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原來他們這時候就見過了啊。

顏舜華愣了愣,繼而又恍然回神。見過才是應該的,薛璇玑本就是京城薛家人,顧成晁又貴為太子,怎麽會沒見過?她拉着薛璇玑的手不放,沒避開對面投來的探究目光。

薛靖安說:“妹妹你們回來了?殿下正巧到白馬寺還願,我帶他來別莊用膳。白馬寺那齋菜好吃是好吃,就是味道太淡了,吃得我嘴裏都淡出鳥來了。”

薛璇玑有些無奈。她這哥哥去禁軍裏呆了幾天,學回了這滿口大俗話,以後出去可能都沒人會相信他是薛家的了。

顏舜華倒覺得薛靖安這樣挺不錯,生在這樣的家庭,還是這種大大咧咧的脾性過得自在。真要像薛璇玑這樣渾身心眼,日子注定是不好過的。

都是同齡人,見了面倒也不重禮儀,薛璇玑卻還是認認真真向顧成晁行了一禮:“見過太子殿下。”

薛璇玑看了眼顏舜華,還伸手拉了拉她。

顧成晁哼了一聲:“她既然不情願,你又何必提醒她?”這種野丫頭,就該什麽都別教她,讓她莽莽撞撞、自尋死路。

顏舜華樂得自在:“對,不用提醒我。”

顧成晁鳳眸一眯,死死地盯着顏舜華。

顏舜華才不理他。她吹了聲呼哨。

雪球應聲而至。

顏舜華翻身上馬,對薛璇玑說:“趁着天色還早,我先回城去,就不在你這邊用晚飯了。下回我請你去我家用飯!”

薛璇玑皺起眉喊道:“晚晚!”

顏舜華坐在雪球背上,摸着雪球那雪白的鬃毛。她的雪球多可愛,那時卻不能和她一起走——人尚且不能全救,更何況是一匹馬,一匹重傷不治的馬。重活一世,她再不想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想與雪球一起看看北邊的雪,南邊的海,西邊的草原與雪山,南邊的山林與平原。

顏舜華望向顧成晁,下巴微微擡高,語氣中毫無轉圜的餘地:“我不想見到他,往後有他的地方便不會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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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璇玑與薛靖安都愕然。

顧成晁氣得差點沒跳起來。這野丫頭算什麽東西!想見她的人多了去了,她算什麽東西——竟敢說不想見到他?!

他不想見到她才對!

顧成晁咬牙說:“來人,給我把她那匹馬殺了!立刻把那匹馬給殺了!”

顏舜華瞪了他一眼,雙腿一夾馬腹,讓雪球躍了出去。

顧成晁想要叫人用箭,卻被薛靖安攔住了:“殿下,若是傳到聖上耳裏恐怕不好。”顧成晁被擄以後,顧衍為他配了不少人。可這些人是顧衍派來保護他的,不是給他逞威風的!

顧成晁冷靜下來。

薛家是願意支持他的,他不能因為那野丫頭失了薛家的心。他難看的臉色慢慢好轉,拳頭卻還是握着,咬牙說:“我和那野丫頭在通州見過,一見面她就讓那馬揚起前蹄踹我。”

薛靖安與薛璇玑對視一眼,都覺得其中必然還有些曲折。

薛靖安說:“殿下也說她是野丫頭,何必與她一般計較。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殿下想必也餓了吧?先去吃些東西吧,吃了就在這邊歇下,明日再回宮。”

顏舜華回到家中,早已饑腸辘辘。珠圓、玉潤在護院的護衛下回來,見顏舜華已經到了,心裏才稍稍安定。

珠圓跑上前,說道:“姑娘,你可真是吓死我了。京城不比通州,不是韓家郎君管着的,你要是在路上遇到歹人可怎麽辦才好!老太爺、老夫人知道了該多擔心!”

顏舜華原本一直在出神,聽見珠圓噼裏啪啦地說了一通,才緩緩回過神來。對顧成晁,她早已沒有一絲留戀,就如她所說的那樣,但凡有顧成晁的地方她都不想再去。

她是在擔心薛璇玑。

這個時候顧成晁喜歡上薛璇玑了嗎?

想到顧成晁的性情,顏舜華皺了皺眉。照理說應該是沒有的,若是已經喜歡上的話,顧成晁怎麽可能在薛璇玑面前暴跳如雷,直接叫人來殺她的馬。

就算是再草包的人,也會知道薛璇玑絕對不會喜歡這種沖動無謀的舉動。

這一次,薛璇玑還會走她先生的老路,入宮當顧成晁的女官嗎?

這一次,顧衍還會早早病逝嗎?

顏舜華胸口悶了一下。她還是不明白顧衍對她的疼愛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正如她還沒辦法确定幾個舅舅遇上的“意外”到底是不是源于顧衍的授意。

如果兩者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麽顧衍這人也太可怕了。

他怎麽能在殺死所有她在意的人之後,一如既往把她當成掌上明珠般疼愛?

顏舜華想不明白。

這便是皇家人?

這便是帝王心術?

可為何獨獨對她用這帝王心術?

顏舜華見珠圓還欲再說下去,唯有開口說:“正因為這是天子腳下,才更應該放心的。”

玉潤素來最守禮,這次卻也忍不住跟着珠圓數落:“姑娘,你這話說得可不對。我剛才看那貴人有些面善,上回我們應該在通州見過他吧?若是京城真的如姑娘所說的那般安全,那為何他會流落到通州?”

