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月桂飄香

“雪熙!雪熙!”

我喊了好幾聲,雪熙才意識到是一只小飛蟲在說話。她神色慌張地看看外面,又看看我,猶豫着伸出手,讓我停在她手心。

“你,是誰?”

“別怕,我是阿菱。”

“阿菱?”她趕緊捂住不小心提高了音量的嘴,眼裏滿是驚喜,“你,你會法術?”

我點點頭,但一想自己現在是只蟲子,任何的肢體語言都只能是表意不明,便說道:“略通一二。雪熙,我帶你逃出去,你按照我說的做,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進來,我們要抓緊。”

我先出去飛了一圈,摸清了去月桂樹的路,然後回到廂房,和雪熙商議了下逃走的策略。先由雪熙把兩個婢女都喊進來,我再将她們打暈,我們再換上她們的裝束。我将換上雪熙衣服的那個婢女擡上床,假裝在熟睡。

雪熙擔憂道:“萬一她們醒過來怎麽辦?”

“放心,不過一兩個時辰,她們醒不了,快走吧!”

我們一路低着頭,雖然有幾次被其他人奇怪地盯了片刻,但好在有驚無險地來到了月桂樹所在的地方,假山石林後的一片湖水中央。

月桂樹枝繁葉茂、高大非常,淡黃色的桂花星星點點挂在枝葉叢中,散發出芬芳馥郁的醉人香氣。湖水平靜無波,飄落的花瓣如同一只只小船,載着日月光輝,停駐在瑩瑩碧水間。

我原以為這桂樹會有個樹洞什麽的,但我繞着走了好幾圈,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找不到類似于出口的通道,一時心急不已。

“雪熙,你在下面等着,我上去看……”

這看字還沒說完,一群黑衣侍衛便從石林裏沖出來,為首的正是那白虎使壑川。

雪熙一聲驚呼,緊緊貼着我,連身體都在微微發顫。我給她打氣:“別怕,我很厲害的,他們都不是我的對手。”我發覺說這話時自己竟然臉不紅心不跳,不由大受鼓舞。

“真的?”雪熙半信半疑,但明顯鎮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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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種情況下哪有打不過還逞強說打得過的?我臉皮沒那麽厚,嘿嘿。”

雪熙淺淺一笑:“我相信你。”

我挺直腰杆,連自己都開始相信自己的謊話了。

壑川緊握雙拳,面色鐵青,似在強壓怒火:“雪熙,我給你時間讓你考慮,你不答應我自然放你走,可你為何二話不說就要逃走?給我一句答複真的這麽難嗎?”

雪熙猛地搖了下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直往下掉:“對不起,你,你放我走吧。”

我驚道:“雪熙,你們認識?”

雪熙輕輕“嗯”了聲。

壑川連連冷笑:“現在想走?你覺得我會同意嗎?”

他大踏步走來,我将雪熙推到一邊,一揚手,金葉旋光便打着旋兒飛了出去。

說句實在話,我原本覺得自己能打贏四大魔使的可能性無限趨近于零,可當十幾招下來,我和壑川還能打個平手時,我認為我對自己進行了錯誤的評估。等打到二十幾招時,我才意識到我的自我認知其實挺到位,是對手對我進行了錯誤的評估。

因為壑川道:“你這丫頭倒有些能耐,可惜火候不夠。”

說完這句話,他就奮力一掌将我打出三丈多遠。我将一塊石頭撞得四分五裂,倒地的瞬間我以為自己會遍體鱗傷,沒想到不僅沒怎麽傷,還能好好站起來。哎,有能耐是假的,皮糙肉厚倒是真的。

又硬接了壑川幾招,這次我被打到了湖邊,還好雪熙及時拽住了我,不然我直接掉湖裏去了。

壑川站在十步之外,朝雪熙伸出手:“雪熙,過來。”

雪熙惶恐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我也不知如何是好,眼下形勢很明朗,誇下海口的我明顯不是敵人的對手,若再負隅頑抗,怕是連雪熙也保不住我。

