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豐钰心驚不已地看向他。

他已給的太多, 遠遠超出她所能承受的那麽多,便是他對她有所企圖,于天下人瞧來,恐也是她賺了。可是

“侯爺”

一道突兀的聲音闖入。

門外,侍從回禀“今日那刺客剛剛在牢中,自絕了。”

糾結中的兩人似被這聲音喚起了幾分理智。

豐钰垂下眼眸, 遮住眼中掙紮神色。

安錦南挺直身軀,闊步朝外走去。

屋中吹入一縷冰霜,又重新被暖意沁潤。

豐钰抱緊臂膀,無力地靠着柱子滑落下去。

安錦南怎麽會對她, 存有那種心思

他是那樣驕傲自大的人, 向來對女人都是不屑一顧。她便是因為太了解他,知道他是多麽冰冷無情寡淡少欲的人, 才會覺得如此震驚,如此恐懼。

她視線一眺, 注意到身前藍色的寶相團花地毯上面, 點點滴滴粘稠的血跡

她張開冰涼的手掌, 滿手染着他背上傷處的藥粉和血滴适才她出手很重, 毫不留情

自己也覺可笑。

已經無從選擇退避,欠了他這樣多, 卻又矯情太過,百般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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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 待回去那個墳冢一樣的家中, 諸人又會是何樣的嘴臉, 打聽,試探,暗示恨不得她就此順從了安錦南,做他見不得光的情人,好為他們再添幾筆在外炫耀的談資

平素口口聲聲禮義廉恥道貌岸然,如果自家閨女攀上的是高門權貴,當然不覺羞恥,倒覺顏面增光。

何等無恥炎涼。

自豐慶為一己之欲,能謀死發妻的行徑,便可見一斑。

安錦南一直不曾回來。

屋中,她獨一個兒,守着火光越來越弱的燭燈,睜着眼熬到天明。

梅林深處,安錦南背上盡是血污。

他穿着單薄的袍子,膝上抱了只雪白皮毛的小狐,不言不語已經坐了許久。

不遠處的小道上,安潇潇匆匆經過。

她扶着小婢的手腕,臉色因急切而微現潮紅。一路穿行過甬道,順着抄手游廊走往外院。

半明半暗的晨昏中,崔寧臉朝下伏在炕上。侍奉他的小厮端了用過的水出來,上頭搭的巾帕被血染紅。

安潇潇侯在廊下柱後,眼圈一紅,幾乎忍不住便落了淚。趁小厮去換水的間隙,她支開小婢,悄聲閃身走入那間廂房。

崔寧聽得步聲,輕輕地,有些急切的他知來人是誰,他不言語,緊緊閉上雙目。

安潇潇借着透過窗紙的晨光将他背上斑駁的傷痕盡收眼底。從肩頭至尾椎,傷處一覽無遺。

侯爺親賜的五十鞭,不敢不留痕跡。

安潇潇咬住嘴唇,怕驚醒了炕上沉睡的人,眼淚無聲落下,又無聲地抹去。

那一瞬間,心裏有些埋怨。

兄長明知崔寧不會有心害他,卻仍不留情面地,給他這番責罰。

崔寧心裏何嘗好受。他閉着眼,生怕自己忍不住出聲或動搖。

身側為他落淚的人是他不可招惹的人,早注定不會有任何結果,他寧可從一開始就遠遠避開。

他不知該說什麽,也不想說什麽。任她無聲的來,悄悄的去,假作一切他并不知情,假裝他們之間,從來沒有任何事發生。

今日護送豐钰回來的是安錦南身邊的另一個心腹卓鳴。甫一下車,就見豐府門前早有候着的管事。

入了上房,衆人皆在座。豐钰臉上猶有淡淡的傷痕,豐大太太不免關切道,“昨天被野馬沖撞的馬車,真是嘉毅侯的”

安錦南車馬被襲,街上許多人目睹。

豐家一路派人跟随,更是比旁人先得了消息。

因嘉毅侯向不喜人多聒噪,衆人皆觀望着,不敢輕易上門探看致禮。

卻不知如今嘉毅侯傷勢如何,倒有坊間傳聞,說安錦南給人行刺而亡,衆人驚慌憂心了整夜,才把豐钰這個知情人盼回來。

豐钰神色有些疲憊,她連衣裳都未來得及換,肩頭點點滴滴皆是昨日安錦南背上淌下來的血跡

她輕聲道“我不知道。”

豐慶拔高了聲線“怎可能不知你不是和侯爺同車而行,還留宿在他府裏”

豐钰眸光冷冷朝他看去“父親知道的既如此清楚,何必再來問我”

她朝豐凱行了一禮“伯父,我身上有傷,想先回去休息。”

