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故舊之人

“過來。”趙淑翹着腿,懶洋洋地靠在貴妃榻上,手裏翻着一本薄薄的書冊,也并沒有看許璀一眼。

許璀只盯着她腿上的傷處,快走了兩步,來到了她的面前來,又問道:“殿下怎麽會受傷了?”

“好輕佻的小郎君,進來之後只盯着我的腿看。”趙淑放下了手中是書冊,似笑非笑地擡眼看向了許璀,“小小年紀,怎麽不學好?”

許璀被這話一噎,臉紅了一紅,把自己想說的話頓時給忘了個幹淨,只結結巴巴地辯解了起來:“我……明明……明明是殿下……”

“是我的錯?”趙淑戲谑地看着他,用腳尖點了點貴妃榻旁邊的繡墩,示意他坐下,“聽說我剛走你就病了一場,身嬌體弱呀小郎君。”

許璀默默過去坐了,端端正正地看向了趙淑,認認真真道:“是因為那天吹了風,我平常身體可好了。”

“是嗎?”趙淑輕描淡寫地把沒有綁着繃帶的那一條腿擱在了許璀的大腿上,然後便看到面前俊俏的小郎君身子僵硬,臉紅得好像胭脂一樣,“如果不是心虛,你為什麽會臉紅?”

“殿下……殿下總是調戲我!”許璀憋屈了一會兒,指控中帶着小小憤怒地瞪向了趙淑,“殿下心思不正!”

“哦?我哪裏心思不正?”趙淑斜歪在旁邊的靠墊上,吊兒郎當地笑,“明明是你心思不正呀,你第一次見我就賴在我身邊不走,還說愛慕我,怎麽反過來說是我心思不正?”

“但……但……我和殿下還不是那種關系……殿下和我……”許璀被趙淑這麽繞了一下,便有些語無倫次起來了,最後索性破罐子破摔,“殿下……殿下欺負我!”

“唔?是這樣欺負你了?”趙淑目光中閃過了一些戲弄的神色,用腳尖點了點許璀的胸膛,又靈巧地挑開了他原本便沒有系得很緊的衣襟,落在了他溫熱的小腹上。

許璀手忙腳亂地要躲閃,但看着趙淑另一條受了傷的腿,又不敢太大動作,只委屈巴巴地看向了趙淑:“殿下為什麽欺負我……”

“你為什麽要留在公主府?”趙淑不緊不慢地問着,腳尖仍然是一路往下的,仿佛是漫不經心,又仿佛是早有預謀。

“我愛慕殿下!”許璀有些慌亂了,他想站起來,卻被趙淑一用力,給靈巧地一用力,坐回了繡墩上面,“殿下不要這樣……”

“男人有時候會說謊。”趙淑慢慢悠悠地說着,腳尖停在了那敏感的位置,語氣平靜,“越是把喜歡和愛放在嘴上的男人,花花肚腸便越多。你要對我說實話嗎?小郎君。”

許璀瞪大了眼睛,想退縮又不能,只恨自己怎麽沒有穿得更嚴實一些,更恨這京城的衣裳太過風流,一時間他呼吸粗重,又十分委屈,最後狼狽地從繡墩上跌坐到了地上,眼淚汪汪地看向了趙淑:“殿下欺負我。”

“翻來覆去就這麽一句。”趙淑仿佛有幾分掃興,“你到我身邊來,難道就真只是愛慕我?”

“是,我愛慕殿下。”許璀手忙腳亂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裳,聲音是委屈的,“殿下為什麽不相信我。”

“我從未見過你……你也應當從未見過我。”趙淑的語氣冷漠,“你從哪裏來?你為什麽要愛慕我?你又為什麽愛慕我?”

“我見過殿下!”許璀急忙說道,“我還在雍州的時候,就見過殿下了!”

趙淑挑眉:“雍州?我在雍州的時候,你還只是個小孩吧?那可是六年前的事情了。讓我想想,那年你才十歲,你見過我,然後十歲的小屁孩一見鐘情?”說到這裏,她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于是哈哈笑了起來,“小郎君,來想個更好的說辭,如何?”

“殿下那個時候救了我!”許璀擡頭看着趙淑,目光灼灼,“也許殿下自己不記得了,但我是記得的!殿下在落月泉邊上,把我從水裏面撈起來了!”

“嗯?”趙淑露出了一個思索的神情,好半晌才又露出了一個詫異的神色,“那你不應該已經死了?”

“沒有死……我活下來了……”或許是說到了情深處,許璀的眼淚就開始往下掉,“我阿爹說我差點兒死了,殿下還留了銀錢給阿爹好處理我的後事,殿下走了好幾天之後,我高燒退了,就活下來了。”

“福大命大之人啊。”趙淑臉色重新淡漠了下來,收回了腿,換了一個姿勢,向前傾,靠在了小幾上,“起來坐下說話吧,省得看起來是我欺負你一樣。”

“殿下就是欺負我了!”許璀憤憤地坐下,面露指控,“殿下玩……弄我!”

“玩弄?”趙淑目光往他身上掃了一掃,意有所指地勾了勾唇角。

許璀急忙換了個十分拘謹正派的坐姿,又重新理了理衣衫。

“這樣就不好啦,像個貞節烈女。”趙淑懶洋洋笑道,“顯得我好像一個惡霸一樣,小家夥,你就這麽從雍州到了京城,是怎麽折騰到遇到我的那天?按照你這麽……小白兔一樣的做派……早該有那憐香惜玉的人把你帶走了吧?”

