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伊斯坦布爾(2)
第2章 伊斯坦布爾(2)
土耳其伊斯坦布爾 阿塔圖爾克機場機場長廊該怎麽形容混亂的擴散?該怎麽去形容一滴水是如何變成大海?一場暴風雨,總從水汽氤氲開始,它一定醞釀了很久,處處展現出暧昧的蛛絲馬跡,可若從聽到雷聲算起,聽風就是雨,那可就真是一瞬間的事。
首先是人,不知從什麽地方鑽出來、長出來冒出來的人,所有的航班信息變成Delay之後不過五分鐘,空曠的候機廳裏一下就塞滿了旅客,他們聚在一起焦慮地探聽着,在大屏幕上查找着談論着,在寬闊的候機樓裏巡梭着、偵查着,像是被困在玻璃杯裏的蒼蠅,絕望地尋找着出路——看,最讓人讨厭的一點是,國際機場本身就包含了隔絕內外的設計目的,而那些無所不在的标識裏,可沒有哪一條能告訴你,在迷宮一樣的停機坪裏,有哪條路能通往機場外頭。
“Mama——”
小孩兒哭了起來,這哭聲當然此起彼伏,人們開始慌張了,但理智依然還在,一個顯著的證據就是洗手間內并沒有太多人進來躲藏:是有點可悲,這誠然是十分蹩腳的藏身處,但,面對現實,這可是在機場,除了洗手間以外,沒有更好的藏身地了。
“應該是政變。”
傅展回身張望了一下,轉身把故障檢修牌擺好,小心地避開地面上淌着的水窪,走到設備間前查看了一下情況:李竺已經把礦泉水和餅幹在行李箱上碼好了,現在正收拾着設備間內的雜物,拾掇出足以容納兩個人的空間。“難以想象任何恐怖襲擊的節奏會有這麽緩慢——恐襲的話,在航班改消息前早就該爆炸了,槍聲也不至于只響幾下。當然更難以想象的是,這麽多本地人都能在恐怖襲擊發動以前收到消息,而情報人員卻一無所知,從種種跡象判斷,這應該是一次由下而上,醞釀許久,富有土耳其特色的傳統軍事政變。”
他的語氣很溫和,似乎意在安慰她,李竺有點想笑,這番話好像更适合在大學課堂上講。但她也不得不佩服傅展的鎮定——在一開始短暫的凝重和驚愕後,他很快就恢複了鎮定,有條不紊的帶着她采購幹糧,尋找栖身地。娴熟得好像這機場就是自家地盤——他當然不可能在這裏逗留多久,那就只能歸功于出衆的觀察力了。
門外的腳步聲忙亂紛雜,各國語言和行李滾輪一起隆隆地碾過洗手間門口,混亂無疑在擴大,但中文媒體卻還是風平浪靜,BBC也還沒發布消息,兩個人各自低頭擺弄了一會手機,過一會傅展率先走進設備間裏,示意她也進來,把設備間的隔間門虛扣上。“事态已經進一步擴大了。”
他判斷的憑據應該很簡單——李竺同時也發現機場WIFI斷網了。
“現在還能用數據流量上網。”她說,扶着礦泉水瓶坐下來,半開玩笑地說,“等信號都沒了,就把隔間門鎖上?”