顏舜華語塞。

珠圓說:“玉潤說得沒錯,那貴人我們是見過的,他明明是京城中人,薛家那位郎君還喊他殿下,說明他恐怕是皇族中人吧!”珠圓平時糊塗,這回卻意外地聰明。

顏舜華知道珠圓和玉潤都是好意,因此也不介意她們語氣沖些。顏舜華嘆了口氣,看看珠圓,又看看玉潤,眉間眼底都是嘆息。

珠圓和玉潤對視一眼,說:“姑娘,算了,我們不說你了,你別這樣。”顏舜華這模樣簡直讓她們無法招架。

顏舜華自然也不樂意繼續裝下去,她的神色立刻轉陰為晴,笑眯眯地說:“這才對嘛,”她向李嬷嬷撒嬌,“嬷嬷,我餓了,備好飯了嗎?”

李嬷嬷說:“自然是備好了。”雖然顏舜華交代過說不回來吃飯,李嬷嬷向來周全,還是讓人把飯備着,以防顏舜華突然回來。

李嬷嬷叫人把飯菜端上來,在一邊看着顏舜華吃飯。這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她把這孩子當親生女兒疼愛。而且她也知道她那個性情冷淡的養子,在中原其實只有一個牽挂。倘若她想再見到那個兒子的話,只要一直守在顏舜華身邊就好。

顏舜華吃飽之後看了會兒書就歇下了,李嬷嬷向珠圓、玉潤問起是怎麽回事。聽珠圓、玉潤說完,李嬷嬷嘆了口氣:“姑娘就是這脾氣,喜歡的恨不得天天能見到,不喜歡的恨不得一面都不見。那貴人既與薛家往來,又被薛家郎君稱為‘殿下’,想必就是當今太子。姑娘這樣得罪了他,日後你們可要多警醒些,別讓姑娘再沖動了。”

珠圓、玉潤喏喏應是。

顏舜華睡到後半夜,便從夢中醒來了。今夜是珠圓守夜,睡在耳房那邊,應該是睡熟了,聽不見半點動靜。

顏舜華看着帳頂,在心裏嘆了口氣。她何嘗不知道自己太沖動,但一想到日後還要面對顧成晁,她就怕控制不住自己!

指着顧成晁罵還算是小的,萬一她忍不住打他怎麽辦?

顏舜華轉頭看着緊閉的窗戶和竹簾,覺得有點氣悶。她起身卷起竹簾,吱呀一聲,把窗推開了。月光從窗外照進來,皎潔又朦胧,仿佛給世間萬物都披上了一層薄紗。

令顏舜華吃驚的是,窗外居然站着一個人。

東華郡王。

他的長發有些濕潤,似乎是被秋夜的露水打濕的。看到窗戶打開了,東華郡王一頓,說道:“我剛才還在想着半夜敲窗是不是不太好,晚晚你就把窗戶打開了,這莫非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通?”

顏舜華笑眯起眼:“心有靈犀一點通可不是這麽用的。”那次沒有問完的話,在看到這個人靜靜站裏在自己窗外時,似乎已有了答案。

東華郡王從袖中摘出一袋蓮子:“這是慈孝寺周圍那些小孩子采來的蓮子,你嘗嘗看,應該挺甜的。”

打開布袋,蓮子還帶着殼,碧盈盈的,像是剛采出來一樣新鮮。

“你大半夜過來,就是為了給我帶這些蓮子?”顏舜華望着他。

“當然不是。”東華郡王鎮定自若,“我就是來看看你。我知道你到京城了,一直想來看你,只是有些事情得做,走不開,只好半夜過來。”而且白日裏他也不好來拜訪。

東華郡王如此坦率,顏舜華倒不知該說什麽好。她想了想,才開口:“我傍晚的時候見到顧成晁了。”

東華郡王說:“我知道。”見顏舜華望過來,東華郡王含笑道,“慈孝寺主持一直将白馬寺那邊視為大敵,沒少派人去那周圍盯着,撞見你們的沖突也是偶然。”

顏舜華聽東華郡王這麽說,也沒起疑心。她說道:“我還見到了窦明達。”窦明達素來是荒唐的,和他父親一個樣。但後來她四舅舅出事以後,窦明達從她四舅舅手裏接過海軍,帶着海軍揚帆遠航,為“南朝廷”帶回了巨額的財富,緩了“南朝廷”的燃眉之急。

那是個有本領的人。

而且有良心。

正是窦明達在回遷京城時告訴她,四舅舅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顏舜華對窦明達頗有好感。

東華郡王說:“那倒是巧了,我正巧見了窦侯爺。”

顏舜華微訝:“你與窦侯爺談了什麽?”

“無非是南邊的事,”東華郡王毫不隐瞞,“南邊不能沒了定南侯,他應該回去的。若是他回去了,就不會有京城兩面受敵的情況。”自然也不會吓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腦袋裏鑽出個“逃”字來。

自古以來,棄掉自己都城出逃的朝廷有哪個是能讨得了好的?

顏舜華也想到了這一點。她兩眼發亮:“你說服窦侯爺了?”

東華郡王說:“我與他談了南邊的攻守之法,還有對付瘴疠、對付土人的辦法,他聽了,但我不知他會不會回南邊。”他凝視着顏舜華,“若是他不願回去,只能讓你父親辛勞些了。”

“窦侯爺會去的。”顏舜華篤定地說。

東華郡王一怔,也長長地吐了口氣,說:“我也這麽覺得。”那位窦侯爺行事荒誕,但對南疆一直非常上心,當時南蠻人打過來,朝野上下都吓得沒了魂,窦侯爺卻毫不猶豫地挂了帥,死守南疆不讓南蠻人跨入大晉半步。

失了越州和青州,最痛苦的人其實是窦侯爺。

想到後來的種種,東華郡王與顏舜華都有些沉默。過了許久,東華郡王才把手中的蓮子遞給顏舜華,說道:“你我同心,一切都會不同。”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寫到一半又不小心睡着了……

_(:з」∠)_

早上爬起來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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