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羅馬(5)

第47章 羅馬(5)

意大利羅馬特萊維廣場

“羅馬難民暴動, 意大利政府受指責, 聯合國人權專家對在意難民處境表示擔憂。”

“羅馬難民騷動,造成財物損失, 兩人受傷。”

“羅馬發生難民沖突, 難民營設施不足恐為暴亂源頭,社會呼籲增加財政撥款。”

“羅馬難民……融入社會……”

昨晚在羅馬,火光幾乎照亮了半邊天空,那是難民火把的光亮, 上百個家庭遭受到無情的搶劫與虐打, 沒出人命, 但難民營附近的醫院如今人滿為患, 暫時為0的死亡人數随時會被突破, 意大利民衆因此怒火沖天——意大利不愧是歐洲的中國,這國家民衆的風格和中國很像,從一開始就對難民入境充滿反感, 電視臺公然讨論難民帶來的犯罪率上漲,以及減少難民的辦法, 如今,對難民的抵觸情緒更上一層樓,社會各界反應強烈,但意大利語媒體之外,歐洲對羅馬事件的反應則頗為淡然,這整件事正遭受讓人憤怒又無奈,甚至也在漸漸習慣的‘冷處理’, 外語報道對暴動中出現的槍械只字不提,重點完全偏移,人權專家督促意大利豐富難民營的物資供應,擴大難民營規模。鄰國叫得最起勁——畢竟,意大利可是難民登陸的第一口岸,就算他們的海岸警衛隊消極怠工,對近在咫尺的難民船多加刁難,視而不見,英、法、德派出的義務搜救船也會主動撈起人,就近往意大利送。

“确實,可怕……”

“意大利警察根本形同虛設,有什麽用啊?你聽1102房的那個小姑娘說了沒,昨晚她就在萬神殿附近等公車,你知道多可怕嗎?一群人就這樣沖過來,他們吓得大叫——但你知道警察都幹嘛了?就在旁邊兩個警察,吓得動也不會動了,後來居然和她們一起跑……”

“早知道意大利警察和沒有一樣了,在歐洲手機丢掉找警察沒一點用的,護照丢了也就是過去出個證明,不可能幫你找的。1102那個女孩子也是傻不傻?那麽晚還敢在外面游蕩?”

“才晚上八點多……”

“天黑以後羅馬有哪裏是安全的哦?在這裏最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個道理不知道?就是萬神殿,前段時間大白天,一個中國留學生就在警察旁邊呀……”

“也沒那麽差吧,現在很多中國警察被借調來,鬥獸場那邊好多的,還有梵蒂岡……”

“真的假的,你護照丢了能幫你找回來?”

“那就……”

今早羅馬的氣氛的确很緊張,昨晚的暴亂也讓牽扯其中的游客吓破了膽,不少人已經哭着買了直接回家的機票——但,人是這樣,這世上大部分人對所有事都沒有自己的看法,少了媒體,即使就在十公裏以外發生的驚天事故,游客們也一樣無知無覺,照舊有人興高采烈地在景點出沒,今天特萊維廣場的人只比平時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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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好像是多了點,時常有游客被攔下來盤問,不過,此事發生的幾率和膚色密切相關,亞洲人和白種人都不在懷疑範圍內,照舊坐在許願池邊的臺階上,沖着池水練準頭。

“6號往左移動,獲取最佳視野。”

特萊維廣場很大,這種廣場內部當然缺乏安保攝像頭,不過眼下整個廣場的景致依然通過随身攝像頭,在電腦屏幕上抖動着顯示了出來。在佛羅倫薩的行動總部,操作員熟練地往軟件中輸入指令,拉取游客的面部進行識別,步态識別在特萊維廣場不是很管用,這兒的游客實在太多了。

“帶着帽子的就人肉取得正面視野。”K在辦公桌前方走來走去,不時看看表:距離H給他的時間已經只有五分鐘了,七名探員正在待命,這是他在不驚動上級的前提下能擠出的最多人手。H的話似乎言外有意——心向國家卻無法回歸,這也許是因為高層出了內鬼,K越咀嚼越覺膽寒——也許這麽做有些過晚了,但他還是下了封口令,從系統內删除了H的通話錄音,只是留下了一份備忘錄:如果向上通報的話,也許在許願池又要撲個空。

他的眼神游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們争相在許願池前留念,把硬幣一個接一個地往池水裏扔,情侶們嬉戲着共同投下硬幣,K的視線漫無目的地掠過人群,幾個想法同時掠過腦際:這些人一定都來自梵蒂岡附近的酒店,昨晚就數那裏最太平。他們知不知道許願池每天都能收到3000歐之多的硬幣,這簡直是一本萬利的生意,也許退休以後他和H可以合夥去哪裏挖個坑……

“找到了。”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有人在耳機裏說,“定位到了傅,李在他身後五米左右,他們來了!”

終于出現了!

