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溯(續2)
第三十八章
秋末,恰好在科舉考試開始的前一天,闫夫人被診斷出了喜脈。
闫府裏自上一位小姐出生以來,後院裏已經近十年沒什麽動靜了,闫老爺納了好些年輕的妾室,吃了許多補藥也沒起什麽作用。
這下,闫夫人的喜脈一出,連一向愛拿架子的闫老爺都喜形于色了,闫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闫夫人房裏的陳設要換,安胎的藥方子得去藥房裏求一貼來,府上廚房做的菜味道太重了,得再找個廚娘來,許多事情蜂擁而至,闫府上下都開始忙碌起來。
于是,就更沒人關心闫梁的科舉考試一事了。原本闫老爺就不大滿意這件事,并不是他以為商道比仕途崇高,只是闫梁在他眼裏的用處就是幫忙打點些家裏的産業。
闫夫人前些日子甚至在闫老爺吹枕邊風,說闫梁心野得很,說不定還怨恨着當年疏忽了他的事呢,難保不會做些混賬事。闫夫人又說,大少爺是看着長大的,雖然身子有些毛病,但還是聰明的,只是外面跑來跑去的事找個可靠的人幫襯着就是了。
闫夫人當年就是憑借這床上的勁頭把闫梁他母親擠下去的,如今徐娘半老,卻也別有一份韻味,這枕邊風一吹,倒是吹到闫老爺心坎上了。
當年闫梁他母親娘家那邊敗落得不成樣子了,闫老爺沒什麽顧忌,生生将他母親逼死在了那小院裏,連屍首都只是草草埋了了事,又将闫梁扔在那任其自生自滅十幾年。闫老爺不信闫梁心裏沒有怨恨,聽了闫夫人這麽一說,心下就有些松動。而眼下闫夫人又懷上了,手上便有了些動作,開始做些準備了。
那些下人們向來是揣摩主子心思的好手,闫老爺動作一出,底下人的心思便也就活絡起來了。于是,使勁巴結闫梁的人幾乎沒了,往闫梁屋裏送的東西明顯比之前怠慢了。到了初冬的時候,府上請來的道士斷言闫夫人肚子裏的是個少爺。自此往後,闫梁兄妹二人的處境就越發不樂觀了,連闫府裏氣焰高的下人都敢給臉色看了。
闫梁和千越都沒着急,千越房裏的一個一心跟着她的小丫環倒是急了,嚷着:“小姐你和少爺倒是快想想法子啊,這樣下去怕是過冬的柴火都讨不來了。”
千越笑着點那小丫環的鼻尖,道:“等着科舉考試的皇榜貼出來吧。”
終于到了放皇榜那天,來報喜的人大清早地就快馬加鞭地往闫府趕了,到了門口沒見着擁在門口來迎的人還吃了一驚。那人正拿着喜帖左顧右盼,才被門邊上站着的一個姑娘叫住了。
“姑娘,我是來送喜報的,你家……”那人覺着這姑娘生得眉清目秀,身上衣服又不像是下人穿的,但哪有主人家獨自守在門口的,于是一時不知該如何說。
千越倒是不介意,笑盈盈道:“是我家兄長。”
那送喜報的小子被笑得臉紅,忙道:“你家兄長高中了!中了……”
“千越你去門外等着做什麽,這樣冷,快些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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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他說完,一個長相出衆,但面色極冷的公子從門裏出來,拉了千越就要進去。闫梁早上剛醒就聽屋裏的小厮說千越去門外等着送喜報的人了,匆忙來這裏抓人進來。
“兄長!兄長你中了!”
“闫少爺!您中了狀元了!闫少爺!”那送喜報的聽千越叫了“兄長”,忙上前攔着闫梁,一臉驚喜道。
闫梁成了新科狀元了!這可不是一件小事,這皇榜上的第一名可不是等閑可得來的。新科狀元竟落到了一個商販家裏,這一消息不出一上午便在宣英城傳得風風雨雨了。而闫老爺卻是在別人上門恭賀時才知曉此事的,當場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紫。
而更轟動的是,這新科狀元在放榜後的第二天就和自家妹妹,從闫府裏搬出去了,只帶着幾個換了賣身契的丫環小厮,就住進了城西的一座宅子裏。考上狀元後有一筆數目不小的喜封,城中大小官員和富商送來的恭賀禮更是無數,這些錢不說置一座宅子了,就是十來座也有餘。
這廂城西的狀元府新修的門檻踏破了,那邊城東闫府裏的闫老爺氣倒在了床上,也是成了宣英城裏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三個月後,十七歲的闫梁進了直屬于皇帝的禦史臺,做了個四品的筆錄官。闫梁随時都是一副冷漠的模樣,說好聽些是嚴肅認真,說不好聽了就是漠然無情。好在闫梁雖拒人于千裏之外,卻也不是完全不知變通,本就做事認真,又早在科舉考試時就得了皇帝的關注,在專審犯人的禦史臺自然風生水起。
次年,闫梁連升了兩次官,做了副禦史,官拜二品。又年秋季,闫梁因徹查一件沉寂多年的大案有功,直接被提到了禦史大人的位置上,官拜一品,掌管禦史臺,真正成了皇帝手裏的一柄利刃。
闫梁如何得了皇帝賞識,平步青雲且不提,只說至闫梁年方二十一的時候,他娶了丞相家的千金。這其中最歡喜的當數千越了,她早就盼着自家兄長能得一門親事,娶個得心的夫人回來。
說到千越,這禦史大人的家妹,在宣英城裏也算是個奇女子了。到了雙十年歲也不思婚嫁不說,竟還拜了城郊名聲極盛的宣英觀,在家裏做了個修行道姑,據說還頗得宣英觀觀主的看重。
宰相家的千金叫阮雲廂,與千越同歲,是在深冬嫁進禦史大人府上的。成親那天,城西的鞭炮聲從早響到晚,紅紙和花瓣灑了從宰相府到禦史府的滿滿三條大街。冬日裏只有梅花開得好,于是連梅花花瓣下的潔白雪粒都染上了馥香。
灑在雪上的紅紙是紅色的,八擡花轎是紅色的,卻都抵不過那新娘身上一聲鮮紅色喜服,亭亭地立在雪中的那一抹色彩。
喜帕被風吹得微微揚起,露出一截白皙精致的脖頸和下颌優美的弧度。紅衣,白雪,人間再無勝于此的風景。闫梁伸出手,執了那喜緞的一頭,另一頭在那喜帕遮了面的新娘手裏攥着。這一牽,這一連,便是此生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