“我都拒絕了!”許璀驕傲地說道,“我心中,我眼裏,只有殿下一個人!”

趙淑聽着這麽一句話,看着面前豐神俊朗的少年郎,卻不自覺地想起了從前的事情——或許是她的錯覺,又或許是男人在說情話的時候總是相似的——她想起了蕭胥。

她在蕭胥口中,聽過一模一樣的情話,或許還要更肉麻一些,也更動情。

蕭胥曾經也這麽對她說過。

他說:“我只喜歡阿淑一個人啊,你看在西京,有這麽多女子愛慕我,可我統統都不放在眼裏的,我眼裏只有阿淑一個人,也只喜歡、只愛慕着阿淑一個人。”

他說:“阿淑就算欺負我,我也喜歡你。”

他說……

“殿下怎麽了?”許璀見趙淑許久沒說話,于是開口問道。

趙淑猛然回神,搖晃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又覺得有些好笑,許璀怎麽可能像蕭胥呢?完完全全的兩個人,完完全全的不一樣。

“殿下……怎麽受了傷?”許璀平靜了下來之後,又重新問到了這個問題,“殿下不是去冀州了嗎?難道有什麽意外?”

“一點小事,沒什麽大不了。”趙淑淡淡道,“這也不過是小傷,過幾個月就好了。”

“可是……可是傷在這裏,若是恢複得不好,将來走路就不方便了。”許璀認真地說道,“殿下要愛惜自己啊!”

趙淑沉默地看了許璀好一會兒,只道:“我知道,你不必多說了。”

“殿下是不方便沐浴嗎?要我去找外面的姐姐們進來幫忙嗎?”許璀漸漸放松下來,語氣也輕快了許多,“殿下臉色也不太好,要不要叫人給殿下做點藥膳補一補?”

趙淑心思轉回來,只笑道;“我叫你來,不就是讓你來幫着我沐浴的嗎?小家夥,你口口聲聲說愛慕我說要來伺候我,可一次也沒有過呢!”

許璀眨了眨眼睛,仿佛下定了極大的決心起了身,一彎腰就把趙淑打橫抱了起來,往溫泉的湯池走去了。

“力氣不錯,是個男子漢了。”趙淑攬住了他的脖頸,然後看到他的臉一層一層又泛紅了起來,“怎麽這麽容易害羞?”

“哪……哪裏有害羞……”許璀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那是因為我太重了,你已經抱不動?”趙淑把頭靠在了許璀的肩膀上。

“沒有沒有,殿下很輕。”許璀被她那盈盈一靠靠得目光有些游移了。

的确不像。

趙淑伸手捏了捏許璀的臉頰,滿意地看着這個小小的少年郎炸毛一樣加快了步伐,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放在了溫泉的池壁邊上。

蕭胥不是這樣的人,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趙淑看着許璀忙忙碌碌地找來了布巾等物,又取了銅盆過來,打了水耐心細致地給自己擦受傷了的那條腿。

大概是自己真的想多了。

趙淑伸手,挑起了許璀的下巴,對上了許璀疑惑的眼神。

“深竹說,季秉辰和你關系很好,對你說了很多事情。”她故意斷章取義地說道。

許璀愣了一下,反問了一句:“季秉辰是誰?”

“太醫。”趙淑唇角往上勾了勾,“你都不知道太醫的名字?”

“他……老大人……也沒說啊……”許璀露出了一個茫然的眼神,“而且老大人說的那些我都沒興趣聽,還不如我練一練琵琶呢……”

“為什麽沒興趣呢?”趙淑問道。

許璀認真道:“老大人說的那些府裏面的關系,還有殿下從前的事情,還有那些朝中的事情,我聽不懂。我到府裏來,也不是為了聽這些事情的呀……”

趙淑忍不住笑了起來,摸了摸許璀的臉頰,沒有說話了。

的确不像。

這麽天真無邪心思簡單的少年郎,不會是那笑裏藏刀口蜜腹劍的蕭胥。

這時,羅白在外面揚了聲,道:“殿下,宮中來了人。”

趙淑下意識看了一眼牆邊的更漏,挑眉:“誰派來的?”

“是……是聖上派來的。”羅白道,“人已經到了,就在前廳等着呢!”

趙淑斂眉,靜默了許久,道:“讓他等着吧!”

羅白在外面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許璀看向了趙淑,一團天真地問道:“殿下去不見聖上派來的人嗎?”

趙淑好笑地看着許璀,懶洋洋道:“你知道那是什麽人?你不是說愛慕我嗎?還要我去見?”

“是什麽人?”許璀疑惑地問道。

趙淑支着腦袋想了想,道:“大概不是什麽名門世家公子,就是什麽才華滿腹的郎君吧!”

許璀猛然明白過來,繼而睜大了眼睛。

趙淑看着他,戲谑道:“你還想我去見嗎?”

許璀掙紮了一會兒,道:“但是不能違逆……不能違逆聖上的意思呀……”

趙淑哈哈笑了起來,又伸手摸了摸許璀的臉頰——她發現自己這個動作越來越習慣了——她道:“管那些呢,先晾在哪裏就是了。今天不是讓你來伺候我了嗎?我還去見那些人做什麽,對不對?”

許璀先是茫然,随後立刻回過神來,又是紅了臉,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我……我的确可以伺候殿下。”

“你這樣貞烈的小郎君,不敢強迫你的呀!”趙淑笑了起來。

“才、才不是貞烈啊!!!”許璀糾結地怒吼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喲~~~~等會來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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