K頓時精神一振,他拿過通話權,“所有單位注意,不要引起警覺,等交貨後再下手,我重複一遍,交貨後再下手。看清貨再下手,看清貨再下手。”

在廣場四周親密私語的情侶和舉着手機自拍的獨行客繼續忙着自己的事兒,只是用眼角打量着走進特萊維廣場的目标——他們變過裝,上了一層粉底,膚色不一樣了,但步态沒變,臉部骨骼也依然可以識別。這就是昨晚羅馬暴動最大的意義——沒法再穿黑袍子了,這會惹來警察的格外關注。

不能穿袍子,過于肥胖的體态也被列入篩選範圍,總體說來,這張網越收越緊,把他們逼在角落裏也只是時間問題。但即使如此,看到兩個目标重新出現在攝像頭裏,對暗中監視的獵手懵然無知,K依然忍不住收緊拳頭,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來:他承認自己是有點信了邪了,傅展和李竺實在逃走太多次,所以他想刻意等目标轉移後再從接頭方下手,仿佛這樣成功的機會更大。這樣一來,分出去抓傅展和李竺的人肯定會變少,他們也許會就此逃脫。不過,即使如此,只要想到他們距離自己是如此的近,仿佛就只是一抓的距離……

他的手不禁收緊攥成了拳頭,喉頭也跟着動了一下,想到他們落入手中後他能給予的種種款待……

K又吞咽了一下,注視着屏幕上的兩個人逐漸接近許願池,傅展友好地拍了拍一名游客的肩膀,像是請他稍微讓個地兒,對方回過身和他交換了幾句對話,兩人友好地握握手,交換了地方,那個金發碧眼,一看就像是東歐裔的男人索性擠出人群,雙手插袋走向遠處——

“行動!”他聲音嘶啞地說,“先抓東歐佬——但也別錯過他們兩人!”

一聲令下,猛虎出柙,七名探員丢開報紙,收起手機,在擁擠人群中看似無意地推推搡搡,穿過來往游客,向目标接近,不動聲色的笑臉下,是緊繃的蓄勢待發的肌肉,就像是一張張緊繃的弓。

#

兩分鐘前

碰、碰、碰,心跳個不停,身邊的聲音忽大忽小,李竺像是踩在雲朵上,有點頭重腳輕,她有時候是會這樣怯場,尤其是很清楚自己要面對什麽的時候,她不太會有盲目的信心,只有清醒到可怕的認識:即将到來的行動,玩脫的幾率大概是50對50,可能有上百個刀斧手埋伏在一邊,就等着K摔杯為號,一聲令下——

“看來,他們比我想得要聰明點。”傅展沒帶來什麽好消息,但耳機裏的聲音居然還帶點笑意,“老毛子居然沒走,還等在那裏——這麽說,K守住密了,他也猜到有內鬼了?”

來自H的電話如果被層層上報審核,那麽盜火者就會意識到,俄羅斯人內部一樣出了間諜,不可靠的程度和傅展李竺不相上下,U盤給他們也未必能成功帶到終點。——當然,H和他們有過接觸,而且活着脫身離去,盜火者也可能識破這是他們想要套取密碼的計策,不過,既然他們在兩分鐘內就定位到了他們的地點,而且精确到了方圓百米,那麽也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盜火者一定會監聽附近幾個基站,檢閱每一通非阿拉伯語的電話——電郵和短信自然也不在話下,他們完全有這個實力,至于傅展用來打電話的那個手機,就更不比說什麽了。而如果他們這麽做了,就會發覺傅展和李竺的無辜,當晚在那通電話以後,他們并未通過公開網絡聯系任何人。而相反的來說,H,在調任中亞以前,倒是在俄羅斯做過一段時間的外交武官。

信息不對稱之下,想象的翅膀就會開始放飛,在盜火者面前,他們唯一能用的,也就是他們尚且對傅展的身世一無所知這個籌碼了,第一時間拿到補給包以後,還算是找回了點主動。接下來,就只能等盜火者自己決定了:俄羅斯人被滲透成了篩子,傅展和李竺反而似乎更可靠,是把密碼給他們,先拿到一個備份再說,還是堅持把資料交給俄羅斯人,恐怕最後連一個備份也拿不到?

——最理想的情況下,他們連許願池都不必來,就能達成目的。但現在,K在無意間卻占據了主動:他防得很好,也許是職業習慣,本能裏那份警覺,讓他居然防了上頭一手,也讓他們不得不踏入了這個滿是獵人的龍潭虎穴。李竺頭皮發麻,但卻沒有絲毫猶豫,她知道自己已經沒得選了——不露面的話,盜火者還有什麽看不透的?走到這一步,再險也只能往前走了,再不情願,這U盤也必須暫時交出去了。

如果對方真的逃脫了追捕,帶着U盤走掉,反而是他們落入K的掌握,該怎麽辦?算不算偷雞不成蝕把米?她隐隐有些怨氣,但也知道這想法毫無意義,這本來就是一盤豪賭,做了這樣的選擇就得承受賭輸的風險。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來,世界在這一刻變得極為安靜,所有閑雜人等都化為一片暗灰,只有傅展和俄羅斯人形象鮮明,他們交談,握手,然後分開,大腦仿佛設了一個阈值,所有忙于庸常的路人都是灰的,而出現非常之舉的危險分子則被逐漸标出了彩色。

斷斷續續,有人在不斷變得多彩——在心思單純,東張西望的游客裏,那些目的強烈的人其實可以非常顯眼,把報紙甩到一邊的動作太大,收起手機杆時不自覺用了插槍的手勢……在她平靜的心湖裏,周圍的一切纖毫畢現:七名探員分別向他們接近,四個沖向俄羅斯人,還有三個分別圍堵向她和傅展,技巧性地封鎖住了所有去路。他們沒經受過專業訓練,格鬥能力有限,唯一能拿出來說的只有對地形的熟悉——昨晚在這一帶踩過點,除此以外,就只能憑借本能,随機應變——

李竺轉身提氣,在一對情侶經過以前輕巧側身,與此同時,傅展在耳機中說,“分開走,別管俄羅斯人。”

U盤真不要了?

疑問與不甘同時掠過腦海,她顧不得想太多,只是依言行事,就像是被帶得失去平衡一般,往下方迎上的敵人身上直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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