“差不多。”兩個人都還算鎮靜,李竺主要是因為傅展的鎮定——這麽說人真的有點可笑,即使在這麽混亂的情況下,只要有個人能腳踏實地的帶着另一個人做事,不管這事多小,居然都能讓人找到錨點,在這大規模布朗運動中保持清晰的方向。“是政變至少比恐襲好。土耳其政變經驗豐富——都是有規矩的,不會亂,就是我們的行程得耽擱幾天了。”
他把袖子挽起來,坐在雜物桶上,“政變嘛,都要控制機場,不過不管什麽勢力上臺,一般都不會為難旅客。等一等,靠機場儲備撐幾天,差不多就都能走了——就是睡覺是個大問題,地方一般不夠。但再怎麽樣吃喝都能保證,衛生間也還行,除了受點驚吓,出不了大事。土耳其更是政變的老手了,一切順利的話,我們要不了幾小時就能走。”
土耳其的确政變頻仍,這個國家的軍隊以守護世俗化為己任,一旦認定政府執政方針偏離世俗化,就會發動政變迫使首相下臺,直到下一任政府當選後才抽身離去。這些政治常識李竺是清楚的,她懂得遠遠比很多人的刻板印象更多,只是大多時候維持一個較白癡的形象,對職場社交更有利——尤其是和男人打交道的時候,僞裝無知幾乎是基本禮儀。也因為這些知識,還有傅展定海神針般的冷靜,她還不至于陷入恐慌,但也比平時更怕安靜,止不住想要說話——或者是多聽傅展說話。
“那兩條基裏姆織毯就是為防萬一買的?”
“不,我只是忽然想多帶兩條地毯回去當手信。”傅展瞟她一眼,“是,當然是為了萬一要過夜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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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fi雖然斷網了,但氛圍還不錯,至少很久沒聽到槍聲了,洗手間裏水聲潺潺,被刻意堵上的洗手池已經裝滿,水不斷往外溢出,配合着門口的黃色三角牌,效果拔群,不斷有人推開門往裏看,但随即卻步。傅展側耳聆聽了一會,過去擰小龍頭,但仍留下一線細水,維持着滴落聲。李竺跑到門口看了幾眼,“我們要一直待到什麽時候?機場廣播恢複?”
“差不多,什麽時候開始有大喇叭喊‘中國旅客請往某某登機口集合’就可以出去了。”傅展看看她,有點解釋意味的說,“政變最危險的就是剛開始沖擊場地的時候,渾水摸魚的人很多,秩序沒有恢複,可能會有極端分子想鬧事——這時候和人群呆在一起最危險,目标大,容易陷入群體性恐慌。這就和恐怖分子挾持人質是一回事,一般活到最後的都是躲在角落裏的人,被恐怖分子糾結到大廳裏的一般都挺慘——一遇到危險就想和大部隊呆在一起,是人的本能,打祖上傳下來的,那時候我們還是被掠食動物,就和牛馬一樣,集群最有利,按概率算,死亡風險會低很多。不過文明社會,相信本能一般沒好結果。”
他是看透了她心裏的小騷動,其實理智上知道他說得都對,但這種時候本能就想和人群呆在一起——一般的外國人還不行,最想和說一樣語言的同類呆在一起。李竺還是有點不安,但看一眼傅展,不敢作——他還是笑眉笑眼的,看不出什麽不耐煩,但仔細想想,現在是他顧着她,她又不是喬韻,兩個人沒什麽交情,要說恩怨還有點。傅展狠狠坑過她一次,誰知道會不會撒手把她丢下一次?
情況還不是很危險,他還保持風度,但如果惡化下去呢?傅展雖不理想,但人真的從衆,尤其是熟人,再怎麽樣也想呆在一起,這會兒她得表現得有用,李竺坐回設備間裏,伸手攏攏卷起來的織毯,沒話找話,“其實想想,這裏挺理想的,有水,有廁所,除了得坐着睡沒什麽缺點了。”
“一個好廁所必須是壞了的廁所,”傅展說,“不然等人多了你再看看。”
李竺忍不住笑出來,“別說了行嗎,你這話太味兒了。”
兩人相視一笑,但氛圍沒輕松多久,門外忽然傳來了成片的驚呼聲,遠遠的像是又有人在炒豆子,嘎嘣嘎嘣的聲音透着脆勁。
“Tank!”有個美國口音在門外氣急敗壞地喊,“上帝啊,Jim,他們帶來了坦克!”