正猶豫中,壑川的耐性似乎已被耗沒了,他快速結出一個封印,我識得那是“困獸之印”,心下大駭,想躲閃卻已來不及——

困獸之印沒能困住我,一個人突然跳到我面前将封印給破解了。我還沒看清來人是誰,只覺腳下一空,整個人便控制不住地往後一倒。待身體觸到冰涼的湖水時,才想起用定身術,但是已經晚了。

衣擺被誰拉了下,可惜沒拉住,我沒有掉進湖裏,而是穿過了湖水,一直往下墜……

快落到地面時,我捏了個訣,讓自己像羽毛那般輕飄飄落在這一大片桂樹林裏。我一掌削向身後,卻被那個叫烈炎的男子輕巧避了開。

想到上次我被他的藤蔓折磨得半死,不由心頭火起,下手也狠了幾分。他連接我幾招,卻只守不攻。我的金葉旋光打向他,他也只是側身閃過,左肩膀的衣服被削了一個大口子。

我老毛病又犯了,停住手怒道:“你為何不還手?”

烈炎雙臂抱胸,悠閑地靠在一棵桂樹上:“我本來就沒想和你打,為何要還手?”

我疑惑:“你大老遠從上面追下來,不是要抓我回去嗎?”

烈炎道:“我要想抓你,剛才就不會救你了。”

“是你破了困獸之印?”我有點難堪,“你,你為何救我?”

烈炎調整了下靠樹的姿勢,正對着我:“為了與一個老朋友重逢。”

我愈來愈糊塗:“誰是你老朋友?”

烈炎摘掉了臉上的青銅面具,似嘆息般淺淺喚道:“阿菱。”

我懵了半天,才如夢初醒道:“你是,阿炎?”

我想起了不周山山腳那個與爺爺相依為命的少年,總是穿着一件墨綠色的單薄布衫,總是在接過我遞給他的綠豆糕時略帶腼腆地笑,總是在望着半山腰那座氣魄非凡的宮殿時悵然若失。

“你……你怎麽認出我來的?”他鄉遇故知,真是一件值得激動的事。

“你和以前幾乎一模一樣,沒什麽變化。”

“你真是好眼力!”阿爹阿娘的老朋友都完全認不出我來了,你竟然還說我和以前一模一樣,實在是好眼力!

我問道:“那個時候你不辭而別,從不周山搬走後去了哪裏?”

“四方游歷,到處漂泊。”

烈炎說得輕松,我卻從中聽出了幾分無奈與辛酸。那時候,他就是一個你問什麽他都不願意說的固執少年,我不知道他的來歷,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搬離不周山的緣由,他似乎總是懷着許多秘密。其實,我現在最想問的是他怎麽會為魔族效力,若他本就是妖,為何會住在不周山?但不知怎地,我卻一句也沒問出口,倒是他先問道:“阿菱,你怎麽跑到妖月宮來了?”

“我和我的朋友都是被抓來的,差點就被妖月姬剜了心頭血,變成布偶娃娃了。對了,你也住在妖月宮嗎?”

“我不住在妖月宮,明日是妖月姬一萬一千歲的生辰,我是來給她賀壽的。”

說這話時,他一直盯着我身後某個地方,此時嘴角上揚,忽然輕笑了一聲。

我回過頭,看到一個四五歲的白胖小子正站在我三步開外的地方,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烈炎,見我看他,又将視線移到我身上,眼睛仍不眨一下。

我扮了個鬼臉吓他,他也毫不害怕,走到我面前,舉起手裏的橘子。

我俯身看他,笑眯眯地說道:“你是要把橘子給我,還是要我幫你剝呀?”

他保持着高舉橘子不動的姿勢,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便一句句問:“你要把橘子給我?”

