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溯（續3）

第四十章

闫梁成親當天，禦史府上來了不少宴客。大約是因着闫梁平日裏實在冷淡，穿着一身绛紫色官服，臉色也同官服一樣，看不出半點人情味，于是成親時候的一聲鮮紅的吉服倒讓人覺得多出點人氣來。

禦史臺是個不小的部門，一群人都在這時候争相恐後地敬酒，不知道是趁着這時候與上司親近，還是借着灌酒以報平日之怨。好在闫梁雖換了一身衣服，面上的神色卻是沒換，讓好些灌酒的人只能适可而止。

女眷是不會在廳堂裏招待宴客們的，于是千越看着自家兄長和新娘子拜完堂之後便沒什麽事了，府上都已經打點妥當了，負責各則事項的也都是些沉穩可靠的。千越在後院裏無所事事地轉了兩圈，便往婚房那邊去了。

千越在這之前便見過阮雲廂，自然不是偶然碰見的，而是專程去看看未來嫂子的。自闫梁仕途上小有成績起，送到府上來的各小姐畫像就沒有斷絕過，還有些家裏有未婚嫁女兒的官員也時不時在闫梁面前提起，但闫梁卻一直表現出一副不鹹不淡的樣子。府上沒有除千越之外的女眷了，于是千越便在随師父修行之餘操勞着闫梁的婚事。

“兄長也該娶妻了，可有看着喜歡的小姐？若是不在這些畫像裏，我便去登門拜訪。”千越雖未出閣，但已是修行之人，這些事也是方便出面的。但千越屢屢問，闫梁屢屢搖頭，甚至後來直接說讓千越挑一個她覺得合适的人選就行了。

直到有一天，闫梁像是一時起意，偶然問千越：“丞相家可有送過畫像來府上？”

千越吃了一驚，細想了一下，問：“丞相家的哪一位小姐？”得了闫梁一句“應當是大小姐”的答複。後來千越便去将媒官請來，确認了丞相家大小姐還未與人有婚約，再是與媒官去丞相府上提親，定下這一樁婚事來。

至于兄長是怎麽瞧上阮雲廂的，千越自然問了闫梁。當時，闫梁似乎是想了想，才說：“偶然看見了，覺得她與旁人都不同。”

闫梁其實只見得一次阮雲廂離去的背影，遠遠地望見，便覺得那一群姹紫嫣紅簇擁中，唯有她卻像是一個人獨自走着的。身邊的人見闫梁少見地瞧着那些女子，便取笑着問他是瞧的哪一個，沒成想闫梁竟真認真地答了。

“最中間的，水紅色裙子的那個。”聽見的人一臉驚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瞧見那穿着紅裙的丞相府大小姐。

千越立在婚房外頭，用手輕叩了叩門，聽見裏面的新娘子問詢，才說，是新郎家的妹妹，千越，過來瞧瞧。新娘子說，進來吧。甫一進門，便見到新娘子正坐在床沿，一雙腳随意地待在一張矮凳上，面上的喜帕擱在手邊。

“又見面了，今日怎麽不穿道袍了？”阮雲廂看着正仔細關上門的千越，她上回見千越是在道觀裏，穿着一身黃褐色道袍，卻頗有幾分靈氣，不像那些老道士暮氣沉沉的。

“這會兒不做道士了，做新郎官的妹妹。”千越笑嘻嘻地答。她對阮雲廂的印象出奇得好，第一眼看見時就覺得投緣且親近，像是前世就在一處似的。

床邊放着一只暖爐，千越就搬了椅子坐到暖爐旁邊，同阮雲廂說話：“兄長還在廳堂忙着呢，估摸着要天黑了才能過來。”阮雲廂點了下頭，往千越那邊挪了挪。

“對了，嫂子你還沒見過我家兄長吧？”千越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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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雲廂突然笑了一下，答：“只見過畫像，沒見過本人呢。”

“那我同你說說我兄長好了……”千越一直在婚房裏待到天快要黑的時候，才急急地出去了。

“再不走就要撞上我兄長了。”千越笑着出門，阮雲廂在她身後将門重新掩上，眼裏閃過莫名的神色。

“呵，自己和自己說話好玩嗎？”屋內有一個女子輕笑出聲，卻不是阮雲廂的聲音。

阮雲廂重新蓋上喜帕，等了好一會闫梁才推門進來，身上帶着屋外的寒氣和宴席上帶下來的酒味。接着便看見喜帕下沿伸進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提了一角掀起，視野便随着開亮了。眼前的男子略低頭與她對視，棱角分明的臉廓，眉眼清秀，鼻梁挺直，面上略帶着鋒銳的冷意。

縱使相貌與先前尋不出多少相似之處，這軀殼裏的人卻還是那一個，即使化作了灰她也絕不會認錯半分。阮雲廂細細地看過一遍，才微垂了眼，張口道：“夫君。”

明臺鏡是沈夷進去的整個空間的名字，他一踏進那暗道，便已經算是進了明臺鏡了，而那殿堂和殿堂中擺着古樸鏡面不過是明臺鏡的一個化影。白衣一進明臺鏡就察覺沈夷的氣息十分微弱，進了殿堂才看見，沈夷側着身子倒在那張雲霧籠着的鏡面前，雙眼閉合，果然早就失去了意識。

“這就是明臺鏡？”白二好奇地湊到鏡面前看了看，癟着嘴問，“不就是一面普通的鏡子嗎？”

白衣忙着查探沈夷的狀況，沒工夫搭理她。沈夷這具軀體雖因許多年滋養而十分強硬，卻終究是死的，放了半生半死的魂魄進去本就十分勉強了，眼下受了明臺鏡的侵襲，幾乎要斷絕了生機。白衣只得先渡了些真氣過去，又給他喂了好些丹藥，才将沈夷的氣息緩下來，橫抱着帶出明臺鏡去。

一出去，就看見姬五在外面候着，神色已經同先前有些不一樣了，卻仍未回到平日的狀态。白衣嘆了口氣，将手上的沈夷交給她，說：“我給他渡了真氣，喂了些丹藥，接下來在你那應該能醒過來。”姬五向來擅長丹藥醫術這樣的奇門異技，這數百年用在沈夷身上的奇珍異寶也不是白用的，斷不會讓沈夷在姬五手上死了。

大舟山上，姬五才到山腳下，姬十八便興沖沖地去迎了。

“姐姐！”還沒等姬十八朝着姬五撲過去，那一襲藍衣就從她身邊飛掠過去，轉身便消失在遠處了。

“姐姐？”姬十八頓在原地，一臉迷惑地看着姬五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