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石偶

第九章

這屋子一開始是姬五讓木傀儡收拾布置的，但姬十八以為簡陋樸素得可憐，便又添了好些東西。沈夷聽姬十八說，這才明白自己第二日醒來時屋內變化極大的緣由。

實際上，沈夷所見的不過是放在外面的少部分，更多的都被收在了櫃子和抽屜裏。姬十八要找的東西，就在後來那些她添的東西裏。卻因為東西太多了，姬十八找了一早上都還沒将所有地方都翻上一遍。

“應當是從我那裏揀來時沒注意，就随意擺在你這裏了。今天早上我要找它時才發覺不見了。”姬十八說，從櫃子裏往外掏着東西，甚至拽出一只小孩子玩的撥浪鼓，随手擱在木椅上。

那撥浪鼓，側面是朱紅色的，鼓面是白色的，上面的圖案有些磨損了，兩側的兩只小珠倒是圓潤光澤。沈夷拿在手上搖了一下，小珠在兩邊鼓面敲了一下，蕩開一個圓滑的弧度，同時發出十分清脆的聲音。看上去，倒是和凡世的普通小鼓倒是沒什麽相異。

“你若是喜歡，便拿去吧。”姬十八見沈夷對那撥浪鼓很是感興趣的模樣，說。那撥浪鼓她也是許久沒見着了，想了一下才記起來是她剛生出神智那會玩兒的，連來處都已經記不清了。

沈夷本是随意把玩，沒想向姬十八讨東西，卻還沒怎麽思索，就先脫口而出道：“多謝姬姑娘了。”

竟是，顯得有些過于急切了，沈夷話剛出口便有些窘然。好在姬十八并不介意，在她眼裏，想要什麽便是想要什麽，從未覺得有什麽必要掩飾。

“姬姑娘找的東西是什麽模樣？興許在下在屋子裏見過。”

“唔……怎麽說呢？是一個石頭做的人偶，大概一只手掌的高度。”

石頭人偶？

“可是一只表面光滑，做工卻十分粗糙的石偶？”沈夷想起來幾天前在角落裏看見的那只。

“是是是！就是那樣的！它在哪？”姬十八頓時一臉喜色，從地上蹦起來，伸手就要去拉扯沈夷，腳邊堆的物什被撞得東倒西歪。

“姬姑娘你別急，容在下想想。”沈夷往旁邊避了一下，卻還是被姬十八拽住了袖角，掙脫不開。

“應該……是在床腳那邊……”

沈夷話還沒落下，袖角上陡然一輕，姬十八就從他眼前蹿了過去。沈夷連她的殘影都沒瞧見，只覺得面前閃過一道淺黃色的光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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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腳處的角落裏“乒乒乓乓”地響了幾聲，又傳出姬十八的聲音來。

“這兒沒有啊！”

“沒有嗎？”沈夷一面說一面走過去，小心地踮着腳，低着頭仔細注意這腳下的東西。

“可在下确是記得，曾在那處見過那石偶。”

沈夷好不容易才到了那角落。果然，印象裏放着石偶的地方，已經空無一物了。

“在下見它形貌……較別的不同，還拿在手裏細看了，應當就是在此處啊。”沈夷把先前那石偶所放的位置，指給姬十八看。

那只石頭做的人偶，是姬五很久之前做的。

那時候，姬十八才有了神智沒多久，大舟山上已經只剩下石頭了，不長草木。而狼妖一家住的綠林山，還被別的妖怪占着。山上的小妖稀少，又不知因何緣故，格外懼怕姬五。連帶着也怕了姬十八，一見着她就遠遠地躲開了。

姬五倒是早已習慣了這山上的日複一日，也有山上的事務和別的事情要忙，姬十八卻是時常閑得發慌。

那時候姬十八不如現在風光，好多本事都還沒學會，行事卻已經這般放肆了。姬五便特意在她身上下了禁制，不許她下山，以免她在山下惹上麻煩。于是姬十八實在無聊的時候，就只能雕石頭來玩。

這倒是個消磨時間的好法子。大舟山上最多的就是石頭，姬十八随便找個地方一躺，就能玩上一整天石頭。等天暗下來的時候，身邊擺的全是石頭人和其他石頭做的小玩意。

起初姬五見姬十八玩石頭的時候，只當是小孩子玩泥巴似的，後來才發現姬十八雕刻出來的小玩意兒竟一個比一個精細。于是，一直以來學不好其他本事的姬十八，總算得了一回自家姐姐的誇獎，更是答應了去隔壁那座長滿了樹的山，換些木頭來給她玩。

“木頭刻出來的東西，可比石頭刻的有靈氣多了！”姬十八厚着臉皮這樣說，姬五摸了摸她的頭頂。

前面也提過了，這時候綠林山上還不是朗氏兄弟做主，占着山頭的是一只熊妖。姬十八到現在都還記得，那熊妖的名字是熊志，手下帶着一大群小妖，比姬五氣派多了。山上的小妖閑話時偶爾提到了，恰好被姬十八聽見。

姬五是去換木頭的，于是去的時候帶着大舟山上的奇石，去了整整一天，等得姬十八都有些急了才回來。

一截截長條的木材，堆在姬十八的小院子裏，占了大半個院子。而另外小半個院子裏，擺着的是姬五帶去交換的石頭。

“那熊志直接送給我們了？”姬十八這樣問，她那時候還從未出過大舟山，以為外面都是同大舟山一般，安寧而無趣。她想着，連姬五這樣好的人都要怕，那些小妖說的也不見得能相信幾分。

這樣看來，倒也是個随和的人。

姬十八這般想着，卻陡然發現，姬五稍從袖子裏露出來的右手上站了血污。細看之下，竟是五根手指的指甲，統統齊根斷開了。小指上的指甲還堪堪連着點皮肉，懸在指尖晃蕩。

姬五見姬十八低着頭，一個勁地瞧自己的右手，便擡起手來看了一眼。慘白的膚色，和血跡的殷紅混在一起，還摻雜着指甲的碎屑，看上去是有些可怖。姬五随手就将小指上沾着的那截指甲撕下來了。

姬十八“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身子一歪，坐到地上。姬五倒是少見地有些無措，僵着一張臉立在原地，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最後，姬五想着凡世裏哄孩子的法子，還是将姬十八小心翼翼地摟在了懷裏，用沾了血污的手輕拍她哭得一聳一聳的背。趴在她懷裏的姬十八，因有人哄着，卻哭得更厲害了。

那天之後，過了好幾天，姬十八跑去找姬五，纏着她說要教姬五雕石頭。

“就當作是給我賠罪了！”姬十八趾高氣昂地說。

案幾上擺了許多還沒翻開的卷軸，姬五擡起頭來，扶了扶額角，還是颔首應了。

若說姬十八是與生俱來的手巧，那麽姬五的手拙大概也是命裏帶來的。姬十八又叫又跳地忙活了一整天，姬五才刻出來一只醜不拉幾的石頭人偶，連五官都看不出來，連姬五都覺得不能給人瞧見了。

這便是那只石偶的由來了。

那石偶剛刻出來，就被姬十八搶到懷裏了，自是打着，以後向姬五要什麽東西的時候才拿出來的主意。

姬十八隔了好一段時間才想起來，自己非要拉着姬五刻石頭的初衷，是心疼姬五因她受了傷，想要給點補償。

“你是什麽時候瞧見那只石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