似乎有幾千人忽然開始熱情的奔跑,轟隆隆的腳步聲響成一片,連樓板都開始共振,間着玻璃清脆的碎裂聲,李竺和傅展對視一眼,默默地把設備間的門合攏,劃上了鎖舌。
“別說話。”傅展低聲說,“腳擡起來。”
在昏暗的燈光裏,這個豺狼一樣冷酷,眼鏡蛇一樣惡毒的男人輕聲保證,“我們會沒事的。”
李竺擡起手機看了一眼:無信號。對外聯系的最後窗口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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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于政變中的機場裏,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慌亂當然是最主流的情緒,在機場這樣凝聚着文明結晶的場所體驗政變,多少帶了點解離式黑色幽默的感覺,動物本能與文明公約的鮮明沖突,讓人總在人性的弱點和偉大中左右為難。恐懼是自然的,即使旅客的人數倍于示威者,只要他們不能彼此溝通組織,就一樣被這些手無寸鐵,只是拿着口號和旗幟的年輕人吓得四處奔逃。文明的重要性再次不言而喻,而因各國語言無法交流的旅客,則是巴別塔寓言充滿了細節的再現。旅客和示威者隔着落地玻璃互相窺視,但這層屏障很快被破壞,玻璃被敲碎,外頭有人沖了進來,也有旅客拉着行李箱茫然地走上停機坪,更多人死命地推着洗手間的門,阻攔着示威者,不讓他們入內查看。整個二樓在槍聲後已空無一人,人們全沖向一樓,仿佛更接近大地就更安全,這反倒把示威者更吸引去了一樓,遠遠的傳來爆炸聲,每一聲都促使人群的活動更無規律,蜂群一樣在大廳裏穿梭,所有能藏身的處所都擠滿了人。櫃臺下,長椅下,尖叫聲、口號聲和口哨聲、槍聲混雜在一起,沒有人死,但這裏倒比真正的戰場熱鬧了幾倍。
一間壞掉的洗手間當然也未能幸免,雖然滿地的積水讓它成為最後的選擇,但當恐慌發生時,沒人會挑挑揀揀。随着局勢的變化,幾小時內它擠進過許多旅客,有人在他們旁邊的廁格裏抽煙——這很正常,上廁所——這有些尴尬,确實如傅展所說,相當的味兒,很多人用不同的語言在水池邊大聲交流,俄羅斯人最鎮定,德語和法語聽起來像是在吵架,還有外頭時不時響徹的土耳其國歌。最擠的時候這裏反而沒人說話,充滿了齊心協力,使勁發出的吆喝聲——旅客努力頂着門板,不讓暴徒進來,但随後宣告失敗,人們被呼喝着趕到樓下去,當地人嚷着嘈雜的土耳其語,把洗手間巡視了一圈,确保每個廁格都沒人逗留。這期間還發生了不少小規模的勒索案件,還有俄羅斯人甕聲甕氣的質問,與肢體碰撞聲。
人是趕不光的,這一波剛離去不久,一對情侶再度造訪,在兩個廁格之外低聲呻吟,他們說的不是英語,只有名字能依稀聽清,不過情緒頗富感染力。女人叫起來帶着顫,和外面的槍聲節奏居然很像,蹦蹦蹦蹦蹦,啊啊啊啊啊——
李竺就和傅展這樣默默地坐在設備間裏,不說話,腿盤得和東北大炕似的,眼睛間或一輪,對視一下又撇開:土耳其人來了又走,把廁格都查遍了,居然誰也沒對設備間起什麽猜疑。
傅展說得對,陷在外面的人群裏,就會被情緒裹挾着慌亂,即使明知無益也會跟着亂撲,跳出來藏在設備間裏,反而越來越淡定,心就像是和身體分開,全抽離出來,槍聲最近的時候仿佛就在十米開外,但從尖叫聲來判斷,并沒有人見血:這确實應該只是政變,中間手機信號曾短暫恢複,他們抓住寶貴的窗口期查過了新聞。
