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絕

第四十二章

是夜，大雨下得急促，豆大的雨點密集地傾落。林間因大雨升起了水霧，原本就昏暗的小道上更是迷蒙一片了，幾個人影在這昏暗中穿梭，衣物和周圍的草葉摩擦出“簌簌”的聲響，伴着幾道厚重急促的喘息聲。

“啪”，有人摔倒在了地上，本就沾滿泥濘的衣物被泥水染成了漿色，只是這時候早已顧忌不上了。“大人！”旁邊的兩個似乎較為健碩地人立馬将那人扶起，一左一右攜着他繼續向前跑。只是才剛跑出幾步，左邊的壯漢便突然癱軟，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身下的泥水頓時被染紅了。

“大人你先走！”右邊的那個捂着胳膊擋在前面，話音剛落，一道寒光便到了他頸側。那是一把锃亮的圓弧彎刀，那被稱作“大人”的就看着眼前的那截脖頸被弧光從中一截，上端便飛了出去，平滑利落的切口噴出大量鮮血來。

“闫梁，你逃不掉了。”林間暗處踏出一人來，手上抓過那把還滴着血水的彎刀，冷笑道。

闫梁面上冷硬，眼神鋒利地看着他，冷哼一聲，“本官還以為上面那位用我這把匕首用得順手。”那來追殺的人自恃不會有失，也不急着動手，回了一句，“再合手的匕首也會有不慎劃到自己的那一天。”

那人又說：“不過有時候，要不要換一把匕首，不過是看心情好壞罷了。”說到“好壞”二字時已現殺機，極輕的“罷了”二字一出，彎刀已貼到了闫梁的脖子上。眼看着就要命殒時，那彎刀卻突然抽走了，握着它的人一腳猛踹在闫梁的胸口，同時暴退開來，眼睛死死地盯着出現在闫梁身前的那道身影。

是一個穿着藍衣的女子，不知從哪裏憑空出現的，眼裏含着的森冷之意讓人心悸。雖然極其畏懼，但倘若不能完成任務的下場實在讓人承受不起，彎刀如一道弧光朝着藍衣女子暴射出去。“呃……”他難以置信地低頭，那把彎刀正正當當地紮在自己胸前。

闫梁身子骨本就不好，收了那一腳，側倒在地上不停地咳血，只覺得眼前一片猩紅，什麽也看不見，渾身都疼得厲害，聽覺卻變得異常地清晰。耳邊只聽見有重物倒地的聲音，随後是一段寂靜，好一會才聽見一個女子柔聲嘆道：“怎麽傷得如此重了？”

那聲音入耳，如一股清流緩緩淌過，闫梁卻心神一震，遲疑着開口：“……阮雲廂？”還未聽得回應，闫梁頸後忽然一片溫熱，激得本來冰涼的脖頸一顫。那溫熱漸漸蔓延開來，有些還順着他的衣襟往下淌，闫梁怎會不知那是何物，是血。緊接着，他便腦內一懵，徹底失去意識了。

姬五從山洞裏出來時已是一月有餘了，姬十八卻還未醒過來，綠林山的狼妖們只留下朗齊和朗跋，幫忙照看着姬十八。

姬五出了洞穴便徑直去了姬十八的屋子，進門的時候不止朗齊朗跋兩兄弟在，出塵也在。出塵正好給姬十八渡過一遍靜氣養心的真氣，見到姬五倒是松了一口氣。按理說，姬十八入魔之象已被破了，這時候只要平心靜氣地安養陷入魔障時所受的內傷便行了，應當在七日內醒過來才是。然而這已經過去了好幾個七日，姬十八卻絲毫不見蘇醒過來的跡象。

姬五此時有些狼狽，衣物上沾着血污，露在外面的皮膚上覆着的鱗片也殘缺不堪。她向姬十八靠近的時候，朗齊狠狠地瞪她，恨聲道：“別靠近她！”姬五置若罔聞，走到姬十八身旁，伸出手去碰姬十八的臉，朗齊幾乎要暴怒着撲上去了，卻被朗跋死命地攔了下來。

“姬施主當日入了魔障，險險拉了回來，卻一直昏迷至今，魔性不散。”出塵對姬五說。姬五的手輕柔地撫上姬十八的面龐，有細小的殘碎鱗片脫落下來，掉進姬十八的發間，被她小心地揀出來。

姬五忽然笑了一下，說：“怎麽給十八穿素色衣裳呢？十八最不喜歡素色了。”朗齊見她雲淡風輕的模樣，怒道：“你若是在意她，就不會讓她變成這樣！”

姬五像是這時候才注意到朗齊似的，往旁邊瞧了他一眼，卻又收回目光，像是同姬十八說話似的，道：“十八，姐姐來了，你也該醒了。”那聲音雖同往日一樣嘶啞，卻能聽出其中的柔意，絲毫不見姬五從前的聲聲寒意。反常即為妖，出塵和朗跋一臉掩不住的驚異的同時，又都暗自警惕，只有一根筋的朗齊還在盛怒之中，仍想要撲上去質問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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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這時，一直躺着沒有絲毫動靜的姬十八竟有了反應，睫毛開始輕輕地顫動起來，朗齊驚喜地沖了上去，出塵和朗跋也湊了過去。大約過了幾息時間，姬十八睜開了眼，只是眼裏的眸色卻讓人一驚，那原本是深褐色的眼眸，如今竟成了血紅一片。

“這……這是……”是魔？出塵驚疑不定。

“這才是十八本來的面目。”姬五說。

“從不曾有過什麽陷入魔障，她本就是一頭青絲融了魔氣化作的魔物，不過是一時誘出了魔性，沒什麽大礙。”姬五半短不長的銀發搭在臉側，發梢沾了幾滴血珠，看上去居然同姬十八此時的眸色如出一轍。姬十八的根源，已經很是清楚了。

姬五又看向出塵，嗤笑了一聲：“小道士，你那雙慧眼早該看出來了。”出塵聞言，面色一白，勉強扯出一抹苦笑。

姬五帶着姬十八走了，抛下了大舟山，不知道去了何處，朗跋硬拖着不願走的朗齊回了綠林山。出塵仍住在大舟山上，整日閉門不出，偶爾山上有什麽事的時候會有小妖去請他幫忙。有一天夜裏，一只小妖偶然看見，那個托着拂塵的道長在山頂撿石頭，一邊撿一邊念念有詞，看上去有些陰森。那小妖同別的小妖說時，還沒人肯相信，後來的一個深夜之後大家便不得不信了。

那個深夜，小妖們是先聽見了聲響才出門的，一出門便望見山頂上遠遠地立着一個模糊身影，震得人頭皮發麻的喊聲響徹了整座山。有一只見識廣的小妖說，那是在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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