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暗色
第四十六章
沈夷從回到大舟山上起，一直沒有見過姬十八，始終有些介懷，便在某一天向姬五問起了姬十八的去向。
當時，姬五正同沈夷下棋，聽沈夷突然發問，手上摩挲了幾下還未落下的棋子，默了一下，才道：“十八暫時不便與你見面。”至于怎麽個不便法，姬五沒再多做解釋，沈夷也沒再問。山妖精怪與人的壽命不同，對于時日的看待也不同，姬十八生而為妖，幾年或是幾十年于她來說并不長久，或許在什麽隐蔽的地方一待就是數十載。
只是，以姬十八的性子，不應當會遠離姬五左右太久才是，沈夷這樣想着，卻還是沒向姬五問明。若是姬五覺得他應當知道，自然會說與他知曉，既然這樣含糊地概括過去，想必就是沈夷不應當或是不必要清楚的了。
木屋內一片靜谧，只餘棋子落在棋盤上的清脆輕響，沈夷和姬五對弈時向來不喜多言，只沉默地觀棋下棋，從數百年前起就是這般了。
是夜，沈夷已經回去歇息了，姬五從竹墊上站起來，燭臺的燭光被窗外吹來的風帶得飄搖，使得印在姬五側臉上的光影晃動。突然有斷斷續續的呻吟聲響起，大約是從內室的方向傳來的，聽上去像是個女子，莫名地讓屋內的氛圍增添了幾分詭秘。
姬五進了內室，徑直走到一側的牆面前，擡手在牆面上叩擊，每一次叩擊的位置都不相同，且尋常看不出規則來。直到第九聲叩擊結束，牆角的夾縫處有了變化，夾縫的兩側都向外移，露出一條能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來。
進了縫隙後，那呻吟聲便聽得更清晰了一些，斷續的喘息聲中似乎還夾雜着幾聲呢喃。姬五終于停下來，面前是一只漆黑的蛹，形狀同蠶蛹相似，但比蠶蛹大了許多，長短足有一人高。那黑蛹直立着懸浮在半空中，呻吟聲便是從裏面傳出來的，姬五擡手，剛撫上表面，那黑蛹便解離開了。只見黑色絲線散落之下，露出一個身穿黑紗的女子，蜷在那黑絲之中，正是沈夷一直未見到的姬十八。
當日，沈夷進了山下的結界，姬十八就躁動起來，雙目赤紅地往山下沖去，被姬五截住了，費了一番功夫才将她壓制在這裏。數十年前，姬五的魔性之所以被誘了出來，其中有與她血脈相連的姬五情緒瀕臨失控的原因，而更多的是沈夷的存在使她生出了嫉恨。姬五本就是怨氣依托所化，自然容易受情緒控制，因此才到了那般地步，如今也見不得沈夷。
而這呻吟聲，便是姬十八在姬五的壓制下不斷掙紮所發出的。細聽那呻吟中夾雜的呢喃聲，依稀聽得斷斷續續地，始終只是“姐姐”兩個字，日日夜夜地念了千遍萬遍也不生出變化。姬五伸手撫上姬十八沉睡的面龐，安撫道：“十八，再等一等。”
“之後就能永遠地在一起了，姐姐和十八。”
因嘶啞嗓音的緣故，姬五口裏說出的話語裏聽不出多少柔和的意味，卻對姬十八有着出奇的安撫效果。姬十八很快平靜下來，呻吟聲和呢喃聲都消失了，沉睡中蜷縮着的身體看上去像是個安穩睡着的孩童。
朗逸來見姬五的時候，姬五正坐在一塊一丈左右寬的山石上，仰頭望着頭頂的那一片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朗逸看着姬五的模樣，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卻又看不出什麽異常，索性不再去想，問道：“專程叫我來有什麽事？”。前幾日姬五特意傳了信去綠林山，說是有要事相商，讓他這幾日過來一趟。
“綠林山上那處暖泉，拿什麽東西能換？”姬五向來不喜兜圈子，開門見山道。綠林山上的天才地寶除了漫山的古木外，便只有那處暖泉了，有活血生息之效，對增進修為也大有裨益。
“你要暖泉水？要多少？若是一壺兩壺直接去取就行了。”朗逸有些奇怪，那暖泉水向來是随用随漲的，若是旁人自然是要拿東西來換，但大舟山與綠林山交好了數百年卻是無需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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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五說：“不是水，我要的是那處泉眼。”朗逸一時有些驚異，脫口而出：“要那泉眼？你要用來做什麽？”
姬五自然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又問了一遍：“這泉眼可否換給我？”
朗逸撓了兩下頭，說：“這泉眼可就有些難了，我得回去問問小耳。”又問：“若是給了你暖泉，你可以拿什麽來換？”
姬五自然知道綠林山上管理這些事務的一向是朗耳，只是朗耳一直堅持有什麽事要先去找他大哥，所以才叫了朗逸過來，眼下朗逸要回去問問也是當然的。至于可以拿什麽來換，姬五只說：“只要我拿得出來就都能換。”
朗耳聽說姬五要那處暖泉泉眼時，沉吟了一下，問朗逸：“姬山主身上可有什麽異常？”朗逸嘴裏嚼着東西，含糊着說：“是有點不對勁……咯吱咯吱……但看不出來怎麽個不對勁法……咯吱……”朗耳在旁邊捏了捏眉心，忍無可忍地吼道：“你給我咽下去了再說話！”
夜裏，姬五獨自一人坐在窗前，面前擺了一張棋盤，黑白兩種棋子分別放在左右兩側，左手執黑子，右手執白子，一個人下棋。四下極靜，只有玉石磨成的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燭臺的的火焰直立着，紋絲不動。
“這一手結界是做得越發好了，”湖造現身出來，坐到姬五對面，說，“連絲風都吹不進來。”
姬五将左手上的那枚黑子放在棋盤上，才說：“要是有風都能進來了，這滿屋子的血腥味就全散出去了。”
湖造沒再接着這個話題說下去，看着姬五左手落黑子，右手落白子，只覺得黑白子的下法都不一樣，像是姬五将自己從中間劈開了，一分為二，直看得心驚。忍不住說道：“現在有人陪你下棋了，還何必一個人下？”
“呵，”姬五笑了一聲，道：“不一樣的。”說完，神色似乎變化了一些，又重複了一遍，“不一樣的。”
湖造不願再看她了，望向窗外因結界而生出的無盡的漆黑，幽幽道：“本君一開始還覺得你如今有了些鮮活，像是個活物了，真是想錯了。”
姬五口裏發出嗤嗤的笑聲，手上卻不停，一顆黑子，一顆白子，一會下得急，一會下得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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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為這章已經上傳了，今天才發現并沒有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