門關着,保險起見他們誰也沒說話,手機電量需要節省,李竺無聊得想打哈欠,門外的動靜不再讓她心跳,她偷眼打量傅展:很奇怪,這男人有一種氣質,讓他總和周圍的環境顯得很協調,不像是秦巍那麽出衆——他完全是秦巍的反面,就這麽說,秦巍穿着背心褲衩坐在胡同口的下馬石,一樣能吸引所有路人的注意,而傅展即使是西裝革履坐在秦巍身邊,也一樣會讓人覺得很自然。
就像現在,他穿着定制西服,卷起袖子坐在雜物桶上,居然仿佛也沒什麽不對,半眯着眼,頭一點一點的,好像在打盹,牆外的世界怎麽萬花筒一樣的亂轉,他也都一點也不受影響,還是這麽平平淡淡——傅展其實不帥,他的長相和氣質一樣,只能說是非常自然,但某些時刻,你也不能不承認,他确實很有魅力。
李竺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點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趕緊埋到坑裏填點土,她想問問傅展,等槍聲不再響,手機信號再度恢複以後,是不是應該加入大部隊——別的不說,隔壁廁格絕對是個老毛子,他用過以後實在有點味兒……
一聲熟悉的悶響,洗手間大門又被打開了,她無聲地嘆口氣,把目光移到腳尖——得,啥也別說了,等着吧,估計這又是一波了。
從腳步聲判斷,這應該是一個單身旅客,進了門以後他沒說話,而是來回不斷的踱步,激起陣陣水花——有意思的是,前後進來的數百人裏,有很多都過來推搖設備間的門鎖,但居然沒有一個人想到去關那個完好無損的水龍頭,現在洗手間已堪稱水鄉澤國,這也讓所有人都待不了太久,所有人的動靜都無所遁形——李竺想,這是不是也是傅展一開始弄堵那個洗手池的用意?
她瞥了傅展一眼,卻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睜開雙眼,留心着門外的動靜:這個來回踱步的焦慮男人竟比槍聲更吸引他的注意。而他一專注,她的心也跟着提起來,不知不覺間收窄了呼吸。
‘有什麽問題?’她用手機打字問他。
‘他在等人’,傅展簡單地回。
怎麽猜到的?他沒解釋,李竺想想,應該是從步伐——躲藏進來的旅客不會踱步,只會在門邊徘徊觀望,從水花判斷,這男人在水池邊來回走動,動作也很大……他甚至還逐個檢查了廁格,還疑心地推了推設備間的門。很有自信,并不怎麽驚慌,踱步并不是猶豫的表示,而是不耐,他的确應該是在等人。
他們的判斷是對的,外面的男人并不是旅客,又有人哼着國歌走過,過來查看了一番,他用娴熟的土耳其語輕松地打發走了對方,也許他手裏也搖着小旗,過不多久,第二個人走進洗手間,合上了門。他們開始長時間低聲又急促的交談,李竺側耳聆聽,參雜着泊泊的水聲,她真辨別不出這是什麽語言,法語,德語?二者混雜?無論如何,那不是土耳其語。
這也許是兩個間諜在交流情報,也許是不幸被卷入的旅客在等待自己的同伴,不論如何,兩個人對下一步的行動都有嚴重的分歧,交談很快變成高聲争吵,李竺從未有這一刻想要快速學會另一門語言——說她八卦,她承認,但這就像是一處精彩的戲劇正在面前上演,但卻因為聽不懂而錯過大部分精華。
他們在吵什麽?她瞟傅展一眼,傅展沉着地搖搖頭,對她比個噤聲的手勢,他一手撐在門板上,肩膀處有肌肉隆起來,像是随時準備發力應對突發情況,這讓他在閑适外又多了幾絲蓄勢待發的優雅,也令人不自覺更警惕:争吵的結果是什麽?