豐凱抿了抿唇,他何嘗不急切的想探知詳情可又不好強留住侄女,只得朝妻子打個眼色。

豐大太太道“钰兒你真不知情嘉毅侯與我們家不同別人,我們也是出于關心”

豐钰垂頭嘆了聲,道“是。”心中冷嘲不已,安錦南何時與豐府來往親密,不同于旁人是親眼見着她登上安錦南的車,便把她和安錦南的關系想得龌龊不堪了吧

豐大太太給周氏打個眼色,周氏連忙上前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豐钰,“好妹妹,長輩們也是關心侯爺,憂心你,你身上傷了嚴不嚴重我這就叫人請了郎中過來,給你診治。”

昨日午後就知她和安錦南的車馬受襲,卻至此刻才想起關懷她傷勢。換做旁人家的女兒遇到這種事,怕家中早該找上侯府要人了吧

豐钰借勢癱軟在周氏懷裏,虛虛朝衆人行禮告退。

屋中,周氏百般打探,豐钰只是避重就輕。

“我歇在五姑娘處,實在不知侯爺院中事,也未得到任何消息若伯父迫切想知,我這便再厚顏去侯府一趟,打聽清楚”

她如此虛弱,周氏哪能真由得她去見問不出什麽,失望地回上房複命去了。

她走後,豐郢便至。

豐钰才換過衣裳,身上青紫處塗了藥酒。豐郢搓着手進來,局促地立在門前。

他想關心她,又覺沒臉見她。

他想與她解釋他的難處,又怕她舊事重提将事情弄得越發不可收場。

豐钰遙遙凝望他,神色似乎比昨日和緩些,指着炕前的凳子道“哥哥坐吧。”

豐郢垂頭不語,時不時上下打量她。

豐钰便如昨日什麽都未曾發生,淡淡問道“早上哥哥去過侯府麽”

他如今在安錦南手底下做事,本是每日辰時前去議事的。

豐郢搖搖頭“侯府傳下消息,說免了今晨的事務。侯爺生死未蔔,我們都很擔心”

“只怕,我幫不上哥哥”豐钰嘆了口氣,似乎有些失落。

豐郢忙擺手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就是來瞧瞧你。”停頓一瞬,極為難地蹙緊了眉頭,支吾問道,“钰兒其實你你和侯爺之間”

“我和侯爺之間,什麽都沒有。”豐钰聲音冷了下去,翻轉過頭,朝炕裏睡了,“哥哥若沒旁的可說,便請便吧”

有些事,回不了頭就是回不了頭。豐郢也許不是為着打探安錦南的消息,而是僅僅出于兄長對妹妹的關心,生怕妹妹吃了虧,想要提醒一兩句。可在發生過昨日的那件事後,在妹妹知道他如此懦弱無能後,他還有什麽立場,提點她

豐郢神色掙紮,張了張嘴,凝望片刻她倔強的脊背,低嘆一聲,只得悵然若失般離去。

豐钰睜開薄霧濃雲彌漫的眸子,嘴角噙一抹冰冷的譏诮。

小環從外進來,神色有些慌亂地秉道“姑娘,段家舅老爺來了”

豐钰擰了擰眉,聽小環道“說是,是來給段家四爺向姑娘提親”

無邊的濃霧在眸中彌散開。

求婚段清和怎麽想的

為着鹽場生意,為着接近安錦南,最快的打探消息,寧願舍了一輩子的幸福,娶她這個年長他三歲的老姑娘入門

段清和相貌好,又頗有才氣,段家一族對他寄予厚望,單她回來後聽說過的,想與段清和結親的人,就有好些。

原以為大舅父的提議段家二房不會同意,且段清和是個有主見的人,他怎會應承此事

今番,竟是二舅父親自攜了媒人上門提親

不過

豐钰臉色沉了下來,可有人問過她的意願了麽

事先不探好口風,直接就請媒人上門,是篤定她不會拒絕

是他們太自信,還是太瞧不起她覺得只要他們肯應,她就一定會答應

豐钰眸色數變,想了一會,淡淡地阖上了眼。

小環拿不準她是什麽意思,不由試探地問“姑娘不去看看麽姑娘和應公子,已經已經快定親了,不如和舅老爺說明”

豐钰冷笑一聲“你不必擔心。就算沒有應瀾生,這婚事也不會成。”

小環不敢茍同“姑娘如何斷定”

姑娘婚事艱難,之前甚至差點嫁進了商賈出身的鄭英。如今段家上門,願意親上加親,他家畢竟是官門旺族,老爺和太太怎會不應

豐钰嘆了一聲,“小環,你想想,如今家裏是如何猜測我與侯爺”

小環一怔,嘉毅侯麽

“他們滿心惦記着拿我去換好處,又有什麽好處能大過一品軍侯”

他們認定她與安錦南有那不堪的關系,正百般興奮的籌謀如何利用,怎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把她許給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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