉意忘了痛苦,暈眩趕走煩惱。腦海裏,有個身穿碎花連衣裙的女孩在無邊無際的青草上轉圈,洋溢着天真爛漫。耳畔傳來鈴聲般的笑聲,真實又虛幻。突然跌倒在地,落地的疼痛讓我頓時清醒。眼神空洞,保持這個姿勢忘了起身。不願去管旁人眼裏的我會是一個多大的笑話,也不想去僞裝那個高高在上的吳總,事實上哪裏有人會發現。我更清楚即使放縱了,我還是我,屬于漫無邊際的獨自。

酒精還在流竄,視線還是模糊,原來香槟也能醉,也是,若一心想醉,不管喝什麽,喝多少,都會醉。踉踉跄跄,步伐輕飄飄。夜的凝重,我的淺殇,在空中互相萦繞。

不聞,不想,還有一片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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