還好,争吵并未升級為鬥毆,它結束得就像是開始一樣突然,一個人轉過身打開門,嘩啦啦地走了出去,另一個人依然逗留未走,從踱步的頻率判斷,他是最開始進門的那個——他依然在來回踱步,步伐比開始更大,也更吵嚷。
他不離開,設備間裏的兩人都只能保持寂靜,李竺感到很渴,也有點餓,她渴望地瞟了行李箱一眼,請示性地看看傅展,傅展微微點點頭,無奈地吐口氣,手壓一壓,李竺心領神會,撚起一片餅幹,小心地用口水潤濕着它,含在嘴裏抿着吃。
她有些過分小心,其實水聲把呼吸聲和雜音掩蓋得很好,很快洗手間的門也被再次打開,嘩啦啦的水聲和兩雙黑皮鞋出現在隔間門下沿那條窄小的視野裏。
“James,原來你在這,”這一次來人說的是英語,有點兒美國南方口音,ei音拖得老長。“夥計,你可讓我們廢了好一番功夫。”
他的傲慢和洗手間內晦暗緊張的氛圍格格不入,這讓李竺多少有點尴尬,含着餅幹不知該吃還是該聽,‘James’也說起了英語,“噢,是嗎?真讓人同情,你這混蛋紅脖子——但你們想找的東西,不管那是什麽,它已經不在了。”
紅脖子沒再說話,門外響起一陣嘈雜的水聲,衣物摩擦聲和拳頭觸肉的聲音,兩個男人都在悶哼,廁格不斷傳來輕微的顫動,應該是有人壓在門板上被打。紅脖子和James不知誰占了優勢,猜測應該是紅脖子,James發出痛呼的次數較多。很快,有個人倒在地上,紅脖子把他扶了起來,一陣零碎的聲音以後,一件破破爛爛的西裝外套被丢到水裏,從邊緣看得出來,剛才的布帛撕裂聲就是紅脖子在耐心地劃開它的內襯。
“它在哪?”紅脖子問。James費勁的咳嗽着,笑聲中透着喘息,他沒說話。
三記重拳,沉悶的噗噗聲在天花板上激起回音,紅脖子的聲音還是那麽傲慢又輕快,“它在哪?老夥計?”
老夥計咳嗽了半天才緩過勁,他有點被打怕了,“它被拿走了,它已經不在了。你現在走快些還能追上。”
紅脖子似乎拒絕采信,撕拉一聲,一條褲子被扯了下來,如果不是這場面已經十分暴力,它其實應該能登上B站的哲♂學投稿區,紅脖子可以争取當上新一代比利王什麽的,他看起來對脫掉同性的衣服有不尋常的愛好。
搜索很仔細,襯衫和內褲緊随其後,鞋襪也被扔到設備間隔門前,擋住了一大部分視線。紅脖子對布料的搜檢絕非敷衍了事,但最終他似乎也只能接受現實,“它去哪了?”
“Jakes拿到了它。”James一直在咳嗽,他喉嚨裏要麽有痰,要麽有血。喘息得很費勁,“我沒騙你,它、它已經不在了。”
他又笑了起來,笑聲中透着些狡黠,水裏的陰影發生變化,紅脖子從他面前站了起來。“它已經不在了,它始終會自由的。哈哈,哈哈,哈——”
一聲響亮的咳嗽,或者說,一聲清脆的抽擊——就像是一條鞭子從虛無中蹿了出來,用盡全力抽打着孱弱的空氣。
James笑聲突兀地停住,門外前所未有的寂靜。
李竺無聲地嗆了一下,餅幹碎屑卡到了喉嚨裏。
傅展遞來警告的一瞥,眼神從沒有這麽嚴肅森冷過。
——James死了,可紅脖子沒走,他手裏還有一把冒着煙的槍,從聲響判斷,正從最裏面一格開始,展開對廁格的搜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