他點頭,我剛想接過橘子,又問了句:“我幫你剝?”他又點了下頭,我只好自己做出判斷,“那我給你剝吧。”

我正要把剝好的橘子給小男孩,一個年長婦人火急火燎地跑過來,一把抱起小男孩:“叫你不要亂跑你不聽話,小心被兔子精抓走了!”說完戒備地打量了下我和烈炎,問道,“二位不是王家村的人吧,外地來的?”

我盡量笑得天真善良:“是啊大嬸,我們只是路過這裏,被這一大片桂樹吸引了,就想到處看看。”

大嬸緊張的表情和緩了些:“那你們要去哪裏啊?”

我道:“我們,要去江邑。”

“江邑?”大嬸擰着眉細想了會兒,“江邑不是在吳川那邊?很遠的啊!”

“是……是嗎?确實很遠。”

“哎喲,現在天都晚了,兩位還是去我家住一宿吧,再晚些,怕是兔子精就要出來了!”

“兔子精?”我快速瞄了烈炎一眼,“大嬸,你們村子裏有妖怪?”

“姑娘哎,別這麽大聲!”大嬸緊張兮兮地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先到我家去,再與你們細說。”

***

大嬸家除了那個給我橘子的胖小子,還有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大嬸去忙活時,同樣熱心腸的大叔便坐下與我們閑聊。

我問起兔子精的事,男孩立刻從一堆積木裏擡起頭看我,大叔也放下剛端在嘴邊的茶碗,警惕地去檢查了遍已關上的門窗,複又坐回來,搖頭嘆道:“也不知我們王家村哪裏來的劫難喔!

“半年前,村子裏來了個外地人,這人雖穿得體面,也彬彬有禮,卻長得極其醜陋。他說自己本是要去建邺探親,不想被偷了錢財,身無分文,希望能在我們村裏找點事做,賺些盤纏。哎呀呀,他那副相貌,誰想收留他?後來還是村長見他可憐,便留他在自家的小醫館幹活。誰知那人不知感恩,偷了村長家裏的墨玉镯子,村長一怒之下将他趕出了村子。

“不久之後,村長的小孫子就在夜裏失蹤了,幾天後又莫名其妙地自己回來了,問他發生了什麽事啊,孩子估計吓壞了,一個勁兒地搖頭說不知道。再後來,就是李大娘家孫女,二狗他兒子、石頭家閨女,再來啊,就是我這大孫子……”他指了指又開始低頭玩積木的男孩,“先後失蹤,可又都是在半個多月後回來了,現在,老劉他孫女又不見啦!”

烈炎道:“這些都是兔子精做的?”

“可不是嘛,本來我們還稀裏糊塗搞不清楚狀況,直到二狗他兒子失蹤後,二狗到處去找,竟然在村後郁山的一個山洞裏看到了一只正變成人形的兔子精,那人啊,竟就是偷了镯子被趕出去的那個醜八怪!可妖怪有法術啊,誰敢去抓他?好在這些孩子被抓走後都給還回來了,我們也沒那麽擔心,可還是害怕呀。你們想想,身邊就住了個妖怪,能不害怕嗎?就怕哪天那兔子精妖性大發,把我們通通吃掉可怎麽辦?”

大叔連連嘆氣,我道:“那兔子精把人抓去了又還回來……他想幹嘛?”

“這,我們哪裏能知曉?只是被抓走的孩子确實沒缺斤少兩,真是奇了怪了。”

烈炎道:“有些妖怪為了修煉,可能□□氣、喝人血……”

“對!對!”大叔突然一拍桌子,激動不已,“就是□□氣!我家娃娃回來之後,你問他什麽他都說不清楚,剛開始幾天就跟丢了魂似的,這可不是被妖怪吸了精氣嗎?”

“大叔,我幫你捉妖吧。”

大叔眼一瞪:“捉妖?我們村裏最壯實的小夥子也不敢去惹那兔子精,你一個小姑娘捉什麽妖?你們吃過飯就早點休息,明天等大家夥都起床做事了你們再走。”

我嘴上應着,心裏卻暗暗決定,等天暗了就去郁山捉妖。白虎使我打不過,一個小小的兔子精我還能應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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